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说人不错。”李文山实话直说。

金拙言顿时一脸嫌弃,一幅实在懒得理他的样子,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茶寮。

古六笑出了声,用马鞭一下一下,一脸愉快的敲着李文山,“秦先生说人不错……你就觉得不错了?李五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实诚了,前头已经有个梧桐了,瞧你这实诚样儿,我看,人家把你卖了,你指定还得帮着数钱,还生怕数错了。”

李文山没理古六,进了茶寮,在最下首坐了,端起茶一口喝了,正要再倒,秦王伸折扇按住了他的手,“你早饭还没吃吧?空着肚子,茶别多喝。”

“备的有银丝面,你吃一碗。”陆仪接话笑道。

金拙言端着杯茶,嫌弃无比的斜着李文山。

古六一边笑一边唉唉唉的叹气,“李五,我说送你几个丫头吧,你非不要,看看,陆将军还让承影早小半个时辰过去叫你,就这样,你晚了不说,连早饭都没吃上,你家里……”

“你家那丫头,有能用的?个个中看不中用。”金拙言打断了古六的话,看着已经开始吃面的李文山,“你吃你的,我说你听着。我跟小陆说了,出了正月,让你到关铨军中练上半个月,不过收拾几件衣服,还非得有人侍候?你这样,以后要是出兵放马……”

“我不出兵放马。”李文山咽了一大口面,抬头堵了金拙言一句。

“你说不出就不出啊?这可由不得你。”秦王转着折扇,瞄着李文山,慢吞吞说了句,又嘿笑了两声,“还有小古,一起去吧,凤哥儿跟关铨说一声,不许放水,好好操练。”

古六一口茶呛进喉咙里,一边咳一边着急道:”关我什么事?我可不去!”

陆仪看着几个人,只笑不说话。

李文山吃完了一碗面,又到后面洗漱了出来,秦王等人站起来,安步当车往外走。

陆仪走到李文山身边,低声交待道:“从现在起,就以排行称呼吧,爷行二,世子居长,我行九。”

李文山急忙点头,低低谢了句。打量了一圈,这才留意到,从秦王到陆仪,衣着穿戴都十分平常。

这体查民情,要是摆出王爷的派势,大约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古六回头招呼李文山,李文山急忙跟上,几个人一边走一边看,没走多远,离镇子还有半里路,人就多的挨挨挤挤。

“象是逢会。”李文山最有经验,掂着脚尖左右看了看道。

“嗯,一年一回的土地庙会。”秦王头也不回的答了句,又往里挤了十来步,看着前面挤到了人贴着人,站住犹豫起来。

“咱们绕过去吧,镇子里人更多,先绕到前面土地庙看看,等中午人少点,再往里逛。”陆仪建议道。

金拙言先点头赞成,拉着秦王往旁边绕过去。

人太多,挤来挤去难受不说,王爷的安全是个大问题。

秦王从善如流,从镇子外面,一路绕过去,好在镇子不大,稍稍绕一点路,远一点的地方,就十分安静,几乎没多少人了,一行人很快就绕到了镇子前面。

镇子前面,一面是鲜亮无比的土地庙,对着土地庙的,是一座同样鲜亮的戏台,这会儿,戏台上正伊伊呀呀唱的热闹。土地庙和戏台之间,站满了听戏的人。

众人站在土地庙和戏台之间,李文山伸长脖子看着土地庙,十分稀奇,“头一回见到这么阔气的土地庙,太原府的土地庙多数只有半人高,在路边,不留意都看不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马骡和驴

“这一带,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土地庙阔气成这样,这座土地庙据说十分灵验,方圆七八个县的人都知道,香火很旺。”陆仪解释了句。

李文山心里微微一动,头一个地方就是来看这土地庙会,是因为年前淫祀案?嗯,肯定是这样,换了自己,也会先看这神啊鬼的,那淫祀案,实在是太黑恶了。

“你听出来这唱的什么戏没有?”秦王看着戏台,认真听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金拙言。

金拙言眉头皱的比秦王还紧,他也没听出来,老实说,他就没怎么听懂那台上的戏子们伊伊呀呀,到底唱的什么。

秦王回头看向陆仪,陆仪摊手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了。

古六紧拧着眉,侧着耳朵听的也是一头雾水,李文山更别提了,台上唱了这半天,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看着一脸茫然的四个人,陆仪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掩饰了下,咳了一声,指着旁边的茶棚道:“到那边要碗茶,坐着看一会儿,那几个老者,正好问问。”

秦王嗯了一声,抬脚往茶棚过去。

几个人在茶棚坐下,陆仪拿出一把大钱,一人要了一碗茶,又要了几碟子点心,将其中两碟子点心,往大桌子另一边几位老者那边推了推,笑道:“老丈请用。”

“唉哟客气客气。”四五个或喝着茶,或抽着旱烟的老者急忙跟陆仪连连点头,道着客气道着谢。

“这几个小后生,一看就是贵人,看看生的多好。”

“就是,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书生子,个个都象文曲星,往后都是大贵人。”

……

陆仪又给几位老者一人要了一碗擂茶,几个老者眉开眼笑,说话更客气了。

“老丈,小可想请教,这台上,唱的是什么戏?”等几位老者客气过奉承过,金拙言笑着请教道。

“几位书生子是外地人吧?”一个胡子花白,气色极好的老者笑着先问了句。

金拙言一脸谦和笑容,点头称是。

“那你是听不懂,你们书生子那叫……对了,秀才不出门,就知天下事,可阿们这戏,你们那书上肯定没有,阿们这戏,年年都得唱,就阿们这里有,这戏里,说的是俺们镇上出了一位县马,县马,你们这些书生子都知道吧?那可是大贵人……”

老者眉飞色舞,从秦王到李文山,刚听到这儿就卡了壳了。

“老丈,您说的这县马?是个什么贵人?姓县?”金拙言忍不住插嘴问了句。

“咦,你们这些书生子,连县马都不知道?”老者惊奇的咦了一声。

旁边四五个老者一起笑起来,七嘴八舌,“书生子光念书,这县马,大约书本上没有?”“我说书生子啊,可不能死读书。”“就是就是,念了书,还得……还得怎么着来?”

秦王从金拙言看到古六,再看到李文山,又看向陆仪,跟台上那戏一样,五个人,统统一脸茫然。

“阿们这位大贵人,姓张,张县马,是个有大福的,尚了位县主,这就当了县马,书生子,你知道什么是尚吧?就是娶,咱这些人,娶媳妇叫娶,那要是娶了县主,就不能叫娶,得叫尚,那意思是,往上攀的,往上,懂不?”老者看起来十分有学问。

从秦王到李文山,都听的一脸呆滞,金拙言都有几分心虚气短了,“老丈,怎么尚了县主,就当了县马?这县马?”

“看看,这书生子生的这样好看,一幅聪明相……那尚了公主的,叫驸马,尚了县主的,那不是就叫县马!”老者颇有几分可惜的看着金拙言,白长了一脸聪明相。

金拙言一张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瞪着老者,张着嘴,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秦王眼睛眨的都能听到声音了。陆仪圆瞪着双眼,介于极度无语和将要暴笑之间。古六一脸的不敢置信,瞪着李文山,李文山也正瞪着他。

“咳!”秦王猛咳了一声,上身探向老者,认真严肃的问道:“那郡主呢?那尚了郡主的,叫什么?”

“郡马啊!”老者一脸的这还要问。

秦王猛吸了口气,再猛咳一声,上身再探前一点,神情更加严肃认真,“老丈,您说的有点儿不对,尚了公主的,叫驸马,尚了郡主的,就只能叫郡骡,那尚了县主,只能是县驴。”

古六猛一声暴笑出来,和暴笑声同时,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李文山捧着肚子,哈哈哈哈笑的身子一歪,压在了古六身上。金拙言指着秦王,笑的声音都变了调。陆仪想拉起古六和李文山,却笑的站不起来。

只有秦王,继续严肃着一张脸,接着和被他说的,以及被诸人笑的一脸茫然的老者分说:“不管是公主,郡主,还是县主,都是马,岂不是尊卑不分了?那可不对,尊卑是一定得分清楚的,您说是吧?所以,不能都叫马,得分成马、骡,还有驴子。”

几个小厮过来,拉起李文山和古六。

陆仪站起来,团团拱手,向周围一圈斜着他们,已经明显不高兴的老者们陪礼,“实在是……对不住,我请大家喝茶,算是陪罪。”

陆仪说着,拿了块半两的碎银子递给茶棚掌柜,“今天的茶,我请了,请大家随意。”

金拙言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和秦王等人出来,走出上百步,离的远了,几个人站住,古六揉着肚子,一声接一声唉哟,他笑的肚子都抽筋了。

秦王用折扇在古六肚子上拍了几下,“如此愚民,有什么好笑的?县马,亏他们想得出。这还是江南最富庶之地,文风浓厚,以才子辈出著称,那苦寒之地,得愚昧成什么样儿?怪不得这淫祀说祸乱就能祸乱起来。”

“我得去跟他们说一声,别真的郡骡县驴的叫起来,万一……是大罪。”李文山抹了两把笑出来的眼泪,拉了拉陆仪低声交待一句,抬脚就要过去。

秦王转头看向李文山,金拙言也看过去,上下打量着他,轻轻哼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随行随止

秦王又看了眼陆仪,伸折扇拍了拍李文山的肩膀,“光有好心不行,你去跟他们说,他们能信你?”秦王回头看了眼茶寮里指指点点着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乡民。

“只怕那戏文里就是这么唱的,戏文里唱的,可比你说的管用多了。”金拙言看了眼戏台,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后你做了官,光有好心可不行。你把这事知会给罗仲生,这两浙路,胡称乱叫的,只怕不只这一处,只把事情告诉他,他比咱们有办法。”秦王看着陆仪吩咐道。

陆仪颌首应了。

秦王走在前面,又逛了一会儿,从镇子外绕上驿路上,上了马,往富阳县过去。

在富阳城里吃了午饭,一行人就开始满城逛,各大行市都要到出了十五才开业,可各个茶坊、酒肆,书坊,街头巷尾,却处处热闹不堪。

大家跟秦王的脚步,哪儿都逛,甚至瓦肆勾栏里,也进去溜跶了一趟,把李文山紧张的汗不敢出,幸好,一群人,只在勾栏里喝了一杯茶,看着小姐们在他们面前走了一圈,陆仪扔了几两银子,就一起出来了。

秦王倒是对从他一进门,就嘴巴不停,奉承的话、诱惑的话、介绍的话,说了个天花乱坠的老鸨,兴趣更多些,十分感慨她怎么那么多话,以及,她眼力真是好,还有就是,这老鸨也不老么。

临近傍晚,众人却上马,出了富阳城,走了四五里,歇在了富阳城外的富春驿。

也不知道是这会儿没出十五,驿站里压根就没人,还是就是有人,也被打前站的赶走了,总之,整个驿站,就住了他们这一拨人。

到了驿站外,陆仪往外,金拙言往里,查看安排驻防。秦王带着古六和李文山两个人,先围着驿站粗看了一圈,见驿站后面挖了片塘,引了不远处一条河的活水进来,鱼塘里的水十分清澈,撒一把鱼食下去,大鱼小鱼一齐冒头,看样子塘里的鱼家族十分兴旺。

秦王吩咐捞了几条鱼上来。和古六感慨这江南果然富庶,一个小驿站,经营的好了,都能有不少收益。和李文山则感慨这驿站的驿丞善经营,打理这驿站十分用心。

看起来秦王一行还带了厨子,晚饭的鱼做的十分美味,李文山吃了大半条,也没吃出来古六说的略有土腥气腥在哪里,鱼,不都是腥的么?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刚刚一片鱼肚白,众人就起来,收拾洗漱,小半个时辰后,就启程了。

冬日的晨曦中,薄雾笼着地面,被马蹄踏的散开消融。

秦王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纵马跑了一阵子,看到前面有村庄,放缓马速,靠近村庄,看着村子外河对岸已经蹲了一排,说笑着捶打着衣服,以及洗着不知道什么的妇人,围着村子转了大半圈,颇有几分遗憾的嘀咕了几句:怎么不见男人呢?

过了村庄,一路往前,经过一座热闹的小镇,镇中间,一条河穿镇而过,河上小船一只接一只,卖各种东西的,以及酒船花船。

李文山兴奋不已,指着说这是条小秦淮河,被金拙言和古六一起嘘到脸上,问他知道秦淮河为什么叫秦淮河?李文山瞪着眼茫然,为什么叫秦淮河?

在镇上逛了半天,又隔着河,看了一会儿戏,古六对搭进河里的戏台兴趣极浓,这样借着水音儿,听起来声音格外透亮。

出了小镇,一路往前,中午,就是在一块空旷地上,搭了帐蓬,埋灶做饭,照陆仪的话说,算是吃了顿行军饭。

第二天以及直到十二日,这日程几乎都是这样,这行程大概也只有一条路线,至于每天到哪儿看哪儿,都不定,大家就是跟着秦王,走到哪儿算哪儿,赶上吃饭睡觉,有城有镇,就进城进镇,没有,就搭帐蓬吃行军饭。

李文山这是头一回认认真真的这么看这以富庶闻名的江南,看着和太原大相径庭的两浙路地理民情,一路上几乎不停的惊讶感叹,这一趟,真是太长见识了。

到了十二日,一行人在两浙路腹地转了一小圈,进了离杭州城不远的盐官县。

午饭后,秦王吩咐李文山,“从这里到横山县城,最多大半个时辰,你直接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们到杭州城,再从杭州城绕圈子回去了。”

李文山忙点头应了。虽然意犹未尽,不过一提到家,他真有点儿想家了,今年这个年,好象就没怎么在家呆着。

秦王看着脸上又有遗憾又有兴奋的李文山,笑起来:“皇上年前送了几十船烟火过来,还有花灯什么的,有不少,说是今年新出的新鲜花样。元夕节那天要放烟火,你带上你弟弟妹妹过来看看热闹吧,也算难得。”

“早就听说了,早就打算好了,今年杭州城这烟火,是无论如何要看的,十五那天,一大早我们就赶过去,得趁早,也许能占个好位置。”李文山笑容绽放,不停的点头。

“十四早上,我让承影去接你们,十五的烟花,是十四夜里放。”陆仪听着李文山的话,一边笑一边只好接了句。

李文山刚才没反应过来,陆仪这么一句,他立刻明白了。“我说错了,是十四早上……多谢王爷!不用抢地方了……”

王爷说让他带弟弟妹妹去看烟火,这是邀请他带着弟弟妹妹,过去和他们一起看烟火,李文山这一明白,立刻笑的只见牙不见眼。

杭州城这场烟火,几百里外的人都赶过来看,到时候,得有多少人看烟火,想也能想得出。

他在太原府也看过一回两回烟火,那人比这一回肯定少得多的多了,可那时候,还挤的根本没办法,他有一回去晚了,只好站在屋檐下,看天上的烟火,只能看一半。

今年,他原本的打算,是天不亮就走,不进城,在城外找个头上没遮拦能停车的地方,听说宫里的烟火起得极早,肯定离很远都能看到,仰头看看天上,就满足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情

现在,能跟王爷他们一起看这场烟火,跟他原来的打算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金拙言牙痛无比的看着李文山,吸了几口气,拧过头,指着李文山和古六咬牙道:“你看看他这样子,我是没眼看他了!”

古六咯儿咯儿的笑,一边笑一边指着李文山,“多好!我就喜欢李五这坦诚脾气。”

“是……阿夏……阿夏肯定得高兴坏了。”李文山嘴巴根本合不拢,挠着头,这会儿很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往阿夏身上歪,我瞧着,阿夏比你出息多了。”秦王不客气的接了句。

古六哈哈笑起来,“真是呵,阿夏是比他出息多了。”

“那是!”李文山不能再赞同了,“阿夏,我妹妹,那是……天底下最出息的妹妹,最好的妹妹,就是我妹妹阿夏!”李文山想夸,话到嘴边,发现哪一句也不能夸出口,阿夏的好,实在不好夸,“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总而言之就一句话:就是好,我妹妹,天底下最好!”

秦王瞪着李文山,古六笑的更厉害了,一边笑一边用脚背踢着李文山的小腿,“李五,你也……谦虚就算了,看你这样子,什么叫谦虚你根本不知道,那你能不能委婉点儿夸,天底下最好?这话你也敢说?你这脸,竟然纹丝儿不红?”

金拙言一脸无语,连牙疼都不想疼了。陆仪一边笑一边解围道:“阿夏确实好,懂事得很。”

“我跟你们说,我妹妹阿夏,真是天底下最好!这是实话,不用谦虚。”李文山的神情认真,他妹妹,绝对的天底下最不一般,最好的那个,他没法说而已。

秦王噗一声笑起来,点着李文山,“都别理他了,一说到他妹妹,他就得魔症,他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病入膏肓。行了,天儿不早了,你赶紧走吧,我们也要启程了。对了,你家还是没车对吧?”

没等李文山说出话,秦王抬手止住他,接着道:“谁家没事养辆大车是吧?我问错了,我是跟你说,回去别赁车了,让凤哥儿安排吧,你那一个大钱都金贵。李五,你这心性是好,不过,你家这样,以后你妹妹的嫁人,嫁妆怎么办?前天那媒人怎么说得来着?”

秦王指看向古六,古六急忙接上:“没嫁妆那可嫁不出去!”

秦王手里的马鞭拍着李文山,“听到了吧?你妹妹的嫁妆,你现在就得想想了。对了,做生意赚钱这事,你多跟小古讨教讨教,他家才是真正的会做生意。”

“噢?好!”李文山没怎么太明白,先答应了再说,反正回去有人能问,家里有秦先生,还有阿夏呢。

李文山赶回家里,进了家才觉得累坏了,沐浴出来,交待看烟火的事,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后,十三号下午,李文山起来时,看烟火诸事,已经一切准备停当了,从李文山到李夏,四个准备去看烟火的人,个个兴奋,其中李冬最激动,越临近越激动,简直坐立不安。

李夏托腮看着她,心里酸酸的十分难受。

前世今生,姐姐都是最辛苦的那个,这个家里,阿娘撑一半,姐姐做一半,好吃的好玩的好衣服,先留给她和六哥五哥,还有阿爹阿娘,最后一个才是她自己,出去玩的时候,也是最少,唉,这些,她却帮不上姐姐。

李文山睡了一夜一天,神清气爽,拎了李夏出来,一边围着后园转圈,一边说着这几天出去的所见所闻,以及秦王如何,世子如何,陆将军又如何,说的兴奋无比,李夏只凝神听他说。

“……对了,”说到最后,李文山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昨天我回来的时候,王爷说,我安贫乐道没什么,可以后,你和冬姐儿没有嫁妆,只怕不好嫁,说让我找古六请教请教做生意赚钱这事,这话,是不是要帮咱们?”

李夏脚步微顿,仰头看了眼五哥,接着往前走了几步,才点了下头,“他这不是要说嫁妆不嫁妆的事,变个说法提醒你就是了。要是没有你这事,咱们家其实也还好,可现在,你跟在秦王身边,身边的人就不能少了,象现在,吉大吉二,秦先生,还有郭胜,这些人,现在其实都是大伯替咱们养着,要是这么算,咱们家这样,确实不能久撑。”

“大伯……”李文山看着李夏,话没说完。

“再怎么,大伯的也不是咱们的。大伯是大伯,你是你。就是亲兄弟,也是有分际的。这些,咱们不计较,大伯不计较,秦王他们,却是要计较的。”李夏低声道。

李文山紧拧着眉头,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大伯家的银子,用一点就是一点人情,用的多了,这份还不清的人情,以后真要让他做什么事……唉。

“不是大事,这件事,秦王不说,我也在想了。你找秦先生商量,阿娘手里还有一万多银子,你跟阿娘说一说,留一些添几个丫头,多买几个小丫头,一来便宜,二来买回来自小调教,比买大的好,姐姐今年十四了,过几年出嫁,正好陪嫁过去,到了夫家,这样的左膀右臂少不了。”

李夏一边说,李文山一边点头。

“余下的银子,你拿出一万交给秦先生,让他打点做生意这件事,生意上的事,你不好出面,再说,你也没这个空儿。”

李文山不停的点头,他也是这么想。

“古家那里。”李夏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能就是一句请教,照古家人做事的风格,你一请教,也许他们就要连铺子带人送给你,而且还会送的你不能不要,咱们不能要。”

李文山瞪大了双眼,片刻,猛喷了口气,“古家……大气得很。”

“是,他们家,从古状元起,就手笔大的惊人。秦王既然说了,这请教,是一定要请教的,这样,你一会儿就去找一趟秦先生,和他说说你想找门生意做做的事,请他帮忙看看,从哪里入手最好,你记着,别跟他提王爷那几句话,特别是请教古六生意的事,一个字也别提。”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误会

李夏郑重交待,李文山郑重点头。

“等秦先生想好从哪里入手,你再去找古六,请他介绍个掌柜给你,五哥,你记着,以后跟古家打交道,话说清楚,指明说清要什么,就这一件,这样,这份人情就有限。”

“唉,咱们现在,居然也怕欠人家人情了,从前,想欠人家人情,哪有人家理咱们?”李文山突然感慨了一句。

李夏仰头看着他,怔了半晌,垂下了头。

五哥这话提醒了她,她有点过于计较了,也过于以利视人了,他们现在,也许未来,都不再会有值得古家市人情的地方。

就象当年在杭州城外,祥记银楼的贺掌柜帮她们,彼时她们已经深陷在谷底,贺庆那样帮她们,不过是因为一份不忍,哪有什么市恩之想呢?

李夏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却又咽了下去,算了,还是别说了,就算古家不是市恩,只是想帮一把,她也不想五哥和她们家,只是因为不够富,就受下人家这样的大礼。

第二天一早,李夏一夜好睡起来,李冬已经早早起来了,她兴奋到半夜才睡,一大早起,精神却好的出奇。

元夕节上应月色,要穿白。李冬挑了大伯娘给的一件青白底银线绣折枝桂枝桂花的宽幅裙,一件银白小袄,外面一件银白织锦缎面丝绵里斗蓬。

李夏也有一身一样的,不过徐太太嫌李夏穿这一身太素净,挑了件桃红小袄配松花色裙子,穿了和李冬同样的银白斗蓬,一起出来,上了承影带来的大车。

和骑马一路飞奔比,坐车就慢了许多,在临安吃了午饭,申正前后,车子才到了杭州城下。

离得很远很远,城外已经车马粼粼,到处都是人,承影带着诸人,远远的绕过人群,向涌金门。

涌金门今天封闭,不许闲人进出,这里留作官府进出维持查看各处,急进急出的通道,年前就贴了告示,这会儿,远远设了关卡,高挂灯笼,禁止闲人出入靠近。

承影上前递了腰牌,带着李文山和坐着李冬四人的大车,进了关卡。

到了涌金门下,又被关铨军拦住,承影先下了马,再示意李文山下马,自己亲自走到车前掀起车帘,一个统领过来,客气却仔细的查看过,和承影道了句见谅,挥手放行。

车子走没多远,就进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一个婆子上前掀起车帘,苏叶先下了车,把李文岚抱下来,李冬也下了车,再抱下李夏,站在车旁,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李文山在二门外下了马,紧几步跳进来,伸手牵了李夏,示意牵着李文岚的李冬,“这边。”

承影在前面带着,沿着小径一路往上走,蜿蜒上到一座不算很高的小山上,山上,一间暖阁里灯火通明,远远的,暖香之气就扑面而来。

暖阁里很安静,秦王正和金拙言对坐下着盘棋,古六坐在棋桌旁边,正解着个长长的青玉九连环,陆仪站在敞开的窗户边,眯眼看着远处水岸边忙着做燃放烟火最后准备的一堆人。

“将军,五爷到了。”承影紧走几步,先到了暖阁门口,看着陆仪,声音稍高禀了声。

陆仪急忙转身,几步迎出来,一眼看到李文山身后,几乎和李文山一样高的李冬,顿时一个错愕。

李夏牵着李文山的手,正仰头看着陆仪,把那丝错愕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立刻心一沉,用力抓了把李文山的手。

这个糊涂五哥!肯定是人家说弟弟妹妹,他问都没问,就把姐姐带来了,姐姐是大姑娘了……

唉!这个五哥,一如既往的时不时犯蠢啊!

“你妹妹这么大了!”古六几乎和陆仪同时迎出来,一眼看到李冬,他可没陆仪那样的应变和心计,脱口叫了出来。

李冬已经看到了暖阁里的情形,再听到古六这一句,脸立刻就白了。这不是她该呆的地方,人家,没请她……

“五郎两个妹妹,一个六岁,一个十四,不这么大,你说该多大?”陆仪立刻往回圆转,“外头冷,快进来吧,烟火就要开始了。”

李夏从李文山手里挣出手,转身回去一步,拉住李冬,将她往里拉。

这会儿,到都到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到底了,转身就走,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尴尬无比,而且没脸。

李冬几乎是被李夏硬拉进了暖阁的,明亮的烛光下,李冬鼻尖上那一层紧张的薄汗,清晰无比。

李文山也悟过来了,顿时尴尬的扎着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满屋子少年,阿夏才六岁还好,冬姐儿都十四了,这算什么?

“这是你大妹妹?”金拙言过来,离了两三步,一脸笑,极其随意的冲李冬拱了拱手,“常听李五夸他妹妹,天底下最好。倒也不全是虚言。六娘子原谅则个,是我们几个天天听他不住口的夸,这一回硬逼着他,一定得把两个妹妹都带过来。”

金拙言一边说,一边拱手长揖,“我们几个胡闹惯了,唐突之处,请六娘子看到李五的面子上,多多原谅。”

“就是罚,也请回去罚李五。”秦王在后面紧接了句。

古六也反应过来,跟着笑道:“六妹妹,真都是李五这厮的错。”

“成天听李五说他妹妹如何如何,让他说的,我总觉得,冬姐儿和阿夏也跟我妹妹一样。”陆仪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