户部尚书接口道:“皇上,江南近些年连年大丰收,定有存粮,可从江南调集粮草。”

吏部尚书李恒连声称是,提议可以从西疆、北疆调取兵力南征,跟着又有阁臣提议可以向民间征兵云云。

阁老们各抒己见,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方才离去……

次日一早,几乎没睡上两个时辰的几位内阁大臣又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再次进宫早朝。

百官似乎隐约也知道今日的早朝不一般,气氛尤为凝重,好些人几乎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帝升上宝座后,就迫不及待地表达了他“收回南疆,以正江山”的决心。

满朝哗然,朝臣皆是面面相觑,却是一时没人出声。

这时,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形从右边的队列中走出,一下子吸引了百官的注意力。

满朝的百官多为三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男子,而此人却不过二十出头,年轻俊美,温文尔雅,一眼看去,鹤立鸡群,正是恭郡王韩凌赋。

“父皇,”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韩凌赋躬身作揖,慷慨激昂地奏请道,“儿臣愿为父分忧,出征南疆。”

皇帝惊讶地看着韩凌赋,眸中掩不住意外之色,但随之是欣慰,只觉得三子不愧是他们韩家的血脉,有几分血性。

“皇上,恭郡王想为皇上分忧,一片孝心甚为感人……”立刻就有一位中年武将出列,朗声道,“然末将以为不妥。恭郡王虽天资聪颖,英勇神武,却从未领兵出征。”说着,他看向了韩凌赋,好声劝道,“王爷,纸上谈兵易,浴血疆场可是真刀真枪,以命厮杀!”

这武将才刚说完,又有一个大臣上前一步,赞同的说道:“皇上,孙将军说得极是,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战场上刀剑无眼,恭郡王还是莫要以身犯险得好。再者,这镇南王父子身经百战,不可轻忽,须得择一名骁勇善战的良将……”

这大臣滔滔不绝地说着,言下之意就是让韩凌赋这娇贵的龙子还是不要瞎掺和,与臣子争功了,并建议皇帝要选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士领兵出征。

两位大人说得不无道理,皇帝意有所动。

韩凌赋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他知道这两人是二皇兄韩凌观的人,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要争兵权。

自己可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韩凌赋飞快地对着吏部尚书李恒使了一个眼色,李恒微微颔首,紧跟着也出列……

两方人马你争我夺,早朝最后变成了一场争锋相对、各执一词的骂架,几人之间火药味十足,争到后来,皇帝也觉得有些头疼了。

反正南征需要的准备工作还有不少,出征也不是两三日就可成行的。

皇帝干脆就以一句“爱卿不必多言,朕自有主张”暂时先结束了这个话题,只命户部和兵部做征战准备。

大裕近年来,总有战乱,无论粮草还是兵力都并不充足,但是皇帝战意已决,又有谁敢再忤逆皇帝,户部和兵部几位大人皆是焦头烂额,而对于领兵的人选,更是朝中上下关注的焦点,很显然,顺郡王韩凌观和恭郡王韩凌赋都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

接下来,就要看皇帝的圣心在何处了……

这一日早朝后,心事重重的恩国公没有出宫,而是赶去上书房见了五皇子韩凌樊。

外祖孙俩关在上书房中,恩国公就把早朝上的事和韩凌樊一一地说了,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五皇子殿下,事已至此,既然已经无力阻止战事,我们不如顺势而为,争夺兵权。”

“外祖父您的意思是……”韩凌樊面色凝重地看着恩国公。

恩国公继续道:“内举不避亲,以臣之见,殿下不如提议举荐齐王府的韩淮君,淮君有出战长狄的经历,又深得帝心……臣有九成把握能事成。”韩淮君姓韩,又是恩国公府的姑爷,他要是能夺得兵权,对五皇子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凌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眼帘低垂,似在沉思。

久久后,他方才正色道:“外祖父,以本宫对君堂哥的了解,他不会愿意领兵的……而且本宫也不想争这个兵权。”

韩凌樊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恩国公,义正言辞地说道:“外祖父,若是今日大裕的敌人是长狄,是西夜,是百越,本宫拼尽全力,都愿为国而战,捐躯沙场亦是在所不辞!但是镇南王府不是外敌,镇南王府几十年来护着大裕安宁,本宫不能为了争权夺利而违逆本心。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本宫相信君堂哥也必然不会!”

他一双乌黑的眸子清澈坚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轻易动摇。

恩国公看着韩凌樊,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是幽幽叹息:五皇子殿下秉性纯良,胸怀磊落,是为正人君子,这些年他跟着几位大儒读书,更是被教得太过耿直。若是太平盛世,殿下必能为一代明君。

可是现在,皇帝一日比一日糊涂,五皇子殿下的几位兄长又都心狠手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般对着皇位虎视眈眈,以殿下单纯的心性,如此下去,只会让他离那个至尊之位越来越远……

而以几位郡王的手段,哪怕是登上了大宝,会轻易地放过与他们作对的人吗?

大裕接下来恐怕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想着,恩国公的双手在袖中紧紧握成了拳头,恩国公府早就和五皇子绑在了一起,又该何去何从……

韩凌樊以为恩国公被自己说服了,沉吟片刻后,又道:“外祖父,事到如今,也唯有请您尽快联系上咏阳姑祖母,让她老人家尽快回王都……”

父皇南征的主意已定,这满朝上下,若说还有什么人能改变父皇的主意,恐怕也唯有咏阳姑祖母了。五皇子心道。

恩国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终是应道:“是,殿下。”

上书房内,安静了下来,无论是五皇子还是恩国公,都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为着大裕的未来忧心忡忡。

五皇子有了决议,可是朝堂上却还没争出个所以然来,各府都在为着各自的利益筹谋着。

连续几日的早朝都被一场暴风疾雨所笼罩,百官为了南征一事群情激昂,就如同一锅被烧开的热水般沸腾了起来,情况还愈演愈烈。

兵部和户部忙着陈述各自的进程和难处,顺郡王党和恭郡王党则为着兵权一事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开始彼此攻击对方的短处,丑态毕露。

俯视着下方的百官,皇帝揉了揉眉心,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更是青筋浮动。就在“住口”两个字到了皇帝嘴边时,金銮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个风尘仆仆的将士正朝这边跑来,气喘吁吁,嘴里显然嚷着什么。

金銮殿上的百官也看到了外面的动静,互相看了看,等那将士跑得近了,就隐约可以听到他在喊着:“军报!三千里加急,紧急军报!”

金銮殿上顿时静了一静,众臣的心中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那将士就快步来到了殿中,“扑通”一声在大理石地面上单膝下跪,深吸一口气,抱拳禀道:“禀皇上,紧急军报,西夜大军犯境,已破恒山关,杀入并州,连破三城。我军已经退守上党郡,军情危机,厉大将军派末将赶来求援!”

字字句句都是令得满朝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起来。

西疆才太平了几年,居然又再起战事!

而且,南疆的战事也尚未择出领军的大将,这道军报一下子将大裕置于外忧内患的境地,大裕能同时支撑得两场足以撼动大裕江山的战役吗?

臣子们面色各异,不少人已经感觉到这道来自西疆的军报怕是又会给朝堂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朝堂的风向又要变了。

众臣之中,也唯有平阳侯毫无吃惊之色,他半垂着脸静立在一旁,方正的脸庞上半明半暗,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暗藏汹涌。

终于来了!

萧奕等的就是这一刻了吧!

看着满朝文武惊疑不定的样子,平阳侯却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心中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叹息。

这满朝百官,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千里之外的某人手中……

西边的天空开始蓄积起层层阴云,而南边的天际还是一片明亮,阳光普照。

无数鸟儿拍着翅膀追逐着阳光而去,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随着一只灰鸽飞入碧霄堂,西戎叛乱的事也传到了南疆。

比起王都的风雨欲来,骆越城却还是悠哉惬意,城中上下享受着慵懒的夏日时光。

此时,天空一片昏黄,黄昏凉爽的夏风轻拂着小花园的湖面和湖上密密麻麻的荷叶。

忽然,一只手从湖边的凉亭中伸出,粗鲁地从荷叶间掰下了一个翠绿的莲蓬。

几颗白生生的莲子被人从莲蓬中剥出,又被抛了两颗出去,一颗落入某人的口中,另一颗被另一人随手接住,笑嘻嘻地说:“小四,你这人真是没情调。我们是来赏荷的,又不是来采莲蓬的。”

萧奕话是这么说着,却是不客气地把接到的莲子丢入自己口中。

“咔呲,咔呲……”

鲜嫩的莲子在唇齿间甜滋滋、清凉凉,清新爽口,令人心旷神怡。

“小白,这莲子清脆鲜甜,甚是不错。小四,赶紧给你家公子也试试!”萧奕一边说,一边也掰了个莲蓬下来。

小四鄙视地瞪了萧奕一眼,懒得理睬他,专心地给自家公子挖着莲子。

萧奕盯着那莲蓬,突然话锋一转:“小白,西夜这次解我燃眉之急,你说我要不要给西夜新王送篮莲子去,聊表心意啊。”

萧奕笑得如盛夏的烈日般灿烂,语气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虽然官语白很早就预料到西夜会在几年内再来犯境,却也不可能精确地预估出日期,直到平阳侯在二月底的时候告诉他们西夜已经蓄势待发,应会在半年内来犯大裕,他们才得以顺势而为……走到今天这一步!

官语白含笑地看着前方碧绿的荷叶与芬芳的荷花,淡淡道:“接下来,有西夜战事,我们那位皇上想必会要安抚南疆了……”

萧奕从没有北伐的意思,也不想与大裕为敌。

只是无论谁坐在那把至尊之位上,镇南王府的存在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所以,萧奕唯有整合南域,暗中发展势力,待到南域真正稳固下来,镇南王府和南疆军才能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之地,再也不用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步步为营,夹着尾巴做人。

这个计划一直到二月底骤然发生了变化……

萧奕收到了来自王都的飞鸽传书,得知皇帝竟然想要让南宫玥和小萧煜去王都为质子,这一点彻底地激怒了萧奕。

萧奕从来不是愿意隐忍的人,和官语白商议后,两人决定根据平阳侯透露的关于西夜即将来袭的讯息,顺势利用皇帝给的这个“机会”,在萧煜的双满月宴上直接以抗旨来挑衅皇帝,促使皇帝对南疆下手,如此,才能让南疆各府亲眼见证这一幕,让南疆上下知道此事是皇帝不仁在先;如此,才能挑起南疆人心中对皇帝的不满与怒火,让万千南疆将士和百姓得以众心归一。

既然皇帝不仁在先,那么接下来无论镇南王府做什么,也只是心寒,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后,南疆再不用受制于皇帝……

果然,每一步都如官语白预料般进行。

如今西戎犯境,皇帝必无力征战南疆,这么一来,他就必须要对南疆有所安抚!

萧奕眉眼一挑,双臂抱胸,叹息着道:“不过啊,世人皆知我萧奕桀骜不驯,真性情也!就算是别人想安抚我,也要看我同不同意、接不接受是吧?”

小四闻言,差点手一滑把手中的莲蓬掉湖里了,腹诽道:什么“真性情也”,自吹自擂!还是这么厚脸皮!

萧奕当然看出小四的心思,笑嘻嘻地说道:“总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萧奕可不是随意能得罪的!”

谁敢把主意打到他妻儿身上,他就让谁不能安生!

萧奕的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锐芒,谁也不会把他的话当做玩笑来看!

官语白淡淡地一笑,唇畔笑意更浓,他最欣赏的正是阿奕的这分肆意……

官语白眸光一闪,又道:“我们的皇上现在估计正在苦恼着该找谁顶罪……”他接过小四递来的莲子放在掌心把玩着,莲子虽清甜,可是莲心却苦涩难当……

皇帝既然已经下了明旨斥责镇南王府几大罪状,如今要安抚南疆,又不能自打嘴巴,必然要找人顶罪……毕竟皇帝又怎么“会”犯错!

管他呢!萧奕无所谓地耸耸肩,道:“这一次,我们至少给南疆争取了一两年,这笔买卖,值!”

皇帝讲究“一言九鼎”,一旦他“金口玉言”地公告天下说,镇南王府无过。那虽然不是盖棺定论,却也不是隔几日就可以随口再推翻的,那么接下来至少一两年,南疆都安若磐石。

至于一两年后……大裕将再也奈何不了镇南王府!

傍晚的夏风吹来,吹得荷叶摇曳着簌簌作响,荷香扑鼻而来。

萧奕看了看天色,道:“小白,夜风凉,我们回去吧。”顿了一下,他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小白,别忘了我们明日要去丹湖泛舟赏荷,你晚上早些休息。”

他眨了下右眼,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要是官语白敢不出现,他会亲自上门请人。

☆、746争婿

七月的天亮得尤其早,才卯时过半,初升的旭日已经照亮了整个骆越城,镇南王府也随之骚动起来,几位主子在王府的仪门处集合,随行的下人们也是跃跃欲试。

自从去年春猎后,镇南王府很久没有这样出门热闹一番了。

人一多,动作也就慢,等马车悠悠地出了王府大门时,已经又是一炷香以后了。

萧奕、官语白、小四他们策马在车队的最前方,紧跟其后的就是南宫玥的朱轮车,无论是前面的骏马,还是后面的马车速度都不算快,为着就是照顾朱轮车里最最金贵的小世孙。

跨坐在乌云踏雪上的萧奕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朱轮车,一张俊脸臭到不行。

本来,按照萧奕的打算,是想让南宫玥把萧煜那臭小子留在家里的,他和阿玥可以趁这个机会出门放放风,反正家里有乳娘有丫鬟,应有尽有。

偏偏阿玥就是不放心,临出行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那个臭小子给带来了。

小四瞥了右前方的萧奕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心道:一物降一物,老天放过了谁!

他本来觉得今日的出行闹哄哄的,甚为无趣,现在却觉得有了乐子。

仿佛在赞同他似的,飞在上方的寒羽欢快地叫了一声,猛地往前面冲去,小灰紧跟在它身旁。

浩浩荡荡的车马所经之处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车队一路往城西而去。

镇南王府在城西的丹湖边有一个别院,丹湖以荷闻名,每年的夏日都吸引不少百姓过去泛舟赏荷。

南宫玥一提这个地方,萧奕就觉得不错,他是想让南宫玥出门散散心,而南宫玥却是想着萧霏为了给小方氏守孝闷在府里一年了,出去走走一来可以让她的心情开阔一些,二来也能多请些人一起“热闹”一下……

等王府的车队抵达别院时,不少府邸的马车已经早一步到了,来客都被待客的婆子丫鬟迎向了后花园,再从后花园的后门出去,外面就是丹湖,碧绿清澈的湖水随风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辽阔的湖面上可见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荷叶簇拥在一起,让人颇有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感觉。

王府的下人已经在湖畔的草地上搭了两个大大的竹棚,竹棚下摆着不少桌椅,三面挂着几层半透明的薄纱,在风中肆意飞扬。

那些姑娘公子们分别被迎到了两个竹棚中,众人都是相熟的,各自都说开了,好不热闹……直到南宫玥、萧霏以及几位萧家姑娘在巳时准时抵达了。

四周静了一静,女宾们纷纷起身给南宫玥她们见了礼,镇南王府的女眷自然是众人围绕的中心,更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这是相亲宴,萧霏、萧容萱两位王府姑娘都快十五岁了,估计今年就要定下婚事了吧。

虽说萧霏、萧容萱是今天的主角,但是其他姑娘家也想趁机露个脸,听说去年春猎时世子妃安排姑娘公子们抽签组队来了个狩猎比赛,那之后,就成就了三对姻缘呢!

没准她们的良缘就在今日!

想到这里,一些姑娘都是眉目含春,目露期待地透过薄纱朝十来丈外的竹棚里望了一眼。

那边的竹棚中比这边还要热闹,不时可以听到年轻公子们爽朗轻快的说笑声在风中传来,也让四周的气氛变得轻快不少……

丫鬟们利索地上了热茶点心后,南宫玥就与众人寒暄了起来……没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一阵激动的喧哗声,他们似乎在起哄,女宾们面面相觑,紧跟着就看到不少公子从竹棚中走出,四散而去,有的往别院的后花园去了,也有的慢悠悠地沿着湖畔往前走着……

阿奕这家伙也太性急了吧。南宫玥心里有些无奈,也只能加快了她这边的进程。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对着众人道:“今日七月初六,明天就是乞巧节了,大家难得出来,不如玩个小游戏,也当提早庆祝一下乞巧节,不知各位夫人姑娘觉得如何?”

姑娘们心知世子妃是要给大家制造机会了,掩不住兴奋地彼此对视着。

一位年轻的少夫人笑吟吟地接话道:“不知世子妃有什么好主意?”

南宫玥做了个手势,画眉就捧来了一个红漆木托盘,只见托盘上摆了两个可爱的磨喝乐,所谓“磨喝乐”就是一种乞巧节供奉的小泥偶,一般都做成穿着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的小娃娃模样,看来十分趣致。

南宫玥继续道:“我已经令人在后花园里、丹湖边藏了好些个磨喝乐,每一对磨喝乐都是一男一女两个童子,上面的荷叶上标着相同的数字,哪位姑娘找到的对数最多,就是今日的头名,我便赏她一套头面。”

“世子妃,”又有一个夫人接口道,“赏罚要分明,头名要赏,最末的一名也该罚才是,就罚她给大伙儿弹个小曲如何?”

出来玩就是为了热闹,南疆的姑娘们也不是扭捏的性子,纷纷附和。

竹棚中一片热闹的喧哗声,姑娘们都是交头接耳,找东西很简单,不过要凑一对就变得有些麻烦,代表大家都要适当地探查别人的情况,然后彼此交换,才能互惠互利……

姑娘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四散而去,不一会儿,竹棚中就变得空荡荡的,萧霏、萧容萱和萧容茜几个也一起去玩了。

供奉磨喝乐既是乞巧,也是宜男,因此有几位想求子的年轻夫人也跟着去凑热闹,须臾后,竹棚里只剩下了南宫玥、周柔嘉、田大少夫人等四五位夫人还坐在那里。

众人闲聊着,南宫玥却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朝另一边的竹棚瞟去,心里惦记着:也不知道煜哥儿在他爹那边如何了。

南宫玥当然是想把小萧煜带过来自己这边,可是萧奕却振振有词说什么煜哥儿是个臭小子,男女授受不亲,硬是给抱走了。左右也相距不远,南宫玥也只能退一步由着他了。

此时,让南宫玥记挂心头的小家伙正被四周的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早就把他娘亲给忘了。他在父亲的怀里一会儿看蓝天,一会儿看碧水,一会儿看绿荷,一会儿又看看前面的陌生人……

他不认得陌生人,却认得陌生人身旁的白鹰天天出现在自家的窗外。

“咿呀!”小家伙习惯地对着白鹰招手,白鹰还是一贯地不理他。

官语白当然是见过小萧煜的,萧奕曾经特意抱着小家伙去给义父请过几次安,但就算如此,官语白每次看到他都觉得这孩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小婴儿大得太快了。

“小白,”萧奕睁眼说瞎话道,“你看我家臭小子知道你是他义父,对你多亲热啊!”

萧奕直接把小家伙往官语白那里一送,让他坐在了官语白的大腿上。

大概所有没有当过爹娘的年轻人都对婴儿这种软绵绵的生物带有天生的“敬畏”,连官语白也不例外。

当南宫玥带着两个丫鬟走进竹棚时,正好就看到官语白与小家伙直愣愣地四目直视的样子,不免忍俊不禁。

小家伙一眨不眨地看了官语白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无趣,低头去看别处,这一看,他顿时被官语白腰侧的一块碧玉佩吸引了注意,肉爪猛地抓了出去……却在半途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住了肥嘟嘟的掌心。

这时,那玉佩距离圆胖的指尖已经只有不到一寸了,小肉爪不死心地继续往前伸着,却怎么也拼不过那根食指的主人。

官语白有些无奈地喊道:“小四……”既然小家伙喜欢,一块玉佩而已,给他又何妨!

小四又“凶狠”地瞪了小家伙无辜的黑眼珠一会儿,想要吓退他,可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小家伙根本不在意,最后反而是小四悻悻然地收回了手,心道:什么爹就生什么娃,就跟他爹一样,小强盗!

就在小家伙的手几乎快要碰到那块玉佩的时候,他圆滚滚的身子忽然“飞”了起来,萧奕抱起了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也不知道是嫌弃还是夸奖地说道:“你这个臭小子,看到什么好东西就想要!虽然你义父不是外人,但是也不能用抢的啊!臭小子,要让你义父主动送给你,那才是本事……”

他也不管儿子能不能听懂,絮絮叨叨地教起儿子来,起初还说得人模人样,说到后来,小四已经忍不住就翻了一个白眼。

“阿奕!”南宫玥听不下去,无语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了儿子,亡羊补牢道,“煜哥儿,你可不能听你爹的。”

小萧煜眨了眨大眼睛,单纯无邪地看着娘亲,看得南宫玥忍不住动了动嘴,无声地嘀咕了一句:煜哥儿,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学你爹啊。

这句话南宫玥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

萧奕似乎察觉了什么,狐疑的目光朝南宫玥看来,南宫玥若无其事地笑了。

幸好这时,一个小丫鬟忽然急匆匆地来了,嘴里喊着:“世子妃……”

众人的目光都朝那小丫鬟看去,南宫玥暗暗松了口气,那小丫鬟很快就跑了进来,禀道:“世子妃,李家三姑娘落水了……李家二姑娘去救她,也落水了,刚才婆子已经把人救起来了。”

落水?!南宫玥微微蹙眉,眸光一闪。既然不是在丹湖落水,那想必就是在后花园里了。

也不用南宫玥吩咐,百卉就往后花园去了……

后花园的小池塘边,此刻一片狼藉,十几位夫人、姑娘围在那里,连附近的几位公子都是闻声而来,只是没有太过靠近。

人群的中心,可见两个浑身滴水的姑娘已经裹上了披风,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看来狼狈不堪。

两人中个子高挑些的李二姑娘看向了萧容萱,福了福身,谢道:“今日多谢萧二姑娘救命之恩。”

刚才是萧容萱最先发现二人落水,急忙喊人过来帮忙救人。

感觉自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萧容萱矜持地一笑,道:“区区小事不必挂怀。”说着,她看向了右前方两个身形颀长的青年,“还是多亏了常公子和阎公子才是。”

这两个青年正是常怀熙和阎习峻。

常怀熙淡淡道:“萧姑娘言重了,我们就是扔了根绳子而已,别的可什么也没做。”他话语中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味道,却也说的是大实话,刚才他们把绳子扔给了落水的人抓住后,就直接让园子里的婆子丫鬟把人给拉上来了。

萧容萱的脸色僵了一瞬,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让下人带两位李姑娘去换衣裳,却听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啪!”

李三姑娘一掌狠狠地甩在了李二姑娘的脸上,也让四周的几人傻眼了。

这演的又是哪出戏!

“贱人,是你,刚才我的身边只有你和杜鹃,一定是你推我下水的是不是?”李三姑娘指着李二姑娘狠狠地骂道。

李二姑娘捂着脸,一双乌黑的眼睛雾蒙蒙的,看来楚楚可怜,“三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立刻有一位粉衣姑娘插嘴道,“李三姑娘,你冷静点,刚才你落水,李二姑娘担心得也跳下水想去救你呢。”

围观的不少姑娘都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对着那李二姑娘目露同情之色。

这时,一个容貌与两位李姑娘有些相似的小姑娘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二姐姐,三姐姐,你们没事吧?”小姑娘看来松了一口气,担忧地道,“两位姐姐还是快去换一身衣裳吧,免得着凉了。”

“不行!”那李三姑娘跺了跺脚,怒道,“是这个贱人推我下水,我今天不讨个公道誓不甘休……”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一个清冷的女音打断:“李三姑娘,这是我们王府的别院,你们李府的家事,还请回府去自行处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循声看去,看向声音的主人,几位姑娘不自觉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道来。

穿了一件荷色织金褙子的萧霏正站在几丈外,目露不悦地看着两位狼狈的李姑娘,而常环薇亦步亦趋地站在她身旁,就像一个小跟班一样。

李三姑娘咬了咬发白的下唇,她不甘心,却也不敢得罪王府的嫡女。

萧霏的目光又从李三姑娘移向了李二姑娘,带着几分劝诫地说道:“李二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既然不会泅水,以后行事还要是慎重的好。”

萧霏这么一说,四周那些看向李二姑娘的眼神就微微变了一些,这位李二姑娘恐怕也没那么简单。这园子里这么多人,哪需要她一个不会水的弱女子跳下水……

李二姑娘的面色有些僵硬,若非不得已,她又何尝愿意用这下下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萧霏懒得再理会这些人,果断地吩咐几个丫鬟带这对姐妹花下去更衣,然后又含笑对众人道:“既然没事了,大家继续玩耍吧,难得出来散散心,莫要为此坏了兴致。”

众人这才渐渐地散去,常环薇看着两位李姑娘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对着萧霏叹道:“其实这位李二姑娘也有些可怜……”

跟着,常环薇就滔滔不绝地跟萧霏说起了李家后宅那些事,比如那李二姑娘是原配之女,那李三姑娘继室之女,据说李二姑娘在家里过的比庶女还不如云云的。

萧霏不在意到底孰对孰错,就像她刚才说得这是他们李家的事,大嫂难得出来散散心,难道还要为别府的那些腌臜事坏了心情!

想起几年前在王都时那百越圣女落水的事,萧霏就觉得糟心,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爱跑到别人的府里落水啊!

两位姑娘一边说话,一边走远,没注意到常怀熙和阎习峻正目送两人离去,眸中闪烁着饶有兴味的光芒。

一旁的萧容萱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狠狠地瞪着萧霏的背影。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救了人,最后却是萧霏出了风头。

还有他……

她望着某人的侧颜,又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胸口一紧,心中更恨。

为什么她在意的人偏偏在注意着萧霏!

萧霏有什么好的?

她也就是占了个嫡长女的名头,嫡母小方氏已经被休了,现在的萧霏其实和自己差不多,自己有什么比不上萧霏的!

自己是不会退让的!

对自己而言,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是庶子,可是自强不息,如今又有了前程……等他娶了自己,一定会对他的前程更为有利,而自己也可以因此得到大哥和大嫂的另眼相看。

这对他们俩,都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自己是不会退让的!

萧容萱在心里对自己说,眸光闪烁,咬了咬后槽牙下定了决心。

“大姐姐!”萧容萱忽然出声喊道,说话的同时,她大步走到了萧霏的跟前,笑吟吟地看了看柏舟手里的磨喝乐,道,“大姐姐的运气真好,都找到两个‘磨喝乐’了,想必大姐姐的亲事定能一帆风顺。”

萧容萱笑得甜美,可是一旁的柏舟却觉得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总觉得二姑娘不会这么好心……

果然——

下一瞬,萧容萱故意拔高嗓门道:“说来,妹妹倒想起母亲在世时曾给大姐姐定下了一门亲事……”

萧容萱说的是方家三房的方世磊,小方氏在世的时候,希望亲生女儿能嫁回娘家,亲上加亲,这件事府中上下都隐约知道,但是如今小方氏已经过世了,方家三房也被方氏一族除族,萧容萱此刻提起这个,显然是不怀好意。

萧霏目光微沉,萧容萱却不以为意,飞快地朝常怀熙和阎习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两人错愕地朝这边看来,心里得意不已:等萧霏定过亲的消息传开了,不止是他,其他的府邸自然也会歇了心思,她倒要看看萧霏如何还能寻一门好亲事!

萧容萱脸上的笑意更深,继续道:“大姐姐如今已经除服了,马上就要及笄,想必和磊表哥的婚事也不远了,妹妹就在此恭贺大姐姐了。”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活脱脱就是一个关爱姐姐的好妹妹。

萧霏淡淡地看着萧容萱,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悦:二妹妹真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非要学那李家姐妹丢脸丢到外头去!

萧霏冷声道:“二妹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满口‘亲事’、‘婚事’的,规矩是怎么学的?我们虽然母亡,但还有大嫂在,我的婚事自有大嫂作主,还容不得一个庶妹置喙!”

她目光清冷,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隐约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看得萧容萱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死撑着与萧霏对视。

萧霏缓缓地说道:“二妹妹,你若是‘身子’不适,想回去,我吩咐下人送你回去便是!”

她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747春心

你敢!

这两个字在萧容萱的嘴边呼之欲出,却还是咽了回去。

答案已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她心中。

她这个大姐姐还真是敢!

好几年前,当小方氏还是这王府中说一不二的王妃时,她这个大姐姐就是除了父王以外唯一敢和小方氏对上的人。

只要是萧霏认定的死道理,无论是谁的面子,她也不给!

看着萧霏清澈坚定如往昔的眼神,萧容萱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她这个大姐姐还是没变!

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萧容萱的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嘴巴动了动,最终忍着屈辱道:“是妹妹错了,你也知道妹妹一向心直口快,有口无心。”

“二妹妹,你知错就好。”萧霏淡淡道,然后转首对常环薇说道,“常三姑娘,你不是说要去丹阳桥吗?我们走吧。”

常环薇兴奋地应了一声,看着萧霏的眸子熠熠生辉,“嗯。我们得快点了,听说华姑娘已经凑了三对了‘摩喝乐’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丹湖的方向走去,只留下萧容萱站在原地,狠狠地瞪着萧霏的背影,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萧霏你等着!

此时,悄悄来了后花园一趟的百卉已经又回了南宫玥和萧奕他们所在的竹棚,她看到萧霏安置了两位李姑娘,也就没多此一举地出面,悄无声息地又走了。

百卉快步走到南宫玥身侧,压低声音就把刚才李家两位姑娘落水的事一一禀了。

南宫玥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太过在意,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咿咿!”

小家伙兴奋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南宫玥的注意力,含笑地朝他看去。

此刻,小萧煜已经完全夺走了父辈的风采,成了这里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肥嘟嘟的小肉爪里抓着一块刻着麒麟的玉佩,而官语白的腰际则空空如也,小家伙终究是没辜负他爹的一片“教导”,让他义父心甘情愿地把玉佩上贡给了他。

“呀呀!”

可是他还是不满足,贪心地伸出另一只胖手还在对着寒羽一边摆手,一边叫了个不停。

只是这一次,就算他瞪着一双小可怜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几个大人,也换不来大人们的心软。

鹰可是猛禽,并非是宠物。

小家伙嘴一瘪,黑如点漆的眼睛中就浮现了一层薄雾,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鹰啼,竹棚里的寒羽紧跟着也叫了一声,然后就展翅飞了出去,一片白色的鹰羽从它飞过的地方飘飘荡荡地打着转儿往下落……

官语白手一伸,就捏住了那片白色的鹰羽,递向了小家伙。

小家伙顿时忘了哭泣,傻乎乎地看着他义父手中的那根白羽,然后“凶猛”地伸手一把夺了过来。

他一会儿看看抓着玉佩的左手,一会儿看看抓着鹰羽的右手,破涕为笑,激动地挥舞着两只胳膊,咧嘴笑了,那兴奋的样子就像是得了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萧奕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用一根食指在小家伙白嫩的脸颊上戳了一下,鄙夷地说道:“瞧你那点出息!”

小家伙的回应是从嘴角淌下了透明的口涎,口水直接落在了他爹簇新的紫袍上,留下一滩可疑的水痕……

这个臭小子!萧奕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难得看到这位萧世子吃瘪,小四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连南宫玥也笑出声来。

小家伙还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随之笑得更为开怀。

轻快的笑声回荡在竹棚中,不绝于耳……

盛夏阳光明媚,正是欢笑的时节。

一个多时辰后,出去玩够了的双鹰就又飞回来了,与此同时,那些姑娘、公子们也是三三两两地朝竹棚的方向行来,一个个看来都有了些许收获,萧霏和常环薇亦然。

两位姑娘正并肩走在一座拱形的石桥上,两人的丫鬟跟在身后,手中的竹篮里分别装着五六个“摩喝乐”,看着是小有收获,可是常环薇却是愁眉不展,“萧大姑娘,要不我们再找找吧?”

她们俩的运气委实有些不好,看着找了十来个“摩喝乐”,却只有常环薇这里凑成了一对,其他都是单只的。

萧霏倒是不以为意,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助兴的小游戏罢了,重在参与,输了也就输了。

“我们回去……”

萧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后面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男音正好打断了她:“三妹!”

常环薇急忙转身看去,只见石桥的另一边,两道修长熟悉的身形朝她俩走来。

“五哥!”常环薇脱口而出道,跟着目光又落在常怀熙身旁的阎习峻身上,“阎三公子!”

看着阎习峻,常环薇的表情有些僵硬,不免想起他那条长得好像狼一样的狗,心中一阵起伏,因为那条狗吓得她不轻,还崴了脚,但也因为那条狗,她豁然开朗,看透了人心……

常怀熙大步走向妹妹,把他手里的篮子往她跟前一送,淡淡道:“这些正好凑不成对,送你。”

把篮子强塞给常环薇后,他和阎习峻就越过她们,朝另一边的竹棚去了。

常环薇当然不会跟自家兄长客气,二话不说地收下了。

她兴致勃勃地把篮子里的十几“摩喝乐”都翻了一遍,嘴里念念有词:“……五,十三,十七,二十九……我正好有‘二十九’……”常环薇惊喜地说道,“萧大姑娘,我记得你好像有‘十三’和‘三十一’吧?”

虽然常怀熙送的这一篮子里只有一个和她的凑成了对,却还有两个和萧霏现有的凑成了对。

常环薇急忙把其中的两个“摩喝乐”递向了萧霏,笑得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可爱。

萧霏怔了怔,然后也笑了,坦然地接受了常环薇的好意:“多谢常三姑娘。”

常环薇笑得更欢,释然地说道:“萧大姑娘,我们都凑了两对,看来应该不会垫底了。”

说着,她忽然意有所动,忍不住朝常怀熙和阎习峻的方向看了一眼。

难道说,五哥他开窍了?

常环薇心中一喜,眼中绽放出异彩,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得缓了一步。

“常三姑娘……”萧霏一脸疑惑地看向了常环薇。

常环薇若无其事地笑了,赶忙跟上了萧霏。

两位姑娘不紧不慢地朝竹棚走去,此时,南宫玥已经回到了竹棚中。萧霏和常环薇上前给她见了礼,常环薇便回了自己的席位,而萧霏则在南宫玥的右手边坐下了。

“霏姐儿,玩得可尽兴?”

南宫玥笑吟吟地看着萧霏,心里有些期待,却只能故作随意地问道。

萧霏应了一声,然后就一本正经地说起了今日游戏的经过,南宫玥凝神听着,不时地附和一声,看似嘴角含笑,其实心里都快愁死了。

不是说少女怀春吗?

明明霏姐儿都快十五岁了,自己也早就与她提过关于婚事的事,可是她怎么就丝毫没有开窍的样子?

南宫玥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没办法了,既然霏姐儿没有中意的,那也只能自己先替她把把关,先挑几个合适的人选出来,再让她来选一个了……

萧霏对南宫玥的纠结毫无所觉,只是说到两位李姑娘落水的事时,难免想到了萧容萱,想到她说的那些话……

萧霏眸光微闪,跟着就是话锋一转,正色道:“大嫂,二妹妹行事不端,回府后,我想罚她抄写女诫三遍,在屋子里禁足三日自省。大嫂你觉得如何?”

南宫玥眉头一动,萧霏行事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既然罚了萧容萱,就是萧容萱该罚。

南宫玥应了一声,她相信萧霏的为人,自然也就没有去追问原因,而是温声道:“霏姐儿,你身为长姐自有教导妹妹们的责任。”

萧霏慎重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听先生讲课的学生一般,看得南宫玥又是忍俊不禁,真想在萧霏乌黑的发顶揉一揉。

这时,周柔嘉和田大少夫人也从丹湖那边散步回来了,过来和南宫玥见礼。

南宫玥敏锐地发现周柔嘉手里也多了一个“摩喝乐”,抿嘴笑了,含蓄地说道:“二弟妹,我那里有张调理身子的方子,等回府后,就命人给你送去。”镇南王府人丁单薄,也该热闹一下了。

周柔嘉心领神会,欠了欠身,谢过南宫玥:“多谢大嫂。”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既羞赧又期待:婆母的孝期已过,她也该是时候给家里添个小娃娃了。

想着,她飞快地朝另一边的竹棚看了一眼,说实话,大嫂生下世孙后,她真的松了一口气。王府里有了嫡长孙,那么接下来才不会有太多不必要的目光放在她和萧栾身上……

心念一闪而逝,周柔嘉若无其事地与南宫玥交谈起来,竹棚中,越来越多的夫人姑娘都回来了,湖畔又热闹了起来。

等人差不多到齐了,百卉几个就帮着点数,没一会儿就评出了今日的头名和末名。

头名是唐府的唐四姑娘,她自是喜气洋洋,而末名也落落大方,借了别院里的琴,当场弹了《阳春白雪》中的一段《风摆荷花》,琴技虽算不上绝伦,却是正符合意境……

琴声回荡在四周,连湖的另一边都有不少路人驻足聆听……

这一日,众人在丹湖一直玩到了近申时,才纷纷告辞。

等一众萧家人回到镇南王府时,已经是申时过半了,小萧煜早已睡得像一只小猪一样。

碧霄堂里一片恬静,而镇南王府的一角却是起了一片喧嚣。

萧霏一向说一不二,既然说了要罚萧容萱,一回王府,就派了罗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去了一趟萧容萱的院子。

罗嬷嬷直接转述了萧霏的话,也不管萧容萱听不听,就告辞了,留下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在了院子口。走之前,罗嬷嬷还意味深长地训诫了几个婆子一番,这才离开。

罗嬷嬷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摆明就是暗示如果萧容萱这几日不好好抄写女诫,就不用出来了。

等丫鬟如实把外头发生的事一一禀了,就听屋子里好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连院子口的那几个婆子都听到了,心里都是暗暗摇头,以二姑娘这脾性,也难怪要被大姑娘罚在屋子里自省。

“啪!”

看着满地的碎片,萧容萱还是不解气,又砸了一个笔洗,小脸几乎扭曲。

“又帮着她!”萧容萱歇斯底里地吼道,“萧霏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大嫂就是要帮着她?!”

萧容萱狠狠地攥紧了拳头,脸上一片狰狞。

只要有萧霏在,她这个王府的二姑娘就永无出头之日。

她一定要给萧霏一个教训,让她丢了脸面,那么以后萧霏的一切才能轮到自己……包括萧霏的婚事!

“瑞香!”萧容萱咬了咬牙,喊道,“把那个环佩给我拿来!”

一旁穿着一件青蓝色织锦褙子的丫鬟愣了一下,急忙应了一声,匆匆地走到了一个多宝阁前,取来一个红漆木匣子,打开后,恭敬地放到了萧容萱跟前。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缀有红色如意结的白玉环佩,那环佩质地细腻,温润如羊脂,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玉。

萧容萱伸手拿起了那个环佩,盯着看了一会儿,嘴角勾出一个阴冷的笑意。

上天既然把这个机会送到她手中,她若是放过,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对她的厚爱!

屋子里一片静默,外面的天空依旧阳光明媚。

不似南疆,遥远的王都却是连着几天都笼罩在不时袭来的雷雨中。

轰隆隆……

轰隆隆……

这一日,阴暗的天空中又是电闪雷鸣,轰轰作响,每一下都仿佛锤击在人的心头,让人烦躁不安。

皇帝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般,连着几天,脸上都是阴云密布。

这几日,西疆那边连连传来战报,却没一个是好消息。

西夜大军在夺下上党郡后,休整了几日,之后又继续对大裕出兵,这仅仅才过去了七八日,西疆军已经节节败退,退守飞霞山。

皇帝和满朝文武都知道一旦西夜大军突破飞霞山,敌军就会长驱之入,真奔王都、中原而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是短短几日,大裕又到了数年前被西夜逼上绝路的窘境。

当年,有明月公主和亲西夜,给大裕带来喘息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呢?

皇帝已经愁得头发都白了大半,西疆的军情如此惊险,他当然再无心南征之事,相比南疆和镇南王府,西夜大军如狼似虎,自然是西疆的情况更为危急!

为了西夜犯境一事,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几乎是翻了天,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各执一词。

主战派说,西夜不过短短几年就撕毁当初的盟约,再度犯我大裕,实在是狼子野心,大裕若是退让,只会令其得寸进尺!

主和派却觉得西夜兵强马壮,来势汹汹,有道是“先发制人”,大裕已经失了先机,一旦西夜大军攻破飞霞山,大裕江山危矣。大裕应尽快向西夜求和,平息战事,免得百姓流离失所。

双方各执己见,在早朝时争得不可开交,再也没人提起对南疆用兵一事。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官,都像是得了失忆症一般,把南征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如此争吵了几日后,主和派声势渐盛,明显有压过主战派的势头。

这一日的早朝,吏部侍郎钱大人更是慷慨激扬地对皇帝献上良策:“皇上,为了大裕江山、大裕百姓,微臣以为应再与西夜和谈,商议和亲,方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上策。”

“钱大人说的是,”又有一个大臣站了出来,附和道,“如今西夜新王登基,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应该另选公主和亲西夜新王……”

他滔滔不绝地直抒己见,意思是只要大裕再和亲一个公主,必能让两国重修旧好云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是大义凌然,一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样子。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瘦了一大圈,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惫,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的百官,却再无一丝意气风发,眉宇紧锁,额上是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好一会儿,皇帝方才缓缓问道:“众卿都觉得不可与西夜一战?”

说话的同时,皇帝的目光在下方众臣的身上一一扫过,也包括恭郡王韩凌赋。

金銮殿上寂静无声,群臣皆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韩凌赋只觉得如芒在背,右手稍稍动了动,做了一个手势。

后方一位发须半白的老将军立刻出列,对着皇帝抱拳道:“皇上,西夜一向重武轻文,他们西夜人个个体格强壮,生性凶残,茹毛饮血,且人人皆可为兵。”

顿了一下后,老将军接着道:“八年前,末将曾押送粮草远赴西疆,当时所见所闻至今还历历在目,并非末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皇上,西夜人个个骁勇善战,又岂是西疆军、北疆军……以及南疆军,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言下之意就是说,这若是对上南疆军,大裕还能一战,可若是对上西夜大军,根本就毫无胜算!

当这位老将军说完后,殿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西夜是大裕西边戈壁大漠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由众多小族组成,从前朝起,不,应该说千百年来,都一直是中原的大敌,多次侵犯中原领土,又多次被赶出中原,周而复始。

以大裕为例,从先帝建立大裕王朝起,西夜便连连来犯,短短五年,两国就经历了数十场战役,其中还不包括那些小规模的突袭、埋伏,当时镇守西疆的几名将军一败再败,而那些个败军之将就没一个落得个好结果的,不是自刎以恕其罪,就是被西夜人屠杀,身首异处,首级被西夜人高挂城墙,尸体则被扔入狼群之中,被分而食之,可谓是凶残至极,让人不寒而栗。

一直到先帝派了官家军前往西疆镇守,官家军在一年内就打败当时已经攻破飞霞山的西夜军,又用了一年将其赶回他们的老巢,还俘虏了当时的西夜大将军,令得大裕扬眉吐气。

此后几十年,有官家军镇守西疆,让西夜人闻风丧胆,最多也只敢小规模地偷袭西疆一带的村落或拦截商队,西疆这才太平了下来。

可是西夜人的凶猛对于大裕一些老将都是如雷贯耳,记忆犹新。

皇帝也是亦然,他又是久久没有说话,右手紧紧地握着龙椅上的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748怯战

好一会儿,君臣皆是相对无语,金銮殿上陷入一片漫长的死寂。

龙椅上的皇帝勉强绷着一张脸,面沉如水,可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老将所言,他又何尝不知!

彼时,他还是太子,已经开始帮着先王处理政事,那些陈述军情的折子也是经过他手的,如今想来,似乎过去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他不能让大裕的江山毁在他的手上,那他就是韩家的罪人,是大裕的罪人!

皇帝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脑子一片混沌,隐约地听到李尚书正气凌然的声音:

“皇上,自古兵凶战危,为了大裕江山,为了黎明百姓,还请皇上遣使西夜,不可轻言战事……”

一字字、一句句都深得帝心。

是啊,大裕求和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了黎明百姓。

是为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