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之日,傅铮领兵出征。他领的还是西北道的兵。原来的北方大营被打败之后,军心涣散,朝廷便急调他领西北数万人马过来支援。而且,今日这举太过危险,北方大营算是太子亲兵,太子当然不会轻易出动他自己的兵马的。

出征在即,所有将士脸上皆是萧肃。

胡三彪也在,他如今是参将了。今日临行前,他特地换了董氏新寄过来的衫子。那个藏了很多信的衣衫他没舍得穿,叠的整整齐齐的压在枕头底下。挤在一个帐篷里的人都笑话他,胡三彪笑着骂了声“滚”。梅湘那会儿也在,却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视线拂过胡三彪枕头底下的包袱,顿了顿,他又别开脸。

太子为他们践行,每人面前都是一碗最烈的酒。

傅铮没有喝,他只是骑在马上,仰面看了看今日的天气。

这儿的云特别的厚,将本就昏黄的金乌沉沉挡住,大团大团的压下来,压得人心底沉甸甸的很不舒服。今日还有风。那风一点都不温柔,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的疼。

傅铮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到了梅茹。

他觉得这风就和那姑娘一样,又硬又冷,丝毫不见丁点柔软的缱绻,偏偏能扯着他的心。让他大战在即,还分出一点心思,去想这个姑娘。

他的好姑娘。

傅铮弯着唇角,轻轻一笑。

很快,他收回视线,敛去所有的心思,只冷冷望着太子。在太子面前,傅铮的眸子难得冷厉,像是直直的箭宇。“望皇兄按计划行事,莫要耽搁了时辰。”傅铮不卑不亢的提醒道。

“那是自然。”太子点头,又道,“只待七弟平安归来,本宫替你好好庆功。”

他说完,傅铮仍定定看着他,眸色幽幽深深,良久才冷然的移开视线。

那杯酒他终究是喝了,给自己壮行。他的肩膀今早有些疼,军医不得不在里面压下一根针,这会儿扯着马缰还是不大利索。

关口慢慢打开,傅铮领兵出征前,又抬头看了看这天。

天上的云多了起来,白茫茫的,像是连绵不断的雪山,成了天底下最纯净的颜色,可他在其中却看到了猩红,一丝一缕,交葛起来,是血的颜色。

傅铮这辈子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的人。

他原本是右手使兵器的,右肩伤了之后,便改成左手执刀。那一刀利落过去,溅起来的全是温热的血。他的脸上、银色铠甲上面血迹斑驳,那些血顺着他的眼睫往下滴,蒙在他的眼底,就是傅铮今天出征前看到的鬼魅血色。他的面容凌厉,他的目光会嗜血,他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不停的屠戮间,傅铮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

活着回京。

活着回去见十一弟,见他的好姑娘。

其实,这场战役里所有的人,不过都是想活着回去,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就像胡三彪想活着回去见他的小娘子,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儿,就像梅湘也想回去见爹娘,循循,还有玥姐儿。若是死了,就回不去了。

这儿是厮杀的地狱,呜呜咽咽,根本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死亡的哀嚎。

傅铮是真的杀红了眼。按着约定时辰,他没有等来接应,他如今只能杀出去。他完全是麻木的,眼前是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铁骑,密密麻麻,让人头皮都发麻。而他的每一刀,每一次格挡,完全是循着求生的本能。

只是,那一刀下来的时候,傅铮好像硬生生就受下来了。

也不知砍在什么地方,就是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没声了,什么都听不见。

他倒在那儿,面前仍旧是很厚很厚的云,那些云已经彻底变成猩红。

他的思维有些迟钝,他下意识的探到胸口。傅铮摸到的全是温热,全是血。没有人知道他要摸什么,有马经过,顺势当胸又刺下来一枪,然后狠狠一挑。

那是贯穿的痛楚,很疼,可傅铮只能感觉到冷。

那种冷啊铺天盖地,冰凉刺骨,冷得他很想再抱一抱他的好姑娘,再亲一亲她。

傅铮沉默的眨了眨眼,然后倦倦阖上。

眼前好像又是那春日里的暖风,那明媚的骄阳,拂过他的脸,落在他的眉眼底下,轻轻柔柔,那是母亲温柔的手,也是姑娘温柔的唇。

全都是他最舍不得的东西。

董氏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等她出了月子,梅茹去胡家探视,还将那小子抱在手里哄了一会儿。那小子真是沉,跟他爹一样彪呼呼的。

梅茹问:“姐姐,你可写信告诉胡大哥了?”

董氏点头。

梅茹笑道:“胡大哥若是知道,定要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不知想到什么,董氏也浅浅笑了,忽的,又叹气:“也不知这仗什么时候结束,你胡大哥又什么时候回来。”

梅茹闻言也是一怔。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也不知战场上的人什么时候才回来。

回了府,她去乔氏那儿坐了会儿,逗了逗玥姐儿才懒懒去歇觉。如今天气一天天又热起来,梅茹总是懒洋洋的,浑身没什么劲儿。

这日她睡醒了,外边日头已经西沉。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她才让意婵伺候着起来,但也懒得梳妆,只穿着寝衣,坐在镜子前,由着意婵替自己梳发。

梅茹每日醒了喜欢吃些清口瓜果,静琴这会儿去小厨房里端了,可回来的时候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慌里慌张道:“小姐!小姐!”

这可是稀奇事…梅茹笑盈盈的回头道:“什么事把你给急的?”

静琴掀帘进来,还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

“小姐——”她面色怔怔的,心跳得依然很快,静琴压低声说,“燕王死了。”

顿了顿,静琴重复说了一遍:“燕王他战死了。”

梅茹愣了一愣,旋即钝钝的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她的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第 94 章

和傅铮死讯一道传回京的,还有会辽河大胜的捷报。太子终于打了场胜仗,以数万人的性命为代价。

傅钊根本不信这道死讯,得到消息的瞬间就要炸了,恨不得立刻离京去寻他七哥。活生生的一个人没了,他怎么受得了?傅钊坐立难安,就像一道雷径直劈下来,砸的他脑门直发晕,眼前还直发黑,他这会儿只想找人说说话,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约梅茹在四喜堂见面。

见到梅茹的第一眼,傅钊便急的团团转:“循循,我七哥他出事了!”这几个字甫一开口,傅钊眼圈儿就红了。

梅茹安静的坐下来,微微有些失神,脸色还有点白,好半晌,才应了一句:“我知道。”

只听傅钊在旁边愤然道:“循循,我要去接七哥回来,就算是…真的死了,我也得将他带回来。”话到最后还是不忍。

梅茹眼眶也红了一些,她低低“嗯”了一声。

见梅茹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傅钊自然而然问道:“循循你可是担心你大哥?听说西北大营有数万兵马在会辽河边,我去了那儿定好好帮你打听打听,你先别急。”

梅茹脑子里昏昏沉沉,怔楞许久,才迟钝的道了声谢。

傅钊很快离京。

定国公府,梅茹沉沉倚在里间的榻上,她睁着眼,怔怔对着窗外没说话。窗外是明晃晃的天气,偶尔有花枝斜斜摇曳。那一道道影子,像极了傅铮离京那天的竹影交错。想到那个人,梅茹顿了一顿。

这两日她总是莫名想到傅铮,想到离京那日他站在她的面前,绝望的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的。他一直想听,偏偏她不说,也不知他最后走得安不安心…

如此一想,梅茹眼睛又涩了,心里堵得慌,堵得难受。这是一种亏欠,一辈子都还不掉了。

可是,傅铮怎么会死呢?梅茹想不明白啊,他前世那么多次死里逃生,就连最艰难的时候都能活着一条命回来,为什么这次就死了?

梅茹脑袋里还是昏沉,太阳穴涨的好疼。

“姑娘,你别哭啊。”静琴在旁边劝,又说,“若是让老太太和老爷、夫人瞧见了,定是要心疼的。”

是啊,那人死了,她为什么要哭啊?

梅茹揉了揉太阳穴,倦倦阖上眼。可眸子里的那些泪还是止不住,从眼尾滑下来,晶晶莹莹。

她前世今生的泪水,好像都和这个男人扯不清。

六月初九梅茹及笄。

因为迟迟收不到梅湘报平安的消息,梅府众人的一颗心悬在那儿,故而梅茹的及笄操办的便略微匆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幸好梅茹自己不甚在意,她更是没什么心情。那李皇后又让人赏赐下来不少东西,比去年的礼还要更厚重。

梅茹叹了一声,满脸凝重。

因为是表亲,孟安和孟蕴兰最先过来道贺。这还是梅茹回京之后头一次见到这位木讷表哥。他和梅蒨的日子已经定下来,定在明年春暖花开的三月份——老太太舍不得梅蒨,打算再多留了一会儿。

春熙堂内,瞧孟安进来,梅茹忙起身,大大方方的补道了声喜。

初初见到梅茹,孟安倒是一怔。这大半年光景未碰面,眼前的人身量又长高挑了些。那张脸仍旧明艳艳的,像开在骄阳下的花儿,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眉眼底下添了好几分愁绪。若说梅蒨柔弱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呵护,那梅茹便是艳丽又骄纵,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采撷,可如今这朵骄艳的花儿也会柔弱,也会垂下花枝…孟安眨了眨眼,忙低下头去,回了个礼:“茹表妹客气。”又作揖道:“也贺表妹之喜。”

老祖宗看在眼里,笑道:“安哥儿坐吧,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这话外之音很明显,他就快和梅蒨是一家人了…孟安耳根子红了红。坐在老祖宗旁边的梅蒨也是陪着赧然一笑。她的视线拂过先前怔怔的孟安,又看了看梅茹,还是温温良良的笑。

这日散了之后,老太太心里装着早上的事,特地将乔氏留下来问话:“循循的亲事你们做父母的是如何打算?”

提到这个老大难,乔氏眉头都皱一块儿了,她纠结着回道:“正慢慢看呢。”

老太太顿了顿,道:“我瞧宫里的娘娘对循循不错,今日又有赏赐下来…”

一听这话乔氏面色变了变,很快,她爽朗笑道:“娘,循循那骄纵的小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多臭的脾气啊。她就算是得了这份富贵,哪儿又是有福气享的?”将梅茹狠狠贬了一通,乔氏叹了一声,发愁道:“真怕一个不留神,循循将宫里的贵人们都得罪光,到时候还得牵连咱们府里…”

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乔氏还是恨恨叹气:“循循就是个没福气的!她若是能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家,便是谢天谢地了,哪儿敢想其他的?”末了,乔氏又笑盈盈的反问:“娘,您觉得呢?”

这几句话利落一堵,老太太也不傻没再说这茬,她只笑道:“那你们当爹娘的更要多留意些。”

“媳妇知道。”乔氏点头。

房中,梅茹还是倚在塌下。案边是个彩锦如意的小盒子,她视线怔怔盯着,动也不动。忽的,静琴掀帘道:“姑娘,二姑娘来了。”梅茹忙将那小盒子收在旁边,坐起来。

梅蒨进来的时候,就见梅茹穿着玉色纱衣,乌发拢在胸前,一张小脸没什么血色,明显是哭过的模样,脸上还隐约挂着泪痕呢,真真是我见犹怜。梅蒨心头一惊,暗忖三妹妹这模样真是愈发惹人心疼了…不知想到什么,她略微一滞,坐下来,心疼道:“三妹妹最近的脸色总不大好。你安表哥今日还特地问我,我便过来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了?还哭了?”

梅茹自然客气回道:“让表哥和二姐姐担心了。”

梅蒨叹气:“三妹妹这样愁绪,是在担心大哥哥么?还是…”顿了顿,她问:“还是三妹妹在担心旁人?”

听她这么说,梅茹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眼底是一片淡淡的阴霾,小半晌,她回道:“正是担心哥哥呢,总没个信儿回来。”

会辽河关口,群山连绵,哪怕这几日凛冽的风跟刀子似的刮个不停,这空气里的血腥味仍是经久不散,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梅湘刚抬完几具尸首。

对着底下一具又一具堆叠的像山一样的尸首,他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默然。那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同袍,他们曾经并肩作战,如今那些人只能面目圆瞪,死不瞑目。他们再也回不去,回不到爹娘身边尽孝,回不到娘子榻前恩爱。梅湘沉默的看着,又移开眼。

这地方真他娘的让人难受!

他根本忘不了那一天,那么多那么多的敌军扑过来,身旁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死掉,他也不知自己是靠什么才撑到了太子率军过来。被军医抬下去的时候,梅湘不停杀人的两只手因为痉挛而不住颤栗。他死死咬着牙,才忍住了男儿泪。

那种痛意钻心。

远处似乎有太子找来的和尚在超度作法。窸窸窣窣的念经声如今听来,更像是个大笑话,梅湘冷冷一笑,回到帐中。

帐中一人迎出来,抱拳禀道:“都统,胡参将家里又来信了。”

梅湘愣了愣,视线低低落到胡三彪的枕头旁边。那儿果然多了个包袱,和以前寄过来的一模一样。他曾经疯狂的嫉妒,甚至觊觎,可如今却只有难过。因为,那张铺盖是冷的,没有丁点温度。那场“大捷”之中,胡三彪没有回来。他们这个帐中原本挤了将近四十人,如今只剩五个活下来。那些鲜活的人一个一个都没有回来。已经过去好多天,怕是已经死了。

梅湘默了默,仍旧冷着脸吩咐道:“就放那儿。咱们都等着。”

这话一说,帐中其他几个兄弟都红了眼。

梅湘沉沉转身出去,对着这茫茫青山,他真想骂一句他娘的。

可他们终究没有等到胡三彪,也没有等到其余的那么多个兄弟。一个月过去,这些人的名字被写到了阵亡名单上。梅湘难受极了,他回到营帐,就见帐中空空的,像个坟墓。那个包袱还是孤零零的放在那儿,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他光是看一眼就受不了,眼眶发热。

梅湘红着眼坐下来,颤抖的将那包袱解开。那里面还是几件新的衫子,和胡三彪叠在枕头旁的一模一样,那衫子里头压着一封信。那信上的字他认得。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梅湘独自坐在那儿,坐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梅湘才将信缓缓展开。娟秀的字迹一点点映入眼帘。他还是难受。这信不长,不过几句话,他一字不错的看过去,然后傻傻定在那儿。

瑶儿生了,替胡三彪生了个大胖小子,她还在信里问,该替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梅湘心口沉沉的,像是压着什么,他偏头看着空空而冰凉的被褥,热泪便夺眶出来。

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哭了。

她刚生了孩子,怎么经受得了这种打击啊?怎么受得了啊?

梅湘捧着头,难受的哭了起来。

夜幕沉沉,只剩一道弯着腰痛哭的身影。

傅钊到会辽河关口,见到了梅湘,却没有见到他七哥的尸首。在关外找了十几天,傅钊一无所获。他还想继续找的,万万没想到边关烽火再起,傅钊不得提前不回京。这一次,他没有接到他七哥回来。

这么一想,他都要崩溃了。

梅茹见到傅钊的时候,他的眼窝深陷,眼底通红。整个人风尘仆仆,满是痛苦与难受。

不用他说,梅茹已经知道了结果,她有片刻的晕眩。

“循循,我没找到七哥。这么多天,他大概是真的死了,七哥他一定死不瞑目啊。”傅钊痛哭。

那个人真的死了。

梅茹眨了眨眼,毫无预兆的,又落下泪来。

“阿爹,这儿躺着个人呢。”

“阿爹,他长得真好看,我们救他回去吧,救活了能给我做夫婿。”

女孩笑眯眯的问。

“阿爹,那人真的死了,没气了,阿爹!”

女孩惊慌失措的冲出毡房。

毡房里,一道黑沉沉的身影躺在羊皮垫子上,毫无声息。他的面容瘦削而苍白。那种白是在地狱历练过的狰狞,没有丁点血色。让人看着就心生惧意。满屋子死气沉沉,连风都停住了,忽的,没有任何征兆,他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黑而残酷。

、第 95 章

会辽河大捷之后,不过喘息、高兴了一个月,辽军便彻底反扑,更联合了山海关外的夏朝,齐齐南下。这一回对方是真的下了狠手,一路彪悍而凶煞,魏朝沿线的军队被打散,彻底溃不成军。太子勉力支撑了一会儿,便弃城而逃。辽军一路逼近京城,一时间魏朝多处受敌,根本吃不消,也根本打不动。延昌帝不得不派人去议和。议和之地就选在会辽河边。

听到这个消息,梅茹立刻去平阳先生跟前,央道:“先生,弟子想去,还望先生能替弟子举荐。”

“为何要去那地方?”平阳先生不解。

梅茹垂眸,沉默了好半晌,才回道:“一位故人葬身他乡,弟子想去祭一杯薄酒。”

平阳先生叹了一声,没再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有平阳先生的举荐,再加上梅茹本来就有个鸿胪寺行走的虚职,又通晓那边的话,更是刚刚游历过,所以延昌帝很痛快的答应了。

李皇后听闻这个消息,很是欣慰,特地将梅茹召进宫中好好褒奖了一通。看着底下聪明伶俐的梅茹,李皇后是越来越满意。——太子这次虽然打了胜仗,但现在又吃了败仗,在延昌帝面前两面不讨好,若是梅茹这次立功回来,那这桩婚事便真的要快些定下来,给太子长长脸。

梅茹懒得再理会李皇后的心思。她及笄之后,乔氏和梅寅就当做不知道皇后的意思,果断在马不停蹄地相看呢。

说起梅茹的婚事,稍微有点难。

梅茹这两年入了延昌帝的眼,有个好名声在外,但她的脾气娇蛮任性也是出了名的。那些夫人们挑儿媳妇,不过是想找个好相与的、能被儿子治住、又能被自己磋磨的,所以都在观望梅府的三姑娘。据说乔氏这会儿手头上有两户人家,一个是巡盐御史家的独苗,一个是都亭侯府的嫡次子。

这两户听上去似乎都不错,可对于自己的亲事,梅茹没有丁点兴趣。就算是天大的富贵荣华,她好像也没有任何欢喜之意。她就像是条鱼,盼着能早点游出皇后和太子的苦海,可也许出去了,又会有其他的禁锢。

梅茹得了圣旨,随议和使团一道出京。离京前,她去了趟胡家。

自从生了娃,又有胡大娘整日好汤好水不断,董氏养的越发好了,面色白润润的,眉角眼梢里褪去原来的平静与淡漠,圆圆脸上愈发喜气,透着人味了。

梅茹到的时候,董氏刚奶好孩子,这会儿小家伙裹在襁褓里,小拳头捏着格外有劲。

逗了会儿孩子,梅茹问道:“瑶姐姐,胡大哥可有消息回来?”

“有的。”董氏安然点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你胡大哥还托人寄了银子回来。”说到这儿,她又笑:“还难得托人写信回来,说是给孩子取好了一个乳名。”

“哦?叫什么?”梅茹好奇了。

董氏笑道:“叫长生。”

“长生…”梅茹喃喃念了几遍,不禁赞许道:“长生这个名字真好,做乳名儿都可惜了。”梅茹俯下身子,拍了拍面前的小娃娃,轻轻逗着唤了两声:“长生,长生。”

小长生像是听懂了似的,很给力的吐了个奶泡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