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时,李恒率先跪了下去,紧接着,其他主和派的大臣相继跪了下去,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下饺子一样,不过眨眼,百官已经跪下了大半。

那些大臣匍匐在地,皆是连声附和:“李大人说的是,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俯视着跪伏在地的众臣,皇帝的嘴唇微动,眼神复杂……

最后,这一日的早朝又一次无疾而终。

对于西夜的进犯和飞霞山的危机,皇帝什么方案都没得出,只是和亲西夜的提议已经摆上了台面,不少深知帝心的臣子心里隐约猜到了皇帝接下来的选择……

早朝结束后,百官就各自散去,韩凌赋自然是回了恭郡王府。

不只是他,李恒和谷默也跟着他去了恭郡王府。

韩凌赋心里烦躁不已,就像是脑子里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啃食着他的血肉,可是在李恒和谷默面前,他却只能力图镇定。

韩凌赋捧起茶盅,掩饰着眸中的波涛起伏。如同皇帝一般,他也已经好几夜没有好眠。

他步步筹谋,耐心地布局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形成了现在的大好局面,好不容易南疆已经唾手可得,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西夜横插一手!

有一瞬间,韩凌赋几乎要怀疑镇南王父子是不是勾结了西夜,才能有这样的运道!

他一直知道这条通往至尊之位的道路必然是充满了荆棘,唯有勇往直前、披荆斩棘的人才能登上大宝接受群臣的跪伏,他也坚信自己一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可是这一回,他的心里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仿佛是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阻挡在了自己的前方……

仿佛连老天爷都在亏待他。

不!

我命在我不在天!

韩凌赋在心中对自己说,他经历过多少磨难,但还是一步步地扭转了局面,又一次屹立在朝堂上,又怎么能轻言放弃!

不过弹指间,韩凌赋已经是心念百转,从烦躁、挫败、自疑,然后又重新振作起来。

韩凌赋放下茶盅,看向了李恒和谷默,郑重其事地问道:“李大人,谷大人,对于西疆战况,两位有何看法?”

吏部尚书李恒沉吟了一下,道:“王爷,不管日后与西夜是战还是和,如今飞霞山危急,皇上肯定要派兵前往支援……不知道王爷可要争这个兵权,出征西夜?”

书房里静了一静,韩凌赋面色微沉,缓缓道:“李大人,那可是西夜。”

那可是西夜!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五个字听似平淡简练,却又透着一丝责难,一丝不耐,李恒如何不知,表情难免有些僵硬。

一旁的刑部尚书谷默急忙附和道:“王爷说的是。那可是西夜大军,又岂是区区南疆军能比的!”

韩凌赋目露赞同之色,接口道:“这几年来,南疆军连年征战,百越、南凉皆是虎狼之军,南疆军虽然险胜,却也早已经兵疲马乏,兵力衰落,府库空虚,且府中、开连、雁定数城都遭敌军占领扫荡,百姓冤死者不计其数……如今的南疆早就不可与老镇南王时相提并论!”

谷默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如今南疆衰败,本来此刻正是南征最好的时机,不似西疆……”说着,他幽幽叹了口气,“以西疆如今的局势,若是官如焰大将军尚在世,官家军犹存,大裕还可以一搏,可是现在,领兵攻打西夜不过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一旦打了败仗,皇帝可不会管西夜大军如狼似虎,必然迁怒于败军之将!

韩凌赋抚了抚衣袖,半垂的眼帘下闪过了一抹算计。

他唇角一勾,笑得温润和煦,意味深长地又道:“本王的二皇兄一向自视甚高,他不是一直想和本王争兵权吗?那这次西夜的‘机会’就让他好了!”

李恒和谷默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韩凌赋的言下之意。

能替顺郡王出征西夜的人必然是顺郡王的臂膀,那就代表着顺郡王这一次必然会自损一臂!

上次的恩科舞弊已经让顺郡王元气大伤,若再来一次,恐怕此后顺郡王再无和恭郡王争锋的底气了!

两位大人皆是站起身来,恭敬地作揖附和道:“王爷高见。”

韩凌赋嘴角的笑意更深,掩不住自得之色,又捧起了跟前的茶盅,举止优雅闲适,仿佛一切操之在手。

两位大人又坐下后,李恒有些惋惜地叹道:“王爷,只是这一次还是便宜了镇南王父子!”

谷默亦是点头道:“是啊,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挑起了皇上对镇南王父子的杀意,现在却白白的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

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韩凌赋心里有一丝不甘,但还是咬牙道:“这次是镇南王父子运气好,只能暂且先放过他们,可是来日方长……”

先等西夜战事了结再行计较,他是决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镇南王府的!

事有轻重缓急,还是要先借着西夜战事对付二皇兄!

韩凌赋在心里对自己说。

李恒眸光一闪,若有所思地说道:“王爷,下官有一计,也许可以一石二鸟。”

“李大人请说。”韩凌赋微挑眉尾,朝李恒看去。

李恒理了理思绪,提议道:“王爷,西疆危急,皇上定会下令各地驰援,南疆既是大裕疆土,也不该例外。若是让镇南王府派兵援助西疆,王爷觉得如何?”

闻言,韩凌赋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道锐芒,“但镇南王府恐怕不会乖乖出兵……”

“王爷,就算镇南王不同意派兵,也可以让他们提供粮草、马匹或武器支援,这么一来,镇南王府必然元气大伤,等到西疆事定,王爷再出征南疆,一定会马到功成,一举拿下南疆!”李恒滔滔不绝地说道。

韩凌赋越听越是心潮澎湃,目露精光,抚掌赞道:“李大人此计甚妙!”他眼中闪过一抹狠绝。

李恒挺了挺胸,意气风发地道:“王爷,待明日早朝,就由下官奏请皇上……”

谷默忙接口道:“本官就帮着李大人打个边鼓……”

三人相视而笑,以他们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既然有意削藩,那么皇帝一定会对这个提议心动的。

三人在书房中又密谈了半个时辰,谷默和李恒方才告辞。

留在外书房里的韩凌赋一扫这些日子的抑郁,志得意满。

本来以为西疆的危急是镇南王府的运气,可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

只要善用机会,这“危机”同样能变成“转机”,甚至还能借此发展自己的势力……

想着,韩凌赋嘴角的笑意更深,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

“砰砰!”

忽然,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两拍,熟悉的阴冷感涌上心头,双手更是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小励子一看韩凌赋的样子,就知道主子的瘾头又发作了,小心翼翼地请示道:“王爷,要不要奴才叫白侧……”

他话还未说话,韩凌赋已经急切地说道:“快叫‘她’来!”

这个“她”字的语调复杂极了,带着嫌恶,怨恨,却又迫切。

“是,王爷。”小励子应了一声,赶忙出去让人去星辉院传话。

片刻后,穿了一件翠柳色刻丝褙子的白慕筱就款款地来了,她神色闲适,容光焕发,仿若一缕春风拂面而来,与屋内狼狈不堪的韩凌赋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来的不止是白慕筱,她还抱来了她的孩子。

一看到白慕筱怀中那个穿着靛蓝色衣袍、戴着鲤鱼帽的小婴儿,韩凌赋就是一脸的厌恶,根本就不想看那孩子一眼。

这个孩子简直是他人生最大的耻辱!

韩凌赋眼中浮现浓浓的阴霾,幽深得好似无底深渊,深不见底。

他恨不得一剑斩杀了这个孩子,却只能忍耐。

“快……”

快给他五和膏!

他盯着白慕筱清丽的脸庞,咬牙催促道,浑身颤抖得好似风雨中的一片残叶。

白慕筱不疾不徐地走到书案前,俯视着靠着椅背、几乎快坐不住的韩凌赋,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轻蔑。

她从掏出一个小瓷罐,随意地丢给了韩凌赋,韩凌赋用颤抖的双手急忙接过,可是手几乎不受他的控制,小瓷罐差点滑落。小励子急忙过来帮忙,帮着主子打开了小瓷罐……

五和膏熟悉的药香让韩凌赋两眼放光,近乎“凶狠”地把小瓷罐中的膏体倒入口中,不过是眨眼间,他就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嘴角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眼神恍惚,飘飘欲仙……

白慕筱冷眼看着他,这个男人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现在的他,不过是五和膏的奴隶而已!

白慕筱的眼神更冷,冷不防地说道:

“王爷,五和膏快用完了……”

韩凌赋瞳孔一缩,眉宇紧锁,抬眼看向了白慕筱,眉目之间掩不住的忧色。

没有五和膏会带来怎么样的痛苦,他早就经历过了……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韩凌赋深吸一口气,急忙问道:“剩下的五和膏还够本王服用多久?”他脸上掩不住的烦躁,摆衣不是说五和膏不成问题吗?

相比于韩凌赋的忧心忡忡,白慕筱却是表情淡淡,漫不经心地说道:“摆衣已经派人去百越取药了,只是百越在千里之外,一来一往需要时间,再加上现在百越情况不明,什么时候能弄到药还不好说。”顿了一下后,她故意提醒道,“王爷最近还是能忍则忍,省着点的好!”

韩凌赋的脸色难看极了,短短不到半日,他的心绪就剧烈起伏了好几次,一时低落,一时高起,又一时低落……

现在的他再也顾不上西疆,五和膏才是他此刻最大的危机。

韩凌赋握了握拳,锐利的目光打量了白慕筱好一会儿,像是想把她给看透似的。

片刻后,韩凌赋沉声道:“现在西疆军情危急,根本不可能对南疆用兵,最多本王暗中再派些人过去百越。”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慕筱,警告道,“白慕筱,你可不要为了个人的一时意气而影响本王的大计!”

白慕筱咬了咬下唇,原本从容淡定的脸庞终于微微变了脸色,面上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自从知道皇帝下了明旨,决议对南疆用兵后,她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南疆被大裕大军攻破,镇南王府沦为阶下囚,到了那时,再没有娘家和夫家倚仗的南宫玥就会沦为军奴,甚至被充入红帐……从此生不如死!

却没想到朝堂时局瞬息万变,忽然间,局面又变了!

镇南王府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白慕筱心里自是不甘,好几夜都在午夜梦回时梦到南宫玥那高高在上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些许。

她其实也知道这一次等于是西夜“围魏救赵”,阴错阳差地“救”了镇南王府。

局势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顺势而为,尽量给恭郡王府谋取最大的利益!

“王爷,和亲公主的人选可定下了没有?”白慕筱突然问道。

韩凌赋摇了摇头,“父皇还没下决心,但是和亲一事十有**会成。”

白慕筱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倒也不意外。

皇帝这个人一向优柔寡断……

想着,她瞟了韩凌赋一眼,心道: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王爷,我有一个人选。”白慕筱神色冰冷地说道,目光中露出一丝期待,“王爷觉得镇安王府的萧大姑娘如何?”虽然她暂时对付不了南宫玥,却可以从南宫玥身边的人下手,一样可以刺伤南宫玥!

韩凌赋眉尾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慕筱。

他当然知道白慕筱是有私心,但也不得不否认这是一个好主意。

父皇膝下已经没有适龄的公主了,所以这次和亲必然要从宗室勋贵的府邸中挑选合适的人选,镇南王是一品藩王,他的嫡长女自然是身份尊贵,不会辱没了西夜的新王,但是……这对他并无好处。

白慕筱自然也看到了韩凌赋的犹豫,话锋一转,继续鼓动对方道:“王爷,以现在皇上对镇南王府的忌惮和厌恶,就算是这次为了西疆的危机不得不一时妥协,但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即便如今皇上暂时不能对付镇南王府,可是南宫昕不是还在王都吗?对皇上而言,至少可以用南宫昕来掣肘镇南王府……对王爷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箭双雕’吗?”

白慕筱的这一计确实不错。韩凌赋若有所思,沉声道:“如此,还可以让五皇弟再断一臂。”

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五皇弟失去了南宫府的助力,但是他手中还拥有四股力量,一是皇后的娘家恩国公府,二是手握兵权的齐王府韩淮君,三是朝内那些冥顽不灵的嫡子派;最后就是南宫昕了,南宫昕的身后还有镇南王府,有咏阳大长公主府,还有来自士林的支持。

一旦没有了南宫昕,对于五皇弟而言,何止是自断一臂,几乎是伤筋动骨!

想到这里,韩凌赋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白慕筱含笑地看着韩凌赋,瞳中闪过一抹得意,嘴角翘得高高,脸上的表情近乎是扭曲。

对自己而言,这是“一箭三雕”!

就算南宫玥诞下了世孙,再怎么得宠,镇南王府肯为她出头一次、两次……也不可能永远为她出头!

倘若南宫玥一次又一次地为镇南王府惹来麻烦,镇南王父子还会再看重她吗?!

如今,南宫玥已经没有娘家扶持,看她如何在夫家立足!

可是韩凌赋的下一句却让白慕筱嘴角的笑意一僵——

“这件事还要容本王仔细思虑一番……”韩凌赋蹙眉道,“南宫昕怎么说也是咏阳姑祖母的孙女婿……”动了南宫昕,等于就是挑衅咏阳姑祖母!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白慕筱表情更冷,心中不屑:以韩凌赋前怕狼后怕虎的窝囊性子,还想夺嫡?!

白慕筱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提点”韩凌赋道:“王爷,要动南宫昕的是皇上,又关王爷什么事?”韩凌赋最擅长的不就是借刀杀人吗?

不错!韩凌赋顿时恍然大悟,目露异彩。他可以私下暗示父皇……以父皇多疑多虑的性格,必然会出手,那么他就可以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

见韩凌赋似乎开窍了,白慕筱意味深长地接着道:“王爷,听闻皇上近日心情欠佳,王爷可以多进宫陪皇上说说话。皇上年纪大了,定喜欢儿孙绕膝,承欢膝下。”说着,她替怀中的孩子正了正那顶鲤鱼帽,“王爷可以带我们的钧哥儿进宫给他皇爷爷看看。这镇南王府都有世孙了,我们郡王府也该有世子了,王爷您说是吗?”

白慕筱笑盈盈地看着韩凌赋,小脸上的笑靥极为清丽动人,可是看在韩凌赋眼里却如恶鬼一般。

这个女人还真敢说,真敢想!

她居然还想让这个野种占了郡王府世子的名分!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韩凌赋暗暗地咬牙,心中暗恨,目光忍不住落在了白慕筱怀中那个婴儿的脸上。

七八个月的小婴儿懵懂地扒在母亲怀中,白嫩的脸庞圆嘟嘟的,眉目深刻,看来俊俏可爱,头上那顶小小的鲤鱼帽藏不住他褐色的头发……

这孩子的发色、五官,无一不在提醒他白慕筱对他的背叛。

想到这里,韩凌赋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心中作呕不已。

可是偏偏自己还没有继承人!

为了自己的大业,他现在又不得不留着这个孩子……

韩凌赋心中暗恨不已,自从白慕筱告诉他,他此生无法再有子嗣,他就暗中找了好几个看隐病的大夫,也吃了不少偏方,又找了几个看着好生养的女子抬了通房……

可惜半年多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好消息……

难道说他真的再无法有自己的子嗣?!韩凌赋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浸泡在冰水中一样,透心凉。

☆、749咏阳

小小的书房内,看似神仙眷侣般的年轻男女彼此对视着,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韩凌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而白慕筱却笑得更欢。

知韩凌赋如她,当然猜到韩凌赋在想些什么,心里不屑。

她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笑吟吟地说道:“王爷可要想清楚了。”

白慕筱的脸上没有一丝担忧,甚至是信心十足。

对韩凌赋而言,他对皇位的执着可以压过一切的一切……

韩凌赋的薄唇动了动,额头青筋浮动,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一定可以找到名医调理身子,诞下“自己”的子嗣!

可若是还是不能?

韩凌赋沉默了很久,终于咬牙道:“本王会尽快给父皇上折子的……”

白慕筱得意地笑了,抱着孩子装模作样地福了福身:“那妾身就替我们钧哥儿谢过王爷了。”

白慕筱抚了抚孩子的衣裳,再也没看韩凌赋一眼,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凌赋坐在原处,目送白慕筱离去。

他俊美如谪仙的脸庞上此刻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一眨不眨地瞪着白慕筱的背影,散发着森然的寒意。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白慕筱恐怕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白慕筱走了,只剩下那门帘的珠链摇晃着,碰撞着,扰乱了韩凌赋的心。

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瘫软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一夜对于韩凌赋来说,变得尤为漫长,煎熬,又是彻夜未眠……

可就算是如此,月亮还是一点点地淡去,天又亮了。

韩凌赋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一早就给皇帝上了折子,请封长子韩惟钧为郡王府世子。

虽然韩惟钧不是嫡出,但韩凌赋也过了弱冠之年,如今新娶的郡王妃陈氏无子,想着孩子的生母好歹是侧妃,皇帝犹豫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当圣旨送到恭郡王府时,立刻在郡王府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郡王妃陈氏差点失态得没有接旨,但是想到自己的父亲陈仁泰如今还被困在南疆,生死不明,陈氏只能暂时咬牙忍下。

紧接着,崔家的人得了消息,又上书皇帝奏请把小世子记在过世的先郡王妃崔燕燕的名下,以奉香火。皇帝不禁联想起先前王都流传的关于韩凌赋宠妾灭妻以及杀害嫡妻的传言,于是便允了崔家。

至此,恭郡王府封了世子的事就算尘埃落定,这件事并未在王都掀起什么涟漪,也只有少数府邸在关注此事,更多的人还是在为西夜的战事而忧心忡忡。

两日后的早朝上,恭郡王韩凌赋又一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他慷慨激昂地表示虽然镇南王府抗旨不遵,目无朝廷,本应诛九族以儆效尤,然飞霞山危急,急需各方驰援……

“……儿臣以为应由镇南王府为西疆军供应粮草、军马,并封镇南王嫡女为公主和亲西夜,以此将功赎罪!”

韩凌赋的这个提议令得满堂哗然,群臣均是交头接耳。

韩凌赋的身子不由得紧绷起来。

从他听白慕筱提出让萧霏和亲西夜时,就觉得这个主意很是荒唐,镇南王府嫡女和亲西夜对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好处,但是,白慕筱却不死心,不过短短两日,就又来见了他好几次,语气中隐约透出威胁之色。

这女人啊,就是心胸狭隘,只顾一时意气!韩凌赋心里不屑,却拿白慕筱没辙,也只能同意了。反正他只是在金銮殿上提上一提,等着父皇拒绝就是。

韩凌赋垂首恭立着,静静地等着皇帝的决定。

龙椅上的皇帝垂眸沉思着,久久不语。

到底由谁来和亲西夜,他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只是镇南王府嫡女……

皇帝微微蹙眉,若是镇南王府嫡女和亲西夜的话,说不定,镇南王府会因此和西夜串联,届时,若是两边同时向大裕发难,大裕危矣!

但是,小三的提议也并非全不可取……

皇帝微微眯眼,朗声道:“和亲一事容后再议。”他扫视了一遍群臣,问道,“各位爱卿觉得让镇南王府出粮马一事是否可行?”

李恒的这个提议果然是妙极了!韩凌赋心中暗喜,不枉费他亲自来向父皇上奏。以他对父皇的了解,既然父皇这么问了,那一定是动心了。一旦事成,父皇自会记自己一功!

金銮殿上静了片刻后,首辅程东阳从队列中走出,对着皇帝躬身作揖道:“皇上,臣以为如今应当先安抚镇南王府,以免镇南王府伺机与西夜里应外和。”

程东阳所说的安抚一事,其实其他不少朝臣也想到了,只不过因为皇帝之前对镇南王府下的那道明旨,谁也没有提——谁又敢当面去打皇帝一个耳光呢?!

皇帝自己又何尝没想过,只是不甘心,所以不愿意深思罢了!

明明是镇南王府有错在先,现在却要他这皇帝纡尊降贵来安抚他们,实在是天理何在!

皇帝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不悦的气息在金銮殿上扩散开来,金銮殿上,瞬间寂静无声。

虽然不甘,但是皇帝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帝咬了咬牙,艰难地说道:“镇南王府自先帝起就对朝廷忠心不二,抗旨一事纯属误会,定是那陈仁泰狐假虎威,假传圣旨所致。陈仁泰胆大包天,罪不可恕,朕即日发一道圣旨前往南疆,由镇南王府自行处置陈仁泰,并赐镇南王府白银万两、锦帛千匹。”

皇帝心里憋屈啊,却在此刻大裕内忧外患的压力下不得不低头。

闻言,韩凌赋面色一凝,眸中闪过无数复杂的神色。他也大致猜到了,如果父皇要安抚南疆,陈仁泰恐怕就是第一个被舍弃的弃子。

短暂的寂静后,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是俯首作揖,异口同声地说道:“皇上圣明!”

程东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皇上,虽然此事不过误会,可镇南王府终究有行事不恭之嫌,致使误会越闹越大。皇上仁厚,不计前嫌,只望镇安王父子能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有所‘表示’。”

群臣也是连声称是,都觉得皇帝既然给了镇南王府台阶下,若是镇南王父子识时务,就该投桃报李。

一时间,朝堂上倒是少见的一片祥和。

皇帝却是眉头微蹙,又问道:“众卿觉得由谁人去南疆传旨最为合适?”

这个人选可不好挑,须得长袖善舞、能言善道,也免得像那陈仁泰一样,差事没办成,还把事情闹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皇帝这个问题一出,金銮殿上再次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出征西夜不是什么好差事,前往南疆颁旨也是亦然,毕竟有陈仁泰的教训就在眼前……

忽然,右边的队列中走出一人,是平阳侯。

正当众臣以为平阳侯是要自荐时,却听他朗声道:“皇上,微臣想举荐顺郡王前往南疆颁旨,以示诚心。”

不少大臣都是暗暗地交换着眼神,有些搞不懂平阳侯,他这到底是害顺郡王,还是替他争功呢?!

金銮殿上更安静了。

皇帝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却掩不住纠结之色,许久之后,皇帝方才驳了平阳侯……今日的早朝最后以一句“容后再议”作为终结。

商议了小半天,仍是无疾而终。

接下来连着数日,朝堂上天天在争,却依然没有后话,仿佛是陷入了一个周而复始的死循环一般。

与此同时,西疆那边履履有军情传来:

——西夜大军三攻飞霞山,西疆军浴血而战,誓守飞霞山,三万西疆军将士战死,军情告急!

——西夜王派遣援兵五万赶赴大裕!

——西夜援兵不日就可抵达恒山关,待援兵和西夜大军会和,飞霞山危矣!

军情危急,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七月十二,皇帝命平阳侯带圣旨前往南疆,平阳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连夜出行去往南疆。

可是皇帝还有更头疼的事,就是派何人为将带兵前往西疆驰援。

朝堂上又是吵得不可开交,两派人马相互举荐对方。而皇帝也不是傻的,自然看出他们在互相推托,却也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担当大任。

气氛越发紧张而纠结。

七月十四,早朝如常般开始,这才过了一盏茶,金銮殿上已经是闹哄哄的一片,几个武官你推我让,搞得皇帝的额头都隐隐抽痛起来,真是恨不得把手头的折子都砸到他们身上去。

正当皇帝打算退朝的时候,却发现远远地,一个身穿戎装、头发花白的老妇朝金銮殿的方向大步走来,英气勃勃。

虽然老妇距离他还有两三百丈远,他还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可光凭她的身形、气度,皇帝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脱口而出:“皇姑母。”

这大裕能被皇帝称一声“皇姑母”的人本就只有寥寥几个,会出现在金銮殿上的,也唯有一人了。

一瞬间,金銮殿上原本在说话的一位老将也忘了继续说话,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金銮殿外。

此时,旭日初升,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外面的屋顶上、汉白玉地面上、石雕扶手上……以及咏阳的身上,她那身铜盔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是披了一身金甲似的,让她看来神圣不可侵犯。

很快,咏阳就大步跨入金銮殿中。

她今日穿战甲而来,就代表着她今日不是大长公主,而是大裕的将领。

金銮殿上,寂静无声,只有咏阳沉稳的步履声,以及盔甲碰撞的声音,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肃穆起来。

咏阳一直走到殿中央,才停下了脚步,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龙椅上的皇帝身上,抱拳对着皇帝行了军礼。

“皇姑母免礼!”皇帝急忙道,压抑着心头的惊喜。

咏阳的到来让皇帝最近一直阴雨连绵的心情总算是照进了几率阳光,纠结的眉头微微舒展。咏阳姑母总算是回来了,他也多了一个可以商议军情的人。

咏阳一向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本宫听闻皇上要择将领兵前往飞霞山,不知可定了下人选?”

皇帝的脸色有些僵硬,瞥了刚才说话的老将一眼,应声道:“尚未定下人选。”

咏阳眉尾一挑,锐利的目光在两边的文武百官身上飞快地扫了一遍,只是这么随意地看着,混身就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势。

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公主,而是曾随着先帝立下赫赫战功,建起这大裕王朝的一员猛将。

几个武将都被她看得心头一凛,心里有些发虚。

咏阳心里幽幽叹息,先帝在世时,大裕的朝堂可不是这样的,短短几十年,这朝堂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就像是菜市口一样……

多说无益,咏阳干脆地提议道:“既然皇上还未定下人选,那本宫想举荐一人!”

“皇姑母请说!”皇帝道。

咏阳干脆利落地说道:“本宫想举荐齐王府韩淮君!”

满朝哗然,百官均是面面相觑,要知道韩淮君虽然也曾上过战场与长狄一战,但毕竟还是年轻太轻,让他一下子率领几万大军是否过于草率……

只是迫于咏阳大长公主的威仪,竟是一时没人敢出声质疑。

而皇帝却是意有所动,他沉吟片刻,迎上咏阳冷厉的眸子。

皇帝咬了咬牙,拍着扶手道:“好!朕准了!”

一锤定音。

咏阳的到来让这死水一般的朝堂总算是荡起了些许的涟漪……

早朝后,咏阳又去了一趟御书房,和皇帝谈了许久许久。

七月十五,韩淮君被任命为平西将军,率三万大军,快马加鞭地前往飞霞山支援。

南宫昕和傅云雁一早去了城门口送走了韩淮君以后,就一起去了咏阳大公主府,小夫妻俩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他们到五福堂时,除了咏阳以外,五皇子韩凌樊也在。

看着南宫昕二人,韩凌樊有些复杂地问道:“他们走了?”

“他们”中不止包含韩淮君,还有韩凌赋。

南宫昕应了一声,韩凌樊的表情更为纠结,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傅云雁和南宫昕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都是心中幽幽叹息。

本来,皇帝是属意五皇子韩凌樊随韩淮君一同前去飞霞山,负责大裕和西夜的议和,却韩凌樊拒绝了。

韩凌樊愿意代父出征,却不愿卑躬屈膝地向西夜低头!

皇帝和五皇子父子俩在御书房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韩凌樊被皇帝责骂,并令其跪在檐下自省,直到一个时辰后,闻讯而来的咏阳劝下了皇帝。

后来,皇帝就退而求其次定了恭郡王韩凌赋前往西疆与西夜议和,只是和亲公主人选一直没定下来……

南宫昕看向了咏阳,略显忐忑地问道:“祖母,您觉得君表哥他……”韩淮君能在这样苛刻的情况下,大获全胜吗?

傅云雁和韩凌樊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屏息以待。

坐在上首的咏阳穿了一件简单的石青色褙子,双手捧着青瓷茶盅,轻啜着热茶,眸中只余下叹息和失望。

她回王都以后,很快就得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包括奎琅、南疆、西夜……

皇帝的种种行为让咏阳太失望。

昨日早朝后,她独自去御书房找皇帝,就是想劝皇帝要战不要和,但是皇帝诸多推搪和借口,就是不肯听她的,对西夜畏之如虎。

故人仙去,大裕早就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大裕了!

咏阳放下茶盅,却是不答反问:“你们觉得西夜和百越相比如何?”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曾亲身上过战场,都不敢妄议。

咏阳也没指望他们回答,冷哼了一声,继续道:“说起讨伐镇南王府,一个个争先恐后,慷慨激昂,如今轮到西夜,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咏阳的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嘲讽,她嘲讽的不只是满朝文武,还有皇帝。

咏阳心中对镇南王府的实力心知肚明,她曾经在老镇南王麾下为将,她当年也曾随南疆军一起在战场上与百越人厮杀,她可以很确信地说,百越决不比西夜弱,而南疆周边诸多小族小国又多是彪悍的,南疆军这几年连着大败百越、南凉,那是从杀戮与鲜血中走出来的一支雄师,又岂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裕军队可以比拟的!

可是皇帝和满朝文武只是看近几年镇南王府和南疆军四下征战,就认为南疆如今兵力亏损,民生不利,才敢肆无忌惮地欲挑起战事,真是异想天开!

咏阳不由想去自己前年去南疆时所见所闻,南疆如今军心民心稳固,百姓皆安居乐业,就像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生机勃勃。

反观大裕朝堂……

咏阳叹了口气,道:“如今朝臣上下全都目光短浅,欺软怕硬,还有皇上……”说着,咏阳看向了韩凌樊,“狡兔死,走狗烹!实在令人心寒。”

韩凌樊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虽然也觉得父皇做得不对,可是身为儿子身为臣子,他却不能妄议父皇。

“姑祖母,”韩凌樊浑身紧绷,如一张被拉满的大弓,看着咏阳道,“我相信君堂哥一定能打胜仗……”

他郑重其事地说着,也不知道是想说服咏阳,还是想说服他自己。

咏阳淡淡地一笑,道:“将在外,后方却是不稳,时刻想和,为将者又能如何?!”

再骁勇善战的将领,也须得君臣一心,方能发挥作用,如同先帝在时,官家军、南疆军才得以大放异彩!

咏阳眸光微微黯淡,哎,自己真是老了,老是想到以前的事……

咏阳定了定神,再次朝韩凌樊看去,正色问道:“小五,你近日可还有服五和膏?”

韩凌樊点了点头,道:“多谢姑祖母关心,我已经控制在两三日才服一次。”

南宫昕从南疆回到王都时,虽没有带来林净尘,却带回了林净尘的手书,手书中是关于调理和戒断五和膏的方子,以及对五皇子头部顽疾的用针之法。南宫昕把手书交给了五皇子,又暗中联系了吴太医帮忙。只是因为韩凌樊的头痛症非一两日能痊愈的,所以戒断五和膏的进程十分缓慢……

咏阳也曾看过韩凌樊毒瘾发作时的样子,深知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不易,目露欣慰地看着他。

皇帝的几位皇子之中,唯有小五还算堪当大任!

虽然过去这大半年咏阳都不在王都,但两位郡王明争暗斗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在她看来,韩凌观和韩凌赋已经利欲熏心,为了皇位,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损害大裕的利益,根本就不是明君的人选!

趁她如今在皇帝面前还说得上话,得把太子一事定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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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太子

咏阳大长公主的归来,如同明亮灼热的旭日般扫去王都上方的层层阴云,让王都有些浮躁的朝局、人心安定了下来。

之后的三天,咏阳连着三次进宫求见皇帝,极力劝皇帝尽快立下太子——

“近几年来,皇上龙体屡屡不适,早日立下太子,太子就可为皇上分忧。皇上应该保重龙体才是。”

“皇上,太子为大裕之本,是这万里江山的继承人,唯有东宫确立,方可固邦定本,稳固江山社稷。”

“皇上,太子一日不定,百官心思摇摆,只会令得朝堂动荡!我大裕绝不可重蹈前朝‘三王之乱’之覆辙!”

“……”

皇帝一开始还是耐心地同咏阳解释,表明五皇子年纪尚轻,少不经事,还需要再历练一下,但随着咏阳一次次地进宫,一次次地“逼迫”,皇帝心里不禁起了疑心。

自他登基以后,咏阳皇姑母一向深居简出,很少插手朝事,可是为什么她这一次对于立小五为太子一事如此上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说咏阳皇姑母被小五拉拢了?

想着,皇帝不动声色地用茶盖拨动漂浮在茶水上的浮叶,茶水上随之泛起一阵阵涟漪,就像是皇帝的心一样……

没想到他还是看错了小五,小五平日里一副胸怀磊落、光风霁月的样子,暗中却在拉拢朝臣。

那么除了咏阳皇姑母,还有谁也被小五拉拢了呢?!

皇帝越想越是烦躁,压抑着心中的不虞。他放下茶盅,对着咏阳道:“皇姑母,立太子一事关乎大裕江山,决不可草率,容朕再想想。”

这种类似的话咏阳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心里对这个皇帝侄儿更为失望。咏阳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小內侍的引领下告退了。

看着咏阳挺直的背影,皇帝的心情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孩子大了,心思就多了,小五也不例外!

小五这分明是想要靠咏阳皇姑母来逼自己立太子呢?!

皇帝盯着茶盖上那张牙舞爪的金龙,面沉如水,脑海里不由想起四天前小三在临行前曾经进宫与自己密谈。

“……父皇,如今镇南王骄横跋扈,恐有反心,南宫家与镇南王府是姻亲,加之南宫家说不定因为上次恩科舞弊案对父皇您心怀怨恨,由南宫昕继续当五皇弟的伴读似乎不太妥当……”

韩凌赋忧心忡忡的声音回荡在皇帝的耳边,一遍又一遍。

皇帝当时只是听听,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南宫昕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孙女婿,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小就是光明坦荡的好孩子……

可是此刻皇帝再细想起韩凌赋的话,却忍不住起了疑心。

咏阳皇姑母骤然改变态度,偏帮起小五来,难道说,是因为南宫昕在背后推波助澜?

“孩子大了,心思就多了……”皇帝的眸中一片幽暗,喃喃地自言自语,“看来要给小五换个伴读了。”

皇帝的声音虽然含糊,但是守在一旁的刘公公自然是听到了,却也不敢置喙什么。

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回荡在御书房里,久久不散……

这才驱散没几日的阴云又开始朝王都聚拢,连带空气也是沉闷异常,压得人喘不过气……

七月十九,波澜再起,五皇子韩凌樊在上书房受到了皇帝的斥责,斥其心性不坚,不行正道,责南宫昕和蒋明清身为伴读却不行规劝之职,反挑唆着五皇子不务正业,荒废学业。

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当下就责令南宫昕和蒋明清跪地自省一个时辰,并撤了二人伴读的身份,下令要为五皇子重择伴读。

这个消息立刻像长了翅膀一样扩散出去,令得各府都不由得揣测起皇帝此举的意思,难道说五皇子已经完全失了圣心?

那么皇帝这次派恭郡王韩凌赋前去飞霞山与西夜议和,也是一种圣心所向的表示?

这些五花八门的揣测南宫昕自是不知,此刻,他已经回到了南宫府,乌黑的眸子黯淡无光。

傅云雁一看他的表情,就是心里咯噔一下,遣退了屋子里服侍的下人后,问道:“阿昕,怎么了?”

南宫昕叹了口气,就把今日他和五皇子还有蒋明清在上书房里看大裕舆图却被皇帝发现,皇帝为此责骂五皇子不行正道还罚了他和蒋明清的事都一一说了。

随着他的叙述,傅云雁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心疼地去看南宫昕的膝盖,“阿昕,让我看看……”

南宫昕苦笑道:“六娘,我没事。”也就是跪了一个时辰,膝盖有些麻而已,只是此后,没了伴读的身份,他就不方便进宫了……

看着南宫昕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傅云雁还是心疼,心里把皇帝表舅给骂了一遍,然后霍地站起身道:“阿昕,不如我去找祖母求求情?”

“六娘,不用了!”南宫昕急忙拉住了傅云雁,俊秀的脸庞上满是复杂无奈。

迎上傅云雁疑惑的眼神,南宫昕语调艰涩地说道:“六娘,什么‘不行正道’、‘荒废学业’,都只是借口罢了……”

从之前皇帝下了明旨要讨伐镇南王府,南宫昕就猜到迟早会有今日。说来,恩国公府的蒋明清不过是被自己连累了而已……

南宫昕心里有些失落,缓缓道:“六娘,以后五皇子殿下身边的人就更少了……”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帮到殿下的忙……”

就连南宫昕都不得不怀疑皇帝还属意五皇子为太子吗?以皇帝最近的所为,根本就是要建造一个金丝笼把五皇子与外界隔绝开来。

傅云雁握住南宫昕的手,试图给他力量,“阿昕,难怪祖母会对皇上表舅如此失望……”她抿了抿嘴道,“我看他是有些老糊涂了!”

说着,傅云雁长叹了口气,忍不住想到了五皇子韩凌樊,心里愈发凝重:皇上表舅下了这样的命令,伤得最深的人应该还是樊表弟吧……

南宫昕好一会儿没说话,任由沉寂在屋子里蔓延,许久之后,他忽然拉着傅云雁的手站了起来,道:“六娘,走,我们去见祖母。”

傅云雁傻眼了,阿昕不说让自己不要去吗?怎么忽然又改主意了?

似乎看出傅云雁的疑惑,南宫昕正色道:“六娘,五皇子殿下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难过,我们得请祖母想想办法。”

与其坐以待毙,还是要尽量试着去做些什么才行!

看着南宫昕的眸子又变得清澈坚定起来,傅云雁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用力地应道:“好!”

这才是她的阿昕!

南宫昕才刚回府,又急匆匆地和傅云雁一起出门了。

南宫昕的心始终沉甸甸地,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似的,他忍不住去想,是否妹夫萧奕和安逸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让南宫家避到江南老宅去……

直到此刻,南宫昕才隐约明白了什么叫“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

王都上方的阴云还在持续地聚拢堆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力量而有所改变……

时间到了八月,千里之外的南疆,依然阳光灿烂。

八月的南疆比七月还要灼热,空气中声嘶力竭的蝉鸣声不断响起,不绝于耳。

八月初十,这一日的听雨阁内,分外热闹。

萧奕今日休沐,和南宫玥一起把小萧煜带过来听雨阁“孝敬”长辈。

方老太爷如今最疼爱的人已经从萧奕变成了小萧煜,真是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小家伙,还特意把听雨阁中的一间厢房改造成了小家伙的游戏房。

厢房的青石板地面上都铺上了毛绒绒的波斯地毯,屋子里摆的家具都用几层布把棱角给包了起来,里面摆的物件基本上都是小家伙的玩具:五颜六色的陶响球、精致的小风车、各种拨浪鼓、各式的摩喝乐,还有布老虎、九连环什么的,一眼看去,眼花缭乱。

穿着一件蓝色半袖的小家伙正慢悠悠地在柔软的地毯上爬来爬去,那藕节似的胳膊看来白生生的,让人真是恨不得咬上一口。

七个半月的小肉团已经展现出他非凡的身手,不用任何人帮忙,就灵活地从地毯的一头爬向了另一头,一直爬到了就坐在方老太爷身旁的林净尘跟前。

“煜哥儿还真是不怕生!”林净尘一边笑着,一边俯身朝小家伙的腋下抓去,想把他抱上自己的膝头,谁知道小家伙的手比他还要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腕……或者说,他左腕上的白玉珠手串。

不远处的南宫玥自然也看到了,无力地扶额。

煜哥儿又来了!

自从七月在丹湖边“抢”了官语白的玉饰后,这个小家伙就迷上了玉饰,自己的手镯、玉佩、头饰等等只要戴在身上的就无一逃过他的魔爪,丫鬟乳娘亦然,以致最近南宫玥身上都不敢佩戴一点玉饰。

南宫玥天天都抱着小家伙来给方老太爷请安,这一点,方老太爷当然也是知道的,他甚至还一度故意戴了不少好东西,好借此全送给小家伙。

方老太爷捋着胡须笑吟吟地对林净尘道:“煜哥儿他特别喜欢玉,抓住了就不肯撒手。”

“说来曾外祖父还没送你见面礼呢。”林净尘含笑地脱下了手中的白玉手串,然后趁小家伙把玩手串的时候,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

小家伙没在意林净尘,专心致志地玩着他的“战利品”。

看着小家伙漂亮专注的圆脸,方老太爷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他外祖母也喜欢玉……”

说着,方老太爷眼前浮现一层薄雾,闪过无数的回忆。别人看着小萧煜觉得他长得十分像萧奕,可是在方老太爷眼里,这孩子却像自己的女儿……从眼睛到五官都像,女儿满月时的喜悦仿佛就在昨日……

“咯咯咯……”

小萧煜忽然发出清脆的笑声,他把玉串戴到了自己的右臂上,胳膊一抬,玉串一下子从手腕滑落到他的上臂,乐得他露出了四颗米粒大小的白牙,淌着口涎,傻乎乎的,可看在两个老人家眼里却是稀罕得不得了。

萧奕叹了口气,故意道:“你们就惯着他好了,这么下去,抓周宴上可怎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