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立国之日已经不足五日了,他这些天可说是寝食难安,以前的衣袍都空出一圈来,却只有金孙察觉了他的变化。

他们家的煜哥儿实在是至真、至善、至纯、至孝啊!

镇南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萧煜,越想越觉得他的金孙真是无一处不好。

这一趟来听雨阁,镇南王收获颇丰,金孙的关爱如春日的阵阵细雨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他心满意足地回了王府。

然而,这种好心情也就仅仅维持了一个晚上而已,等到了第二日的旭日冉冉升起时,镇南王又愁了,六月十一日,距离六月十四日更近了,就仿佛是他朝死亡又迈近了一大步。

镇南王心里每天都盼着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时间不为人的意志所停留,仿佛弹指间又是两日过去,六月十三日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到来了。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

从整个镇南王府到骆越城以及南疆上下,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情绪中,唯有镇南王却是连用膳的心情都没有了,满心担忧着明天的登基典礼,怕登基仪式进行到一半,就有人来禀说大裕大军抵达了南疆;怕天上突然降下一道惊雷,意指他是乱臣贼子天地不容……

哎!

镇南王唉声叹气,连针线房修改好的那套登基大典上穿的衮冕都没心情试了。

这一夜,镇南王的外书房里灯火通明,一直到次日的鸡鸣声响彻天空,宣誓着新的一天的到来,对南疆而言,最具意义的一日。

临门差一脚,镇南王心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南疆上下,为了他的宝贝金孙,他必须登基,他们大越决不能露怯!

登基仪式就在城外新建好的祭天坛举行,骆越城内外早已戒严,今日也只有那些重臣武将以及骆越城大营的两万南疆军可以在祭天坛下,亲眼见证这注定会载入大越历史的一幕。

登基仪式的步骤在萧奕和官语白的商议下进行了适当的简化,直接把祭天与登基合并在一起,在当天一次性完成。

身着一整套衮冕的镇南王表面看着镇定自若,随着礼仪官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其中脑中早已经是一片混沌,直至跪地的百官齐声三呼万岁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在礼仪官的提醒下,硬声说了一句“爱卿免礼”。

之后,就是大越新帝对子孙与群臣的分封与赏赐,萧奕正式荣升为大越太子,南宫玥自然就是太子妃,还有萧煜、萧栾、萧烨……

只听那谢恩声此起彼伏……

可以说,这才是整个登基仪式中最冗长的一个步骤!

这一日,一直到太阳西斜方才走完所有的程序,自此,大越的朝堂政权也初步成型了,大越新帝心里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总算是熬过去了!

但是因为皇宫还在建造之中,一家人当日就又回到了镇南王府和碧霄堂,对南宫玥来说,除了头衔发生了改变以外,日子其实没有任何变化,每日忙于安排小萧烨的百日宴。

南宫玥心里对自家的烨哥儿愧疚极了,就想着务必要把百日宴办得风风光光,也让府中好好热闹一回。

连着几日,她都是忙忙碌碌……一日午后,萧奕一回来就看到他的太子妃正忙着亲自给萧烨那臭小子缝制百日宴上要穿的小衣裳,不由面色一黑。

照他看,不就是一件衣裳吗?!吩咐针线房做就是了,哪里还需要他的阿玥亲手来做!

萧奕一出现,画眉就想提醒南宫玥,可是萧奕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不敢出声,只能无奈地看了主子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奕也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南宫玥缝制那件小衣裳,一针又一针,聚精会神……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温柔地在她脸上、身上裹上一层金纱,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那细细的绒毛,还有嘴角不经意的浅笑。

时光静谧,夏风微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宫玥方才收针,随后把针线放到一边的针线篮里,揉了揉因为低头太久而略显僵硬的脖颈,下一瞬,她却感到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她后颈的肌肤,热气吹了上来……她浑身一颤,心道不妙。

“阿奕!”南宫玥赶忙转身看去,果然,萧奕就站在她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她,神采奕奕。

他笑得灿烂,然而南宫玥却更紧张了,心中警铃大作。

“阿奕,你回来了!饿了吧?今儿厨房里做了你喜欢吃的芙蓉莲子酥,你试试!”南宫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萧奕的回应是继续替她揉捏肩颈,一下又一下,力道恰到好处,他又精通穴道,没按几下就让南宫玥舒服得差点没呻吟出来,反倒是被他转移了视线……须臾,一个可爱机灵的童音天真地问道:“爹爹,你在欺负娘亲吗?”

小萧煜从外头玩回来了,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娘亲那复杂的表情。他的脚边蹲着他的小奶猫围棋,也仰首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二人。

闻言,南宫玥面露尴尬之色,挣脱了萧奕的手,正襟危坐,目光再次落在那碟芙蓉莲子酥上。

萧奕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宫玥,故意道:“问你娘啊。”

小萧煜就看向了娘亲,再次问道:“娘亲,爹爹是不是在欺负你?”

南宫玥清了清嗓子,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一闪,便道:“煜哥儿,替娘亲捶捶背好不好?”

“嗯。”小家伙响亮地应了,脱了鞋子跳上罗汉床,乖巧地站在娘亲身后给她捶背,还贴心地问着“重不重”、“好不好”什么的。

捶了几下后,小家伙忽然停了下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看向他爹,一本正经地谆谆教诲道:“爹爹,捶背要像我这样,轻轻的!”

原来是爹爹锤得太重,把娘亲弄痛了啊!

果然,他才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南宫玥笑眯眯地附和道:“是啊,我们煜哥儿最棒了!”

看着母子俩一唱一搭,萧奕的嘴角翘得更高,故意也把脸凑了过去,眨了眨眼,问道:“那我呢?”

“爹爹你要继续努力!”小萧煜拍拍爹爹的肩膀鼓励道。

一家人正笑闹着,百卉突然挑帘进来了,表情和眼神都有些古怪。

萧奕微微皱眉,觉得她也太不会看眼色了。

百卉硬着头皮上前,对着二人屈膝禀道:“太子,太子妃,朱管家刚传来消息说,白慕筱似乎是疯了,竟然口口声声说她是千年以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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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0幸福

这一日下午,等萧奕从碧霄堂的地牢回到他和南宫玥的院子时,夕阳已经落下了一小半,天色还敞亮着。

听丫鬟说太子妃在小书房里,萧奕就直接自己挑帘进屋了。

南宫玥正坐在窗边饮茶,闻声朝萧奕看去,以微笑相迎,“阿奕,你回来了!”

萧奕也笑了,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他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说道:“阿玥,你可知白慕筱说了什么?”

“她还坚持自己是来自千年以后吗?”南宫玥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盅,好奇地问道。

萧奕在南宫玥身旁的一把红木圈椅坐下,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道:“小白说,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大越立国之后,官语白就空闲了下来,想到了还关在地牢里的白慕筱,于是七八日前,官语白就让人去审问白慕筱,没日没夜地审……如此折腾了几日后,精疲力竭的白慕筱终于熬不住了,这才招供说,她是来自千年以后,方才知人所不知。

刚才,萧奕特意和官语白再次去了一趟地牢见了白慕筱,审讯了一番后,官语白得出了这个结论。

南宫玥眨了眨眼,难掩惊讶之色。白慕筱她竟然真的是……

萧奕随手拿起南宫玥之前喝了一半的茶杯,一口饮尽剩余的半杯茶,继续道:“这些年来,白慕筱作了不少诗词,每一首都是广受推崇,然而,这些诗作词作的语言风格大相径庭,显然并非同一人所作……小白说,倘若真相就是如白慕筱所说的话,那么那些诗作、连弩和冶铁术就都可以解释了!”

对于萧奕而言,他并不在意白慕筱是不是来自千年后,既然她说是,就姑且当她是好了!

南宫玥闻言,表情更复杂了,是啊,这就可以解释白慕筱身上的不少疑点了。

南宫玥的心中一时纷纷乱乱,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前生今世皆而有之。

前世今生,白慕筱身上就透着许多怪异之处,她所作的那些诗词,她偶尔发出的那些惊人之语,她不时献上的惊世之物……

既然自己能有幸回到九岁再重来一次,那么白慕筱从千年以后来到这个时代,似乎也并非是不可能。

“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南宫玥喃喃地说道。

萧奕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笑眯眯地又道:“老天爷既然让她跨越千年而来,自是带了些东西过来。”萧奕漂亮的桃花眼中闪着一抹兴味,熠熠生辉,就像是那盯上了猎物的雄鹰一般。

萧奕那过分灿烂的眼神让南宫玥莫名地对白慕筱心生一丝同情,她可以确信,被萧奕盯上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萧奕笑吟吟地把玩着手中的那个青花瓷茶杯,继续道:“在千年的时间里,想来不止是武器、诗词、冶炼术有所长进,还有其他各行各业的技术,应该也积累成长了不少!”

他已经吩咐地牢那边的守卫接着审,总得把这白慕筱的价值榨干净了,才不枉老天爷送她来大越这一遭!

南宫玥失笑地看着萧奕,倒是不意外萧奕的反应。

她的阿奕啊,性子一向是如此,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特别擅长抓“重点”,又或是说不拘一格……

屋子里静了片刻,外头的夕阳又往下落了一点。

萧奕很自觉地去给他的太子妃添茶,茶还未斟满,就听身后忽然响起南宫玥的声音:“阿奕,我想见见白慕筱……”

萧奕微微挑眉,心里有点惊讶,不过他对南宫玥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立刻就爽快地应下了。

他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衣袍,然后笑眯眯地对着南宫玥伸出了手。

二人双手交握,慢悠悠地出了屋子,慢悠悠地朝前院而去,闲庭信步。

黄昏时那带着暖意的微风迎面吹来,吹乱了南宫玥的刘海和鬓角的几缕发丝,她神色如常,乌黑的眼眸中深不见底,透着几分复杂。

她早就知道萧奕让人千里迢迢地把白慕筱带来了南疆,却没有想过见白慕筱,她自觉今生她与白慕筱、与韩凌赋的恩怨早就已经了结了。

对她而言,白慕筱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可是,方才当南宫玥开始相信白慕筱可能真的是来自千年以后时,她忽然就想再见见白慕筱,想见见这个与自己一样有着不可思议的奇遇之人。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想从白慕筱那里知道什么……

也许等她见到了白慕筱时,就自然而然地会有答案了。

思绪间,地牢所在的院子已经出现在了前方,守卫没想到太子妃也会与太子爷一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急忙恭迎两位主子。

碧霄堂的地牢距离地面至少有五六丈远,地下湿气较重,即使此刻是炎热的夏日,地牢中还是阴气森森的。

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地牢的过道照得一片昏黄,只有几人的脚步声和火光跳跃声交错着响起。

当那间牢房的大门被守卫打开时,被囚禁在其中的白慕筱正狼狈地斜躺在一张草席上,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草席上,整个人比起半个多月前消瘦了不少,瘦得连眼眶都微微凹陷进去,眼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她看来极为疲倦,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当牢门打开时,她仿若惊弓之鸟般浑身一颤,吃力地掀开眼皮朝牢门的方向看去,火把散发的光芒令她不适得微微眯了眯眼。

连着几日的审问把白慕筱逼到了一种临近绝望的边缘,没有拷打,没有严刑,地牢的几个守卫只是轮番上阵一个接着一个地审讯她,反复地问着她同样的问题,不给她一点入睡的机会……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几乎击溃了白慕筱,让她此刻看来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那种透着高高在上的自信荡然无存。

她以为是守卫又来审她了,嘴里恍然地喃喃道:“我都招了,我都招了……”

突然,她像是被噎到一样,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门口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对方一头青丝简单地挽着一个纂儿,插了一支红宝石朱钗,一身玫瑰红的衣裙衬得她肤光胜雪。

五年了,距离当年南宫玥随萧奕一起离开王都已经五年了……多年不见,但白慕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的表姐南宫玥。

今非昔比。

南疆已经正式立国,南宫玥如今是堂堂越国太子妃,而自己却是身陷囹圄,如那卑微的蝼蚁一般任由对方鱼肉。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仰首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几步远的南宫玥,白慕筱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甘,如那火山顷刻间喷涌而出……

说到底,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南宫玥挑男人的运气比她要好罢了!

若非她当初看错了人,一颗真心错付韩凌赋,她又何至于如此!

若是她当初挑的是萧奕,那么现在她就是越国的太子妃,她并非南宫玥这种困守内宅、只知道三从四德的普通女子,以她的才华,她可以助萧奕站到更高的位置,助他打下大裕天下!

可惜,时不我与。

她偏偏就先遇上了韩凌赋……

如果真的有上天,白慕筱真想质问它既然将她送来千年之前,为何要给她这样一种命运呢?!

想着,白慕筱的双手不禁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往昔在王都的回忆……

她与南宫玥一向不和,她念着那点表姐妹的情分,然而南宫玥却处处视她为敌,处处与她所对,今日对方特意过来自然也不是为了放她出去,不过是为了羞辱她罢了。

白慕筱艰难而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衣裙空荡荡的,身形显得有些伛偻。她背靠着墙壁与南宫玥四目直视,浑浊的眼眸中溢满了不甘,缓缓地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

“玥表姐,你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南宫玥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萧奕,没有萧奕,她根本就什么也不是!

没错,自己无论是才华见识,都远超南宫玥,她本不该沦落到这个境地……

白慕筱咬着后槽牙,恨恨道:“我没有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运气罢了!”

南宫玥静静地看着白慕筱,心里有些失望:这么多年了,白慕筱还是一点没变!

也是……

南宫玥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前世她与白慕筱的最后一面,在心中对自己说:是啊,白慕筱一直没有变。

前生、今世都是如此。

“你还是执迷不悟……”南宫玥淡淡地叹息道,“你的运气已经比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人要好,可是你不知足!”

白慕筱奢望的是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一直不知足,所以才会一步步地落到今日的下场。

南宫玥抿了抿嘴,唇畔透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我从来都没有与你比试过什么,又何来输赢?!”

人生哪里有什么输赢,短短几十年,也就是努力让自己和亲友过得更好,无愧于心而已!

“……”白慕筱浑身微颤,哑口无言,惨白的脸色中透着一丝灰败。

南宫玥再也没看她,再也不想与她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去。

白慕筱和韩凌赋是一类人,总是把错误归咎与别人,总是理所当然地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他们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韩凌赋觊觎皇位不惜弑父弑君,白慕筱为了所谓的“爱”,前生今世都非要与人为妾,却又容不下正妻,一错再错……说到底,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而已。

所以,她才会和奎琅搅和在一起;

所以,她放弃了她那个可怜的长子;

所以,到现在她都没想过次子韩惟钧的命运会如何……

南宫玥的眼眸中平和沉静,她觉得她已经得到了她要的答案。

白慕筱从千年之后来到大裕,无论曾经的她在千年后过得如何,她能来到这里就等于是获得了一次新生,如同自己得以重生一样,她们俩的遭遇其实有类似之处,让南宫玥不由心有触动,所以忍不住想再见见白慕筱。

可是与白慕筱不过寥寥数语,南宫玥顿时意识到,道不同不相为谋。

前世今生,她与白慕筱就不是一路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今日也许就是一个了结,代表前世的那些纷纷扰扰已经彻底地过去了……

南宫玥沿着地牢的石阶不紧不慢地往上走着,一步接着一步,把前尘往事都抛在了身后,抛在了那地牢的阴暗之中……

此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是半明半暗,西边的天际只余下夕阳的最后一抹红艳。

萧奕就负手站在地牢外,笑吟吟地看着她,他的笑容比那夕阳的余晖还要灿烂。

“阿奕!”

南宫玥大步朝萧奕走去,也笑了,笑靥如花。

这一刻,她彻底地放下了前世的包袱,忘却了前世的一切。

她知道她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美满!

她主动伸手牵住他的手,而萧奕向来不会与自己的好运作对,顺势与她十指交缠在一起,掌心贴着掌心,将体温传递给彼此。

也不用说什么,他俩就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夕阳很快就彻底落下了,天色昏暗,四周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着,影影绰绰,又一个夜晚降临了,碧霄堂中点起了一盏盏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夜空中,悬挂着一弧弯月,静静地俯视着下方。

南宫玥一边走,一边仰首看着天上的银月,嘴角勾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忽然出声道:“阿奕,明天我想吃饺子了,我们一起包饺子好不好!”

“好!”萧奕忙不迭应和,“那我来负责剁肉馅!”这种动刀子的活儿就最适合他了。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狡黠地笑了,右手摸着下巴,提议道:“干脆晚上就让小灰替我们打猎去怎么样?!”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们的上方就传来一阵嘹亮的鹰啼,似乎在响应着什么,灰鹰展翅在半空中滑翔而过,朝着前面的院子飞去……

那带着些许示威的鹰啼如此响亮,几乎响彻这片夜空,一片鸟雀惊起,慌乱地振翅乱飞,中间还夹杂着猫咪的惊叫声,“喵呜!”

南宫玥忍俊不禁地笑了,眉目疏朗。

小灰发出的那一声长啸也同时惊动院子里的人,一身蓝色小袍子的小萧煜好像一阵小旋风一般冲了过来,嘴里叫着:“娘亲!爹爹!”

小萧煜一把抓住了南宫玥空闲的左手,撒娇地晃了晃,委屈地说道:“娘亲,我找您好一会儿了!弟弟刚才醒了,一直在找您呢!”

仿佛在验证他的说辞般,屋子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嚎啕大哭声。

小萧烨是个乖孩子,平日里很少哭,他这一哭,哭得南宫玥的心都被紧紧地揪了起来。

乳娘很快就把襁褓抱了过来,当小婴儿闻到娘亲身上熟悉的气味时,渐渐就安详了下来,红润的小嘴翕了翕,那两排长翘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来楚楚可怜。

“爹爹,你看弟弟不哭了!”小萧煜惊喜地笑了。

萧奕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小萧烨的右脸颊,调侃道:“小哭包!”

小萧煜一看,也有学有样,用食指戳了戳小萧烨的左脸颊,用类似的语气重复道:“弟弟是小哭包!”

南宫玥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同情他们家的烨哥儿。

她隐隐有一种直觉,可怜的烨哥儿以后怕是不容易啊,要在亲爹和兄长的双重欺压下求生。

“咯咯咯……”

襁褓中的小萧烨却是毫无所觉,天真地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引得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了。

一家四口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与那偶尔响起的鹰啼声交错在一起……

风暖暖地,夜渐渐深了……

明日会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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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镇南王的一天

当响亮的鸡鸣声响彻天际时,一个身着白色中衣的中年男子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打了激灵。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发现上面都是冷汗,连鬓发都湿透了。

桔梗听到内室中的动静,就急忙进来请安道:“参见皇上。”

中年男子看着桔梗,眼神还有些恍惚……对了,他萧慎如今已经不是南疆的镇南王,而是大越的皇帝陛下了!

萧慎眉头微蹙,心口直打鼓,还心绪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中……

在那个梦境中,是一个深夜,他在书房里好不容易批完了奏折,这才刚解衣睡下,就有一个士兵惊慌失措地匆匆跑来禀说,大裕大军抵达边境了!还是小皇帝韩凌樊御驾亲征!

韩凌樊既然御驾亲征,那么萧慎身为大越的皇帝,在文武百官的下跪请命下,也只能披上战甲,带领大越军北上,亲赴战场。

当阵阵战鼓声响起时,忽然,前方一支冷箭“嗖”地飞来,势如破竹,眨眼就直射入他的胸口……接着他就这么在亲兵们的惊呼声中,从马背上倒了下去,意识飘远……

然后,他就听到了尖锐的鸡鸣声,猛然惊醒了过来。

萧慎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觉那掌下的心脏正强劲地跳动着,暗道:幸好,他还活着!

倘若自己真的如梦里那样被大裕军的人射杀,那么以后他们大越军就群龙无首,大裕军必然会扫平大越的疆土,将之并入大裕,而他们萧氏血脉恐怕会全部被挫骨扬灰,永不超生……

萧慎越想越是心寒,越想越是后怕。

桔梗见他怔怔地坐在那里没动静,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该早朝了……”

早朝?!萧慎缓缓地眨了眨眼,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然后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没事,只是早朝,不是大裕军来了!

只是梦而已,刚才的一切只是梦而已!

萧慎揉了揉眉心,掀开薄被后下了榻,由着桔梗侍候他洗漱更衣,不时地打着哈欠,脸上透着浓浓的倦意。

自从他登基后,镇南王府也就成了潜邸,在皇宫未建好前,一家人依然住在这里。皇宫虽然还在建中,但是早朝却不能因此而省掉,如今每日辰时,他就要与文武百官一起开始早朝。

早朝的地点暂时设在骆越城大营中,也就代表着每日鸡鸣时,他就必须起身了。

萧慎只觉得自己前半辈子没受的苦,在登基后的这一个月全都一次性受了,才短短一个月,他已经累得生生瘦了一大圈。

偏偏他还不能不早朝,这“君王不早朝”那可是亡国的迹象,他身为大越的开国皇帝,一定要为他的金孙守住这片基业,决不能让他那个逆子把家业败光了!萧慎在心中暗暗地激励着自己。

等他穿好龙袍、戴上翼善冠后,桔梗又谨慎地提醒道:“皇上,现在已经卯时一刻了,您还要不要用早膳?”

距离早朝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了,等他用了早膳,再赶过去,恐怕时间就晚了……

萧慎眉宇紧锁,只得问道:“有什么点心?”

桔梗流利地作答道:“回皇上,有莲藕蜜糖糕,松仁奶油卷,枣泥山药糕,小笼包子……”

想到前几日松仁奶油卷的碎片撒在了他的衣袍上,还有前日小笼包子的肉汁一不小心就弄脏了他的衣襟,萧慎皱了皱眉,说道:“那就莲藕蜜糖糕和山药枣泥糕吧。”还是这些个糕点更适合在马车上食用。

“是,皇上。”桔梗应了一声,立刻就熟练地命人备好了食盒,接着亲自到仪门恭送萧慎上了御驾。

潜邸的大门大开,御驾匆匆离府,待府门再次关闭后,府内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旭日越升越高,阳光越来越强烈,气温也随之越来越灼热,七月的骆越城炎热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早朝结束,萧慎的御驾再次回到潜邸已经是正午了,一个早上就这么一闪而逝地过去了,萧慎热得满身大汗。

书房中放着两个冰盆,一进门,他就觉得凉气迎面而来,浑身凉快舒适了不少。

他这才刚端起了一个茶盅,长随就来了,还带了一箱子的奏折,说是太子爷那边送来给他批复的。

怎么又有奏折?!萧慎眉头一皱,不由得朝书案看去,只见昨天没批完的那些折子如小山般堆满了案头。

“哎——”

萧慎看着那数不胜数的奏折,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当皇帝不容易啊,外人只看到他如今是大越之主,君临天下,风光无限,却不知他每日累得好似身体被掏空似的,每早鸡鸣而起,每晚夜不成寐,每日更有批不完的奏章,萧慎偶尔会觉得与那远在王都的大裕新帝韩凌樊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们俩都不容易啊!

不过,今日早朝上,唐青鸿说大裕那边起义的黄巾军已经同意招安了,现在双方正在商讨招安的事宜,等大裕解决了黄巾军后,韩凌樊是不是就该把矛头对准他们大越了?!

想到昨晚梦中发生的一切,萧慎的心又提了起来,口舌发干。

昨晚的梦会不会就是一个预示呢?!

萧慎食不知味地用了些午膳,之后,他连口茶也没喝,就开始批复案头堆积的那些奏章——虽然萧奕那逆子让他只要往奏折上盖御印就好,可是萧慎又怎么能放心呢?!由着那逆子乱来的话,把他们的大越江山败完了,他以后该如何面对两个金孙?!

想着金孙,萧慎觉得身体中似乎又有了力量,聚精会神地批起奏折来。

书房里静悄悄地,只有那奏折翻动声以及他的哀声叹气声不时响起……

七月中旬,庭院里蝉鸣声不断,吵得萧慎心烦意乱,不时烦躁地停笔,连着服侍笔墨的桔梗都有些紧张,心里暗暗觉得皇上近一个月好像心神不宁的,许是因为最近天太热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随忽然进来禀道:“皇上,太孙和二皇孙来给您请安了。”

宝贝金孙来了?!

萧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眼睛一亮,急忙说道:“还不快请太孙和二皇孙进来!”

见状,桔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有太孙和二皇孙这两味灵药,对皇上而言,比什么都管用。

很快,长随就引着小萧煜和怀里抱着小萧烨的乳娘进来了,小萧煜的脚边还跟着一个黑白交杂的毛团,好奇地发出“喵呜”声。

“皇祖父。”小萧煜煞有其事地给祖父作揖行礼,乳娘也抱着小萧烨一起行礼。

看着两个宝贝金孙,萧慎笑得和蔼极了,恨不得把他们都揽在怀里,原本的疲累一扫而空。

小萧煜看着祖父案头那堆得高高的奏折,同情地说道:“皇祖父在忙吗?我和弟弟是不是打扰皇祖父了……”

唯恐金孙下一句就要告退,萧慎飞快地说道:“煜哥儿,你和你弟弟来得正好,祖父刚好快忙完了……煜哥儿,你等祖父一会儿好不好?”

小萧煜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乖巧地应了一声,说:“皇祖父,我和弟弟在这儿等您。”他熟门熟路地去把他的玩具箱拉了过来,拿出里头的风车吹给弟弟看……

骨碌碌……

风车轻快地转动了起来。

小萧烨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手中转动的风车,开心地笑了,连蹲在地上的小奶猫围棋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风车,偶尔发出兴奋的“喵呜”声。

那阵阵笑声像是羽毛一样挠着萧慎的心,他真想立刻去陪两个孙子玩,于是就心急火燎地往奏折上盖起章来,一下接着一下……没一会儿,案头的那些奏折就都盖完了。萧慎暗自庆幸,幸好他没把今天那个箱子里的奏折拿出来。

长随拿走了批好的奏折后,书房里顿时空旷了不少。

“皇祖父忙好了?”小萧煜拿着风车笑嘻嘻地跑去找祖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风车不见了,小萧烨疑惑地四下寻找起来,嘴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

萧慎看不得宝贝小孙子失望,赶忙接过了那风车,继续吹起风车来,逗得小萧烨又笑了。

看着小婴儿那单纯可爱的笑靥,萧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成蜜糖了,于是,嘴里吹得更带劲了。

风车骨碌碌地转动着,带起阵阵凉风,小萧烨“咯咯”地笑得更开怀了,而小萧煜则又去淘他自己的玩具箱,从里头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皮鞠,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围棋!”

“喵呜!”小奶猫立刻把目光集中到那个小皮鞠上,如绿宝石般的猫眼中释放着异常璀璨的光芒。

小萧煜随手就把那小皮鞠滚了出去,两个月大的小奶猫乐坏了,立刻朝那滚动的小皮鞠追了过去。

“咪呜——”

祖孙三人的笑声与奶猫的叫唤声在屋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玩了半个时辰后,小萧烨就秀气地打起了哈欠。

萧慎也累了,这风车吹久了,也费劲啊。

至于乳娘和桔梗,虽然心里觉得萧慎何必非要自己吹风车,却又想着圣心难测,不敢多说什么,

“皇祖父!”小萧煜乖巧地说道,“弟弟要午睡了,我们得回去了……皇祖父要好好休息,别太操劳了。”

小萧煜拉着萧慎的手,好生叮咛了一番,就带着弟弟和小猫走了,留下萧慎感动得眼眶一酸。

他的金孙果真是最孝顺的孩子了!

自己无论多辛苦,多忙碌,那都是有价值的,他一定要替孙子们守好这片江山!

就算大裕新帝韩凌樊真的率大军来袭,为了金孙,他也一定要披挂上阵,御驾亲征,决不能由着萧奕那逆子胡来!

萧慎的眼睛中一片豪情壮志,慷慨激昂,就在这时,刚刚出去送小萧煜兄弟俩的桔梗又进来了,屈膝禀道:“皇上,方美人来了,说是给皇上带了些甜品过来……”方美人就是方紫藤,自萧慎登基后,就封了她为“美人”。

萧慎闻言眉头微蹙,猛然清醒过来。

看着放在书案边的那一大箱子奏折,他的额头隐隐抽动了起来,头都疼了!

“朕还有朝政要处理,哪有时间吃什么甜品!”萧慎没好气地说道,“让她走!这么有空的话,在自己屋子里多抄点佛经为大越祈福才对!”

等萧慎的话传出去后,方紫藤傻眼了,她本来想要过来小意殷勤一番,讨萧慎欢心,也好帮自己再升一个分位,却没想到连皇上的面都没见上,就莫名其妙地被罚抄了佛经。难道说皇上登基后,就改性了,打算励精图治了?

方紫藤挫败地走了,没有听到萧慎在屋子里发出长吁短叹声……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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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谁的番外呢……要不要猜猜看?

第番外二:韩家有喜

“生了!生了!”

随着稳婆一声激动的欢呼声,“啪”的一声响后,便是小婴儿洪亮的哭喊声。

产房外的庭院里,韩淮君、韩绮霞、原玉怡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浑身绷紧地盯着产房的门,心悬在了半空中。

“吱”的一声,门总算打开了。

稳婆面色僵硬地出来报喜道:“将军,是位千金。母女平安。”稳婆心里怀疑今日怕是得不了什么好赏赐了,这韩老爷、韩夫人都三十几岁的人方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想着,稳婆忍不住飞快地看了韩将军身后的一个蓝衣少年一眼,那少年看来十四五岁,相貌俊朗,只是那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还有略显卷曲的褐色头发无一不暗示了他身上另一半的异族血统……听说这是韩将军和韩夫人十几年前收养的养子,名叫韩惟钧。

哎——

稳婆在心里沉重地叹气,这韩夫人要是自己能生儿子,谁又想收养别人的孩子呢?!

相比之下,庭院中的其他人却是如释重负,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

蒋逸希的年龄不小了,如今都三十五了,这一胎自怀上后就是险得很,头三月一直卧床,之后又孕吐得厉害,整个孕期,蒋逸希消瘦了一大圈,让众人都是担忧不已……今日她凌晨发动,到现在近黄昏,总算是诞下了孩儿,有惊无险。

“老天保佑!”韩绮霞欣喜地合掌拜了拜,然后喜不自胜地恭喜韩淮君,“大哥,太好了!”说着,她又看向了韩惟钧,“钧哥儿,你以后就是哥哥了,可要好好爱护妹妹。”

韩惟钧应声的同时,脸上露出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深褐色的眼眸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看着府里的大姑奶奶竟然是这副欢喜的表现,稳婆有些傻眼了,紧接着,就看傅云鹤、原玉怡他们也都围了过来纷纷恭喜韩淮君父子俩。

庭院里,原本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众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韩淮君欣喜若狂,笑容有些傻乎乎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当爹了,他和希儿有女儿了!

他高兴得差点忘了打赏稳婆,等走到门槛前,又忽然回头对着青依说了一个“赏”字,话音未落,已经急匆匆地进屋去看他的妻女了。

青依连忙赏了稳婆一个大大的红封,稳婆千恩万谢地退下了,没想到这韩将军得了千金竟然比人家得了大胖小子还要高兴。

之后,韩绮霞又急忙派人去宫里报喜,整个韩府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等筋疲力尽的蒋逸希醒转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的脸色有些惨白,透着浓浓的疲惫。

“孩子呢?”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问起女儿。生下孩子后,她听到稳婆说女儿康健,心下一松,就疲累得昏睡了过去,直到此刻才醒了过来。

她试图起身,但身子一动,就感觉四肢酸痛不已,就像浑身散了架似的。

“她在这里。”韩淮君一直坐在榻边的一把圈椅上,看着小床上那裹着襁褓的小小女婴睡得正香甜。

见蒋逸希醒来,韩淮君赶忙过去,亲自扶着她坐了起来。

他根本就不敢抱他们的女儿,就怕自己的力道没个轻重,示意乳娘把大红襁褓抱给了蒋逸希。

蒋逸希在乳娘的提点下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目光痴痴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宝贝。

小小的女婴只有五斤一两,娇小柔弱得不可思议。

她的脸颊红彤彤的,肌肤皱巴巴的,头发稀疏得很,她看着并不好看,但是在初为人父人母的韩淮君和蒋逸希眼里,他们的女儿好看得不可思议。

对他们而言,她是一个奇迹!

夫妻俩都是静静地看着女婴,看着她的小嘴翕了翕,看着她的睫毛微颤,看着她偶尔皱皱小鼻子……

小婴儿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都引来二人心中阵阵叹息,就像是着了魔一样。

不知不觉中,蒋逸希的眼前浮现一层朦胧的薄雾,眼眶微红,身子几不可察地轻颤着……

韩淮君就坐在蒋逸希身旁,立刻发现了,紧张地以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花,问道:“希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

“我没事。”蒋逸希急忙叫住了他,笑了,笑容温润恬静,“我只是高兴!”高兴他们有了一个宝贝女儿!

在当年应兰行宫的疫症后,南宫玥就说她以后子嗣艰难,如今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对于子嗣,她早已经看开,却没想到蒙上天垂怜,她竟然还能有一个她与韩淮君的骨血!

他们的女儿是一个奇迹,一个蒋逸希曾经想也不敢的奇迹!

直到此刻,她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已经站起身的韩淮君又坐了回去,也笑了,让他原本带着几分冷硬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是啊,他们终于有他们的孩子了!

以后他们会宠她,教她,疼她,陪着她一点点地长大……

夫妻俩相视一笑,这时,一阵诱人的香气传来,青依捧着一碗乳鸽汤来了,伺候蒋逸希喝了汤后,方才退了下去,把这方小小的内室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韩淮君笑吟吟地从一旁拿起了一张绢纸,道:“希儿,刚才我给我们的女儿想了几个名字,可是都觉得不够好,你来看看……”

蒋逸希怀孕时,他们只盼着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也没多想,如今女儿呱呱落地,韩淮君才骤然想到,他们还没给女儿取名字呢。

那张薄薄的绢纸上已经写了几十个名字,大部分又被划去了,留下的几个是:绎心,望舒,洵美,朝雨,芃芃,皎皎……

每一个名字都是韩淮君对女儿最美好的期待与祝福。

蒋逸希看着绢纸上的名字也为难了,嘴里轻声念道:“韩绎心,韩望舒,韩洵美,韩朝雨……”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选出一个好名字,夜越来越深了,睡在娘亲身边的小女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屋子里,一下子就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中。

育儿琐碎,一个月弹指间就过去了,他们家的小姑娘娇气得很,这段日子养下来,白胖圆润了一圈,却也把父母和屋子里服侍得人折腾得许久都没睡好。

不过,韩淮君和蒋逸希都是甘之若饴,欣喜地看着他们家的小姑娘一日日地变化越来越大。

这一日下午,蒋逸希趁着女儿睡下了,正打算补个午觉,可是还未及宽衣,青依就来禀说,工部左侍郎家的钟夫人来了。

这钟夫人事先并未往府中递帖子,如此贸然登门可说是有些失礼了。

但禀着来者是客,蒋逸希就令人把钟夫人迎到了小花厅中,钟夫人约莫四十来岁,身形略显圆润,看来慈眉善目的。

两人其实并不相熟,只是偶尔在别府的宴会中遇上过几次而已。

稍微寒暄了几句后,蒋逸希就直接道:“不知道钟夫人今日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钟夫人笑吟吟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蒋妹妹,容我托大,唤你一声妹妹,我这次来也是想与妹妹说几句心底话……”

蒋逸希气定神闲地饮着茶,也不接她的话,等她自己往下说。

钟夫人接着道:“蒋妹妹,你家将军早过几年也到不惑之年了,你是不是也该打算一下了呢?早点为将军纳个良妾,诞下麟儿,才能为韩家延续香火啊。”

钟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蒋逸希,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期待。她娘家有个侄女,因为前头定亲的未婚夫病故了,拖到十七岁还未出嫁,若是能与韩将军为良妾,将来母以子贵也未尝不好。这韩夫人才刚生了女儿,都这把年纪了,以后恐怕是再也生不出来了!

因此,韩家的满月宴才刚过去,钟夫人知道蒋逸希出了月子,就急匆匆地上门了,想着这个时候提正好,也免得被别人家抢先了!

蒋逸希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盅,眸中云淡风轻。

这种类似的相劝,蒋逸希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这些年来,像钟夫人这般上门来给她送良妾、平妻的也早就超过一双手了,也就她十月怀胎的那段时间消停了……她也知道不少夫人都在背地里说她善妒,说她容不下人,说若非仗着皇后娘娘与她亲厚,恐怕韩将军早就休妻云云。

不过蒋逸希并不在意,早在当年她决心嫁给韩淮君的时候,便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局面……

只要韩淮局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再说了……

蒋逸希眉头微蹙,故意不悦地说道:“钟夫人,我和将军膝下有儿有女,不知夫人何以出此言?!”

钟夫人噎了一下,她当然也知道韩淮君和蒋逸希膝下还有一个过继的养子,说是从韩淮君的堂弟那里过继来的,可是,那不过是个混血的杂种而已,而且明面上说是过继的,说不准就是韩淮君当年在西夜有了外室,是外室生下的野种也不好说!

也就是韩夫人傻,或者说,因为无子以致气弱,不得不接受一个外室子。

“蒋妹妹,我是不忍心啊……你可是韩将军的结发妻子,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偌大的产业留给……”留给别的女人的孩子?!

“够了!”

这次钟夫人没机会把话说完,就听厅外传来一声不悦的冷斥。

钟夫人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厅堂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男子,一个三十余岁,威仪挺拔,而另一个则是正值舞勺之年的少年。

正是韩淮君和韩惟钧父子俩。

钟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暗自庆幸刚才剩下的话还没机会说出口,否则那场面可就更尴尬了。

韩淮君冷声道:“钟夫人,本将军膝下儿女双全!不扰夫人费心!”说着,他不客气地对着一旁的管事嬷嬷吩咐道,“以后别什么人找上门,都往夫人跟前带!”

韩淮君这话已经是当面打脸了,钟夫人脸上一片铁青,恼羞成怒道:“韩将军,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这也是一片好意!”

“钟夫人,你该庆幸本将军不打女人!”韩淮君的目光更冷了,如利箭一般射了过去。

钟夫人吓得脸色一白,这时,管事嬷嬷走到她跟前,不客气地伸手做请状,“钟夫人,请。”

钟夫人慌慌张张地走了,韩淮君大步进了小花厅,而韩惟钧却留在了厅外,目送钟夫人远去,眸中怒意翻滚,却什么也没有说。

府外多的是闲言碎语,就算他对钟夫人说再多,也堵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世人愚昧。

从小,他就知道养父养母很恩爱,哪怕养母子嗣艰难,哪怕养母芳华渐去,可是在养父心里,只有养母一人。

他们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真情!

他们让他知道这世上终究有善报,虽然等了这么年,但他们终究有了血脉的延续,有了妹妹!

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妹妹是养父养母的骨血!

想着妹妹可爱的容颜,韩惟钧的心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脸上有了笑意。

真好啊,有父有母有妹,这才是家!

王都的一切对他而言,早仿佛是前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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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番外三:咏阳

江南的金秋,秋高气爽,桂花在枝头灿烂地绽放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桂香,香飘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