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鹤表哥没有变!

韩凌樊与傅云鹤四目直视,表情更为柔和,透着一抹坚毅,正色道:“鹤表哥,朕明白。否则,南疆军就不会堪堪留在飞霞山以西而不再进一步了。”

作为人子,韩凌樊不能论先帝的是非,可是他心如明镜,知道是先帝生生地把南疆逼到了如今这一步!

傅云鹤看着韩凌樊清澈的眼眸,如释重负地心想:韩凌樊能想清楚这一点,那就是大裕与百姓之福!

不过是寥寥数语把表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屋子里的气氛也轻快活络了不少。

这时,一个青衣丫鬟过来给傅云鹤奉茶,又给咏阳和韩凌樊也重新添了茶,普洱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

韩凌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捧起了茶盅,轻啜了两口热茶后,看来又精神了一些。

傅云鹤自抵达王都后也听说了不少朝堂上的事,自能知道韩凌樊这个皇帝做得并不容易,甚至是有些憋屈。

“皇上,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大胆再直言几句。”傅云鹤突然又道,“您是皇上,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要有太大的顾虑!”韩凌樊顾忌太多,前怕狼后怕虎,如今朝堂上帝弱臣强,这势头实在是不妙!

韩凌樊若有所思地朝傅云鹤看去,道:“鹤表哥莫要客气,有话但说无妨!”

“皇上,我大哥萧奕当年初回南疆时,孑然一身,孤掌难鸣,但是他还不是靠一己之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话语间,傅云鹤的眉宇间锐气四射,那灼灼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萧奕的敬仰之心。

韩凌樊垂眸思索着,脑海中回想着萧奕的事,萧奕被镇南王留在王都多年为质,直到五年多前,百越来犯南疆,他才又回到了故乡,彼时他没有军权,生父不喜,继母甚至想杀他……然而他却在最坏的境遇下屡屡建下军功,终于收获了南疆的军心与民心,走到了这一步,将整个南疆大权在握!

这其中的艰辛恐怕常人根本就无法想象!

可是萧奕做到了!

也正因为如此,萧奕才能获得官语白和傅云鹤的追随!

韩凌樊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活力,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他骤然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对着咏阳和傅云鹤作揖道:“姑祖母,鹤表哥,朕一定会努力!姑祖母,还请您继续帮朕、帮大裕!”

看着这对表兄弟,咏阳勾唇笑了,心底有几分欣慰。新帝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枉费她这段时日对他的辅佐……

屋子里和乐融融,祖孙三人的声音不时响起,燃着银霜炭的屋子里温暖如春。

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阵喧闹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大年二十九,王都里处处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响亮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有的人听着觉得热闹,有的人听着却只觉得嘈杂。

“啪——”

白慕筱略显烦躁地随手关上了一旁的窗户,将爆竹声隔绝于外。短短几日,变数骤生,白慕筱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先生……”白慕筱看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阿依慕,想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

闻言,阿依慕睁开了眼睛,眸中还是一片沉稳淡定。

此时她们正在宛平镇西的一间小宅子中,这间宅子是阿依慕二月下旬抵达王都时在进城前特意悄悄租赁下来的。她为人行事一向不打没准备的仗,总会提前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在京兆府的“滴血验亲”出了变故后,阿依穆就和白慕筱趁着韩凌赋昏迷的当下,果断地带着韩惟钧来了这里。

这一次,是她大意了!

冷静下来后,阿依穆仔细回想整件事,就猜到了这一次韩凌赋是落入了别人早已经预先设好的圈套了。

是镇南王府!

百越如今在镇南王府的掌控下,也唯有镇南王府才能大胆地用百越人来给韩凌赋设圈套。

对于大裕的储位之争,镇南王府除了强行助韩凌樊登基上位以外,再无别的动静,似乎对大裕的一切都不在意,所以,阿依穆本来推测镇南王府是想先休养生息,巩固百越、南凉和西夜三地,由得大裕皇室内部自相残杀,进而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镇南王府会为了一个南宫昕破例……

一步错,步步错,自己退了十几年,如今已经把握不住先机了。

“娘亲……”坐在一把圈椅上的两岁男童怯怯地看着白慕筱,把喝了一半的茶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眼中露出讨好之色。

白慕筱随手又把茶杯推了回去,不耐烦地说道:“钧哥儿,你自己喝吧。”

韩惟钧乖巧地应了一声,捧起茶杯咕噜咕噜地把水喝光了。

阿依穆皱了皱眉,目光在捧着茶杯的韩惟钧身上停留了一瞬,这孩子的性格未免太软弱了一些,连话也不会好好说……所幸他年纪还小,以后慢慢教就是。

当务之急还是……

阿依穆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开口道:“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王都并非久留之地,还是得先把孩子带离王都,再见机行事。

白慕筱脸上一喜,急忙道:“好!我这就去收拾包袱。”

“等等!”

阿依慕却叫住了白慕筱,白慕筱疑惑地转头看向了阿依慕,可下一瞬就觉得后颈传来一阵痛楚,然后黑暗便汹涌地朝她袭来。

白慕筱难以置信地瞪着身后面无表情的阿依慕,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依慕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白慕筱,原来白慕筱是恭郡王侧妃,为了孙儿能登基为大裕皇帝,白慕筱还有几分价值,可是今非昔比。

现在,以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带着白慕筱和韩惟钧一起南下,目标太大了!

白慕筱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裕闺秀,对自己而言,只会是累赘!

“娘亲……”韩惟钧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扑向了倒在地上的白慕筱……却被阿依穆轻松地一把抱了起来。

阿依穆连包袱也没收拾,就直接抱起韩惟钧出了屋子,

外头依旧是寒风刺骨,小巷子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韩惟钧在她怀中瑟瑟发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依穆看了看左右后,就毫不迟疑地抱着孩子快步往巷子口走去,没想到她才出了巷子,却听到一阵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循声望去,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形映入她的眼帘……

阿依穆瞳孔一缩,想要快步离去,偏偏她怀里还有一个孩子,她没走出几步,韩凌赋就策马追了过来,在马上俯视着阿依穆和她怀中的孩子,目光在扫过韩惟钧时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白慕筱那贱人去了哪里?”他冷声质问道。

韩惟钧仰首看着马上的韩凌赋,怯怯地叫了一声:“父王……”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阿依穆微微蹙眉,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自己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才是……

韩凌赋抿嘴不答。自他发现白慕筱、阿依穆和韩惟钧失踪后,就派人四处搜查他们的下落,两个时辰前,一个护卫在城中盘查时无意中听一个老妇说起曾在西城门附近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少妇抱着一个异族男童出了王都,因为那中年妇人不是王都口音,且那个两三岁的男童长相又与大裕人不太一样,所以就引得老妇多看了几眼,注意到对方抱着孩子沿着官道往西而去了……

一众护卫在附近的村落镇子调查了一番后,才确信阿依穆和白慕筱带着孩子进了宛平镇,韩凌赋闻讯之后,就即刻赶来了!

韩凌赋什么也没说,但阿依慕已经想了很多,脸色骤变,警觉地看着四周,喃喃道:“中计了!”

韩凌赋还没反应过来,正欲发问,下一瞬,他身后的锦衣护卫们忽然起了骚动,护卫长策马上欠前了几步,惊呼道:“爷!不好,锦衣卫来了!”

韩凌赋瞳孔猛缩,侧耳一听,只听阵阵马蹄声他们的身后传来,越来越响亮。

街道的尽头,赫然可见一队鲜衣怒马的锦衣卫气势汹汹地朝韩凌赋和阿依慕的方向涌来……

那策马而来的数十个锦衣卫也看到了韩凌赋一行人,等走近了,才发现领头的人竟然是恭郡王。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目光锐利地来回扫视着韩凌赋和阿依穆,方正的脸庞上面无表情。

他们锦衣卫是奉命而来,说是百越前王后阿依慕来王都为子奎琅报仇,躲在此处,意图图谋不轨,没想到他们在此竟然还看到了韩凌赋和恭郡王府的“前世子”。

韩凌赋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唱的算是哪出戏呢?!

陆淮宁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想到“前世子”韩惟钧的身世,韩惟钧是奎琅的亲子,也就是百越前王后的孙子,也就是说,失踪的“前世子”是被他祖母带走了!

可是恭郡王府戒备森严,区区一个百越前王后又是如何越过王府的护卫带走了韩惟钧呢?!

难道说是韩凌赋把孩子交给了她?!

韩凌赋为人无利不起早,而他口口声声恨韩惟钧这个野种,又怎么会这么好心把孩子还给百越前王后,其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交易!

难道韩凌赋是想勾结百越人,图谋不轨,甚至于意图颠覆大裕江山?!

陆淮宁越想越是心惊。

“三爷!”

陆淮宁还算客气地在马上对着韩凌赋拱了拱手,但是他手下的锦衣卫却不客气,以雷霆之势将阿依慕、韩凌赋以及他手下的一干护卫团团包围起来。

迎上陆淮宁透着质疑的目光,韩凌赋的心中乱成一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四周的灰尘随着飞扬的马蹄飞舞、弥漫着,如同那浓重的雾霾一般,映衬得韩凌赋的面色更难看了……

☆、853栽赃

夕阳落山前,宛平镇发生的事就经由王府暗卫传入了傅云鹤耳中。

等夜幕降临后,韩凌樊又一次莅临咏阳大长公主府,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姑祖母,鹤表哥,今日锦衣卫陆指挥使带人抓到了百越的前王后和三皇兄,现在关押在天牢之中……”韩凌樊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

傅云鹤虽然早已知道了七七八八,却是不动声色。

今日正午后,锦衣卫在宛平镇围堵了阿依慕和韩凌赋。

就在锦衣卫要拿人的时候,阿依慕骤然出手了,释放出大量的蛊虫,想要趁乱逃走,然而锦衣卫可是抓人的好手,哪会让她轻易得逞,中间虽然有数名锦衣卫被蛊虫所啮伤,但还是仗着人多势众顺利拿下了孤掌难鸣的阿依慕……

本来韩凌赋并非是陆淮宁此行的任务对象,但是韩凌赋出现在宛平镇的时机实在是太过蹊跷,陆淮宁就直接质问韩凌赋为何与百越前王后在一起,并“恭请”其也随他们走一趟。

韩凌赋意图狡辩他并不认识阿依慕,他来此是为了找白氏和韩惟钧这个野种,还斥责锦衣卫无权将他拿下。

可惜,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陆淮宁只听命于皇帝,根本就不给韩凌赋面子,先礼后兵地下令将韩凌赋也一并拿下,韩凌赋此行不过带了七八名的护卫,三两下就被锦衣卫缴械制服,与阿依慕、韩惟钧一起被押来了王都……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咏阳眸光一闪,淡淡地问道。

韩凌樊沉吟着又道:“姑祖母,朕打算等年后开笔,下旨对三皇兄三司会审……”说着,他面露迟疑之色,不知道该以什么罪名定罪韩凌赋。阿依穆是奎琅之母,来到大裕后,也没证据证明她做过什么对大裕不利之事,而奎琅又是大裕驸马,按理说,阿依穆也算是皇室的姻亲。

从这一点上,哪怕韩凌赋与其走得近,也定不了他的罪。

傅云鹤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韩凌樊的迟疑,笑嘻嘻地提点道:“皇上,要定一个人的罪,容易得很,栽赃嫁祸什么的,戏文里常演的……”

傅云鹤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多劝什么。对他而言,前一日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若是韩凌樊还是没有警醒,还是要放韩凌赋一马,那么他也无能为力。

韩凌樊若有所思,似在垂眸思索着。

片刻后,他再一次看向傅云鹤,又道:“鹤表哥,还有那百越前往后和奎琅之子就交由表哥你来处置,表哥意下如何?”

傅云鹤嘴角的笑意更浓,知道韩凌樊是在那阿依慕和韩惟钧对南疆示好,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拱手接受了他的示好。

从今天看来,他这位皇帝表弟似乎没有那么优柔寡断了。

“噼里啪啦……”

今夜是小年夜,外面的天色虽然已经完全黑了,却仍是一片喧哗热闹,王都的街道上随处可听到阵阵鞭炮声。

之后的除夕和大年初一气氛越来越热闹,鞭炮声不断,宣告着新的一年到来了!

无论是王都,还是骆越城里,都是热热闹闹,四处可见大红灯笼、大红对联和大红窗纸,还有人们见面时彼此的道贺声,年味正浓。

一大早,萧奕和南宫玥就带着小萧煜去镇南王请了安,拜了年。

小家伙自然是得了他祖父给的压岁钱,足足放满了一个荷包,小家伙还神秘兮兮地捏在手里不给人看。

南宫玥有些好笑,由着他去。

小家伙的新鲜劲也就是一会儿功夫,等回了碧霄堂后,才玩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忍不住揣着荷包凑到爹娘跟前。

“爹爹,娘亲,看!”

小萧煜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金锞子,非要伸长胳膊送到娘亲跟前给她看。

南宫玥眨了眨眼,忍俊不禁,原来这个金锞子特意雕成了一只蹲坐的小猫。

“喵喵,好看!”小萧煜得意洋洋,大方地把这金猫锞子塞到了娘亲的手里,“压岁钱!”意思是这是他给娘亲的压岁钱。

这个小家伙竟然给自己发起压岁钱了!南宫玥心中柔软得好似那香甜又粘牙的糯米糍一般,笑得眉眼都成了弯弯的月牙,俯首在小家伙的额心“砸吧”地亲了一下。

小萧煜很有礼貌地回礼,也是“砸吧”一声,糊了她娘半脸的口水。

一旁的萧奕整张脸都黑了,这臭小子是当他不存在吗?

下一瞬,小家伙就发现自己的腰身一紧,跟着就“腾空飞起”,被爹爹抱了起来。

“阿玥,我带这臭小子去给他义父拜年去!”萧奕理直气壮地说道。

南宫玥自然看出萧奕的心思,有些好笑,却也没阻拦。

而小家伙一向喜欢他义父,笑吟吟地应和道:“义父,拜年!寒羽,拜年!”

就在小家伙的催促下,穿着一式红色袍子的父子俩就出发往青云坞去了。

小家伙还在兴头上,恭恭敬敬地给义父拜了年后,没等他义父拿出压岁钱,他就先送上了他的那份,嘴里反复地嚷着“压岁钱”,连小四和风行都有份。

三只金猫锞子,一只蜷圈猫,一只行走猫,一只匍匐猫,每一只都雕得活灵活现,显然镇南王为了讨孙子的欢心,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小四那张冷脸还能绷住,风行直接笑了出来,对着小萧煜抱拳拜年。

“拜年啦!”小家伙也对着风行煞有其事地抱起小拳头,那模样可爱极了,逗得风行又笑了,于是小家伙自己也傻乎乎地笑个不停。

“傻小子。”萧奕摘掉小家伙的猫耳帽,故意把他的头发揉乱了。

小家伙看着自己的帽子被爹爹拿走了,不依地嘟了嘟嘴,就在这时,官语白也送上了他的压岁钱,用荷包装的一大把金银锞子,做成了片片羽毛。

小家伙忍不住把荷包里的金银锞子都倒在一张案几上,在冬日暖洋洋的阳光下,那混杂在一起的金羽毛和银羽毛闪闪发光,好看极了。

“谢谢义父!”小家伙笑得露出了两排小米牙,乐得找不到北。

小家伙把玩了两下这些羽毛锞子,又仔细地把那些小羽毛一片片地放了回去,口齿清晰地数着:“一,二,三……”

可是小家伙数到二十就再也数不下去,官语白就帮着他一起数:“二十一。”

官语白念一个,小萧煜就乖乖地重复一次:“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二。”

“……”

看着这对义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萧奕心念一动,笑了。

他笑得灿烂,却看得一旁的小四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这个萧世子恐怕是又动什么歪脑筋了。

果然——

下一瞬,就听萧奕笑吟吟地提议道:“小白,岁月如梭啊,过了年这臭小子也满三岁了。”萧奕厚颜地直接给还没满两周岁的儿子加了个虚岁,“这三岁的孩子也该该启蒙了!孩子虽小,但也不能纵着,我瞧这臭小子每天呆在碧霄堂里就知道逗猫遛鸟、拈花惹草,迟早要变成一个纨绔子弟!”

萧奕说得冠冕堂皇,苦口婆心,这若是不知情的人几乎要为他这个慈父感到欣慰了,一旁的风行却想为可怜的小世孙掬一把同情泪,这人啊果然是要会投胎,遇上萧世子这么一个专门坑儿子的,也只能认命!

官语白怔了怔,想着小萧煜还未满两周岁,本来觉得启蒙之事还不急……

小萧煜根本听不懂他爹在说什么,一心等着义父继续帮他数他的羽毛锞子,疑惑地抬眼看向了义父,“义父,三十……”

“三十一。”官语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一大一小继续数着,案几上渐渐地空了下来,直到把最后一片羽毛收起来后,小家伙总算是满足了。

“煜哥儿,等过了年,你每天上午来义父这里玩好吗?”官语白含笑看着小家伙问道。

小家伙毫不迟疑地点头:“好。”他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就是青云坞了!这里有义父还有寒羽,连小灰也喜欢这里!

咦?萧奕惊讶地扬了扬眉,他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费一番口舌来说服官语白,没想到没来得及发挥,这件事就说定了!

官语白温柔地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那就说定了!”他是该好好想想怎么帮他们的煜哥儿启蒙了!

小家伙立刻伸出尾指,意思是要打钩,官语白楞了一下,配合地也伸出右手的尾指与小家伙的尾指勾在了一起,两个手指轻轻地晃了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家伙的笑声回荡在青云坞中,久久没有散去……

春节里,镇南王府和碧霄堂皆是来客络绎不绝,每日都有人上门拜年。小萧煜辈分小,从萧家的长辈们手里得了各种精致有趣的金锞子作为压岁钱。

从正月十一开始,官语白就开始给小萧煜启蒙了。

学《三字经》、读官语白专门编绘的绘本小故事、拼七巧板、玩孔明锁……

对小家伙而言,所谓启蒙就是与义父一起玩,每日上午都是玩得乐不思蜀。

时光过得极快,等小家伙的《三字经》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傅云鹤终于从王都归来了,带着一车车的聘礼,还有傅大夫人随行。

先把傅大夫人安置在自己的宅子后,傅云鹤就急匆匆地来了碧霄堂找萧奕复命。

一个小厮引着傅云鹤朝外书房走去,远远地,他就听到书房里传来男童奶声奶气的声音:“……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傅云鹤怔了怔,没想到他这才走了两个月,他家小侄子都会念三字经了!

果然不愧是大哥和大嫂的儿子啊!

想着,傅云鹤笑嘻嘻地大步进了外书房:“大哥,大嫂,煜哥儿!”

小萧煜一看到傅云鹤,就忘了继续背三字经,热情地投入了傅云鹤的怀抱:“叔叔!”

那热情的样子让傅云鹤简直是受宠若惊,把比两个月前沉了不少的小家伙抱了起来,掂了掂说:“煜哥儿,你长大了!”

小萧煜仿佛是得了莫大的夸奖一般,笑了,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他兴致勃勃地对着傅云鹤从头背起了《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傅云鹤起初还笑吟吟地,可是听小家伙背了一盏茶后,娃娃脸一僵,头都大了。小家伙才学到了“乃八音”,背到这里后,就不耐其烦地又从“人之初”开始重复背诵。

傅云鹤自小就最讨厌读书了,一看到书本,就想睡觉……此刻他已经觉得小萧煜的奶音好似那呆板的念佛声一般,听得他几乎快要魔音穿脑,只能僵硬地赔着笑,实在不好打击小侄子学习的积极性。

萧奕和南宫玥在一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忍俊不禁。傅云鹤刚回来,所以不知道小萧煜自从跟着官语白启蒙后,遇到什么人都要背《三字经》给对方听求夸奖。

萧奕幸灾乐祸地看傅云鹤有些僵硬的娃娃脸,还是南宫玥帮了傅云鹤一把,用“小灰”两个字解救傅云鹤于水火之中。

见小侄子跑去窗口看小灰去了,傅云鹤松了口气,抓紧时间跟萧奕说起王都的那些乱事来,说得是眉飞色舞。

其实这些事傅云鹤早就飞鸽传书给萧奕说了个大概,但是此刻听傅云鹤说起其中的细节也别有一番趣味。

萧奕翘着二郎腿只当听书,一边听,一边闲适地嗑着瓜子。

傅云鹤很快说到了三司会审韩凌赋的后续,会审的结果虽不能以勾结百越定韩凌赋的罪,但韩凌樊这一次没有再优柔寡断,直接让锦衣卫弄了韩凌赋贪腐赈灾款的“伪证”,以此夺了他的所有差事,并罚韩凌赋闭府自省。

这一次,新帝总算是下了狠手,还一力贬废了原恭郡王一脉的官员,虽然短时间内朝政可能会不稳,但是只要能咬牙扛住,大裕朝堂的情况自会慢慢好转……

“不过……”傅云鹤又想到了什么,郁闷地叹了口气,“大哥,等我们的人到宛平镇的那个宅子时,白慕筱已经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抓到人。”他也没想到阿依慕忽然就把白慕筱给甩掉了……

想着,傅云鹤心底有几分忐忑,心道:虽然这次的任务办得没那么十全十美,但是他好歹也解决了韩凌赋和阿依慕是不是?

“大哥,”傅云鹤搓着手,讨好地看着萧奕,“那个,小弟我马上就要成亲,您看是不是让小弟请几天假也好操办婚事啊?”

傅云鹤一双黑眸一眨不眨,看来可怜兮兮,逗得南宫玥差点又没笑出声来。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才大手一挥道:“去吧去吧!准你一个月的大假!”

这简直是意外的惊喜啊!傅云鹤喜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来还计划软磨硬泡地求大哥给半个月假,没想到大哥这么大方!

“大哥!您真是我的亲大哥啊!”傅云鹤喜极而泣地扑到了萧奕的大腿上,喜不自胜。

南宫玥看得心情雀跃,这几年,她在南疆一家和乐,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前世的事了,前世的一切对她而言恍若一场虚幻的梦境,一场她决不会再沉浸其中的梦……

无论韩凌赋还是白慕筱,会有什么结果都与她无关,她有阿奕,有小萧煜,有她这一世的亲朋好友,还有她腹中的宝宝……

想着,南宫玥下意识地去抚摸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娘亲,妹妹!”

小萧煜眼尖地瞟到了娘亲的动作,立刻朝娘亲扑了过去,耳朵习惯地贴着娘亲的肚皮,想听听妹妹是不是又在踢娘亲的肚皮了……

看着这臭小子没脸没皮地贴着他娘,萧奕整张脸又黑了。

见状,傅云鹤也识趣,唯恐萧奕迁怒到他头上扣了他的假,赶紧告辞,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854讨好

接下来的日子,傅云鹤拉着傅大夫人每日忙忙碌碌,在骆越城里大肆采购,布置婚房,准备酒席母子俩兴致勃勃地准备大婚的事宜,忙得脚不沾地。

相比下,林宅那边就单薄许多,只有林净尘、韩绮霞、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管洒扫的婆子住着,不少事情还要韩绮霞这马上要出嫁的新娘子自己来操持,于是南宫玥就时常过去林宅帮把手。

其实傅云鹤和韩绮霞的婚期早在前年就已经定下了,婚礼的大部分事宜也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韩绮霞的嫁妆是按着林家姑娘的定例,由林净尘准备的,南宫玥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去凑凑热闹。

在傅云鹤和傅大夫人的有心炫耀下,没几日,骆越城上下都知道世子妃的表妹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傅将军,各府都纷纷往林宅送去贺礼,一箱箱贺礼络绎不绝地抬进了林宅,连着整条巷子都热热闹闹。

这一日一大早,林宅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曾经和亲西夜的明月公主曲葭月。

一个小丫鬟在曲葭月前头引路,远远地,曲葭月就看到堂屋里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正起身告辞,对方带着几个婆子很快就与她交错而过,两人并不相识,因此只是彼此颔首算是致意。

一进屋,曲葭月就看到一旁摆着好几个锦盒,绫罗绸缎、金银玉饰琳琅满目,华丽闪亮得近乎刺眼,想必是刚才那个妇人送来的贺礼。

曲葭月只扫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多年不见,年仅双十芳华的曲葭月看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了四五岁,她身穿一件烟青色暗纹织锦褙子,梳着一个整整齐齐的圆髻,装扮比起当年在王都要朴素了许多。

看到曲葭月忽然造访,韩绮霞有些意外,而曲葭月心里也同样有些意外,没想到南宫玥竟然也在。

也是,早在当年在王都时,韩绮霞与南宫玥就一直关系亲近。

短短六年多,她们三人都变了,无论是容貌,还是命运

曲葭月眸光一闪,若无其事地与前方的两个女子福了福身见礼:“世子妃,霞表妹。”

南宫玥只是微微颔首,韩绮霞客气地说道:“明月表姐无须多礼,请坐。”她又吩咐小丫鬟奉了茶。

曲葭月从善如流地坐下后,含笑道:“霞表妹,我这几日才得知原来表妹你也在骆越城,本来早该过来拜访才是。听闻过两日就是表妹与鹤表哥的大喜之日,今日我是特意来向表妹道贺的。”

父亲平阳侯离开骆越城前,就特意与她说了不少南疆的事,其中也包括韩绮霞这些年的经历,堂堂齐王长女为了不与百越大皇子奎琅和亲竟不惜借死遁走,抛弃“韩”这个姓带来的尊贵,本来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却没想到韩绮霞竟还有机会扭转命运,以林净尘外孙女的身份嫁给傅云鹤,重获尊荣!

再看如今三公主的结局,不得不说,韩绮霞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多谢明月表姐。”韩绮霞淡淡地一笑,“请表姐试试这药茶,是我亲手调配的,可以补血养气安神。”

曲葭月笑着应了一声,就优雅地捧起了药香缭绕的茶盅,半垂眼帘,眼底藏着一抹唯有她自己知道的嫉妒。

平平是宗室女,当年抛家弃姓远遁南疆的韩绮霞如今风光无限,而自己却是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想着,曲葭月心底泛起浓浓的苦涩,捧着茶盅的素手微微使力,脑海中闪过无数这些年的画面,想起自己六年多前和亲西夜老王,后来老王薨了,她又按西夜的传统嫁给了他的儿子高弥曷,高弥曷为人狂妄专断,贪好女色,后宫中的女子除非年老色衰,都被他临幸过,正值芳华之年的曲葭月也不例外。

同侍父子二人,曲葭月羞愧欲死,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悬梁自尽,可是白绫在最后一刻断裂了,她活了下来。大哭一场后,她就想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既然上天让她活着,她就要努力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于是她殚精力竭在后宫争宠暗斗,好不容易才得了西夜王高弥曷的宠爱,被封了妃位,在后宫中有了一席之地,没想到——

西夜竟然国破了!

而且,是被萧奕和官语白率兵所破。

西夜王死了,她又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

曲葭月一度萎靡消沉,只觉得前途茫茫,却在近身宫女的安抚下,又振作了起来。

她是在西夜,不是在大裕中原。

纵观中原历史,在前朝覆灭的那一刻,后宫中的嫔妃能够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已经大幸,更可怕的是沦为低贱的军妓,可是西夜不同!

按西夜的传统,若是新王登基,就要继承旧王的一切,也包括妻妾,无论是萧奕和官语白,要想在西夜立足,想要安抚人心,坐稳这西夜江山,就必然得遵守西夜的传统。

对曲葭月而言,反正已经侍了西夜王父子二人,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嫁萧奕和官语白中的哪一个都能改变她的命运!不仅是她这么想,其他妃嫔也有着这样的打算,就连那些妃嫔所属的部族也是亦然——曲葭月心知肚明大家都想借着这个机会笼络萧奕或官语白,来为自己以及部族争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没想到无论是萧奕还是官语白都不为所动,哪怕西夜几族派了使臣去都城相劝,萧奕和官语白仍旧没有动摇,并摆出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气,曲葭月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之后,西夜王后和宫中其他嫔妃都被送去了东郊的行宫,而她作为和亲公主也将被送回大裕——要是真被送回大裕,她服侍过西夜王父子二人,在大裕必然为世人鄙夷唾弃,只怕此生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就在她惴惴不安时,命运竟然稍微善待了她一次。

原来她的父亲平阳侯居然暗中投靠了萧奕,连带着她也受惠,可以不用回大裕,而是被送来了南疆。

直到抵达骆越城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曲葭月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又一次走出了绝境,可是,在她的心底,始终有那么一丝不甘心。

她本是王都的天之骄女,若非是二公主,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偏偏二公主早已经死了,就算她想要报仇,也无人可寻!

来了骆越城后,曲葭月一直在压抑着心头的不甘,可是今日在看到韩绮霞和南宫玥的这一刻,那一丝不甘再次冒出芽来,茁壮地生长着:

为什么萧奕就与别人不一样?

他既然占领了西夜,为什么能傲慢得不遵西夜的传统,而是一心只守着南宫玥!为什么南宫玥能有这样的运气?!

不甘化为嫉妒,在曲葭月的心头疯狂蔓延,令她心头激荡得几乎无法自制。

她嫉妒韩绮霞,更嫉妒怀胎七月且有了长子傍身的南宫玥!

当年的南宫玥在王都不过是一个区区六品内阁侍读的嫡女,可是如今却成为南疆最尊贵的女子,而自己就算有着公主的封号又如何?

有名无实,在这南疆她什么也不是,只能卑微地对着南宫玥屈膝垂怜!

无论她心里再不甘、再嫉妒,她也不敢露出分毫。

今非昔比,经历过在西夜的那么多年,她早就没有本钱傲气,没有本钱任性,她的命不如别人好她想要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就必须好好为自己筹谋!

萧奕已有正妻,曲葭月是决不想再当妾了,她要在这南疆为自己再寻一条出路。

如今父亲去了西夜担当要务,只要父亲能受萧奕重用,那么以她的姿容,再嫁又有何难?!比如南疆的青年俊杰,比如某些要续弦的重将,比如安逸侯

安逸侯官语白年轻有为,因为官家覆灭的缘故,多年来一直没有成亲,如今官家大仇得报,官语白也该考虑成家,为官家延续香火了吧?

如果自己能够嫁给官语白,那么就算是南宫玥也得给她一分脸面吧!

女以父贵,妻以夫贵。

她还有机会!

想着,曲葭月心中一片火烫,心潮澎湃。

她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盅,脸上挂着亲热的微笑,道:“霞表妹,你这药茶配得真好,世子妃您说是不是?”

南宫玥就赞了句“霞姐姐的手艺一向好”,并不打算与曲葭月多言。当年在王都,南宫玥与曲葭月并不和睦,如今虽然不打算与她清算旧怨,却也更不想与她有太多的瓜葛。

曲葭月也不在意南宫玥的冷淡,嘴角仍旧噙着笑。她既然要在南疆过下去,自然不能得罪南宫玥,非但如此,她还必须讨好这二人。

曲葭月笑容不减,又道:“霞表妹,你马上要成亲,这几日想必忙,我也不再来叨扰了。等你得空的时候,我来找你学做这药茶可好?”

“明月表姐,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多送你一些,再写个方子给你吧,这药茶好做得很。”韩绮霞笑吟吟地说道,还真的让丫鬟去取了几罐药茶来。

曲葭月嘴角的笑差点没绷住,她哪里是要学做药茶,不过是找个借口,想以后与韩绮霞多往来而已。

虽然吃了一颗软钉子,但曲葭月没有因此而恼羞成怒,继续若无其事地与韩绮霞和南宫玥寒暄,不着痕迹地恭维对方。

这些事她曾经不屑去做,可是这么多年来在西夜后宫混了这么久,她,曲葭月,也会讨好人了!

三人客套地说着话,寒暄了片刻后,曲葭月终于识趣地告辞了。

画眉亲自引曲葭月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南宫玥和韩绮霞。

韩绮霞有些唏嘘地说道:“玥儿,她变了当年在王都多么骄傲的一个姑娘,现在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放低身段,学会了讨好。

韩绮霞可以想象曲葭月这六年来想必过得极为不易,远在异国他乡,又是后宫深处

南宫玥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药茶,眸中清澈如一汪清泉,道:“避战,畏战,不思强国,而要靠一个女人去向蛮夷乞降乞怜,岂是正途!”

想到驾崩的大裕先皇,南宫玥的心情仍有几分复杂,对她而言,他曾是一位慈爱的长辈;但是作为一名君主,他未尽其责!

若是换作萧奕,谁想让他们的女儿去和亲,保管打得对方片甲不留,此生都无法再次崛起!

想着她的阿奕,南宫玥的瞳孔中就闪现了些许笑意,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这时,大门的方向又传来了动静,似乎又有客来访了。

紧跟着,南宫玥就听到了自家小家伙兴奋的喊声:“娘亲!娘亲!”

人未至而声先至。

很快,就看到一身紫袍的萧奕抱着小萧煜大步朝这边走来,小家伙似乎还嫌他爹太慢,激动地对着娘亲挥着双手。

萧奕带着小萧煜亲自来接南宫玥了,一家三口上了朱轮车后,朝着碧霄堂而去。

小家伙半天没见娘,亲昵地黏在了娘亲的怀里,一会儿甜腻腻地说着想娘,一会儿又关切地问妹妹今天听不听话,活生生就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南宫玥忍不住在小家伙的脸颊上亲了又亲,忽然呆了一下,想到了白慕筱的儿子。

她眉头一动,还记得上次萧奕告诉她,阿依慕以及白慕筱的儿子韩惟钧都被作为新帝对镇南王府的示好送给了南疆。

“阿奕,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南宫玥随口问了一句。

萧奕楞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南宫玥在问“哪个”孩子,除了那韩惟钧还能有谁!

如今,阿依慕正被关在碧霄堂的地牢里,而白慕筱的儿子萧奕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萧奕皱了皱眉,把账都算在了傅云鹤头上。

这个小鹤子都这么大人了,还拎不清,把这么个两岁的小娃娃带回来干嘛?!

萧奕撇了撇嘴道:“丢给小鹤子了!”

这是傅云鹤自己犯的错,自作自受,所以萧奕毫不内疚地把那孩子丢给了傅云鹤,让他自己管着。

南宫玥怔了怔,倒在萧奕宽厚的胸膛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阿奕,我们去看看他吧。”

这还真是阿奕的行事风格!

虽然韩惟钧的生父是奎琅,生母是白慕筱,都是萧奕厌恶的人,但萧奕一向恩怨分明,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迁怒的人,从他对待萧栾和萧霏的态度也可见一斑。

萧奕从不与自己的好运作对,把妻儿一起搂在了怀里,妇唱夫随。

于是,朱轮车又立刻调转方向,往傅宅的方向去了。

他们的运气不错,傅云鹤在家,傅大夫人也在,傅大夫人一见小萧煜就喜欢得不得了,立刻抱在怀里,眼里几乎再也看不到其他几人。

当南宫玥问起韩惟钧时,傅云鹤的娃娃脸顿时垮了,可怜兮兮地瞥了萧奕一眼,然后哭诉道:“大嫂,你瞧我马上要成亲了,自己的孩子都还没影呢,现在还要替别人养孩子!”傅云鹤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我真傻啊,真天真啊,怎么就把那小祖宗给带回来了呢!你们说皇上是不是也嫌他是个烫手山芋,故意送给我们的?!”

傅大夫人无语地给了儿子一个嫌弃的眼神,真是恨不得拿起一旁茶盅砸他一下。哎,这个蠢儿子以后还是留给霞姐儿去操心了!

他们说笑间,一个婆子很快就抱着一个穿着青色小衣裳的两岁男童来了。

瘦小的男童在婆子怀中瑟缩着身子,他有一头卷曲的褐发,眉目深刻,五官清秀得可以说是漂亮了,可是整个人却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身子微微颤颤,眼帘半垂,完全不敢与屋子里的几人对视。

------题外话------

继续卖萌求月票了

☆、855过继

“弟弟!”

小萧煜从傅大夫人的膝头跳了下来,好奇地走到了韩惟钧跟前,歪着小脑袋瓜子打量着对方。

明明小萧煜比韩惟钧还小一个月,但是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小萧煜却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皮肤白皙红润,看来神采焕发。

小萧煜还没怎么见过同龄的小孩,看着比自己还矮小的韩惟钧,觉得新鲜有趣极了。

小家伙习惯地去掏那个系在自己腰间的橘色猫脸小荷包,随手从中摸出一个伸懒腰的金猫锞子热情地递给了韩惟钧,豪爽地笑道:“送给你,弟弟!”

韩惟钧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小萧煜手中的金猫锞子,眼睛闪了闪,声如蚊吟:“谢谢。”

一旁的南宫玥眼神有些复杂地打量着举止畏缩的韩惟钧,终于忍不住纠正道:“煜哥儿,这是小哥哥!”

小哥哥?!小萧煜一脸震惊地看着韩惟钧,哥哥不是比自己大的人吗?!这个小哥哥怎么比自己还要娇小呢?!

小萧煜上前一步,强势地一把拉起了韩惟钧的左手,指了指自己说:“我,哥哥。”再指了指韩惟钧说,“你,弟弟。”

他理直气壮地催促道:“快叫哥哥!”

“哥哥……”韩惟钧把玩着手中的金猫锞子,爱不释手,想也不想地应了一声。

小萧煜满足了,又摸出一片金色的羽毛送给韩惟钧当做认小弟的见面礼。

四周静了一瞬,大人们面面相觑。

须臾,傅大夫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眼角都笑出了泪花,道:“阿奕,煜哥儿的性子还真是像你!”

这才两岁的孩子就开始认小弟了!

傅大夫人调侃地看了儿子一眼,傅云鹤摸了摸鼻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萧奕和南宫玥,大眼眨巴眨巴。

“大哥,大嫂,你们看……这孩子……”

这孩子都认了煜哥儿做哥哥了,不如您二位带回去养了吧!

傅云鹤搓着手,目露期盼。

南宫玥樱唇微抿,也觉得这个孩子有点难安置。

但萧奕却一点也不纠结,理所当然地挥了挥手打发傅云鹤道:“你自己继续带着!谁让你犯傻!”言下之意是,这算是傅云鹤犯傻的惩罚。

“大哥!”傅云鹤已经装可怜地开始咬帕子了,两眼水当当的,仿佛在说,大哥,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才止住笑的傅大夫人看着傅云鹤这副德行,又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觉得自己肚子都要笑痛了。她缓了口气,正色道:“鹤哥儿,好了,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吗?你就当先提前练练手!”傅大夫人想得通透,傅云鹤和韩绮霞年纪也不小了,想必自己很快又可以抱孙了。

想着,傅大夫人眼中盈满了笑意。

也是啊!为了养好他未来的女儿,是该先学学带孩子。傅云鹤登时破啼为笑,喜滋滋地幻想起自家的小囡囡会是如何的可爱软糯。

南宫玥掩嘴轻笑,与萧奕交换了一个好笑的眼神,至于小萧煜早就拉着韩惟钧到一边去玩了,似模似样地教他解九连环,一副小先生的模样。

等韩惟钧解开了九连环后,小萧煜又拉着他到大人跟前炫耀了一遍。

傅大夫人这个年纪,最喜欢小孩了,看着小萧煜那活泼的样子,喜欢极了,故意逗他:“哎呦,我们的煜哥儿真是个好哥哥!”

那当然!小萧煜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见状,傅大夫人笑意更浓,故意逗他:“煜哥儿,那你说,你娘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囡囡!”

回答的声音却是两个,一个奶声奶气,一个清朗明澈,父子俩的声音都是那么坚决,相似的桃花眼皆是认真地看着傅大夫人,逗得她又是乐不可支。

南宫玥、萧奕一家三口又在傅宅留了半个时辰,方才告辞,再次坐上了朱轮车,车轮骨碌碌地转动着,正好压过了车厢里的声音。

“阿奕,阿依慕怎么样了……”

车厢里,南宫玥的眸色显得比平常幽暗了几分,而玩累的小萧煜蜷在父亲怀中甜甜地进入了梦乡,不时努努小嘴。

萧奕仔细地给小家伙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漫不经心地说道:“正审着。”

说到底,阿依慕是萧奕的杀母仇人,萧奕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南宫玥迟疑了一瞬,又道:“阿奕,是不是让外祖父去看一下?”南宫玥口中的外祖父指的当然是方老太爷。

萧奕怔了怔,抿嘴思索着。阿玥考虑得很周道。外祖父一直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人死不能复生,也是该给他老人家一个真正的了结了……

“啪!”

随着车厢外马鞭甩下的声响,车轮转动得更快了,朱轮车一路飞驰,这一次的目的地是碧霄堂。

次日,也就是二月初五,萧奕就带着方老太爷去了碧霄堂的地牢。

通过地牢唯一的路就是一条往下的石阶,方老太爷不良于行,萧奕干脆亲自背着他老人家下了地牢,一个护卫在后头把轮椅搬了下去。

从头到尾,不过几息时间,方老太爷已经稳稳地又坐在了轮椅上,只是从光明瞬间坠入了黑暗,四周的空气又闷又潮又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口微微发紧。

他沉默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什么也没说,眉宇间堆积着深深的皱纹。

“骨碌碌……”

轮椅滚动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地牢中显得尤为响亮,刺耳。

地牢守卫利索地打开了某一间牢房沉重的铁门,两支火把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了这小小的地牢,一眼可见一个手脚皆戴着沉重的镣铐的青衣女子坐在墙角,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看来蓬头垢面,如一个路边的女乞丐一般,可是她的神色依旧淡然,一双深邃神秘的眼眸在火光中尤为明亮。

方老太爷自然已经知道今日来此是为了见谁,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双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恨意,手背上更是青筋凸起。

坐在角落里的阿依慕抬眼看向了萧奕,目光平静,自打她被押送至南疆后,这还是她是第一次见到萧奕,但她仍旧准确地认出了他,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徐徐道:“萧世子,久仰大名。”

跟着,阿依慕的视线下移,又看向了轮椅上的方老太爷,睿智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了然,“方老太爷……看来二位是来清算先镇南王妃之死!两位尽可以把先王妃的死算在我头上,谁让她不巧在不合适的地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还有方老太爷你之所以会卒中,也是我示意方家三房下的毒。”

话语间,她气息平稳,不急不躁,看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言无不尽。

听她说得漫不经心,仿佛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方老太爷的眼睛几乎瞠大极致,眸中布满了血丝,赤红一片,咬牙道:“就为了我方家的银子?!”

阿依慕淡淡地嗤笑了一声,仿佛在反问道,难道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吗?

怀璧其罪,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方家有这么多银子,富可敌国,方家的长女大方氏还嫁入了镇南王府,迟早就会从世子妃变成镇南王妃,就算他们百越不觊觎,别人也会觊觎,为了钱,为了权!

再者,死了一个大方氏,对自己而言,还可以一举两得,让小方氏顺理成章地嫁入王府为继室,如此,才能谋得更大的利益……

本来,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也都安排好了一切,偏偏小方氏无用,败露了她自己;偏偏奎琅无用,败落了百越!

哎,这一切也不过是成王败寇。

她愿赌服输!

阿依慕心中化成一声悠长的叹息,再次仰首看向萧奕道:

“萧世子,成王败寇,我输了!”

顿了以后,阿依慕继续道:“但是,关于百越的事,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不必再白费力气审我了,我可不是摆衣!要杀要剐,你随意便是!”她已经输了,但是百越还在,还有她以前在百越埋下的一些暗桩,萧奕不可能将其全数清除,将来有一天,百越未必不可以崛起!

纵观历史,潮起潮落、兴衰荣败是其必然规律!

萧奕冷淡地俯视着阿依慕,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我不会要你的命。”

短短的七个字让阿依慕和方老太爷均是愕然地看向了萧奕,四周静了一瞬,只有火把上的火光跳跃发出的滋滋声。

萧奕又看向了方老太爷,漂亮的桃花眼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声音清朗坚定:

“外祖父,对她这种人而言,死是最轻的,一生囚禁在此,眼睁睁地看着百越被我南疆彻底同化,才是最大的惩罚!”

人死如灯灭,就这么杀了阿依慕,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阿依慕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从她前半生的经历可见一斑,想要击溃这样一个人,不能从**上,要从精神上,将之彻底摧毁,这才是他萧奕的复仇!

“萧奕!”阿依慕面容微变,脱口而出,这一刻,神色间露出了一丝动摇。

然而,萧奕再也不想看她,再也不想与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