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九个月,小孩子还真没什么记性,不过很快,玥姐儿又熟识起来,围着梅茹姑姑长姑姑短的叫起来。梅茹摸摸她的脑袋。这一次北上,梅茹还见到了哥哥。梅湘那会儿领兵镇守安康,在城墙守备巡逻,他根本没什么空。兄妹二人说了几句话,聊了聊府里的事,还有玥姐儿,就又匆匆分开。

一想到哥哥,梅茹还真有点想他。

这次北伐的仗不好打,梅茹与平阳先生在北方走了一圈,心里头也有了数。诚如她对十一殿下说的,北辽多个部族,这次南下的不过其中三个,最大的鞑靼部还留着一手呢,对方骁勇善战,这仗怎么打?何况,从前年冬天开始,魏朝连年征战,不说百姓,就是国库也吃不消。这两年本来应该好好休养生息…现在主动挑起这仗,未免显得太过急促。

到底是眼界开了,梅茹预料的不差。

四月,两国在会辽河交锋,太子领兵数万,正面迎击,又安排几路侧翼,更与回屠约定好在后方策应。熟料北辽早有所察觉,铁骑提前异动,一路往南,将数万本就疲惫的魏朝军队冲的人仰马翻,直接踏过河套平原与太行八径,都杀到了安州。傅钊万万没料到前面竟然溃不成军,如此轻易就放对方入河内,他连忙备战,却还被打个措手不及…

战报加急发回京的时候,朝野上下震惊,延昌帝难得没有上朝。

一并回来的,还有太子请求支援的急报。在急报里,除了求援,他还控诉这仗失败的主要原因乃是回屠一部的泄密和反悔,顺便狠狠告了傅铮一状,还建议道应该让傅铮自己过来收拾现在这个烂摊子。

这仗本就艰难,如今被打成这样的局面,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太子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羊罢了,傅铮知道的,可若是他能抓住机会,反败为胜,也是他自己的机会。

傅铮被延昌帝急召进宫。

这一回延昌帝没有斥责或则责备,只叹了一声,道:“慎斋,去助你哥哥一臂之力,也算是将功赎罪。”

这事还没查呢,便定了他的罪…傅铮面无表情的立在那儿,沉默片刻,难得也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延昌帝问。

傅铮忽然跪下,满脸肃然求道:“父皇,孩儿这一去,还请让十一弟归京。”

这场仗凶险啊,还有个心胸狭窄的太子虎视眈眈,他们弟兄二人总不能都为这样的人拼命,哪怕是不小心死在外面,京城好歹还有人。

细细打量了傅铮半晌,延昌帝同意下来,又命他即日再领西北大营的兵。

傅铮领了虎符从宫中出来。如今是四月初春,温温柔柔的暖风拂过脸,像是姑娘的手,还像是佛祖的慈悲。他仰起脸,微微眯着眸子望向澄澈的天际。不知想到什么,眨了眨眼,傅铮乘轿子往平阳先生那儿去。

、第 92 章

春风和煦,草长莺飞,今日的天气格外好。

平阳先生下去歇觉了,梅茹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翻书。日头暖洋洋的晒在发间,头顶微微发热,让人真想阖上眼,慵慵懒懒酣睡一场。她临着窗,正对着院子里的成片翠竹。——平阳先生喜竹,所以府里边边角角都栽着竹子。如今这些翠竹在欢愉的春风里冒起新芽,底下还抽出了点点春笋。那些春笋从泥土里探出一个又一个小嫩尖,梅茹看在眼里,就有点想吃笋了。

闲来无事,她让丫鬟们在廊檐下备好笔墨。

这样的好时节,吃不上春笋,作一幅春笋图逗趣也不错。

傅铮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梅茹正一本正经的埋头作画。翠竹掩映下,她还是穿着欢欢喜喜的粉白裙衫,风过处裙裾翩跹,仿若层层叠叠的花瓣。这人眉眼低着,难得温柔,白嫩的耳间还是小小的珍珠耳坠,在风里轻轻的摇啊摇。

傅铮静静端详了半晌,终于悄然无声的上前。他还没见过梅茹笔下完整的画,这会儿走到她的身后,视线低低往下打量。

甫一看到梅茹正在认真画的玩意儿,傅铮弯起薄唇,忍不住笑了。

梅茹原本是一心一意在琢磨春笋的,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似是戏谑,她微微有些恼,颦着眉扭过头去——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多了个傅铮!

她措手不及,瞪大了眼。

就见面前的男人着了一身鸦青色团花暗纹锦袍,玉带束腰,衬得愈发宽肩窄腰,身姿颀长。这会儿,男人漆黑的眸子里落下温柔的目光,这样轻轻拂过来的时候,像漾着一池涟漪的勾人春水,还像这慵懒且让人犯困的日头,只让人酥酥软软。

梅茹有一瞬的怔楞。

她是知道傅铮长得好看的,可往日的他凌厉的眼中只泛着萧肃寒意,根本不好接近。其实,京城里所有的姑娘都知道傅铮生的好看,偏偏没有人敢接近…只有她傻,上辈子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得到的只是他的冷漠与绝情。梅茹根本不知道,傅铮还有这样的时候,他望过来的,全是宠爱,属于这个男人的宠爱。

心中蓦地一涩,梅茹低低垂下眸子。

傅铮的视线跟着垂下来,正对她的乌发。姑娘家柔软的发丝随意绾成个纂儿,娇娇憨憨。傅铮忽然有些舍不得离京了,那些发丝足够牵绊住他,让他寸步难行,还让他无数次的犹豫不决。

他是要上战场的人,这种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留恋很不妙。

定定看了少顷,傅铮抿着唇,还是轻轻一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亦或是其他。

“阿茹。”傅铮唤道。

他声音难得温柔,温柔的不可思议。

梅茹又是一怔,可很快她就敛起神思,略略欠身,仍毕恭毕敬回道:“殿下。”

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隔着一道墙…傅铮默然叹了一口气。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到那一天在安州的军营里,她对着十一弟,温温柔柔的说话和叮嘱。那一字一句至今还在他的心尖上凌迟,让他只能躲在最最黑暗处羡慕和嫉妒,让他总是想着,若她能好好对自己说上一句话,叮嘱上一句话,该多好。

默了默,傅铮道:“阿茹,本王就要领兵离京了,你可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

他说完,只看着梅茹。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梅茹愣住了,怔了怔,她怔忪的仰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傅铮的眸色幽暗,沉沉的,化作最深的湖水。

他问,你可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

曾经有过无数次,她对他说,王爷,我等你回来。

他没有顿足,更没有回应,傅铮从来都是直接翻身上马,扬尘而去,头也不回。

她被呛了满脸的灰,呛得绝望到底,再没有丁点希望,直到这人离京,她再也不相送。

往事扑面而来,梅茹好像又被呛着灰了,这一瞬,她心绞得疼。梅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能死死低下头,不说话。

她没有任何回应。

傅铮定定看着她,半晌,沉沉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无奈又无力,还很绝望。他问:“阿茹,你就没什么要对本王说的?”声音难得低落。

梅茹沉默着,钝钝眨了眨眼,终回道:“臣女恭祝殿下能早日得胜归朝。”

“还有呢?”傅铮不舍的追问,似乎能盼着她再说些什么。

梅茹低着头,心里紧的慌。这种紧涩缠着她,谓之抛不开的过去。那些钻心的苦楚压下来,梅茹面容恍恍惚惚的发白。她没说话。

傅铮垂眸看着,沉声问:“真没有了?”这四个字,便是心灰意冷。

梅茹艰涩摇头。

安静少顷,傅铮本是绝望而生气的,可倏地,他却笑了。这笑意满是自嘲。“阿茹,”他冷冷出声提醒梅茹道,“在涿州庵堂里,你还欠着本王一个情分呢!”

傅铮今天非要听到!

梅茹仍低着头,好半晌,她仍毕恭毕敬回道:“殿下右肩有伤,沙场之上定要小心。”

“呵。”傅铮冷笑。

哪怕是得了她不情不愿的叮嘱,傅铮心口还是疼的,是那种会痉挛会抽搐的疼。他右肩的伤是为她受的,他为她剜去一块肉,如今她记得的,自然也只这个。

沉默的立在那里,傅铮身影沉沉,他久久不言不语。

那种无形的被忽视的痛楚比身上的伤还要疼,疼上百倍、千倍,却也换不回她一丝半点的垂怜。

傅铮又重重叹了一声,良久,才重新又叮嘱梅茹:“过了六月及笄,趁太子不在京城,你就早些定亲,有什么事记得和十一弟商量着来。若是——”说到这里傅铮蓦地顿了一顿,然后才漠然继续道:“若本王出了什么意外,阿茹,你记得多提醒着十一弟一些,他性子难免毛躁,你提醒他凡事别太冲动…”

听他这么说,梅茹心底是酸的。沙场上什么都没定数,但她知道,傅铮一定会没事,平安归来。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日头略往西沉了一沉,傅铮仰头看了看,又黯然的垂下眼帘。

他从宽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搁在面前的画案上。傅铮道:“阿茹,这是贺你及笄的礼。”梅茹偏头望过去,是个彩锦如意的小盒子。印象里,傅铮似乎送过来一次,可那次被她毫不犹豫地退了回去。梅茹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傅铮已经提前开口,硬邦邦道:“你若是不要,等本王离开后就扔了吧。”

梅茹心又是一绞,她轻轻眨了眨眼,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那双艳艳的桃花眼啊拂过心尖,深深烫在心底,傅铮还是舍不得。他什么都没说,这一瞬更是什么都没想,傅铮径自伸手揽过面前的人!他要走了,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他只想亲一亲她,抱一抱她。梅茹明显惊慌失措,她挣了挣,下一刻,傅铮扣住她的下巴,一言不发的亲了下去。

他紧紧箍着她,狠狠亲了一口,眷恋而不舍。

梅茹眼底又含了泪。

她的眼是红的,傅铮抬手抚上她的眼眶。他的指腹下是薄薄的茧子,粗粝却又柔软,梅茹眼愈发红了。

两个人只对望着,傅铮又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他说:“好姑娘。”这仗无论多艰难,他都要回来,他很想回来见她的,他的好姑娘啊。

梅茹怔怔站在那儿,直到傅铮离开很久很久,她才回过身。

那幅春笋只画了一小半,画案旁是那个彩锦如意的小盒子。梅茹怔怔看着。傅铮说,你若是不要,等本王离开后就扔了吧…

梅茹这日回府,果然大家都知道了傅铮领兵出征的消息。

于梅府而言,最担心的还是梅湘。梅湘如今身处西北大营,这次定然又是要上战场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乔氏忧心忡忡。梅茹能够确定傅铮没事,但却不能确定哥哥的安危,如今也是担忧。

母女二人去了趟莲香寺。

这一天去,很意外遇到了董氏。

梅茹云游回来还没好意思去胡府,毕竟瑶姐姐嫁人了,她作为前小姑子再随随便便过去,真的是不大妥当。所以,梅茹万万没想到会在莲香寺遇到瑶姐姐,更是没想到瑶姐姐腹中居然有了!

观音殿前,她穿着宽松的裙衫,也露出圆润的形状来。

遇到乔氏和梅茹,董氏微赧。她给乔氏请了安,又冲梅茹笑了笑。大约是腹中有了孩子的缘故,董氏的脸色有些白,还有些轻微的肿。乔氏定定看了她一眼,也是关切道:“你这一胎怀的辛苦呢,干嘛还要折腾?”——上莲香寺可要爬不少的台阶。

董氏柔声回道:“梅夫人,我如今成天在家也是歇着,不如出来走动走动。”

乔氏点点头,见旁边的循循正不住看董氏呢。她道:“循循,你们俩聊会儿,为娘先去替你哥求个平安符。”说罢,她对董氏微微点点头,领着刘妈妈进殿中去了。

梅茹忙搀着董氏坐在一边的石凳子上,和穗拿了个垫子搁着,免得着凉。

梅茹恭喜道:“姐姐竟有这种大喜事,我都不知道呢。”又问:“几个月了?”

董氏赧笑道:“快足月了。”

“那姐姐更该歇着了。”梅茹不免关切。

正说着话呢,不远处有人兴匆匆过来,腿脚利落,嗓门很大:“三彪他媳妇,今天这支签真不错啊。”

一听这话,梅茹就知道是胡大娘来了,她不大方便,于是抱歉道:“姐姐,我先去,过两日去府里看你。”

董氏体贴的点点头。

梅茹过两日还真去了胡家。怕胡大娘多心,她没提自己是梅府,只说是董氏要好的姊妹。胡三彪购置的这座宅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僻静,一屋子女人总不能太过招摇。而且,胡大娘和几个丫鬟都是能干的,将宅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梅茹给胡大娘带了些礼,又去里头看董氏。

董氏那会儿正穿着家常的衣裳,挺着肚子在炕上封信呢。见梅茹来,董氏高兴极了,忙拉她坐下。

旁边有个包袱,没拢严实,里面不小心露出叠的整整齐齐的新的男人衫子,梅茹猜定然是董氏做给胡三彪的,连着信打算一道寄过去。她笑了笑,只当没看见,又见董氏身旁搁着个小簸箕,里面装着针啊线啊的,还有裁出来的小衣裳。梅茹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一番,笑道:“姐姐手真巧。”又问:“胡大哥知道么?”

董氏点头:“我每月都要给他去信呢。”

“胡大哥可有信回来?”梅茹问道。

董氏笑着摇头:“他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怎么写信?左不过每月我们寄些东西过去,他就将银子捎回来。”

她如今说起话来,面容平和,比之过去添了许多笑意,看着有生气许多,梅茹是替她高兴的。

会辽河边的关口内,胡三彪又收到个包袱。

有人笑:“有了媳妇果然不一样。”

“那是!”胡三彪哈哈笑。

他到营帐内,先是小心翼翼将包袱解开,然后将塞在衫子里的信拿出来。董氏写得都很简单,胡三彪笑呵呵的看完,然后叠起来,收在自己衣服最里面的夹层里头。

、第 93 章

傅铮离京不多时日,傅钊便被延昌帝召回了京城。原先以为延昌帝肯定要怒斥一通,再责罚下来,没想到皇帝只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傅钊退下去。看这情形,傅钊琢磨不透,七哥不在也没个人商量,他心里惴惴而惶恐,于是偷偷溜出宫去找梅茹。

梅茹那会儿刚给平阳先生送完端午的节礼,打算回府呢。见到傅钊,梅茹明显意外:“殿下你不是在安州吗?”

“吃了败仗。”傅钊灰溜溜的耷拉着脑袋,只觉得好丢脸。

这仗是真不好打,前些天听说又死伤不少,一波又一波的人上去…梅茹怔忪的叹了一声,劝道:“殿下既然已经归京,就别多想了。”

傅钊还是沮丧,他道:“七哥去了呢。”听他提起傅铮,梅茹默然。想到那糟糕透顶的战局,傅钊眉头都要拧起来了,他对梅茹担忧道:“循循,我真担心我七哥。”

傅铮是不会有事的。梅茹这样想着,却只能宽慰傅钊:“燕王殿下吉人天相,定能得胜归朝。”

听了这样的话,傅钊并没有觉得多少安慰,他仍是忧心忡忡又咬牙切齿道:“太子这次根本就不安好心,先是在父皇跟前告七哥的状,冤枉七哥,然后又让七哥带兵过去收拾残局!但太子肯定还是要处处跟七哥作对的呀,七哥处境艰难呢…”说到这里,傅钊难过道:“如果这次胜了,根本不会算在七哥身上,如果输了,七哥日子反而更加不好过。”

这话一说,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沉默良久,傅钊又重重叹气:“循循你都不知道,这仗是真难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就求七哥平平安安回来。”他说着愈发沮丧难过。

梅茹面色有一瞬的怔忪。

她其实知道的,这仗确实很难。对方铁骑铮铮,骁勇善战。就算是前世,傅铮也是谋划了数年才将北辽一点点蚕食下来。如今这么点时间,哪儿够?可傅铮是真的不会有事的。梅茹知道。哪怕他处境再艰难,也会平安回来,前世不就这样么?

好半晌,梅茹叹了一声,还是那样笃定安慰傅钊:“燕王殿下不会有事的。”

诚如傅钊所料,他七哥的境况不太好。

中军帐中,傅铮与几个将领候在那儿。今日太子召集众人商议后续的应对之策。——上次会辽河大败后,傅铮领了援兵过来,如今魏军全面退守到会辽河的关口。他们已经在此驻守多日,双方勉强对峙,不至于溃不成军,但也没有任何的好转。

对于这个僵局,太子很不满意。因为吃了败仗,他被狠狠下了脸面,现在急需要一场胜仗。

这会儿坐在帐中首位,他沉着脸,阴测测不满道:“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守着这个破关口?被人白白看笑话?”太子近来的脾气愈发恶劣,而行事作风比之过去更是狠辣且不留情面。他道:“对方正是料定我们已经输过一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我们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对于他的话,众人缄默。

视线冷冷拂过底下,太子问傅铮道:“七弟,你有何高见?”这几日太子的提议每次都遭到傅铮反对。太子心里真真是不痛快极了,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他故意还是要这么一问。

傅铮面色淡淡的,仍是将太子的意见给反对回去,末了恭敬道:“望皇兄三思。”

“三思?”太子笑得阴阳怪气,“七弟的意思是本宫没有三思?”又挤兑道:“还是说,七弟三思了,本宫不如你?”

那声音愈发阴冷。

“不敢。”傅铮低头。

太子冷冷一笑,故意拂袖而去,怨愤之间,那袖子里恨不得直接掀到傅铮脸上去!

傅铮平静如常的立在那儿,面容淡淡的,没说其他,也转身回了自己营帐,剩下其余的人面面相觑。

回到帐中,一直跟在身边的石冬少不得劝一句:“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在石冬看来,这事完全是吃力不讨好。本来傅铮处境就尴尬,现在每天为了这些和太子对着干,真的没有一点好处。再说了,就算将来损兵折将,也是太子下的决议,殿下没必要为此硬扛着。

傅铮闻言,不悦的戳过来一记眼风。

石冬自知失言,不再继续这些,只担忧道:“殿下,你今日觉得如何?”

石冬这话问的是傅铮的身体。这会辽河的关口在连绵群山之中,正对北方茫茫草原,而关外不远就是宽阔且湍急的河水。这个地方白天就很冷,到了夜里,更是冷得四处结冰,有些巡夜的士兵脸上都能冻起冰渣子。傅铮身上的伤都好了,唯独右肩受了寒意,每日胀痛不已,需军医定时施针又热敷,否则连弓都拉不开,又谈何征战沙场?

默了默,傅铮道:“尚可。” 

翌日,太子仍召集议事。

这一次傅铮还要反对。毕竟这项卷土重来的决议太过危险且冒险,而且,这种危险定然会轮到他身上,傅铮不得不反对。可这次太子似乎铁了心,直接拍案:“七弟,此处仍是由本宫做主呢!”怒意滔天,重重压下来,似乎傅铮再多说一句,太子就要将其处之而后快。

这话一出,傅铮的心沉了一沉。

太子随后迅速做下安排,果然钦点傅铮领两万精兵做先锋,命他们先行诱敌,再安排其余数路围而歼之。

这道军令下来,傅铮只能生生领下。

夜色渐渐弥漫开,他独自安静的坐在帐中,面色凝重。好半晌,傅铮从怀里取出一个圆润的小东西。

夜色里,那东西泛着淡淡的莹润的光。

是粒珍珠。

这粒珍珠上面本是有道划痕的。如今这痕迹在男人的摩挲间,渐渐淡了,很难再看得出来。只有他的指腹知道,那儿曾经有道疤。

拈在指尖,傅铮眉眼柔和的端详了好半晌,才又重新妥帖收好。

这粒珍珠被他收在最里面,和他的心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