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屋子里的丫鬟仿佛看到了小世孙在抓周宴上不好好抓周却到处去拔那些女客的发簪玉饰的场景,差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南宫玥又是扶额,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行,还有小半年,一定要把煜哥儿的这个坏习惯改了才行。

方老太爷却是混不在意,挥了挥手道:“那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抓周宴用的东西全都用玉刻就是!”

说着,方老太爷已经开始琢磨起来,小萧煜可是镇南王府的继承人,自然须得文虎双全,自己去找人刻个玉剑、玉书就是了。

一看方老太爷的表情,南宫玥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忍不住瞪了萧奕一眼。他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萧奕无辜地耸了耸肩,他不过是说实话而已。

他笑嘻嘻地对着方老太爷挤眉弄眼道:“外祖父,那抓周宴的物品就麻烦您了。”

方老太爷连声答应,红光满面,以致南宫玥也不好说什么了。

下一瞬,就听萧奕接着道:“两位外祖父,您二位就尽管宠这臭小子好了,以后,你们就负责扮白脸,我来扮黑脸,这臭小子肯定学不坏的!”

屋子里,静了一静。

跟着,方老太爷和林净尘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发出爽朗的笑声,连南宫玥都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唯有坐在林净尘膝盖上的小家伙傻乎乎地看了看几个大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却也跟着傻笑出来。

萧奕大步走过去,从林净尘怀里接过了小家伙,坏心眼地说道:“你看,他也同意了!”

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竹子面露为难之色地挑帘进来了。他也知道他带来的消息有些扫兴,却也只能如实禀道:“世子爷,平阳侯刚刚来了王府,他是来传旨的。王爷让世子爷赶紧过去。”

方老太爷和林净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目露担忧之色。

萧奕淡淡地应了一声,桃花眼里眸光一闪。算算日子,好像平阳侯也是该到了。

他看着怀中的小肉团,嘴角微勾,点点他圆润的鼻头警告道:“臭小子,你在这里可别给你娘和两位曾外祖父捣蛋……”

他煞有其事地警告了一番,这才慢吞吞地把小肉团放在了地毯上,而他手里不知怎么的,就多了一个白玉手串。

小家伙忽然被放到地上,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东西被他爹给顺走了。

萧奕揉了揉他乌黑的发顶,就若无其事地对着两位老人家拱了拱手,“两位外祖父还请在这里稍候,我去去就回。”

看他还是笑吟吟的,南宫玥也是从容淡定,方老太爷和林净尘稍稍放下心来,让他自便。

萧奕伸了个懒腰,磨磨蹭蹭地离开了听雨阁,往王府那边去了。

王府的正厅里,镇南王早已经到了,没想到等了又等,足足过了两盏茶时间,那逆子还没来。

镇南王烦躁地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平阳侯,或者说,是放在平阳侯身旁的那卷明黄色的圣旨。

平阳侯这次到底是为何而来?!

上次皇帝在圣旨中封了平阳侯为督南使,说是要暂时接手南疆政事,却被这逆子直接轰走了。以皇帝的脾气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接下来,皇帝是不是要借此撤了他这个藩王,甚至于大裕的几十万大军就要挥军南下?

届时,南疆区区二十万将士又如何和百万大裕雄师为敌?

南疆军一旦落败,镇南王府就会沦为阶下囚,甚至于……

镇南王几乎可以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以及王府一干人等被押送到王都,然后在午门被斩首示众……

想着,镇南王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浑身寒毛倒竖。

镇南王轻啜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然后清清嗓子道:“劳侯爷久等了,世子从大营过来还需要些时间……本王再派人催催!”

“不必了,本侯再等等就是。”平阳侯哪里敢催萧奕,僵硬地说道。

镇南王打量着平阳侯,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就在这时,他眼角瞟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青年出现在院门口,慢悠悠地信步朝这边走来。

这逆子……镇南王的额头青筋跳动,若非怕家丑外扬,他早就吼了出来。

在二人心思各异的目光中,萧奕步入厅中,随意地抱了抱拳算是见礼:“父王,侯爷。”

镇南王压下心头火,僵硬地对着萧奕说道:“还不随本王接旨……”

说着,镇南王站起身来,打算走到堂中跪下接旨,没想到的是萧奕直接就在一旁坐下了,然后吊儿郎当地对着平阳侯招了招手,道:“拿来给本世子看看!”

瞧这逆子颐指气使的样子,镇南王的面色更难看了,心道:这臭小子又发什么疯?!

“侯爷……”镇南王赶忙又朝平阳侯看去,正欲替萧奕解释几句把场面圆过去,却见平阳侯缓缓地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那卷圣旨。

平阳侯的面色复杂极了,以致镇南王都无法用准确的言语来形容,隐约感觉气氛有些古怪。

平阳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萧奕跟前,把圣旨递给了萧奕。

说是“递”也许不准确,应该说是“呈”,他是双手把圣旨呈送给萧奕的。

这是下官对上级的臣服与恭敬。

平阳侯的这个动作显然已经说明了很多!

镇南王的双目瞠到了极致,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逆子什么时候瞒着自己和平阳侯“勾搭”在了一起?

想着,镇南王心头的感觉更复杂了,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为这个逆子的胆大包天喝彩……

就在镇南王纠结的目光中,萧奕拿过了那明黄色的圣旨,“啪”的一声展开,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看向了镇南王,眉眼一挑,笑容无比的灿烂。

每次这逆子有什么坏主意时,就是这个表情!镇南王的心口突突地跳了起来。

萧奕笑眯眯地问:“父王,皇上要找我们借兵,您觉得如何?”

借兵?!对西疆战事一无所知的镇南王一头雾水,狐疑地挑了挑眉。皇帝不是来撤藩抄家的,是来借兵的?……也就说,现在是皇帝有求于镇南王府?

萧奕也不等镇南王说话,就径自又道:“父王没意见?正好,我和父王想的一样,不就是借兵吗?小事一桩。”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借兵。

平阳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这萧世子一向不按理出牌,却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萧奕他竟然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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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1夙愿

“世子爷……”此话当真?

平阳侯硬是忍着没把最后四个字说出口,他一直以为萧奕是不会接这道圣旨的。

反正镇南王府已经两次抗旨,公然与皇帝对立,对萧奕而言,就算再抗一次旨又如何?

可是对方竟然二话不说地同意借兵了。

也就是说,自己这趟差事轻而易举就两头讨了好?

平阳侯直愣愣地看着萧奕满含笑意的桃花眼,心里还是觉得没什么真实感,差点没暗暗捏了自己一把。

一旁的镇南王眉宇紧锁,粗声问道:“借兵?皇上为什么要找我们借兵?”

平阳侯一向很有眼色,一看萧奕没有回答镇南王的意思,就赶紧把皇帝斥陈仁泰假传圣旨,如今西夜大军来犯边境,朝廷欲向镇南王府借兵的事简练地说了一遍。

镇南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面露纠结之色。

皇帝既然把之前镇南王府抗旨的事含混了过去,显然不会再为此怪罪王府了。照理说,皇帝给了这个台阶,镇南王府也该顺势下了台阶,把抗旨的事圆过去了……可是镇南王就怕皇帝“借兵”是别有居心,他们借出的兵最后是“有借无还”,平白折损了他南疆军大好将士!

但是,不借也不行!

上次为了不让世子妃和煜哥儿去王都为质的事,镇南王府已经得罪了皇帝,事不过三,如果这次再抗旨,那镇南王府和朝廷之间的龃龉就再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

想必这逆子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这么爽快就同意借兵。

然而,就算他们慷慨借兵,皇帝的心头就真的能没有一丝芥蒂吗……

镇南王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都是那个逆子闹出来的事,随他自己去收拾残局吧。

在短暂的震惊后,平阳侯总算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抱拳道:“那本侯就替朝廷多谢王爷和世子爷了。”

无论萧奕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对自己而言,也没什么坏处,皇帝肯定会把借兵功成的功劳算到自己身上。想着,平阳侯勉强压抑着微微翘起的嘴角。

“侯爷多礼。”镇南王语调僵硬地对着平阳侯拱了拱手,心绪还没平复下来,含糊地说道,“借兵的具体事宜,容本王与众将商议,再行通知侯爷。侯爷且先去王府别院歇息。”

“那本侯就静待佳音。”平阳侯客气地说道。

他对镇南王府内“子强父弱”的局面心知肚明,镇南王哪里是要和众将商议,他根本就是压不住世子,镇南王虽然还挂着“藩王”的头衔,可是南疆军恐怕已经是世子说了算!

平阳侯若无其事地又跟镇南王寒暄几句后,就离开了。

厅堂里只剩下镇南王和萧奕父子俩。

这时镇南王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恶狠狠地瞪着萧奕,咬牙问道:“逆……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奕一脸无辜地看着镇南王,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王这说的什么话,皇上下旨找我们借兵,我这不是体恤圣意,同意出兵了吗?”

肯定有哪里不对!镇南王心里有个声音说,锐利的目光朝萧奕射了过去,正欲再言,萧奕已经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道:“父王,出兵的事儿子自会安排。要是父王没什么事,我要赶紧回去带孩子了。”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最近忙着教臭小子学说话,可是很忙的。”

这逆子,每次自己与他说点正事,他就是这副不正经的样子!

镇南王气得手指发颤地指着萧奕,先是气急,跟着又有些心软,这时间过得委实快,转瞬宝贝金孙不但会爬,而且快要会说话了,果然是他们萧家的血脉,就是别家的孩子机灵……等下次,金孙来给自己请安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多说几声祖父,没准金孙第一个喊的就是他这祖父。那肯定可以气死萧奕这逆子!

萧奕看着镇南王一会儿怒又一会儿窃喜的表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镇南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那道他看也没看一眼的圣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被萧奕给顺走了。

萧奕大步出了正厅,外头的太阳已经开始西下,日头也没那么猛烈了。萧奕却没有回听雨阁,派人去给南宫玥和方老太爷他们传了口讯后,他便往王府东北面的青云坞去了。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青一黑两道修长的身形正在院子里忙忙碌碌。

走近了,那满院子摊开的书籍就呈现在他眼前,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

萧奕扫了一眼,瞠目结舌地对官语白说道:“小白,你在晒书啊,你怎么有这么多书?”

萧奕上次见到这么多书,大概就是他家世子妃的嫁妆了。

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晒了一地的书,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书籍特有的书香味。官语白和小四显然是在晒书,而且还晒得差不多了,主仆俩已经开始陆续地把晒好的书往xiāng zǐ里装。

听到萧奕的惊叹声,小四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心道:这么点书算啥!想当年公子在西疆的时候,各种书籍不知道比这些多上几倍……只不过随着官家的覆灭,那些书也都没了……

小四眸色一暗,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继续收着书,同时若有所触地扫视了四周一圈,还记得前年他随公子来南疆的时候,轻装简行,随身的物品连一马车都装不下,可是短短两年,明明公子还有不少时日不在骆越城,竟然也积累了这么多书……就仿佛公子在此不仅仅是一个过客……

他们真的要在南疆安居了吗?

小四飞快地看了官语白削瘦的背影一眼,那一身青袍下空荡荡的,公子还是太瘦了……

官语白微微一笑,道:“今天天气不错,正好晒晒书。”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萧奕手中的那道明huáng 色的圣旨上,阳光下,那夹杂着金丝的圣旨有些刺眼。

官语白眸光一闪,问道:“阿奕,平阳侯来了?”

萧奕点了点头,不客气地在一旁的一个木xiāng zǐ上坐了下来,看得小四眉头一抽。

官语白从萧奕手中拿过那道圣旨,展开后,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嘴角勾出一个清冽的笑意。

“小白,如你所料,现在是皇上有求于我们的时候了。”萧奕对着官语白挤眉弄眼。

一旦西疆危急,皇帝不仅要安抚南疆,还要借兵借马,这一切全都在官语白的意料之中。

萧奕笑嘻嘻地接着说道:“哎,本世子爷一向大人有大量,不计前仇,就好心地‘借’点兵马给皇上好了。”

听这萧世子又在厚脸皮地自吹自擂,小四简直快听不下去了。

官语白合上了圣旨,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此行往西疆至关重要,须得一军之力。”

此人需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但又不能是一员足以引起皇帝警觉的猛将。

自从得了王都的消息后,萧奕也早就在琢磨着此行到底该派何人去,此刻,他心里也已经有了dá àn,沾沾自喜地说道:“小白,你我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一块去了。”

玄甲军!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dá àn,萧奕抚掌道:“这次就让小航子率一万玄甲军前去。”跟着他转头吩咐竹子道,“去把小航子给本世子叫来。”

“是,世子爷。”竹子匆匆而去。

“阿奕,跟我来。”官语白一边说,一边率先走入屋子里,带着萧奕去了他的书房。

此刻,平常书香满溢的书房里空荡荡的,书架上的书籍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张大大的舆图铺在了窗口边的书案上,看来分外醒目。

两人目标明确地来到了那张书案前,萧奕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凑趣道:“小白,这样价值万金,不对,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么放在这里,你也不怕被人偷了!”

官语白失笑,云淡风轻道:“不过是一张纸和一点笔墨罢了。”

落在大部分人手里,一文不值。

官语白拿起一旁的狼毫笔,沾了点墨后,在舆图上大裕西边的一块版图上拦腰画了一笔,然后道:“五年前,西夜的版图还没这么大,约莫是现在的三分之二。自从四年前,老西夜王立下二王子为储君后,二王子野心勃勃,率兵不断南侵,将西夜周边数个小国囊括到西夜版图之中,不仅让西夜成为西域一块的霸主,且让二王子在西夜十二族以及军中威望渐长,如今二王子登基,稳定了朝局,也就到了他对大裕挥起屠刀的时刻……”

西域多为戈壁大漠和草原,哪里似大裕万里江山繁花似锦,令四方蛮夷所觊觎……

萧奕笑眯眯地叹道:“可惜我们的皇上连大裕都管不过来,只以为泱泱大裕乃是天朝,又怎么会留意周边诸国的动向……”

皇帝自视甚高,却不知道周边这些蛮夷小国一个个都是狼崽子,狼崽子在荒野上弱肉强食,弱者被吞食,而强者不仅生存下来,而且还越来越强大,对着大裕虎视眈眈……

“西夜南侵,南凉北伐……”官语白一边说,一边目光下移,一双乌眸熠熠生辉。

这两国已经如同两个钳子一般快要掐住大裕的咽喉了……

萧奕的笑容更为灿烂,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满是期待地说道:“小白,西夜恐怕不会想到,我们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奕伸出一根食指在西夜和南凉之间随意地勾勒着,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大赤国、西阑国、罗暹国、回屯国……

自萧奕和官语白拿下南凉后,这些边域小国觉得唇亡齿寒,胆战心惊,于是纷纷来朝,“甘愿”归顺大裕镇南王世子。

大势所趋,便是有些冥顽不灵的小国眼看着周边诸国皆臣服,也只能送上和书,只求苟且生存,最后一个与西夜紧邻的七里国也在三个月前送来了和书,从此改“国”为“郡”。

南疆、百越、南凉以及南凉北部的七八个小国已经合成了一片,西夜如今就在南疆军触手可及之处!

这一次,是西夜王和皇帝拱手把机会送到了他们眼前。

萧奕微微眯眼,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这时,他身旁的官语白忽然问道:“阿奕,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这是兵行险招。

官语白的双眸又看向了舆图上的西夜。

他最璀璨光辉的年华,便是在西疆与父辈一起同西夜交战,让西夜永不翻身是他和官家军的夙愿,只是,在官家满门被诛后,他就不再想了,把这个夙愿深深埋在心底深处……直到年初。

当萧奕决定抗旨后,官语白就推断,等到西夜犯境一事传到王都后,皇帝一方面会安抚南疆,另一方面说不定会让南疆出兵出马。

稳妥的做法自然是拒不借兵,以现在大裕岌岌可危的境况,皇帝也拿南疆没辙。

然而,萧奕却提出不如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举把西夜拿下。

虽然他们都清楚这个时候攻打西夜对南疆而言,并不十分有利。即便有机会大幅度地扩张南域的版图,但也必然会折损南疆军的实力,之后会需要比原先所预计更久的时间来复苏、稳固南域。

官语白半垂眼眸,眸光闪烁。萧奕与他都是镇守边疆的一军之主,没有人比萧奕更清楚他心里的执念,所以萧奕才会选择兵行险招……

屋子里静了一瞬,萧奕拍了拍官语白的肩膀,对着他眨了下右眼,“小白,你难道不觉得若是白白放任机会从手边溜走,实在太亏了吗?”

没有风险哪来的机遇!

顿了一下后,萧奕又道:“况且,小鹤子都已经到七里郡了,这可是神臂营改营为军后的第一战,还有幽骑营的小子们也都已经跃跃欲试了,你这统帅确定要把他们给叫回来?”

不只是神臂营和幽骑营,萧奕还拨了五万人马,会在最近一月陆续去往南凉七里郡,粮草军需等等也大多准备妥当,这个时候,其实已经箭在弦上。

官语白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清明起来,他一向自认冷静果决,可是在涉及西夜时,却也还是一叶障目了。他有些自嘲地想着,跟着与萧奕四目对视,目光温和如故,却又十分果决地说道:“阿奕,我想去七里郡。”

言下之意是他要赶到最前线,亲自与西夜一战。

“没问题。”萧奕笑吟吟地应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知他者,萧奕也!

此时,窗外的夕阳落得更下了,只剩下西边的天空还有半个通红的落日,以及那一片片像被血染的红霞……

日暮西垂,非人力可以改变……

突然,萧奕眉眼一挑,转头朝门帘的方向看了看,笑嘻嘻地说道:“小白,小航子来了……”

他话音刚落下,门帘就被挑了起来,果然是竹子带着姚良航来了。

姚良航刚才也听到了世子爷那声“小航子”,表情不由僵了一瞬。

虽然他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虽然他知道这是世子爷表示亲近的意思,但他还是不太习惯。难道说等自己四五十岁的时候,也还要被世子爷这么称呼吗?

“末将见过世子爷,侯爷。”

姚良航在这种纠结的心思中大步上前,给萧奕和官语白抱拳行了军礼,忽然想到世子爷可是把安逸侯称作为“小白”,比起“小白”这称呼,好像“小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萧奕在书案旁坐下,然后就随意地和姚良航说起了西夜来袭和皇帝借兵的事,气得姚良航面目青紫,心想:不要脸!皇帝也太不要脸了!之前还想让世子妃和世孙去王都为质,现在西疆有难,就把心思动到他们南疆军头上了!岂有此理!

姚良航急忙抱拳道:“世子爷,皇上简直是欺人太甚,无论世子爷打算如何,末将都誓死追随世子爷……”

他这话几乎可以替代为,哪怕世子爷造反,他也会誓死跟随了!

萧奕勾了勾唇角,他以前看姚良航比起于修凡几个来,性子挺沉稳的啊,原来也这么年轻气盛啊。

萧奕的笑容更深,打断了姚良航直接下令道:“小航子,你的忠心本世子明白了,明日你就率一万玄甲军前往飞霞山驰援。”

什么?!姚良航傻眼了,平日里那张面对萧奕时都是不苟言笑的脸差点没绷住。世子爷竟然说他同意借兵给皇帝,这么好说话,实在不像是世子爷的个性啊?!

萧奕自然看出姚良航的纠结,眉眼一挑,漫不经心地又说道:

“虽然皇上想让我们南疆军和西夜拼得两败俱伤,但本世子却觉得,既然我们南疆出了人马,总不能徒劳无功吧?……那,就干脆收下西夜当作回报好了。”

萧奕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西夜不是一个有着虎狼之军的西域霸主,而是一个随意可以送给孩童的小玩意。

世子爷要拿下西夜!?姚良航顿时精神一震,目露锐光,好像是盯住了猎物的豹子般,抱拳朗声道:“还请世子爷吩咐!”

字字掷地有声!

萧奕给了姚良航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这才缓缓道:“小航子,你此去飞霞山的任务就是……”

从头到尾,姚良航都是凝神静气地倾听着,仿佛除了萧奕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

外面的夕阳渐渐地落了下去,屋子里也随之变得昏暗起来,忽然,有人点亮了书房里的两盏八角宫灯,朦胧昏黄的光线充斥在屋子里,照得几个男子的眼眸都如暗夜星辰般闪闪发光。

他们的眸中都有一种共同的信念!

萧奕说话的同时,官语白悄悄对着小四使了一个手势,小四立刻了然地退到了西稍间,从里面捧出一个巨大的沙盘,摆到了书房里的另一张书案上。

这是西疆飞霞山至恒山关一带的沙盘。

等萧奕说完后,就轮到了官语白。

毕竟对于西疆和西夜的了解,谁又能比得上曾在西疆镇守多年的官语白呢!

无论是西疆的地形,可行的战术,甚至是西夜军行军作战的风格与特色……他全都了如指掌。

书房里一直灯火通明,不时地传出男子温润的细语声,却被外面的蛙叫声、蝉鸣声压了过去……

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中无数繁星簇拥着明月俯视着下方,直到月上柳梢头,一身戎装的姚良航方从青云坞中大步流星地走出。

他看来步履轻快,神情振奋,全身透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气息。

☆、752青楼

这一晚,等萧奕回到碧霄堂时,已经是戌时过半了。

南宫玥早就已经带着小萧煜从听雨阁回了自己的院子,萧奕一进屋,就听到一阵属于婴儿的欢笑声:“咯咯咯……”

萧奕抿了抿嘴,这臭小子居然还没睡。

下一瞬,就听到一声娇嫩的猫叫,“喵——”,萧奕疑惑地扬眉,这猫叫声似乎有些耳生,他们家又多了一只小猫?

想着,萧奕挑帘进入内室,正好又听到“喵”的一声。

当四目对视之时,内室中那只黑眼睛的猫儿露出赧然之色,眼帘半垂。

原来是这只养了八年的猫啊!萧奕的心情顿时变得轻快起来,也变成了一只猫。

“喵——”声音惟妙惟肖,却掩不住其中的戏谑。

南宫玥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后,解释道:“我是在教煜哥儿说话。安娘说了,要多跟小孩子学动物的叫声,教他认识家里的东西,说些简单的叠词,他才比较容易学习模仿。”

萧奕大步走到床榻前,俯首在她嘴角亲了一记,笑道:“那还不简单,让人把小橘和小白抱过来不就行了!”反正那两只猫闲着也是闲着,抱来陪臭小子玩玩也好。

“你就别折腾小橘和小白了。”南宫玥的嘴角抽了一下,按照他这么教法,她真怕煜哥儿把自己当成一只猫了。

萧奕还想与南宫玥理论,却见一个小圆脑袋忽然插到了两人中间,然后“吧唧”一声,小肉团用两只肉爪扒着娘亲的衣襟吃力地昂首在娘亲的下巴上留下了一个满是口水的吻。

“咯咯咯……”他似乎完成了一个壮举一般,天真无邪地笑了。

两个大人傻眼了,南宫玥傻乎乎地摸着下巴,宝宝主动亲她了,这还是第一次。

而孩子他爹却是眯了眯眼,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他就知道生个臭小子肯定没好事,就是来跟他抢阿玥的!

今天是亲下巴,明天岂不是就要亲小嘴了?

萧奕的眸色越来越幽深,回过神来的南宫玥立刻意识到不妙,赶忙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干笑道:“天色不早了……煜哥儿,你该睡觉了。”

萧奕当然知道她的意图,斜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小萧煜,“我来吧。”

看着萧奕抱着与他相似的小人儿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那双魅惑的桃花眼中带着也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慈爱,南宫玥不禁笑了。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与她家的大小猫儿在一起……

夜更深了,一向好哄的小萧煜没一会儿就在父亲的怀抱中睡得沉沉的,萧奕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放在了属于他的小床上。

之后,他就进了净室沐浴更衣去了。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从里面传来,坐在床边的南宫玥仔细地帮小家伙掖了掖被角,眼帘半垂,当嘴角的笑意收起后,她的表情沉静了下来。

萧奕从净室里出来后,看着她秀美恬静的侧脸,不由驻足,屋子里静悄悄的。

须臾,南宫玥忽然问道:“阿奕,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萧奕做事从不避着南宫玥,这段时日,他和官语白的忙碌自然也被她看在了眼里,知道又一场战事要来临了……

浑身还带着湿气的萧奕走到她身旁,也坐了下来,展臂把她揽进自己的怀中,在她的发顶亲了一记,柔声道:“小白会先去,我可以再多陪你一些日子。”

南宫玥像一只幼兽一般在他怀中蹭了蹭,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她能为萧奕做些什么准备。

“阿玥,别担心!”萧奕勾起她的下巴,垂首与她四目相对,肯定地说道,“这一仗臭小子周岁宴前就能结束!就算皇上想利用镇南王府,也得看我们愿不愿意,你说是不是?!”

他笑吟吟地抛了一个媚眼,笑得灿烂,语气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傲气,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昏黄的烛火中绽放出几乎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南宫玥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由展颜。

她信他!

她当然信他!

她的阿奕一向言出必行!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两张脸庞缓缓凑近,彼此的呼吸、心跳声慢慢融为一体……

深夜静谧,黑暗如雾般浓稠,直至黎明的曙光将黑暗一扫而空。

天又亮了。

一大早,骆越城大营就先在一阵号角声中苏醒了,玄甲军在姚良航的指挥下整兵,旗帜在风中肆意飞扬,一万玄甲军战士排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阵,呼喊时整齐划一的声音如雷鸣般,震撼人心。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与此同时,这一万士兵所需要的粮草军马、衣甲器械等也在紧张地准备调度中……

这一系列的动静令得骆越城大营,乃至整个骆越城都随之骚动了起来,很快,骆越城上下都得知了皇帝来南疆借兵的事,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都在议论着此事,别院中的平阳侯也同样听闻了消息,心里惊疑不定。

平阳侯本来以为昨日萧奕只是随口答应借兵,之后肯定还有后招,或者干脆就借故拖延……没想到萧奕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看样子是真的要帮朝廷出兵西疆。

这个认知反而令平阳侯更为忐忑,几乎是食不下咽,反复在心中揣测着萧奕到底想做什么,这对萧奕有什么好处?

当日的午后,平阳侯再次来到碧霄堂。

这一次,他很顺利地在舒志厅见到了萧奕,没有为难,没有拖延,从昨日抵达骆越城起,一切都顺利得平阳侯感觉不像真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这么顺利,平阳侯越是觉得心惊肉跳,这真的不像这萧世子一贯的作风啊!

平阳侯只在碧霄堂呆了一盏茶功夫,就被萧奕几句话给打发了,空手而返。事到如今,局势不由他控制,他也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至少这萧世子现在愿意借兵,他总算是对皇帝有个交代了!

至于以后的事,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接下来的几日,镇南王府和碧霄堂中都人来人往,分外热闹,不时有南疆军的将领登门拜访,有的想试探一下镇南王的心意,有的是来主动请缨随军的,也有的如姚良航般义愤填膺地表示会誓死追随世子爷……

出征的各种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八月十三,姚良航率一万玄甲军浩浩荡荡地赶赴飞霞山。

对于城中的其他人而言,皇帝借兵的事既然木已成舟,也就过去了,而对于碧霄堂而言,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此后,萧奕便忙碌了起来,经常早出晚归,要不就是与官语白一起去军营,要不就是待在青云坞,有时候,早已入睡的南宫玥根本就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只能从清晨枕边的余温感觉到昨晚她并非独自一人,不对,她当然不是一人,还有煜哥儿呢。

只要看着小家伙天真可爱的小脸,南宫玥觉得自己就能忘掉所有的烦恼,也不会杞人忧天地想些有的没的,她只要尽力替阿奕做好她能做的就好……

这一日,南宫玥一如即往地吩咐百卉把膳食、凉茶送去青云坞。

她自己和小萧煜一起待在西稍间里,自从小家伙学会爬以后,南宫玥就令人在西稍间铺上了波斯地毯,由着这精力旺盛的小家伙自己在里头乱爬……

这不,小家伙爬了一圈以后,就又回到了娘亲的身旁,一只圆胖的小手抓住她的裙裾,“咿呀”地宣告他的胜利。

小孩子真是奇妙,仿佛昨日才是一只脸颊皱巴巴、只会哇哇大哭的小猴子,今日就变得生龙活虎了……等阿奕出征回来的时候,小家伙会不会不认得他爹了呢?

“煜哥儿,叫爹爹。”南宫玥看着小萧煜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如果在阿奕出征前,能听到小家伙叫他一声爹爹,阿奕一定会高兴吧。

可惜,小萧煜不懂娘亲的一片苦心,觉得自己得了夸奖般“咯咯”地笑了两声,又朝不远处的拨浪鼓爬去……

这时,一个清脆熟悉的女音自帘外响起:“世子妃……”

声到人未到。

下一瞬,就见百合挑帘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娃娃。

“奴婢和初晓来给您请安了。”

百合身后还跟着鹊儿、画眉她们,都是稀罕地看着百合怀里的女娃娃。

百合家的女娃娃初晓刚满一周岁了,还有些稀疏的头发被梳成了两个小团子,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袄子,粉雕玉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机灵地眨巴着。

这几个月,南宫玥总算又重新选好了乳娘,这下百合和初晓也不用总待在碧霄堂了,每天晚上都能回家,一个月也能休沐四天。南宫玥的心才算放下了。

百合进屋后,就把女儿放在了地毯上,小初晓才一周岁,自然不会行礼,却乖乖地由着她娘给她摆了一个跪地匍匐的姿势,算是磕了头。

小女娃乖巧得不得了,不哭不闹地就由着她娘摆布,虽然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这一幕,鹊儿、画眉她们还是百看不厌。

鹊儿忍俊不禁地调侃道:“世子妃,您说初晓是不是和别人家的孩子抱错了,长相和性子一点也不像百合。”

百合叹了口气,扁了扁嘴道:“你们没听过女儿肖父吗?……世子妃,明明是奴婢十月怀胎……”说着,她忍不住抱怨起来,眉眼间却是得意洋洋。有个这么乖巧听话又好带的女儿,百合自然是得意的。

大人们说话的同时,小萧煜已经灵活地又爬了回来,“咿咿呀呀”地给他的小伙伴打招呼,然后把手中的拨浪鼓递给了她。

初晓也是“咿咿呀呀”地回应着,抓着拨浪鼓甩动起来,在拨浪鼓规律的声响中,两个小家伙说着大人根本也听不懂的语言,笑得开怀……

两个白胖的小团子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每天都是吃喝玩乐。

在阵阵拨浪鼓声中,百卉回来了,表情有些凝重。

屋子里的南宫玥几人一看百卉的神色,就心知不对,百合立刻机灵地拿过了女儿手中的拨浪鼓,然后故意捂住自己的脸,吸引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

西稍间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世子妃,”百卉快步走到南宫玥跟前,然后从腰带中取出一个缀有如意结的白玉环佩,双手呈给了南宫玥,“这是红绡阁今日送来的……”

听到“红绡阁”三个字,南宫玥就是面色微微一变,鹊儿脱口而出道:“那不是青……”

她咽下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

这个红绡阁她们都是只闻其名,是骆越城中最有名的青楼之一……这跟青楼搭上关系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百卉还在继续说着:“红绡阁把这环佩送到了回事堂后,回事堂发现玉上刻着大姑娘的名字,就把奴婢叫过去了……”

刻着霏姐儿的名字?!南宫玥的眸子瞬间幽深似海,伸手接过了那玉环。

这个白玉环佩虽然普通,可是南宫玥却可以肯定这是萧霏的,环佩上的这个如意结的打法还是她教给萧霏的。

她还记得萧霏六月去大佛寺给小方氏除服时不慎掉了一块玉佩,可是萧霏说过那块玉佩上并没有什么印记,更别说刻着萧霏的名讳了。

这都两个月过去了,这块玉佩居然沦落到青楼去了……

南宫玥拿着这块白玉环佩仔细端详起来,这块环佩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样子极其简洁,只刻了些许曲线优美的云纹,环佩的背面篆刻了两个字:“萧霏”。

南宫玥的手指在刻字上摩挲了一下,触手有些粗糙,似乎没有打磨过。

她心念一动,仔细看着那些云纹的纹路,与那刻字的笔触比较着。

前者刀功细腻流畅大气,后者却是粗糙僵硬,看来实在不像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南宫玥眸光闪了闪,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百卉,你让朱兴去一趟红绡阁,问个清楚究竟。”

百卉立刻应声退下,跟着南宫玥又吩咐鹊儿道:“鹊儿,你去一趟月碧居,问问大姑娘她在大佛寺丢的玉佩是什么质地的,上面有没有名字……就说有人捡了块玉佩还来王府。”

“是,世子妃。您放心奴婢不会让这些腌臜事污了大姑娘的耳。”鹊儿也是领命而去。

“呀!呀!”忽然,有人拉了拉南宫玥的裙裾,她俯首看去,小萧煜不知何时爬到她身旁,努力地抬起小胳膊,试图把手里的风车递向了她。

“煜哥儿这是给我的吗?”南宫玥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心里划过一道暖流:她的煜哥儿已经会关心她了呢。

小家伙又毫不吝啬地笑了,眼睛笑得如弯月般,把当娘的心彻底地化成了一江春水。

没一会儿,鹊儿先回来了,正色禀道:“世子妃,大姑娘说她掉的玉佩是个白玉环佩,是上好的羊脂玉,玉上刻有云纹,还缀有她自己编的如意结。”

这果然是萧霏失落的那个玉佩。

待到夜幕四合,华灯初上,朱兴那里也传来了消息。

说是有一个叫陆九公子是红绡阁的常客,一年有一半的日子都宿在红绡阁里,前几日他在红绡阁里又宿了一夜,却拿不出钱财来,就把这块白玉环佩暂时抵押给了老鸨,说是过两天就来赎回去。那老鸨贪财,一看这白玉环佩价值不菲,至少值千两银子,就收下了,以为那陆九公子会去赎。谁知道,等了几日都不见陆九公子再来,老鸨原就想把这环佩给卖了,却发现上面刻着萧霏的名字,既不敢卖,也不敢留,就派人送来王府了。

听百卉转述了朱兴的话后,南宫玥一边把玩着那个白玉环配,一边沉思着:这玉佩应该确实就是霏姐儿丢的那块,但霏姐儿的玉佩上本没有名字,回来以后却多了名字,又被人留在青楼,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对方莫不是想坏了霏姐儿的清誉?

南宫玥眸中闪过一道锐芒,道:“百卉,你让朱兴继续查,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世子妃。”百卉领命去了,纤瘦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外面的天似乎更黑了,萧奕却还没回来,这几天,他和官语白越是忙碌,南宫玥就越感受到即将来临的这一战恐怕很不简单……

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是要冷静。

“画眉,你去让小厨房准备宵夜,送去青云坞给世子爷和安逸侯。”南宫玥吩咐道。

等画眉退出去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昏黄的烛光柔和地洒在小家伙恬静的睡脸上,小萧煜正在好眠之中,父子不同命,他爹就没那么好命了。

青云坞里,官语白正随意地搅乱了沙盘,把他们留下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然后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萧奕,道:“姚良航他们走了也有十天了……阿奕,我打打算后日就出发。”

话语间,风行殷勤地走过来,帮自家公子搬走了碍眼的沙盘,又给两人上了茶。小四鄙夷地看着风行给萧奕上茶,直接就跳出窗外去了。

萧奕伸了个懒腰,笑道:“小白,送行宴就免了,等我们大胜归来,再办接风宴和庆功宴,好好热闹一番如何?”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又信心十足,当两人四目对视时,官语白的嘴角也勾出一个笑,一个自信的笑。

随之,官语白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从温润变得凌厉,即便他还是穿着一身儒衫,他也不是一个儒臣,不是一个谋士,而是一员战将!一员厮杀疆场、保家卫国的战将!

“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赢。”官语白缓缓地坚定地说道。

官语白心知拿不拿下西夜,对于南疆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甚至对于现在南疆的局势而言,是弊大于利,但是萧奕为了一偿他的心愿,毫不在意地选择开战,哪怕萧奕明知这一战若是败了,他在南疆这几年的积累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所以,这一战,自己必须要赢!

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信任他的萧奕,还有数万的南疆军将士!

因此,这几日他和萧奕一直在做沙盘推演和舆图分析,两人已经极尽可能地设想他们会遇到的一切状况,该如何应变,然后敌人又可能产生哪几种应对方式,接着又必须针对这些应对方式再想出策略来……

萧奕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动得脑筋大概也没过去这十日多。

既然万事俱备,又有何可惧?!

萧奕笑眯眯地眨了眨眼说:“小白,你就放宽心,等这一仗打完回来,我家的臭小子保管会叫义父了,你只管准备好了红包……”

黑夜中,只听萧奕滔滔不绝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知不觉就化解了风雨欲来前压抑的气氛……

☆、753语白

次日,也就是八月二十四,骆越城大营再次骚动起来,安逸侯官语白在大营亲自整兵,一万大军即将南征。

八月二十五,黑压压的一万兵马就在大营的门口整装待命,由镇南王世子萧奕亲自为他们送行!

这些士兵都是隶属于世子萧奕麾下,大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了,杀过百越,屠过南凉,他们只是这么肃然而立,就释放出一种凌厉的杀气。

在场的大多数士兵只知道大军要南征,但是世子爷既然让安逸侯亲自带兵,这一战必然不简单。

他们不知道内情,而官语白身后一袭黑衣的司凛却是知道的。

司凛一眨不眨地看着官语白。

今天的官语白仍旧没有披上战甲,还是一身简单的月白衣袍,青色的披风像雄鹰展翅般随风飞扬,他的眸子中燃着一簇火苗,生机勃勃。

司凛不由嘴角微勾,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英姿飒爽地驰骋在西疆的官少将军。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八年前谁又能猜到官语白还能有机会再次与西夜一决雌雄呢?!

对于司凛而言,八年前的一切似乎还犹在眼前。

官如焰被诬陷亏空军饷,暗地勾结西夜,“罪证”确凿,覆顶之灾顷刻间降临,整支官家军在西疆覆没,官家满门抄斩,而官如焰也在押送至王都的路上因重伤不治而亡,只剩遍体鳞伤的官语白被关押在天牢……

当司凛得到消息时,他还在江南游历,就算他有插翅之能,也束手无策。

他只能带着一帮江湖友人尽快赶往王都,想要从天牢中营救官语白……偏偏,小四那个急性子先一步动手了,总算小四的运气不算太差,把人给救了出来,还阴错阳差地认识了那个医术奇高的小姑娘南宫玥——仿佛是那一刻开始,老天爷又开始垂怜起官语白……直至走到了今天!

想着,司凛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的光芒。什么老天爷,如果老天爷有眼,官家就不会是这样一个命运!

司凛认识官如焰,也认识官夫人,认识官家的其他人……这是非常好的一家人,他们江湖人一向讨厌这些官宦子弟,觉得他们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但是官家人不同,不似那些王都的勋贵府邸,不似那些富豪人家,为了一己之私在家族之内争权夺利,不惜自相残杀,比如几位皇子,比如齐王府,比如建安伯府……

官家人与他们不同!

大概是因为官家人常年镇守西疆,西疆战乱不断,对于将士而言,可能每一次出兵都是永别,官家人面对的一直是人世间最深刻的悲欢离合,也让他们更为珍视自己的家人,父子、叔侄、夫妻、兄弟之间都亲密无间,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战场上把自己的背后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可是就因为皇帝的愚昧,一切都消失在一场卑劣的交易中……

官家人不是败于战火中的明刀明枪,而是陨落在王都的阴谋中……

如果自己是官语白,恐怕巴不得这个**的王朝彻底毁灭,但是官语白终究不是自己。

从他出生起,他父辈的谆谆教导,就注定了他是一个置天下黎明百姓于优先的将领!

始于西夜,终于西夜。

官语白说过,他的父亲官如焰最大的愿望,就是还西疆一个太平盛世,以后就再也没有被西夜人杀得尸横遍野的村庄,再也没有像小四这样的孩子……

既然不能灭大裕,那么大概也唯有灭了西夜才能真正地让官家满门英烈得以安息!

过去的已然成定局,无法改变,而眼前,最终要的是这一战。

这一战,对于语白而言,必须胜!

大概唯有如此,语白才能真正了结曾经的旧仇宿怨,一偿夙愿……

只是已经失去的,再也无法回来了……

黎明时刻,微风徐徐,属于官语白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随着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代表大军就要出发了。

萧奕执起一个盛满水酒的青瓷大碗,他身后的于修凡、常怀熙等人亦然,萧奕含笑地对着官语白和在场的一万士兵朗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本世子在此为我南疆将士送行!”

他一口气将碗中的酒水饮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半碗洒在了地上……

洒酒于土乃是请埋于土下之人同饮,祭奠的是那些在战场牺牲的英灵,这一战,他们要远赴西夜,祭奠那些曾经因西夜而战死的英灵!

官语白深深地看着萧奕,大概也只有他和少数人明白萧奕此举的深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率先策马飞驰而出……

绣有“官”字的银白色旌旗摇曳着远去,大军士气高昂地出发了,往南而行,卷起漫天的尘土,脚步声更是隆隆如雷鸣般,颤动云霄,天地间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令人肃然起敬。

萧奕和于修凡、常怀熙等人一直站在大营的门口,目送大军浩荡远去。

渐渐地,号角声越来越远,步履声越来越轻,四周随之安静了下来,飞扬喧嚣的尘土也回到大地的怀抱中,唯有他们还在。

旭日越升越高,萧奕的眸子也越来越亮,熠熠生辉。

既然已经确定了目标,他们要做的就是去实现!

“大哥……”于修凡搓着手嘿嘿笑着看向萧奕,笑嘻嘻的眸子闪烁着期待,仿佛在问,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新锐营啊?

常怀熙、阎习峻几个虽然没说话,但表情中也是透着同样的期待。

“急什么。”萧奕随意地挥了挥手,“你们另有任务!有时间,就赶紧操练去!”

于修凡乐滋滋地应了一声,就和另外几人一起屁颠屁颠走了。

在战场上,想要活下来,就要一遍遍地用汗水来浇灌自己,让自己越来越强大!

至于萧奕,则直接策马回了骆越城。

这条路乌云踏雪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不用萧奕费心,它就自行载着主子往碧霄堂而去。

远远地,萧奕就看到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在东街大门口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