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秦先生和郭胜脾气性格不一样,秦先生性子湿和细致,他待你,是幕僚也是先生,郭胜这个人,特立独行,极有性格,他不讲究细节,跟他相处,五哥得大度些。”

李文山点了下头,这也是,郭胜和秦先生站在一起,就是满山怒放的杜鹃,和一盆优雅兰草的区别。

“第三,郭胜的才能,不是秦先生能比拟的,秦先生只能辅助,郭胜这个人,自己就可以做大事。”

“啊?”李文山怔了,他心目中,还是秦先生更能干老辣些,不过既然阿夏这么说,那肯定是他看错了。“那,他自己都能做大事,那他还……”

他还依附他做什么?

“他已经绝了仕途,不依附于人,就没有做大事的机会了。”李夏想着郭胜这个人,这样的人,她从前见过一个两个。

郭胜那句:想身历常人不能历之奇,这一句,是他的真心话。

他把她当成了会说话的猫一样的奇异之物,要跟在她身边,历常人不能历之奇,一时半会,至少在她长大之前,她不担心他,至于她长大之后……她都长大了,那就更用不着担心他了……

“五哥放心,郭胜身上,有一份侠义之气,他又是个自负的人,最多也就是有一天拱手告辞,至于别的,我觉得不会。”李夏低声道。

李文山长长松了口气,“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好,这几天把我担心坏了,又不敢露出来。对了,秦先生说,把梧桐交给他处置,你说,会不会……”

李文山不担心郭胜了,又想起了梧桐,秦先生上回安置钟婆子的事,让他至今心有余悸,梧桐虽然罪不可恕,可罪不至死。

“你要是担心,就直接跟秦先生说,或者你直接告诉秦先生怎么处置梧桐,五哥,秦先生要听你的,而不是你听他的,他说的话,你觉得有道理,就听,你觉得没道理,你就驳回去,当然,你驳回去了,他又驳回来,你说不过他的时候,那你就得认真考虑考虑,是不是你错了。”

李夏侧头看着五哥,李文山呆了片刻,两只手一齐挠头,“好吧,阿夏,以前我觉得读书最难,现在才知道,读书最容易。”

“那当然,人情练达难极了,洞悉人心更是难上加难,真正洞悉人心的,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李夏也跟着感慨了一句。

太后大概能算一个。她自己肯定算不上。

第一百零八章 人心

“唉。”李文山一声长叹,“阿夏,你不知道,这人心……太可怕了。”

李文山看起来受了极大的刺激,“那个案子,陆将军送了好些案卷,那几个淫僧就不说了,不是人。可那些妇人,明明自己受了害,还要再去害别人。

桥东镇上有个妇人,把小姑子,堂弟媳妇都带过去,她一个人,就带去了四个人,害了四个人,她堂弟媳妇投井死了,世子说她堂弟媳妇不一定是自己投的井,陆将军还在查,我就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还有溪口镇一个妇人,去求子,生了儿子,大姑姐来看侄子,说了一句,她这侄儿比她弟弟好看多了,那妇人就把大姑姐哄骗过去,说是之后一两个月,两个人隔十天半个月就一起去求一趟子……”

李夏两只手撑在石凳上,漫无目的的看着远方,听着李文山的话,波澜不惊。

这没什么想不通的,大家都一样了,也就安全了……至于别的,没有别的,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紧……

李文山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让他深受刺激的人心之暗,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

李夏侧头看着他,站起来,拽着衣袖给他擦眼泪,低低抱怨了一句,“陆仪给你看这些干什么。”

“不是给我,是拿给王爷看的,我跟着看了几眼,有些,我是听王爷说的,王爷很难过,前天一天,净坐着发呆了,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李文山摸出帕子,先给李夏擦了手和衣袖,再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

李夏一怔,给秦王看的……

是了,用这些来见识人心之恶,再好不过。就象从前,太后让自己抄那些密折,见识世情之狠烈,人心之恶之毒,太后最擅长潜移默化的教导人……

太后教导秦王捕猎之道,现在又开始让他认识世情人心,就象从前教导自己那样……

李夏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菜地,李文山低头看了看李夏,又看了看,伸手在李夏眼前挥了挥,“阿夏,阿夏!”

“想出神了。”李夏恍过神。

“想什么呢?”李文山带着几丝探究看着妹妹。

李夏看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李文山唉了一声,他越来越觉得,从前是阿夏很厉害,至于他……他到底是死是活只怕都说不定,回回他一问自己怎么样了,阿夏都是回避不答。

“对了,秦先生说,大伯捎了信,说过两天让四哥过来一趟,给咱们送点过年的东西,还说,过了年,初二初三,大伯就打发人过来,接阿娘,还有咱们到江宁府住几天。秦先生立等着回话,我就先答应了。”

李文山想起来还有件正事,赶紧说了。

李夏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兄弟往来,照理说,她阿爹阿娘应该先打发人过去送节礼……算了,这些事明年再说,今年这大半年,大事小事就没断过……

李文山又和李夏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这案子那案子的细节,以及陆将军功夫怎么好,古六家怎么富贵等等等等,一直说到李冬找过来,两人才站起来,李文山抱起李夏,和李冬一起回去上房。

午后,郭胜从衙门回到自己的住处,拖了把椅子,端坐在廊下,迎着寒风,闭着眼睛,将要做的事前后理了一遍,确定都想周全了,站起来,进屋换了衣服,出来把椅子拿回去,掩了门,从后门出去,直奔北门。

临近北门,到一家脚夫行借了匹马,牵着出了城门,直奔杭州城。

杭州城宪司衙门。

宪司林明生忙到人定时分,才回到后衙,让人热了壶黄酒,挥手屏退几个姬妾丫头,一个人坐在屋里,喝着闷酒想心事。

顺手牵进横山县,是老姚的主意,他也觉得好,倒不指着能绊倒李学璋,他只是想看看明涛山庄的态度,是不是真的诸事不管,不动如山,京城三天两头来信,让他想办法探清明涛山庄的态度,他也是急了。

可没想到,中间竟然横生出赵郑氏之死这件意外……

林宪司仰头喝了一杯酒,再斟满,又喝了。

明涛山庄的态度,他看到了,可这样看到,他宁可没看到。

罗帅司明锣明鼓的替他掩下了胡家背后的指使之人,那张口供上一串串黑墨……

林宪司伸手抓过壶,又倒了一杯,抿了半杯,叹了口气。

那桩案子审好断好,口供物证一应诸物,都交给了他,可他对着那串了一行墨,却照样能明明白白的看出来串掉了哪些字的那几份口供,竟然没勇气把那些字全部再次抹黑,彻底抹掉。

林宪司又叹了口气,将半杯酒一口喝了,拎起酒壶,摇了摇,扬声叫了丫头进来,再送了壶酒进来,斥退丫头,拎起酒壶,自斟自饮。

他看出了明涛山庄的态度,可这态度,让他恐惧,他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往京城写这封信,甚至……他是不是该乞骸骨了……

立在屋子一角的五头烛台上,五根蜡烛的火苗一起猛的晃了下,一下子灭了四根,已经喝的半醉的林宪司眯了眯眼,正要叫人,脖子上一片冰冷,那冰冷紧紧压迫着跳动的颈脉和喉咙。

“安静,我来,说几句话而已,这是刀背。”相比于脖子上那柄寒气透骨的刀,这声音就显的分外平和安宁。

林宪司感受着刀背在脖子上压一下松一下,又贴着皮肉来回划了几下,确实是刀背,要是刀刃,他已经血溅三尺了。

“溪口镇一案,赵家家破人亡,胡家家破人亡。你知道赵家为什么家破人亡,也知道胡家为了谁破的家,亡的人,你独坐喝酒,是替赵家,和胡家难过吗?”

背后的声音平平的好象没有任何情绪,可这份没有情绪,却让林宪司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寒意。

“你想干什么?”林宪司喉咙上压着刀背,声音有些暗哑。

“是谁出的主意?又是谁出面,诱惑挑唆的胡家?”

第一百零九章 成长

林宪司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等了你两天,你是真不聪明。赵家两条人命,胡家三条,五条人命,没个交待,这杭州城里,你能过了哪一关?”

林宪司脖子上的刀来回划了两下,林宪司微微仰头,“你是谁?”

“你就当我是那五条冤魂。”

林宪司紧紧抿着嘴。

“姚潜这是第几次陷你到如此困境了?他不自知,你不知人,你打算让他把你们林氏一族,带入死地吗?”

林宪司脸色微白,“你是……帅司府,还是明……”明涛山庄这几个字,林宪司没敢说出口。

背后的人没理他的问话,刀背离开又贴回来,换了刀刃,林宪司顿时脸色惨白,从头到脖子,整个人都僵直了。

刀刃一动不动的贴在林宪司脖颈上,林宪司清晰的感受到刀刃切着皮肉的那一条刺痛,清晰的感受到颈脉每一次跳动时,挤压向刀刃的那份恐惧,每一次的跳动,都漫长的象是从繁华到洪荒,每一次的跳动,都比上一次跳动猛烈,好象下一次跳动,就能撞破刀刃,喷涌而出……

刀刃突然收回,一个小小的瓷瓶从后面扔到林宪司面前,“鹤顶红,你和姚潜,谁用都行。”

林宪司直直的盯着面前白色瓶身大红绸塞的小小瓷瓶,片刻,猛的转过身,身后空空如也。

林宪司呆了好一会儿,僵直的转回身,慢慢抬起手,掂起那只小瓷瓶,托在手心里看了看,小心的放到桌子上,端直坐着,对着瓷瓶直直的看着。

宫里,最爱用鹤顶红……

沈尚书说的对,从皇上登基那天起,甚至从皇上登基之前,太后,就一直站在朝堂中,从来没有离开过……

林宪司垂下头,沉默良久,伸手握起瓷瓶,直起上身,下了榻,出了门,径直往侧院姚先生住处过去。

宪司衙门幕僚姚潜,半夜急病,没等大夫到,就一病没了。

这个消息,在姚潜刚刚咽了最后一口气没多大会儿,就报到了明涛山庄那间正殿里。

金太后眉头微蹙,“是岩哥儿?”

“不是,进来前,老奴拐个弯,先去问了陆仪,他还不知道这件事。”黄太监答道。

金太后眉头蹙紧了,“在查了?”

“是。”黄太监抬头看了眼金太后,“陆仪说,多半是郭胜,老奴也这么以为。

这郭胜,有仇必报,胆大包天。陆仪说,李文山看着忠厚老实,其实也是个胆大妄为的,横山县衙里先头两位师爷的事,王爷当时就让他查过,都是李文山的手笔,陆仪说,王爷颇为欣赏。

大约这郭胜不忿,昨天李文山回去,得了李文山首肯,就做下了这样的事。”

金太后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片刻,轻轻哼了一声,吩咐黄太监,“去查清楚。真是横山县出的手……你替他们好好看看,收拾干净。”

“是。”黄太监明了的答应一声,正要退出,金太后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去跟哥儿说一说。姚潜的事,不该等横山县自己出手,一来,李文山是他的人,他的人,他要护得住,要有所交待;其二,虽说为大局着想,不好太折损那一头,可也没有让咱们吃闷亏的理儿,要打到他痛,更应该放好后手。”

“是。”

“还有,递个信儿给那边,林明生太蠢了,换个人来吧。去吧。”金太后接着吩咐,黄太监答应一声,垂手退出去,先去找秦王解说这件刚刚发生的事。

郭胜在杭州城里的一个小脚店里,听到了姚潜暴病而死的信儿,牵着马出城,直奔万松书院。

李文山刚进了书院,就被郭胜叫出来,俯耳低低说了姚潜暴亡的事,李文山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郭胜。

没等他说出话,郭胜看着他笑道:“姚潜是这一行里的老人了,自然懂得规矩,连累东家陷入如此境地,换了我,也要这样以谢天下。五爷一会儿见了王爷,只怕要提起这事,所以我特意过来先跟五爷说一声。五爷心里有数就行,王爷问起,只当不知道,我先回去了,县尊小病刚好,衙门里不能离了人。”

“哎!”李文山总算说出话了,“郭先生,你以为……这事,这样的事,你先跟我说一声,你得先跟我说一声!”最后一句,李文山带着恼怒,声音里带着了丝丝厉色。

郭胜一怔,随即松开缰绳,双手抱拳长揖到底,起身正色道:“是在下疏忽了,五爷教训的极是,五爷放心,下不为例。”

远远的,一队人马往书院奔过来,郭胜扫了一眼,赶紧告辞,“五爷,我得走了,五爷放心,必定没有下次,五爷记着,只当不知道。”

郭胜一边说着,一边急忙上马走了。

李文山站在书院门口,双手叉腰,苦恼万状的看着纵马而去的郭胜,他都知道了,还怎么当不知道?他倒是想当不知道,可他做不来这事,他瞒不过他们哪!

郭胜和李文山看到人马时,陆仪已经看到了郭胜和李文山,勒马靠近秦王,指了指示意,“郭胜,正跟李五说话呢,咦,跑了,跑的真快。”

“不是挺有胆子么,跑什么啊。”金拙言凉凉的说了句,秦王眯眼远眺着纵马跑的飞快的郭胜,脸色不怎么好。

一群人马速很快,几句话之间,就到了万松书院门口。

秦王等人下了马,长随牵着马退到旁边等着,秦王理了理衣服,摸出折扇在手里转着,走到李文山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李文山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片刻,又有所悟,就心虚起来,抬手揉了下鼻子,再揉一下,目光躲闪,正想顾左右打个岔,秦王笑起来,“李五,看你这样子,也不象个心机深沉的,这么件大事,怎么前天没见你有一丝动静?我眼拙了?”

“我也是刚知道。”李文山话音没落,急忙接着道:“也不能算刚知道,我是说,是我……”

第一百一十章 一群少年

“什么是你?胡说什么呢!”金拙言打断李文山的话,“跟你有什么相干?还有,我们拿你当兄弟,你怎么能这么见外?这样的事,你心里有气,就该当面说出来,咱们可没有让人欺负了,就干咽下去的理儿,你看看你现在算什么?打王爷跟我的脸呢?”

“没……我真……”李文山急了,刚要解释,古六从后面硬挤上来,“你们说什么呢?出什么事了?李五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了?你不是今天才到书院?你还没进书院呢?谁欺负你了?”

“你!”秦王没好气的在古六肩膀上捅了一折扇,“钟响了,赶紧走,晚了夫子又要长篇大论的教训。”

除了陆仪,一行人急忙往书院里跑。

上了一天的课,哺时前后,金拙言打发人找古山长替李文山告了假,也不管李文山怎么叫着课业拖的太多,无论如何都要用功了,揪出来上了马,直奔明涛山庄。

直了明涛山庄后园湖边的暖阁里,金拙言将李文山按到椅子里,劈头就问:“早上那是郭胜?”

李文山死活不肯来,要努力读书,就是因为怕金拙言和秦王追着问郭胜说的那件事,现在躲是躲不过了,硬着头皮,一脸苦哈哈的点了下头。

“你这个郭胜,怎么净惹事儿?”古六挤过来说了句,路上他问过陆仪,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

“小古你别添乱。”秦王用折扇捅着古六,“那边坐着喝茶去。”

“我问你,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先跟王爷打个招呼?”金拙言冷着张脸,折扇点在李文山鼻尖上。

“我……”李文山被折扇点的上身用力往后仰,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招呼啊?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

“李五,你老实说,郭胜逼死宪司府那个姚潜的事,你是事先就知道,还是事后知道的?”秦王瞄着李文山那一脸说不出话的干急,慢条斯理的问道。

“我……”金拙言的折扇往后撤了撤,李文山头直起来,看着秦王,干张着嘴,还是说不出来话。

他说事先知道吧,世子那一问,他就得答,他想不出怎么答,说事后知道吧……那这事岂不全是全得由郭胜担责了?王爷和世子他们对他挺客气,对郭胜可就不一定了,不能说事后知道啊……

“说事先知道,想不好为什么没跟王爷打招呼,说事后知道,你又怕王爷怪罪那个郭胜,是因为这个难为吧?”金拙言弯着腰,看着干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的李文山,折扇一下一下捅着李文山的肩膀问道。

李文山唉了一声,猛跺了几下脚,还是没说出话。

“好吧,那我把话先说到前头。第一,林明生陷害你爹这事,我可没打算抬手放过,我是还没腾出手,你就先急眼了,好在你那个郭胜,还没把事情办的太糟,我本来也没打算让那个姚潜活着,五条人命,至少赵郑氏是全然无辜的,得有个交待。”

秦王挪了挪,坐正了,看着李文山,一脸严肃。

“第二,姚潜的死,是对那五条人命的交待,林明生这个宪司,也不能再当下去了,一是他德不配位,二来,他敢伸到到你阿爹头上,我不能忍,这是对你的交待;

第三,不管你事先知不知道,我都不会把郭胜怎么样,虽然我很生气。好了,你现在说吧,到底是事先知道的,还是事后知道的?”

“是……就……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李文山只能实话实说了。

“你竟然……你果然!”金拙言猛一折扇拍在李文山头上,拍的李文山唉哟一声。

“啊?你今天早上才知道?郭胜告诉你的?他告诉你你才知道?你们俩,到底谁是主谁是仆啊?”古六跳起来了,兴奋的大叫,这一小圈人里面,总算有个比他笨的了。

“看看!”秦王看着陆仪,“我就说吧。”

陆仪看着李文山问道:“郭胜去江宁府,也是事后告诉你的吧?”

李文山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肩膀往下耷拉,垂了垂头。

“小古有句话说对了,你跟那个郭胜,到底谁是主谁是宾!”金拙言一脸的不敢置信。

“郭先生又不是跟我的,他是我阿爹的幕僚师爷,本来……”李文山有点儿急了,话没说完,古六先嘘出了声,“李五,你可真能瞎扯,就你爹,蠢的……蠢成那样……”

“你爹才蠢成那样!我阿爹他……他就是书生气了点,他二十岁就中了举人,他怎么蠢了?”李文山不干了,一句话怼了回去。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爹蠢,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还说了不只一回,上回,你跟王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你爹蠢成那样怎么怎么样的,这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怎么,你能说,我就不能说了?”古六简直要跳起来。

“那是我爹,我说说……我那是谦虚!你说算什么?哪有这么说人家爹的?还说自己知礼,有你这么知礼的?”李文山跟古六可不客气,他又不怕他。

“唉你……你这人不可理喻……”

金拙言已经挨着秦王坐下,两人一齐摇着折扇,看着跳脚吵在一起的古六和李文山,秦王先叹了口气,金拙言跟着叹了口气,秦王又叹了口气,金拙言再叹一口,两人一替一声的叹着气。

秦先生虽然不知道淫祀案的首尾,可溪口镇女尸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林宪司身边最得用的幕僚姚潜死了,他将知道的那几件事连在一起,稍稍一深想,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

在屋里呆坐到将近中午,想了又想,出了屋,让人备马,他得去一趟江宁府。

江宁府,李漕司心事忡忡的吃了晚饭,靠在榻上,心不在焉的听严夫人说着给小三房准备了哪些节礼,以及节后准备请哪些人家过来等等琐事。

严夫人一边说,一边瞄着明显心事很重的李漕司,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问,外面小丫头禀报,秦先生从杭州过来,请见老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幕僚之责

李漕司听到秦先生三个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急急的吩咐道:“快请!快请!”

严夫人手里拿着块绸料子,看着鞋没穿好就往外跑的丈夫,呆了好半天才恍过神。

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李漕司急步赶到花厅,秦先生已经让人端了盆热水过来,正弯着腰洗脸。李漕司看着秦先生后背那一片透出衣服的汗渍,一颗心不由又往下沉了沉。

秦先生撩着热水洗了一通,长舒了口气,李漕司看着他汗透的后背,和濡湿的前襟,连声吩咐:“让人准备热水来,把我的衣服拿一套,侍候先生沐浴……”

“拿一套衣服就行了。”秦先生打断李漕司的吩咐,“漕司,到书房说话吧。”

李漕司脸色一紧,忙站起来,一边示意秦先生往外走,一边吩咐小厮,“把衣服送到小书房。”

李漕司和秦先生进了小书房上房,衣服也送到了,秦先生换了衣服出来,小厮已经摆好了几样点心和汤水,垂手退了出去。

秦先生坐下,先倒了碗汤喝了,又连吃了几只汤包,再喝了一碗汤,舒了口气,“漕司见谅,路上赶得急,午饭也没吃,”见李漕司又要扬声吩咐,忙抬手止住他,“先不急,这些点心就很好,这笼汤包就够了,咱们先说话。”

李漕司见秦先生这么说,也不多让。

秦先生又吃了几只汤包,再喝了半碗汤,才开口道:“林明生林宪司身边的那位姚潜姚先生,昨天半夜里,突然病死了。”

李漕司瞪大了双眼,突然病死!

“本来,我没打算跑这一趟,有些事,是想等着年里年外,见了漕司再说,如今的杭州城,不算很太平。

没想到,姚潜突然死了,早上听到这个信儿,我……唉,姚先生……在京城时我就认识他,实在没想到,想来想去,我得赶紧过来一趟,这事,只怕小不了。”

秦先生神情黯然。

李漕司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等着他往下说。

秦先生伤感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从头说吧,四天前,明面上说要跨县缉凶,横山县往杭州府衙上呈了一桩人命案。

横山县溪口镇赵宏庆的媳妇赵郑氏,横尸溪口镇外,赵宏庆继母赵孟氏说是赵宏庆的长姐胡赵氏和丈夫胡大杀了郑赵氏,胡大和弟弟胡明德,说是胡赵氏和赵郑氏争吵,失手杀了赵郑氏。

杭州府衙审的极快,判了胡赵氏斩立决,胡大和胡明德发配银矿十年苦役,赵孟氏发卖为奴。”

“这案子有什么隐情?”李漕司脱口问道,胡大和胡明德十年银矿苦役,明显过重。

“还不只这些,此案诸人,不等秋后,和宪司衙门,帅司衙门会同审理的一桩有伤风化致死人命案,一齐,审清隔天,已经行过刑了。”

秦先生看着李漕司,接着道,李漕司眼睛都瞪大了。

“横山县县尉吴有光,漕司知道他背景的,说是查实贪赃不法,昨天行文到横山县,已经撤了差了,听说,吴有光收拾东西,准备举家迁往京城。”

秦先生看着紧拧起眉头,两眼有些发直的李漕司,接着道:“这两桩案子审结隔天,吴有光撤差前一天,三老爷病了,我问了大夫,说是惊吓过度,心神失守。”

“这两桩案子,一而二,二而一?”李漕司的反应快而准。

秦先生看着李漕司,接着道:“昨天一早,五爷将梧桐交给了我,说梧桐不能再留了,让我留他条命,把他发卖的越远越好。

我就审了梧桐几句,梧桐说,有个叫连贵的找到他,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从县衙偷一张状子出来,状子后头,落的是赵宏庆的名字,他偷出来了,就在溪口镇发现女尸的前一天,隔天,他把状子交给了连贵。”

“这是个要构陷老三的局?”李漕司毕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听到这里,已经全明白了。

“嗯。”秦先生嗯了一声,稍稍欠身,压低声音道:“溪口镇女尸案,是朱参议和闪参议会同审理,闪参议跟我漏了几句,说胡家兄弟之所以勒死了赵郑氏,是因为赵郑氏不肯让丈夫赵宏庆到横山县衙去递一张诉状淫祀的状子。”

“还有几个细节,漕司参详参详。”秦先生往后靠到椅背上,“那桩有伤风化致死案,抄了四个地方拿人,山阴县宁安寺,横山县溪口镇,盐官县桥东镇和三阳镇。溪口镇被抄检的地方,就是抛尸的地方。”

“这桩有伤风化案,是怎么判的?已经行了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