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铮摇头道:“我去贺太傅府里。”

“那我自己去找循循了。”傅钊道。

定定看了他一眼,傅铮还是提醒了一句:“今日人多,小心拐子,也别多惹事。”

“知道。”傅钊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傅铮却没动,还是定定看着。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已经长得和他差不多高了,只是眉宇间总比他多一分欢喜…傅铮垂下眼,面色郑重的坐进轿中。

他到贺府的时候,贺府一行人亦正要去赏灯。他们给傅铮见了礼,傅铮微微颔首,视线拂过周素卿时,他唤了声:“沛瑾。”

周素卿原本有些赌气的,她低着头,并不看傅铮。可听到这两个字时,不知为何,她的眼眶微有些热。周素卿一向都是想嫁给傅铮的,若不是那次外祖父阻拦,她早就嫁给他了。她这会儿又想,傅铮这次没有求娶她,说不定就是生着那回的气呢…周素卿稍稍抬头,望向傅铮。

沉沉夜幕间,那是世间最动人心魄的脸,男人眉眼萧萧肃肃,却总是勾着人。

她还是放不下的。

周素卿低下头。走出几步,她忽然对旁边的贺娟道:“我忘了些东西,回府里去拿一下。”又与她们约好在哪儿等。贺娟点头说好,周素卿忙急匆匆转身回府。

待傅铮从贺太傅书房里出来,在府里恰好又遇到周素卿。远远拂了她一眼,敛去眼底的寒意,傅铮上前疑惑道:“沛瑾你怎么没去赏花灯?”

周素卿道:“我落了些东西,刚回来拿。”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傅铮。

傅铮淡淡笑道:“我也要去赏花灯,一道走吧。”

他一笑,仿若佛前冰莲盛放,总带着莫名蛊惑。周素卿愣了愣,点头说:“好啊。”

、第 104 章

正月十五的京城就是热闹,街头巷尾皆是人,摩肩接踵,傅钊足足寻了好几条街才找到梅茹。

只见万千光影之中,她就立在一盏琉璃花灯下,穿着粉白两色的小袄子,底下是浅色的百褶裙,绾着懒洋洋的偏髻,乌发用团花簪固定着,旁边还轻轻垂下来一支珠钗,衬得姑娘家俊俏的眉眼愈发灵动。

梅茹与旁边的孟蕴兰不知在说着什么,忽然之间,她就笑了。这笑意暖暖的,径直飘进了人的心底…傅钊愣了一愣,快步上前。

“循循。”傅钊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梅茹、孟蕴兰齐齐转过身来。

见傅钊隔着人群兴冲冲跑过来,孟蕴兰拿手肘捅了捅梅茹,悄声道:“循循,那傻子殿下来了。”

“别整天傻子傻子的,人家可不傻。”梅茹无奈笑道。

孟蕴兰摊手叹气:“可我瞧着就是有点傻。”

她说着望过去,那傅钊已经三两步到了跟前。他二人约莫有两年光景没见,眼前的傅钊生的瘦瘦高高,嘴角上翘是清俊的笑意,已经有不少姑娘打量过来。但孟蕴兰瞧在眼里,还是觉得这笑意憨憨的,时不时冒着傻气。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循循那年生辰的两筐杏…又拂了拂面前这个不知情的傻子,孟蕴兰默然感慨了一声,给傅钊见礼。

傅钊微微颔首,应了声“孟姑娘”,一双眼只盯着梅茹问:“你们在玩什么呢?”

梅茹回道:“我们在猜灯谜。”

梅府的源哥儿遇到同窗,这会儿去应酬几杯酒,如今只剩梅茹、孟蕴兰还有萍姐儿在猜灯谜,旁边立着孟宇。梅茹替萍姐儿和孟宇做了引荐。傅钊朝他们点了点下巴,就乖乖立在梅茹身后,看他们猜灯谜。

傅钊猜灯谜不在行,只是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怪高兴的。

还是冒着傻气。

孟蕴兰偏头看了傅钊一眼,牵着萍姐儿道:“萍姐儿,咱们去前面看杂耍。”

萍姐儿也不喜欢猜灯谜。听到这个提议,她忙点头说好。萍姐儿回头正要喊三姐姐一起,她的视线恰好拂过后面的傅钊…一瞬间,萍姐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小丫头突然抿着嘴笑起来。

被萍姐儿这么意味深长的一笑,梅茹脸稍稍红了,她刚要说话,那两个人喊着孟宇溜的飞快,不一会儿就窜到前面的杂耍摊,挤来挤去,不过片刻,就彻底看不见人影了。梅茹见状呆在那儿,稍稍有点不自在。

这不是在故意撮合他俩么?

傅钊也有一些不自在。原先一大帮人还好,如今就剩他二人…傅钊看了看身旁的梅茹,故作镇定道:“循循,咱们也去前面看看?”

梅茹“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这两年她再愚钝,也大约能猜到一些傅钊的心思。这便有些尴尬了。若傅钊开口,她必须得想法子说清楚。

二人并肩往前走,一时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话,更没什么心思再凑热闹。

走着走着,傅钊悄悄侧目。

入目是一张白皙的面容,虽不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却是令他最难忘的。他们斗过嘴,置过气,也一起吃过好多好吃的,对了,他还教过她射箭。那一回,他不小心,还碰过她的手…

傅钊默默回过头。他抿了抿唇,心跳的有些快。周围很吵,喧哗声、叫卖声、欢笑声络绎不绝,齐齐涌进耳,偏偏他此时此刻只能听到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傅钊攥了攥手,手心里有些薄汗。他顿了顿,重新望过去,鼓起勇气喊了声:“循循。”梅茹扭过头来。一对上她的视线,那些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尴尬止住。

好半晌,傅钊才讪讪的说:“循循,我找你写的字呢?”

梅茹笑道:“在我丫鬟那儿,这就给你。”她说着往后看了看。今晚的人很多,静琴和意婵离得不远,梅茹一眼就能看到。见姑娘望过来,静琴会意,将手里的这幅字交给傅钊跟前的小厮。

有这么多人在身旁,傅钊心底的那句话愈发不知该怎么开口了,他正在琢磨着,忽的,旁边传来轻笑声:“十一弟。”

那声音虽带着笑意,却格外阴测测的冷。

梅茹身形一滞。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阴魂不散的太子!

傅钊略侧行一步挡在梅茹跟前,他正要向太子见礼,太子虚扶道:“在外面就不必客气。”说话间,他看了看梅茹,却只能看到一道裙角。太子见状冷冷笑了笑,对傅钊道:“十一弟和三姑娘好雅兴啊。”——他原本以为傅铮和梅三有些什么,现在看来,恐怕是傅钊和梅三有些什么,那傅铮只不过是护着他亲弟弟罢了。

傅钊不答,只恭敬的作了个揖,却还是将梅茹挡得严严实实。

太子眸色愈发冷了些,他意味不明的点点头,转身走进旁边的景云楼。

这人离开,梅茹方狠狠松去一口气。

傅钊回过身下意识的就要牵着梅茹往前走,他的手都抬起来了,又察觉到不妥,傅钊道:“循循,咱们走。”

梅茹点头。

他二人连忙往其他地方去,二楼雅间里,太子视线淡淡飘下来,又是一声轻笑。

遇到太子,傅钊是真的没了赏景的心思。他脑子乱乱的,先宽慰梅茹道:“今天父皇给他赐了婚,循循你不用再担心。”

“赐婚?”陡然听到这话,梅茹一时有些惊讶。

傅钊点头:“今天皇后娘娘才跟父皇请的旨。”

听到太子被赐婚,梅茹略略宽下心,但想到太子那眼神,她还是觉得有些恶心。太子虽然有了正妃,但恐怕还有其他的主意。梅茹面色微凛。

旁边的傅钊还在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可旁边都是人,身后还跟着小厮和丫鬟,他根本拉不下脸来问梅茹。傅钊回头看了看,忍不住轻轻叹气。梅茹疑惑的看了看他,傅钊脸色又慢慢不自在起来。他又往前看了看,道:“咱们再往前走走吧。”

前面是一条僻静的胡同,傅钊心思定了定,他拂了眼身边的小厮。小厮会意,停在不远处。傅钊走过去,才赧然道:“循循,我一直有件事要对你说。”

他一说这话,梅茹便猜到傅钊要说什么,她正也想寻个机会跟这人说清楚。这种事总是尴尬的,见静琴和意婵要跟过来,梅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鬟便留在稍远的地方。

这儿确实太过僻静,为了避嫌,傅钊站在外面一点的地方,心还是跳得很快。

那几句话就在他舌尖上打着转,可他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傅钊攥了攥手,好半晌,才鼓起勇气望着梅茹,双眸清澈。“循循,”他结结巴巴道,“听说你和阮四郎的婚事没成,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的,但一直没遇到你…上回在平阳先生府里,我也想问你的,没想到先生身子不好,我便不好多问了,今天若是不问你,我…”

他真的是太紧张了,弯弯绕绕这么久,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俱是少年郎青涩而美好的纯真爱慕。

不知为何,梅茹心底忽然酸楚,眼眶稍稍有些湿润。

她不忍再听,忙打断道:“殿下。”

傅钊一愣,止住话,望着站在里面的梅茹,钝钝的问:“怎么了?”他有些懵。

梅茹默了默,道:“殿下,其实我…”哪怕活了三十多年,她也不知该怎么说下面的话。梅茹一向都是被动的,她一直都在追随旁人,她更是自卑的,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爱慕过。这种爱慕像一汩清泓,一缕清风,梅茹怔怔的,心里酸楚,却还是不能要。她原先当傅钊是嫡亲小叔子,后来则是斗嘴取乐又肝胆相照的益友,真真是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她怎么能要呢?

梅茹看着傅钊。

她不过说了短短五个字,甚至一句话还未说完,傅钊却全都明白了。循循不喜欢他,也不想嫁给他…这个念头一起,傅钊呆呆望着梅茹。梅茹亦看着他,眸色稍有哀婉。

傅钊面色又是一白。他脑子有些晕,像被闷棍敲了一下。浑浑噩噩之间,他转身就往胡同外面去。胡同外面是热闹的,灯影摇曳,人来人往。不停的有人经过身旁,那些人笑着,闹着,可傅钊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是怔怔立在那儿,攥着手站在那儿,好半晌,眨了眨眼,才缓过神来。

傅钊回胡同里面去找梅茹。

可这一回,里面哪儿还有梅茹的身影?

原先她站过的地方,只剩光秃秃的青砖,什么都没有?

傅钊心头一颤,忙高喊了好几声“循循”,他从胡同这头跑到那头,可哪儿有人来回应?傅钊心里忽然凉下来,先前七哥还提醒过他,要小心拐子,说不定还有太子…这一瞬,他的手都是哆嗦的,他的眼泛起了着急的热意。傅钊急的要命,又自责的不行了,他奔出去喊小厮过来一并找人,意婵和静琴也跟着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见这副情景,当即吓得哭了。

景云楼二楼雅间内,太子心情很好的冷笑着起身,下了楼。

等梅茹成了残花败柳,他再勉强进去英雄救美般的救下她,看她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来拒绝?

正妃是没有了,留做侍妾已经是对定国公府的格外开恩。

想到姑娘那柔软的腰肢,笔挺的身姿,还有胀胀鼓鼓的胸脯,他心里就有一团火蹭蹭蹭往外冒,恨不得登时就压个人泻火。

外面街上已经有家丁在来来回回的找人了,太子冷冷一笑。按照约定好的,他领着人闯进那个小院子里。就见薄薄帐幔之中,果然有人趴在那儿,似乎打算行那苟且之事。一想到梅茹要被人先行玷污,太子不由火冒三丈,心底那团火烧的愈发旺了。他恶狠狠瞪了眼身边办事的人,再一脚踢开趴在女人身上的人。

那人吓得告饶,连忙提着裤子跑了,却又被人一刀砍落了脑袋,血溅当场!

底下的女人已经昏死过去,太子急急忙忙坐在床畔,拨开女人的头发,一张姣好却又面无血色的脸露出来。

这一看,太子吓得魂飞魄散——

周素卿?!

、第 105 章

正月十五的夜里,傅钊翻遍了整个京城,就是找不到梅茹,反而撞到了太子和周素卿…他尴尬退出来。

眼前那么多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都不是梅茹。

傅钊心急如焚,偏偏还不能通知官府大张旗鼓的找。这种事情毕竟牵扯着梅茹的名声呢。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传了出去,哪怕将人找回来,梅茹的名声也是要受损的!

如此一想,傅钊越发自责。

他就不该跟梅茹置劳什子气,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那种僻静的地方,让她一个人涉险。傅钊打定了主意,若梅茹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哪怕是违抗父皇的旨意,也要将她明媒正娶回来,让梅茹安心,他还要好好护着她一辈子,不被人说那些闲话。

时间越久,傅钊越是心焦。

暗地里又找了几个牙婆子买卖的地方,仍是一无所获,他愈发慌乱。对着热闹喧嚣的街口,傅钊两眼茫茫,浑身上下全是一波波的骇人冷意。

良久,梅府家丁那边才传来消息,说是燕王殿下已经送三姑娘回去了。

一听到这消息,傅钊立刻跑到定国公府。

只见傅铮正从梅府告辞出来,上了燕王府的马车。

“七哥!”傅钊匆忙上前。

坐在马车里的傅铮稍稍一顿,掀开车帘应道:“十一弟。”

傅钊跳上马车,自顾自的掀帘而入。他急匆匆的、劈头盖脸就问:“七哥,循循怎么样?你在哪儿见到她的?她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傅钊边问边拿袖子擦汗。

这么冷的天儿,他额头上俱是焦急的汗,看着着实可怜。傅铮收回视线,默了默,笼统回道:“我是在两个拐子手里见到三姑娘的。她应该受了些惊吓,如今回府歇着了。至于其他的事,我也不大清楚。”

听闻是那些可恶的拐子做的,傅钊登时气得火冒三丈,一团火窝在心口,只恨不得立马严办那些人。一时又庆幸循循幸好遇到了七哥,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傅钊难受又自责,顿了顿,拱手道:“多谢七哥。”

傅铮淡淡垂下眸子。

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傅钊长叹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他这才注意到一桩事。傅钊不禁疑惑道:“七哥,你出府的时候不是乘轿子的么,怎么改乘马车了?”又闻这马车里香风细细,总飘着一股悠然冷香,竟像是循循身上的清香…他狐疑的眨了眨眼,忽然又通通明白过来,傅钊轻轻“呀”了一声,怔楞在那儿。

这一回,傅铮亦面露轻微尴尬,他极其难得的不自在的别开眼。很快,傅铮面色恢复凝重之色,他向对面的人解释道:“钊儿,今日之事实乃突然,我遇到三姑娘时她被迷晕在那儿,身边又没有丫鬟或者嬷嬷,所以迫不得已之下…”

傅钊还是怔忪。

七哥的意思应该是循循晕过去,所以不得已抱了她。这种肌肤相亲,已经很深了,他和循循那么要好,才不小心擦过她的手。

傅钊傻傻望过来,傅铮仍是不大自在的模样。他道:“钊儿,若今日之事引你不快,我定不会再见三姑娘,你亦宽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透露半分…”

“七哥,我知道的。”傅钊连忙道。七哥肯定不是故意的,否则他自己也不会如此尴尬。何况,梅茹还拒绝了他,他哪儿有什么资格听这些解释。

傅钊越想越酸楚,心事重重之下,他话锋一转说起不小心遇到的太子和周素卿,傅钊挠头不解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傅铮冷冷一笑,漠然道:“她的好姻缘就是在后面呢,与我们何干?”

且说定国公府里头,乔氏拉着梅茹上上下下仔细端详,见梅茹只有头发乱了些,眼睛红红的,身上还是完完整整,不由又抹泪。

先前静琴回来,慌里慌张说三姑娘不见了,乔氏真能被吓昏过去。梅府派了许多家丁在外头找,没想到突然间燕王殿下将循循送回来了…乔氏忍不住蹙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燕王殿下又怎么回事?”

梅茹微微有些失神,转瞬又敛起神思,她低着头回道:“娘,我被人迷晕了,什么都不知道,幸得燕王殿下相救。”

“那殿下他…”乔氏还是想要追问,这事可关系到循循的清誉呢。

听到这个问话,梅茹直接闹个大红脸。

“行了。”梅寅进来道,“今夜大家都累了,让循循快去歇着吧。”

得了爹爹的话,梅茹轻吁一口气,趁机逃回了房。里间剩他们夫妇二人,梅寅方叹了一声,坐下来。

乔氏问道:“老爷,外头怎么样?”

梅寅蹙眉:“如今循循出这种事,最好的法子就是燕王求娶。可燕王那等出挑的人物,哪儿能看得上循循?我今日试着探了探口风,燕王没有透半点意思。”

“啊?”乔氏更是着急,“本来循循婚事就艰难,现在再扯上燕王,怎么说得清!”

梅寅还是叹气:“明日我再去燕王府里走一趟。”

“也只能这样了…”乔氏止不住抹泪。

那边厢梅茹回到自己跨院里,宽慰了意婵和静琴几句,便早早梳洗歇下了。她今日是真的有些累,可闭着眼,还是想到了今夜的事。

梅茹今夜确实是被人迷晕过去,迷迷糊糊被人扛进一辆马车里。那车挡得严严实实,她什么都看不清。梅茹被捆缚住,浑身亦没什么力气,她知道不对劲,心里发抖,却只能呜呜哭了几声。

没想到这几声,就遇到了傅铮。

他掀帘进来的时候,梅茹狼狈的要命,嘴里塞了布条,倒在地上和其他的麻袋在一处。见到这人的身影,梅茹眼泪就掉下来了。

是傅铮将她抱下来的。

梅茹浑身没有力气,只能靠在他的怀里。傅铮怕引人闲话,于是将她抱到旁边的一处无人院子里。梅茹晕晕乎乎的,只听他沉声吩咐备车的事。

那院子很安静,许是离她被迷晕的地方不远,梅茹甚至听到了外面傅钊喊她的声音。那声儿打着颤,傅钊肯定着急的不得了。可她这会儿动弹不得,不得不倚在这人怀里。梅茹不能答应,更不能被人看见这幅模样,她心里堵得慌,又要哭了。

静谧之中,傅铮不敢惊动旁人,只摸了摸她的脸,似乎是宽慰。

他的掌心很大,手凉凉的,指腹有些粗粝。

梅茹眼泪掉的愈发厉害。

很快,燕王府的马车停在院子外面。避着人,傅铮抱她上了车。梅茹身子还是软的,他拥着她,梅茹坐在他的腿间,仍不停掉眼泪。

看她这幅委屈的小模样,傅铮叹了一声,抚掉她的泪。

“阿茹,”傅铮对她道,“我知道你不愿嫁我。今夜之事你自然不用记挂在心里。将来无论你是嫁十一弟,亦或是嫁给旁人,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去今夜之事。”顿了顿,他郑重起誓道:“若是说出半个字,就叫我不得好死。”

梅茹含着泪,耷拉着脑袋,不发一言。

坐在这人腿间,她整个人昏昏沉沉,还是担心傅铮会乘人之危,不守规矩。谁知那人只是拥着她,又取了两片薄荷沉香碾碎了,放到她鼻间底下。闻着那道清爽之意,梅茹好多了,脑袋清明,浑身亦有了力道。

见梅茹好起来,傅铮便放她在旁边,规规矩矩的,不逾矩半分。

梅茹那会儿脸有些红,坐在旁边,她尴尬地望着外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到了国公府,梅茹要起身下车了,傅铮才小心翼翼的唤了她一声“阿茹”,又低声说,我今日真是害怕…

他应该是真的害怕,他从地上拥起她的时候,杀惯人的手都是抖得,他抱得那么用力,生怕她出一丁点的事。

想到这些,梅茹怔怔的,睡不着,良久沉沉叹了一声。

睡不着的又何止梅茹一个人?

傅钊回到宫里,也是睡不着。今日之事有些复杂,他至今还是懵的,哪儿有什么睡意?他睡不着,心里沉甸甸的,于是取出梅茹写的那幅字端详。从先前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梅茹的这幅字呢。傅钊小心的将卷轴摊在火烛底下。

这一看,他不由微微怔楞。

梅茹的字确实如父皇所说,有趣又有意思,娇娇憨憨,透着股灵动。

可这幅灵飞经他似乎在哪儿见过呢?

傅钊攒眉。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