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漕司忙推了把一脸傻呆的李文山,又顺手拉住儿子李文松低低咬耳朵交待:“照看好弟弟!”

“漕司放心,你这个侄儿如此厚重,何须照看?”走在最后的白衣青年经过李漕司面前时,说不清是玩笑还是正经的说了一句。

后堂,李夏紧挨严夫人坐着,你来我往的说家常,正说的一片欢声笑语,外面一个锦衣丫头急如流星般冲进来,一直冲到严夫人面前,俯耳说了两句,严夫人立刻站起来往外走:“四姐儿好好看着弟弟妹妹玩儿,我去厨房看看。”

李夏心里一跳一跳又一跳,出什么事了?能把大伯娘紧张成这样?大伯娘这紧张里透的是喜气,那就是……有什么好事儿临门了?

大伯娘去了足有两刻来钟才回来,李夏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虽然掩着,可那盈腮的喜气还是看的很清楚,看样子这好事儿还很顺利。

严夫人再坐回去,就有些心不在焉,看向李夏和李文岚的目光里透着些许说不清的味儿,没多大会儿,严夫人笑道:“大伯娘也是糊涂了,这么好的天,园子里那么好的牡丹,怎么能一直拘着你们在屋里呆着,七姐儿,你带六哥儿和九妹妹去园子里逛逛去,四姐儿,你跟我去库房挑几匹料子,回头给九妹妹带回去做衣服。”

众人出了正堂,李夏悄悄瞄了眼左右,心头升起一朵接一朵大大小小的疑云,让七姑娘这个跟六哥差不多大的小妮子带她们逛园子,还只跟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小丫头,连个嬷嬷都没有,大伯娘什么时候这么粗心大意了?

出了正堂,李文岚先长长松了口气,刚才妹妹跟大伯娘说话,什么阿娘说大伯娘待他们最好啦,什么阿爹说京城伯府怎么好怎么有意思啦……阿爹阿娘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明明是胡说八道,可妹妹点头,他不能不点头,他答应过的!

总算不用听妹妹胡说八道了,妹妹今天说了好多谎话这事,回去要不要告诉阿爹呢?

“六哥往这边来!”李夏的叫声把李文岚从出神中拽回来,他信步走上另一条道上了,李文岚急忙转身跑回来,三个小孩子边走边看,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叫她们,“七妹妹?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快回去!快点!快回去!”

“四哥!”七姑娘可不怕她四哥,李文松一句‘快回去’连耳旁风都不算,七姑娘提着裙子往前跑了两步,一个转身又往回跑,“九妹妹快来!让四哥带咱们放纸鸢!”

李文松身后的亭子里,少年公子等人兴致勃勃的看着急的乱跺脚乱挥手往外赶人的李文松,以及完全无视他的驱赶,奔着他连蹦带跳跑过来的三个粉妆玉砌的小孩子。

三个人一口气跑到李文松面前,李夏正要喘口气,一抬眼正看到笑眯眯看着她的少年公子,震惊的无以复加,脚一软直直往前扑去。

没等李文山叫出声,离李夏最近的靛蓝衣少年一步上前,伸手抄住了她,李夏抬头正要谢,靛蓝衣少年的脸映入眼帘,李夏倒抽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到了靛蓝衣少年的脚上,这回不光脚软,连腿都软了。

“阿夏!阿夏你没事吧?”李文山冲上前抱起妹妹,吓的脸都白了。

第十章 惊吓

“没……没……没事!”李夏惊吓过度,这口气提不上来了。

“象是吓着了。”靛蓝衣少年仔细看着李夏,李夏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眼前这个人,心狠手辣、老奸巨滑、诡计多端……他简直不是人!

“是……你太好看了。”李夏急中生蠢智。

靛蓝衣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的无法形容,少年公子看着靛蓝衣少年,‘噗’一声哈哈大笑,一个箭步凑到李夏面前,一双眼睛莹莹放光,“你跌倒了两回,后一回是看到他惊艳了,头一回呢?你看到谁了?”

“你!”李夏避开少年公子的目光,有气无力的答了一个字,少年公子顿时两根眉毛一起飞起,满脸得意,靛蓝衣少年斜着他,满眼鄙夷。

古六少爷踱过来,幽幽怨怨道:“要惊艳也该是怀慈兄,你是不是没看到怀慈兄?”

李夏却没功夫理他,眼前的两人太让她震惊了。

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秦王虽然比她上一世看到时小了很多,可这容貌举止和二十岁时的他一般无二,也就是稚嫩了点,二十岁的他比现在气势更盛,更加夺人心魂……

李夏下意识的抬手拍在自己额头上,他怎么会在这里?她记的非常非常非常清楚,太皇太后从没离开京城超过百里,他从没离开过太皇太后,可现在,他竟然出现在这里!活生生的!

“喂!小丫头,眼珠转一转!”秦王伸手在李夏眼前挥了挥。

李夏没理秦王,眼珠一格一格移动,扫了靛蓝衣少年一眼,立刻飞快移开,她最不愿意跟他对视,上一世虽然他是她的盟友,可天知道她是多么不愿意跟他结盟,就是她做了太后,手握天下,她还是忌惮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惹他……

“小丫头好象很怕你!”秦王看看李夏,再看看靛蓝衣少年,兴奋的转着折扇,一幅看热闹不怕台子高的模样,“小丫头,你叫什么?阿夏?夏天的夏?阿夏别怕,鹦哥就是看着象块冰,其实他的心很软很温柔,以后,你就叫他鹦哥哥哥,他最喜欢人家叫他鹦哥哥哥了。”

鹦哥错着牙怒目秦王,李夏搂着五哥的脖子斜瞥了秦王一眼,没理他。

他可真够坏的!这位……鹦哥,长沙王世子金默然最恨人家叫他小名,他做丞相的时候,中书省有个书办因为买了只鹦哥拎到了中书省,被他贬到冰天雪地的大西北,差点冻死在那边!

他竟然让她叫他鹦哥哥哥!太皇太后那么厚道的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

“他跟你玩笑呢,他姓金,你称他大郎就行。”白衣青年过来,温和笑道。

李夏定定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她的禁卫军都指挥使、九门提督陆仪陆怀慈,上一世,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阿凤最无趣!”秦王打了个呵呵,一脸嫌弃的斜了眼陆仪,李夏知道他说的是陆仪,她知道陆仪的小名叫凤哥儿。

这位秦王,可真喜欢叫人家小名儿!

“大哥哥你真好!你最好看!”李夏冲陆仪伸出胳膊,她想让他抱抱她,上一世,那些她以为她熬不过去的时候,都是他,沉默的守护在她身边,每次,她都非常渴望扑进他怀里,他怀里一定无比安全、无比温暖!

陆仪被李夏张开的双手惊呆了,愣了片刻才伸出手,笨拙的抱过李夏,李夏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口,满足的叹了口气,果然很温暖、很安全。

“小丫头过来!让我抱抱!”秦王的兴致又上来了,胡乱将折扇塞到金默然手里,冲李夏拍着手,李夏装没看见,转身扑回五哥怀里。

秦王在她入宫那年得急病死了,还没成亲,刚下了小定礼没几天。

“让我来,我来!小丫头,让我抱抱!”古六少爷一头冲上来,冲李夏又是拍手又是咋舌,李夏气的冲他狠狠白了一眼,还咋舌,当她是狗吗?!

“我要回去找大伯娘!”眼前的情况太诡异,李夏心惊之下,决定暂时回避。

“我妹妹胆子小!”李文山陪笑跟大家解释了一句,抱着李夏就往外走,边走边贴在李夏耳边道:“那事我还没跟大伯说,别急着走。”

“嗯。”李夏低低应了一声,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午饭后,秦王和罗帅司等人就启程离开了。

古先生无酒不欢,可秦王在,罗帅司和李漕司自然是一滴酒不敢喝,古先生就拉着李老爷陪酒,李老爷量浅,两三杯就倒了。

李文山听说阿爹醉倒了,暗暗庆幸不已,他正愁着怎么才能甩开阿爹,偷偷和大伯说上几句话呢!

没等李文山去寻李漕司,李漕司先让人叫了李文山和李文松过去。

李漕司细细问了两人陪秦王的事,谁说了什么话,谁是什么表情,问的细的不能再细了,李文山和李文松相互补充,李漕司很是满意,捻着胡须笑道:“松哥儿这回做的不错,山哥儿憨直淳朴,却心思细致,这两条极其难得!你们兄弟同心同德,互相提点,这一点更好!

你们记着,独木难成林,兄弟之间一定要互相扶助、互相帮衬,才能走得远、走得高!记住没有?”

“记下了!”两人一齐长揖答应。

“好了,你们也累坏了,回去歇着吧。山哥儿,你阿爹醉了,我已经打发人去船上和你阿娘说一声,今天若赶不回去,就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再启程也不迟。”

“是!”李文山答应一声,抬头看着李漕司道:“大伯,我想和您单独说几句话。”

“噢?好!”李漕司爽快答应。

李文松冲李文山眨了眨眼,先退了下去,对于这位长到十几岁才头一次见面的堂弟,他对他印象非常好,真象阿爹说的,憨直淳朴。

听着李文松的脚步声远了,李文山‘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漕司面前。

李漕司极精明的人,一个愣神,抬手屏退了众小厮。“什么事?说吧。”

第十一章 下手要早

“大伯,您肯定知道,阿爹这十几年做教谕做的专心,他又是那样的脾气,”李文山顿了顿,该怎么和大伯说,他和阿夏商量了好多遍,也暗暗练习过好几遍,可这会儿对着大伯,李文山发现他这口齿并不如他预想的那么利落。“侄儿是想说……”

“大伯明白了,你担心你父亲。”李漕司是什么人,李文山这么两句话,他就明白了李文山的意思,他这是担心他父亲根本就不会做官!

“是!阿爹请了两个师爷,钱粮师爷叫吴有德,刑名师爷叫卜怀义,都是台州人,有一天夜里,我睡不着,见两条船靠在一起,就跳到两位师爷的船上,正巧听到两位师爷喝酒说话,卜师爷说,横山虽是小县,却很富庶,进项肯定少不了,吴师爷说,他们这回一定要放开手,挣够了钱就收山回去养老了。”

这些都是他和阿夏商量好的谎话,李文山心虚,低着头说的飞快,李漕司听的两眼直直瞪着李文山。

“你没惊动他们?”

“没有,侄儿吓坏了,几乎是爬回去的。”李文山头垂的更低了,他心虚的厉害,不过看在李漕司眼里,就想成了他因为自己的胆小而羞愧。

“好好好!做的好!就该这样,不能惊动。”李漕司连声夸奖,这孩子谨慎不冲动,实在是太难得了。

“你告诉你阿爹了?”

“没有,侄儿探过几次话,阿爹非常推崇两位师爷,阿爹那样的直性子,侄儿……想来想去,没敢。”

“你做的很好!非常好!好孩子,起来,快起来。”李漕司稍稍多想了一点点,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使尽全部力气才夺到江南东路转运使这份差使,中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要找机会掀翻他,真要是老三在任上出了贪腐之类的事……

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老三十几年不和家里往来,府里几乎把他们一家忘记了,可那些政敌不会忘!

老天保佑!

“你放心,有我!”李漕司拉过李文山坐到自己旁边,“是你阿娘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大伯可能问到的问题,阿夏和他都准备了答案,“阿娘常说大伯待我们好,可这事我没敢告诉阿娘,阿娘胆子小,也……阿娘跟大伯娘、二伯娘不能比。”

“能比!比你大伯娘不差!你阿娘极其难得!很好!”李漕司拍着李文山的手,连声称赞,几句称赞之间,转了好些念头。

“山哥儿,你今年十五了,大伯象你这么大时,已经开始撑家了,往后,你阿爹的公事,你要多留心,嗯……大伯挑几个妥当人……这个先不提,你阿爹的性子,只怕不方便,你说的这件事,先不要打草惊蛇,大伯这就让人去查,先查清楚再说。横山县离江宁府快马不过一天,你放心,大伯护得住你们。”

“好!”李文山鼻子猛的一酸,这种有靠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李老爷酒劲稍稍缓过来一点,就紧着要回去,李漕司也不多留,依旧命赵大送父子四人回去。

漕司府总算客尽主安,下人们忙着收拾东西,李漕司背着手,步子闲适的往后堂进去。

“阿爹!”一看到李漕司,七娘子开心的迎出来,拉着李漕司将他按在上首榻上,趴在他背上兴奋道:“阿爹!你猜我见到谁了?我一直想看看风仪佳天下的秦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在京城没看到,没想到在江宁府看到了!真是名不虚传!好看极了!象画上画的神仙!太好看了!”

七娘子一脸的惊叹外加满足,李漕司看向严夫人,严夫人扫了眼一脸茫然的四娘子,点着七娘子的额头嗔怪道:“你也不小了,还这么疯疯颠颠的,你阿爹累了,不能再闹腾你阿爹!你下来,让你阿爹歇一歇。”

“唉!好……吧!”七娘子不情不愿的从阿爹背上滑下来,“那阿爹好好歇着,我和四姐姐先回去了!”

七娘子和四娘子出去后,严夫人屏退了众丫头婆子,看着李漕司关切道:“可还好?”

“嗯!”李漕司嘴角露出丝丝笑意,严夫人顿时长舒了口气,“从得了信儿,我这颗心就一直提着,这下可算放心了!”

“老三家那两个小的,你看着怎么样?”李漕司问道。

“好的让人想不到!”严夫人一脸的感慨,将李夏和李文岚进来后怎么做怎么说一句不漏细细说了一遍。

“……四姐儿说猪蹄的时候,我以为她必定恼了,就算不恼,也必定觉得难堪,谁知道这两个孩子竟是这样天生忠厚的性子,偏偏又天性聪明,过耳不忘,我记得老爷说过,本性忠厚,天资过人的孩子,前途无量,老三倒是福气。”

严夫人的话里透着酸味儿,她三子一女都是中人之姿,看到别人家孩子出色,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

李漕司不知道看着哪里,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怎么想起来打发七姐儿她们去后园?”

“我这不是存了点念想。”严夫人有几分赧然,却没有丝毫隐瞒,她和他几十年的夫妻,这些年不管大事小事,他都和她商量,她对他也几乎没有隐瞒。“这几家都是我做梦都想结的亲家,要是能把七姐儿嫁进……嫁进哪一家我都能做梦笑醒!七姐儿这个年纪,外男还能见一见,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打到了呢。”

李漕司呛着了,“你也不想想这年纪上差了多少!不过这事你做的不算错,让咱们家孩子和那几位多多往来,只有好处!”

“我也是这么想。”严夫人脸上那几分失望一闪就没了,毕竟年纪差的大不说,那几位的身份儿在那儿呢,她是个很实际的人。

“古六郎在族里行六,却是古先生长子,他还有两个弟弟,小的只有四五岁,大弟弟今年十一岁。”李漕司捋着胡须,笑眯眯道。

第十二章 老夫老妻

严夫人一个怔神就反应过来了,大喜过望,“你这是?”

“还用说?”李漕司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咱们小长房就楠姐儿这一个嫡出闺女,我比你还疼她呢!她这亲事,你操心,我就不操心了?”

严夫人听的心里舒畅极了,抿着嘴儿笑。

“楠姐儿的亲事,从前年年底你让人采买黄花梨,我就挂在心上了,咱们小长房三个儿子,唉!”一提到儿子,李漕司高兴的心情不免蒙上一层灰暗,“都是好孩子,可惜资质平平。”

严夫人脸上也蒙了层灰色,生了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出色的,这是最让她难过的事。

“楠姐儿是个好孩子,生的好,性格儿好,人又宽厚,她若能结门好亲,往后提携提携娘家,就象我这样……”

“老爷!”严夫人温柔的打断了李漕司的话。

李漕司拿过她的手拍了拍,“这些年,先是岳父拿我当亲生儿子一样提点扶持,后来是大哥接着照应我,我也是个资质平平的,要是没有岳父和大哥的照顾,现在不知道落魂成什么样儿,京城那些伯府,就数咱们家有气象,不都是因为我有个得力的岳家。”

“老爷。”严夫人声音微微有些抖,李漕司头一回和她这样直白的说这些话,这让她心里热辣辣的,连眼眶都热了。

“松哥儿他们是咱们的心头肉,楠姐儿也一样是心头肉,这亲事既要能提携娘家,又要楠姐儿过得好,天底下再没有比古家更合适的了!”

“老爷可比我敢想多了!”严夫人又气又笑,“那是古家!能满天下挑媳妇的人家!您可是净想好事儿!”

“古家怎么了?咱们是下里镇李家三嫡支之一!李家的姑娘,那也是能满天下挑婆家的!再说,没有李家的姑娘,哪来的他们古家?”李漕司几句话说的很是傲然,他们李家姑娘的抢手程度,也就比古家男儿稍稍差了那么一线!

“这倒是!”严夫人重重一拍巴掌,眉开眼笑。

“照你说,这两个小的是不错,可老三家山哥儿更是难得!”李漕司话锋一转,将李文山如何得了秦王青眼,被秦王邀请,以及找他私下说的那些话,都细细告诉了严夫人。

“这真真是……真真是……”严夫人又惊又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真是没想到,老三那样的人,几个孩子竟然……这么好!”李漕司更加感叹。

“这孩子都是大人言传身教带出来的,”严夫人先下了个断语,“山哥儿且不说,那两个小的,一个才五岁,一个也不过七岁,要是平时常听到些不好的话,临急教能教成这样?我看老三在外面这些年,经的看的多了,至少知道好歹,明白是非了。”

“嗯,”听严夫人这么说,李漕司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年,老三一直是我的心病,兄弟成仇,我这齐家先没齐好,一直被人诟病,如今……这不是老三的福气,这是咱们的福气!”

“可不是!”严夫人笑起来,因为老三和家里翻脸不来往的事,她在京城时不知道听过多少没意思的闲话,兄弟不和,就是门风不好,连老二的亲事都受了影响……

“说起来,这事还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让我打发人请老三过来聚聚……唉!我是越想越后怕,若山哥儿说的不假,老三到任不过半年一年,非得出大事不可!这是你带给我的福气,老天保佑咱们李家。”

李漕司看向严夫人的目光柔情脉脉,严夫人脸上泛起了层浓重的红晕,不自在的抬手抚了抚光滑的发髻,抚到一半觉得不妥,忙又放下来,努力想显的自然些,“这都是老爷的福份,是孩子们的福份。”

“咱们到江宁府这一两个月,你天天辛苦操劳……你一直想看看这春牛首是怎么个好法,我一直没空……是我不对,咱们明天就去!明儿起个大早,咱们一家到牛首山赏赏景,再到弘觉寺拜拜佛,吃一顿素斋,好好疏散一天!”

李漕司立刻拿定了主意。严夫人眼泪汪在眼眶里,忙用帕子按住,点了点头。

李漕司又和严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出来,叫了赵大过来,低低吩咐道:“让人去查三老爷身边那两个师爷,越仔细越好!要快。再挑个两个妥当人去横山县,等三老爷一家到了,悄悄盯着。”

赵大惊讶的抬头看向李漕司,李漕司顿了顿,接着道:“人挑好带过来我看看,还有,让人去太原府打听打听老三一家,特别是那几个孩子,山哥儿、岚哥儿,和那两位姑娘,在太原府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仔细打听,越细越好。”

赵大忙垂头答应。

李老爷醉的厉害,李文山只好和他一辆车照顾,回到船上,又被阿娘和李冬拉住问个没完,直到第二天早饭后,才找到机会,和李夏单独说几句话。

“那几个贵人,你认识?都是谁啊?”这个巨大疑问在李文山心里憋了半天一夜,差点把他憋出毛病来。

“你跟大伯说了没有?大伯怎么说?都问了什么问题?你怎么答的?”李夏更关心的是这件大事。

“你先说……好吧好吧,我先说!”李文山将怎么和大伯说,大伯问了什么,他怎么答的,大伯答应的如何干脆,一口气说完,长长叹了口气,“阿夏,你不知道,这种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嗯,以后你就是我们的靠山。”李夏随口道,李文山听的后背一挺,是的,阿爹……不管阿爹怎么样,他是一定要给弟弟妹妹当靠山的,一座强有力的靠山,象大伯那样。

“大伯满口答应不是因为要给咱们当靠山,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说句刻薄的话,他心里说不定感谢你给他提了醒、送了机会过去呢。”李夏怕五哥脑子一热真把大伯一家当靠山了,赶紧提点他。

第十三章 都是贵人

“我知道,这事我还能想不明白?那几个贵人到底是谁?你认识?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我认识他们,是因为你认识他们。”李夏往五哥身上推。

前一世她主政十来年,战战兢兢,勤勉无比,七品以上的官员她都认识,稍稍知名一点的大族世家,她都极其了解,可这些经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烂在心里,跟任何人都不吐露半个字。

“我?原来我认识他们?”李文山满脸喜色,李夏心虚不忍的移开目光,从前,他认识他们的时候,已经净了身。

“那是秦王程曦。”

李文山倒抽了口凉气,他自然听说过秦王。

当今太后姓金,出自长沙王金家,是先帝的原配发妻,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皇上,另一个就是秦王,秦王是遗腹子,一生下来就是太后的眼珠子,皇上最疼爱的幼弟,六岁那年就封了秦王。偏偏这位秦王不光尊贵无比,还聪明智慧,礼贤下士,谦和大度……总之哪儿都好,连长相都好看的不得了!早几年就号称风仪佳天下,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那个凶神是长沙王世子金默然,字拙言,小名鹦哥儿。”李夏想着金拙言那双几乎看透一切的眼睛,一阵心悸。

“凶神?哪个是凶神?你是说金大郎?他就是不怎么爱笑爱说话,其实……啊?他就是长沙王世子?太后的亲侄儿?”没有风,李文山也凌乱了,竟然全是贵的不能再贵的贵人!

“五哥,你记着!以后一定要小心他!他心狠手辣!辣到……简直就是屠夫!秦王……他曾经一人一枪,一口气杀了两百多人!”

李夏想着秦王死那天,金拙言倒提着流着血线的长枪从江府缓步出来的样子,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那不是人,那是地狱出来的罗刹!

“谁?秦王?金大……谁杀人?为什么杀那么多人?带兵打仗?”李文山震惊而混乱,一口气杀两百多人!这太吓人了!怪不得阿夏吓成那样!

“是金拙言,不是带兵打仗,他没带过兵,怎么杀的你不用管,总之你记好,他心狠手辣!而且老奸巨滑!”李夏不打算告诉五哥秦王早死这件事,五哥心实,万一流露出来,那就是滔天的大祸!

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秘密烂在自己心里。

“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叫陆仪,字怀慈,小名凤哥儿。”

“大家都叫他陆将军。”

“嗯,他领着京卫上将军的虚职,所以大家称他陆将军。他是安南陆家家主嫡幼子,是陆家这几十年来最有天赋的武学奇才,年纪虽轻,一身功夫却已经出神入化,而且他擅长使毒解毒,他腰间那个黑布袋子你看到了吗?里面装的是他们陆家的家传宝贝白花蛇,只有半根筷子长,却是天底下最毒的蛇,而且他那蛇不怕冷,大冬天的也能活蹦乱跳。”李夏一口气将陆怀慈介绍的详细无比,她对他极其了解。

李文山听呆了,“阿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

“是你告诉我的。”李夏眼皮微垂,“还有一个,叫古玉衍,字守明,小名欢哥儿,他是古先生的大儿子,和金拙言两人,都是秦王自小的伴当,一起长大的。还有件事你记好,陆怀慈和古守明也就算了,偶尔被人叫小名,也不怎么计较,就是金拙言,他最厌恶别人叫他的小名儿,除了太后和秦王,谁叫他小名儿他就跟谁过不去,别说叫鹦哥儿,就是当着他的面说句八哥、鹦鹉什么的,他都得怀恨在心,非报复回去不可!”

“那秦王还让你叫他鹦哥哥哥?难道秦王不知道他这毛病?还是他现在没这毛病,以后才有的?”李文山想不通了,秦王那么好的人,不可能坑阿夏吧?

“我也不知道。”李夏摊手,心里却在想着秦王那兴奋到乱闪的目光,明显没怀好意。她印象中的秦王宽厚温和、仁慈大度,不过这个印象完全是从太后身上推及出来的,到底秦王是不是她想的这样,她并不知道,毕竟,上一世,她只远远看过秦王几眼,连话都没说过。

“秦王怎么会在江宁府?他到江宁府干什么?你听出点什么没有?”对于秦王出现在江宁府这件事,李夏心里除了困惑,还有无数不安和隐隐的恐惧,秦王从没离开过京城方圆百里,这件事她非常肯定,可现在,秦王确确实实出现在江宁府,怎么会这样?这一世,难道除了自己的回魂,还有其它变数?

“他们没提过这个!”李文山仔细想了想才回答,“他们说的几乎都是哪家牡丹好、谁家芍药盛这样的事,后来又问我太原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没说过正事。”

“对他们来说,这些就是正事。”李夏希冀的也不过万一之望,听李文山这么说,倒没觉得太失望,随口接了句。

对于秦王这样的先皇幼子、现皇幼弟,吃好喝好玩好,就是最大的正事。

“唉!”李文山长长叹了口气,一脸羡慕,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啊!那几位长的也跟神仙一样好看!

几天后,李夏一家进了横山县。

到横山县时已经是傍晚,李老爷忙着和迎接的县尉县丞书办等人寒暄应酬,李夏阿娘徐太太是被人抬进县衙后宅的,外面,李文山看着人搬运大件行李,内宅,李冬统总一切,先打发洪嬷嬷去请大夫,唐婆子打扫厨房升火烧水做饭,自己带着苏叶等两三个人,忙着打扫收拾,接进行李,只忙的团团转的如同陀螺。

李文岚紧紧拉着妹妹李夏的手,乖巧的跟在姐姐李冬身边,既让她能看得到,又不打扰她。

李老爷忙好进来时,厨房里冒着烟,各间屋里已经收拾的至少能睡觉了,解决了吃喝和睡觉这两件最紧急的事,其它的都不用太急。

李老爷看着基本妥当的后宅,和忙的一头一身汗的儿子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有子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第十四章 一个祖宗

第二天一大早,李夏是被一个嘹亮的大嗓门吵醒的。

李夏翻了个身,没睁眼,在船上窝了一个多月,总算能睡到床上,可一直到半夜,都还觉得床摇来摇去很不舒服,这会儿总算不摇了,她想多睡一会儿。

“……怎么笨成这样?要你们有什么用?那个箱子得两个人抬,唉哟!那一箱子都是老爷的笔砚!那个是书箱子,书架子还没摆好,你搬它干什么?唉哟!真气死我!这人怎么能笨成这样!那个柜子不能拖!不能拖!看把柜子脚磨歪了!哎!你!你叫什么?你那手往哪儿放呢……”

这声音象钻头一样不停的往李夏耳朵里钻,刺的李夏心烦的一阵阵火起,算了,还是起来吧。

李夏坐起来,看向窗外,窗户上是新糊的淡青细纱,纱窗外浓绿晃动,象是芭蕉。

“九姑娘醒了?”小丫头九儿探头看了眼,“我去端水。”

李夏怔怔的看着九儿,她不认得她,这是谁?看她那样子,好象跟她很熟捻……李夏一言不发,九儿端了水来,李夏自己洗了脸出来,沿着抄手游廊,穿过道宝瓶门进了正院。

正院上房门口,堵在正当中,放着张扶手椅,一个锦衣华服的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挥着胳膊,不停的呵骂,正指挥着一众仆妇下人搬箱笼收拾东西,在老太太的怒骂厉呵下,满院的人个个脚不连地全程小跑状态。

李夏呆呆的看着气势如虹的老太太。

怪不得从回来到现在,她总觉得哪儿不对,是了,她一直没看到这位姨婆!

这位姨婆是阿爹生母的姐姐,是她把阿爹照顾大的,阿爹敬她如母,是她们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老祖宗,可是,阿爹判错案子,她们一家仓皇进京之后,她去哪儿了?

李夏想的头痛,她实在想不起来她去哪儿了,但能肯定的是:从阿爹坏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李夏沿着墙角进了上房,徐太太斜靠在南窗下的榻上,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一看到李夏,露出笑容,直起上身招手叫她,“阿夏醒了,昨晚上睡的好不好?过来让阿娘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