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人拍了桌子,却没象平时那样一怒而走,年夜饭还没吃呢,一拍而散可是大不吉利,大过年的,无论如何不能不吉利……

她们这是欺负她忌讳这些,欺负她这个事事都得承担的当家人,欺负她这会儿只能忍下这些!

“这菜都凉了!难不成这布个菜,也得我吩咐一句布一筷子?”姚老夫人掉头将脾气发到了儿媳妇们身上。

严夫人一声不吭,上前布菜,郭二太太和徐太太都是大气不敢出,跟在严夫人身后,一个盛汤一个接,四个孙媳妇再挨个过一遍手,送到各人面前。

李夏愉快的喝着汤,她就说么,五哥怎么可能只受气不反击,五哥可不是个肯低头受气的人……要是五哥肯低头受气,她当初,也许就不会自请入宫了。

外间,李老太爷一张脸板的象刷了一百层浆糊,里间,姚老夫人脸子拉的快要掉到地上了,严夫人一句话不说,郭二太太和徐太太一句话不敢说,只有李二老爷,扬着笑声干说了两三句,可是无人理会,这独角戏就没法唱了,也只好闷头喝酒。

一顿年夜饭,吃了个鸦雀无声。

外面小唱唱罢评书唱,评书唱罢小唱再唱,都唱了好几遍,总算,烟火燃起,远远的,交子时的钟鼓齐鸣,除了姚老夫人,众人都暗暗长舒了口气,这个年三十,总算熬过去了。

一碗碗饺子端上来吃了,众人跟在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姚老夫人和李老太爷身后,出了荣禧堂。

早就挑好的婆子端着四五盘面蛇、熟黑豆,熟鸡子,旁边已经清好的一片花圃中,三个异姓婆子郑重无比,一边挖坑,一边齐齐的一遍遍念诵:“蛇行刚病行,黑豆生则病行,鸡子生则病行……”

这是这十几年来,姚老夫人最重视的祈福之一,她最怕生病,也最厌恶一个病字,她要健健康康、长长远远的活着。

埋了肯定活不了的面蛇,煮熟捣烂的黑豆和鸡子,四处燃起的丁香飘来浓郁的香味,婆子请了姚老夫人,以及众人,去洗一年中最隆重最要紧的五木汤浴。

一直忙到天色大亮,一家人从老到幼排队站好,喝了屠苏汤。

姚老夫人和李老太爷都是年近七十的人了,闷着一肚子气熬了一整夜,喝了屠苏汤,就回去歇下了。

两人一走,就象阴云骤散太阳出,换了喜庆新衣服的李文山和李文栎兄弟几个喜笑颜开,分成两拨,带着抱抱厚厚好几摞拜帖的小厮们,说说笑笑步行往各家投贴拜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外婆驾到

李文楠蹦跳叫着,拉着李夏,一边说着哪儿好玩,一边和严夫人叫道:她太笨了,一定得出去把懵懂卖掉,全卖掉!

李夏拉着李冬不松手,显哥儿和明哥儿围在李文楠和李夏身边,七姑姑九姑姑不停的乱叫,一定要跟着几位姑姑出去卖懵懂。

玉姐儿太小,可不妨碍她跟在两个哥哥后面,不明就里的大叫着姑姑姑姑。

郭二太太瞄着眨眼就热闹成一团的一群孩子,嘴角往下扯了扯,似有似无的甩了下帕子,转头看向严夫人时,却又是一脸亲热的笑容,“大嫂这身子骨是真好,我是不行了,得回去歇着了,八姐儿,你别跟她们胡闹,跟我回去歇着。”

八姐儿李文梅答应一声,低眉顺眼跟在郭二太太后面回去了。

严夫人懒得多理会她,笑看着徐太太道:“从今天起到十五,朝廷放关扑诸事无忌,这帮淘气的,也要个个百无禁忌了。让她们出去玩吧,姑娘家不比男孩儿,一年到头,能出去痛痛快快玩的时候可不多,就让她们好好玩几天吧。”

见徐太太点了头,严夫人看着听她说话听的睁大了眼睛,兴奋起来的李冬,怜惜的拍了拍她笑道:“这帮淘气猴儿,就交给你看着了,看着她们别淘气过了,特别是楠姐儿和阿夏,你们这一对儿无法无天的,要听姐姐的话,听到没有?要是淘气过了,明年就不放你们出去了!”

李冬和李文楠,李夏一齐点头如捣蒜。

严夫人叫了沈嬷嬷,带了十几个跟出门的婆子,和十几个年长长随,跟着李冬姐妹三个,以及显哥儿明哥儿,众人一涌出了府门,往已经热闹不堪的城里逛出去。

……

霍老太太和徐焕的船,大年三十就泊到了长垣码头,徐焕打发人悄悄和郭胜说了,郭胜知会了李文山。

到年初二,徐家管事到永宁伯府报信时,严夫人早就知道了两人今天要到,已经安排妥当,打发李文松和李文山、李文岚三个,赶往南水门外码头迎接,再安排车辆,送徐太太和李冬、李夏到徐家等着。

郭胜陪着三人,骑了马赶到南水门外时,霍老太太的船,已经泊进了码头,徐焕正站在船头,伸长脖子往岸上看。

这会儿的南水门码头船少人更少,郭胜带着李文岚共骑一匹马,一马当先,笔直的冲向码头。

徐焕远远看到三匹马直冲过来,急忙退后几步,走到船舱门口,掀帘子说了声到了,放下帘子,几步冲下跳板,迎着冲在最前的郭胜,笑容灿烂的挥着两只胳膊。

“舅舅!舅舅!”李文岚冲徐焕用力挥着胳膊,郭胜赶紧把上身往后仰,以免李文岚那兴奋的手挥到他脸上。

郭胜先放下李文岚,李文岚飞奔上去,跳起来扑进徐焕怀里。

李文山落后一线,跳下马,两步走到徐焕面前,撩起长衫就要往下跪。

徐焕急忙腾出一只手一把揪起他,“地上脏,又冷,不在乎这个,这就是五哥儿?果然英气。这是……”徐焕一把揪起李文山,郭胜忙上前扶住同样要往下跪的李文松,和徐焕笑道:“这是四爷。”

“太婆常说李家人个个俊美,还真是,你看他们哥三个,一个比一个好看。”徐焕挨个看着李家三兄弟,啧啧称赞。

“舅舅你瘦了,黑了。”李文岚仰头看着徐焕,一脸心疼。

“在船上折腾了这小半年,能不瘦吗?岂止黑了,你舅舅现在就是块炭,最黑的那种!岚哥儿别担心,现在到家了,等舅舅大吃几天,就胖回去了。你阿娘怎么样?还有冬姐儿和阿夏,都好吧?唉哟,太婆!”徐焕还要再问,郭胜推了他一把,徐焕回头一看,他太婆霍老太太已经上到跳板上了。

李文岚打量着这位太外婆,惊讶的嘴巴半张。这位太外婆太年青了,看着跟大伯娘差不多年纪,个子不高,胖瘦合度,额头上勒着宽宽的靛蓝亮缎勒子,勒子正中缀着颗大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上熠熠生辉。最外一件靛蓝面灰鼠里斗蓬,因为步子迈的大,甩的斗蓬往后扬起,里面那条靛青亮绸裙子不停的扬起落下。

迎着他们走过来,生机勃勃的如同初升的太阳,初春遍地的笋芽。

李文岚看的嘴巴都张开了,哇噢!太外婆太好看了!他太喜欢这个太外婆了!

李文山和李文松也看直了眼。

徐焕压根没有要去扶他太婆的意思,只看着目瞪口呆的小哥三个,一脸得意的笑,这就是他太婆,很不简单的太婆。

郭胜微微欠身,陪着一脸笑,打量着这位闻名已久的霍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和她那个侄子大相径庭,她可比她那个侄子,更象个海盗大头领。

霍老太太离李文山哥儿三个两三步,站住,指着李文岚笑道:“这个必定是岚哥儿,好看的跟个女孩子儿一样!过来,让太外婆瞧瞧。”

“太外婆!”李文岚张着胳膊就扑了上去,这么好看的太外婆,他真是太喜欢了。

“唉哟!”霍老太太一把抱住李文岚,笑声飞扬,“我的乖孙子真是可人疼,怪不得你舅舅一提起你,就不住嘴的夸,还真是可哪儿都好!”

“太外婆。”李文山和李文松也忙跟上前见礼,徐焕忙上前拦着两人,“地上脏,别跪,回到家再磕头,不在乎这个,太婆,这是五哥儿,这是四哥儿,真跟你说的那样,李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霍老太太直起身子,一只手牵着李文岚,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文山和李文松,一脸一身的疼爱,“看看这两个孩子,这眼神多清亮,一看就是难得的好孩子,多出色!你们翁翁太婆可好?你们阿娘呢?唉哟,看这风,我竟站在这儿跟你们说上了。咱们赶紧走,回到家再说话。岚哥儿,跟太外婆坐车,这风太大,别骑马了。”

霍老太太连说带笑,干脆利落的一通吩咐,跟在霍老太太身后的婆子丫头好象也分外利落,霍老太太这边吩咐完,那边已经招手叫了李文山带来的车过来,收拾停当,打起了帘子。

第二百三十章 那位太婆

李文岚愉快的跟着太外婆上了车,还没坐稳,又急忙探头出来,冲着徐焕叫道:“舅舅,舅舅!先生说让我今年考童子试,今年就考!”

徐焕失笑出声,“岚哥儿真厉害,舅舅十四岁那年才考的童子试,你今年才十三呢!”

“嗯!”李文岚尾音往上飞扬,扬出一片愉快得意。

郭胜又是无语又是好笑的看着李文岚,想叹气却又笑出了声,嗯,这位六爷这脾气,看来只好往名士不羁上发挥了……

徐焕一边笑一边上了马,让着李文山和李文松哥儿两个走前面,自己和郭胜并肩而行,走出一射之地,和李文山两人有点儿距离了,徐焕低低问道:“六哥儿今年真要下场?你从前不是说,六哥儿的脾气,要压一压,晚几年考才最好,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衡量下来,还是越早越好,这事过两天我再和你细说。”

“嗯,我也有件烦恼事,得好好跟你说说。”徐焕看起来十分烦恼,郭胜拧头看着他,徐焕忙摆手道:“也不是大事,回头咱们细说。”

两人落后的有点儿远,李文山勒马回头看向两人,郭胜先一鞭子抽在徐焕马屁股上,再催着自己的马,笑着赶上来。

在长垣码头停一天,年初二赶到京城,是霍老太太特意挑的日子,这一天媳妇儿回娘家,伯府这边好安排。

徐焕和霍老太太回到徐宅时,徐太太和李冬、李夏,已经在二门里等着他们了。

洪嬷嬷则站在大门台阶上,伸长脖子,等的焦急万分。

看到李文山和李文松骑马在前,后面跟着辆车转进巷子,洪嬷嬷激动不已的往台阶下扑去,扑下两级台阶,又急急刹住,刹的太急,上身连摇了好几摇才稳住,洪嬷嬷赶紧后退两步,重又站回到大门口。

老太太从来不许她们咋咋呼呼的。

二门里,徐太太带着六分忐忑四分惧意,十分不安的等着这位老太太。

她们徐家发家时间不长,她曾祖那一代,家里也就是一两百亩地,两间铺子,到了她祖父手上,生意越做越好,到她父亲三四岁时,听说家里已经很富裕了。

她父亲性子沉静,不爱说话,读书却读的极好,她祖父就到处请名儒大家教授她父亲,她父亲也极争气,在她三四岁的时候,考中了同进士,却一病没了,徐家,就这么刚刚要往贵上走,就呼啦一下没了。

那时候,好象她第二位祖母刚走了没多久,她记不清楚了,祖父续娶了这位继祖母霍氏。

她虽然记不清楚继祖母是哪一年嫁进的徐家,却清晰的记得继祖母嫁进来那一天的情形。

因为大伯娘非常生气,大伯娘那样性子极其冷淡的人,极少高兴,生气的时候更少,那一回,她记得大伯娘不停的骂祖父,骂他为老不尊,五十几岁的人了,娶了个比大儿子还小很多的媳妇,也不怕报应……

大伯娘不许她过去看热闹,后来,她好象一直没见过这位继祖母,祖父娶了她之后,就带着她出门过生意,到处走,到处住,一直过了好些年,直到她定亲前半年,她才回来,一身雪白孝衣,后面跟着祖父的棺椁。

车子进了二门,洪嬷嬷一个箭步上前,抢在所有人前头,打起了车帘子。

李文岚先跳下来,霍老太太那双绣着明晃银线的靛青亮绸鞋先踩出来,鞋子和人几乎同时,利落的下了车。

洪嬷嬷直直的瞪着霍老太太,嘴巴张了又张,眼泪想下来,却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冲霍老太太不停的曲膝福礼。

舅爷没说错,老太太果然好得很呢!

就下车那一会儿功夫,霍老太太已经将洪嬷嬷上下打量一遍了,看起来十分满意,脚踩在地面站定,已经调转目光,看着徐太太了。

霍老太太那双明亮的靛青鞋子,从车子一伸出来,就晃的徐太太连眨了好几下眼,看着一身明明很深的靛蓝靛青,却显的极其亮眼的霍老太太,怔忡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印象中的这位继祖母,一直是一身雪白的孝衣,满脸哀伤,眼前这位,和她的印象,差距太大了。

“太外婆!”徐太太怔呵的反应不过来,李夏已经拉着李冬,一步上前,亲亲热热的叫起来。

“这是冬姐儿和阿夏吧!快过来让太外婆瞧瞧!生的真是好,让我仔细看看,冬姐儿这形容,跟你阿娘年青的时候一个样儿,阿夏……看这双眼睛多好,这眼睛象太外婆。”

霍老太太一只手拉着李冬,一只手拉着李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爱的不知道看哪个才好。

“太婆好,太婆一路上辛苦了,外头风大,进去说话吧。”徐太太反应过来,忙曲膝见礼,陪笑往里让。

徐宅门口,李文松下了马,紧两步上前,和徐焕拱手笑道:“舅舅,我就不进去了,今儿姚氏回娘家,和她说了赶过去吃中午饭。”

“四嫂姓姚。”李文山急忙解释了句。

徐焕连连点头,“那快去!媳妇儿的事不能耽误。木瓜呢?咱们从明州带的那几包海货在哪儿呢?拿几包过去,给你岳父岳母带过去尝尝。”

木瓜从大车后面顺手拎了两个大布袋子,递给李文松的小厮,李文松正要推让,徐焕拍着他,“带了半船呢,多得很,就是几样难得点儿的海货,拿着,礼多人不怪。”

李文松失笑,也不和这位舅舅多客气,吩咐小厮拿了那两大包海货,上马直奔姚家。

洪嬷嬷殷勤异常的在前引路,霍老太太一手牵李冬,一手牵李夏,说着话,徐太太紧跟在后,李文山牵着李文岚,徐焕让着郭胜,一起进了二门。

早一两个月前,霍老太太打发过来的管事,以及婆子们就赶到了,这会儿的徐宅,早就从里到外收拾的整齐干净,和京城各家一样,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

京城这座徐家宅子,是徐太太和永宁伯府定亲后,才由霍老太太作主,买下来,并搬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豪气的见面礼

徐太太是从这座宅子里出嫁的,但她一直跟着大伯娘,这座宅子,她几乎算是没住过,这会儿一边走一边看,有些目不瑕接,这宅子,果然和她印象中一样,十分的宽敞富丽。

她在娘家时,常听到家里下人嘀咕闲话,说这位继祖母是个极有手腕的,祖父晚年事事听她调度,祖父死时,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身边,说徐家的家业,只怕一多半都落在了她手里……

霍老太太牵着李冬和李夏,一路进了正院上房。徐焕让着郭胜和李文山兄弟,进了待客的花厅。

上房里温暖如春,洪嬷嬷和李冬忙着侍候霍老太太去了大衣服,净面漱口,徐太太插不进手,只接过丫头一杯香茶,等霍老太太收拾妥当坐定了,捧了上去。

李夏坐在炕上,不眨眼的看着这位她头一回见面的太外婆。

她对这位太外婆知道的极少,那极少的一点,都是因为她那位凶悍狡猾的侄儿霍二当家。霍二当家很敬重这个姑姑,她知道的,仅此而已。

一个能让霍二当家那样的人敬重的人,必定不简单……嗯,果然,不怎么简单。

“我们阿夏这双眼睛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霍老太太在李夏头上抚了下。

“淘气得很。”徐太太忙笑接了句。

“淘气好!好孩子都淘气。”霍老太太笑起来。

“姐姐就不淘气。”李夏看着霍老太太,驳了一句。

霍老太太笑出了声,“阿夏说的对,咱们冬姐儿是个不淘气的好孩子,阿夏是个淘气的好孩子。”

李冬笑的几乎抿不住嘴,敢情在太外婆这里,淘气不淘气全是好孩子。

霍老太太看着抿嘴笑的李冬,话音没停,接着道:“只要是咱们家孩子,全是好孩子。阿夏这么疼姐姐,以后要好好照顾姐姐,听到没有?”

“太外婆,我是姐姐呢。”李冬忍不住笑道。

“可不是!”霍老太太哈哈笑起来,笑出了满屋子的喜悦热闹。

李冬也笑出了声,这位看起来十分年青的太外婆,身上仿佛有股子魔力,让人看到她,就能从心里生出一片明媚春般的喜悦。

“把我给姐儿带的见面礼拿来。”霍老太太吩咐了一句,两个丫头一人抱着两只不算小的匣子过来,两两一对放到霍老太太面前的几上。

霍老太太将其中两只匣子推到李夏面前,再指着另外两只匣子,对侍立在炕前的李冬笑道:“这是你的,太外婆是个粗人,可别嫌弃。”

李夏打开一只匣子,瞪着满满一匣子比莲子只大不小的各色珍珠,急忙再打开另一只,另一只匣子里,满满装着各色红绿宝石,猫儿眼祖母绿等等,李夏抬头瞪着霍老太太,霍老太太冲她眨了下眼。

李冬急忙打开自己那两只匣子,也是一匣子珍珠,一匣子各色宝石。

“太婆,这太……这不能……不能……“徐太太目瞪口呆,话都说不清楚了,这么送见面礼,她听都没听说过。

李冬也是目瞪口呆,看看两只匣子,再看看她太外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都是这十来年攒下的,从知道有了冬姐儿,看到这些珍珠宝石,我就想着,这要是戴在我们冬姐儿头上,得多好看!后来又有了阿夏,我一想着小姑娘家戴着这些,金尊玉贵,明晃晃的多么好看!我就忍不住买下收着,十几年下来,也就攒了这么点儿。别跟太外婆客气,太外婆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去?”

霍老太太且笑且说,李夏目光微闪,合上匣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谢谢太外婆,我太喜欢这些东西了。”

“阿夏!”李冬急切的叫了声,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是太外婆,这是太外婆给的。”李夏指指霍老太太,又点了点匣子。

霍老太太扬声大笑,“我就说,我们阿夏是个好孩子。冬姐儿,跟太外婆可不能见外。这些都拿回去,嵌一堆花儿戴。等你出嫁的时候,太外婆再好好给你添妆。”

“太外婆……”李冬喊着太外婆,却浑身不安的看向徐太太,徐太太看着霍老太太,“太贵重了,小孩子家……”

“都是些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不给她们姐妹玩儿,还能给谁?你也知道,我就你和焕哥儿两个亲人,你可千万别跟太婆客气,再见外,太婆要伤心了。”霍老太太看着徐太太,语调诚恳中透着丝丝伤感。

徐太太听的心里一酸,不敢再推辞,冲李冬点了下头。

霍老太太舒了口气,“这就对了,几个孩子这么好,我这心里疼的,都不知道怎么疼才好!你以后得时常提点着我,别疼他们兄妹几个疼的太过,可是惯坏了可不得了。”霍老太太看看李冬,再看看李夏,心情十分愉快。

徐太太失笑出声。

霍老太太精神好极了,和徐太太说了一会儿过往,洪嬷嬷亲自摆了饭上来,霍老太太吃了饭,又喝着茶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的放徐太太和李冬、李夏回去。

洪嬷嬷踌躇不定的站在和霍老太太告辞的徐太太身旁,看着霍老太太,一万个舍不得,这大半天,她一句话也没捞着和她家姑娘说,这就走了,她实在不甘心……

“……要是没什么事,让翠云留一留,几十年没见,我想跟她说说话儿。”嘱咐完了徐太太带着孩子路上小心,霍老太太又随口道。

徐太太急忙点头,“洪嬷嬷一直很想念太婆,让嬷嬷多留几天,好好侍候几天老太太,好好说说话儿。”

洪嬷嬷大喜,先谢了徐太太,又冲霍老太太连连曲膝。

李夏看着洪嬷嬷,冲她抓了抓手。有洪嬷嬷这个什么话都能跟这位太外婆说的人,真是太方便了。

徐焕送众人出来,在二门里上了车。

李夏和姐姐李冬一辆车,车子出了巷子,李冬放下帘子,目光落在几上并排放着的四只匣子上,轻轻吁了口气,伸手按了按匣子,低声道:“阿娘说,太外婆手里收了徐家至少一半家业,还真是……”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张请柬

李夏心里猛的一跳,“阿娘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太外婆收了徐家一半家业?不是说太外婆有钱,是因为太外婆嫁妆丰厚吗?”

“我就听阿娘提过一回,阿娘也是在娘家时,听家里下人嚼舌头根子听到的,太外婆嫁妆再厚……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阿娘也说了,都是下人乱嚼舌头根子。都是胡说八道的话。”

李冬说到一半,又急忙往回转,一来说这样的话,让她心里十分不安,二来,万一阿夏不小心说出去,那就是大事了……

“噢……”李夏拖着声音噢了一声,看着姐姐,没再说话。

这是她疏忽了,阿娘是跟着长房大伯大伯娘长大的,长房跟这位太外婆,从太外婆进门那天起,就明争暗斗,至死不休,这仇恨早就深种的厉害,阿娘能听到的关于太外婆的话,都是从长房那边听到的,怎么可能有好的呢?

可太外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娘不算很精明,可也不糊涂,过一阵子,她自己就能看到了。

只是,太外婆这无数的银钱,得让阿娘心里明白,嗯,这事让五哥跟阿娘好好说说,就直说,告诉阿娘,太外婆的银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

京城过年,有两场流传已久的热闹盛会,其一,是初五日古家园子里的文会,其二,是十五日那天,大相国寺那场灯笼诗会。

十五日的诗会,敞开在天下人面前,谁想去都随便,可初五这天古家园子里的文会,却是要拿到了请柬,才能进得去。

刚刚踏进京城的徐焕,隔天就收到了初五文会那张名家书画的精美请柬,徐焕捧着那张名动天下的请柬,如同捧着块旺炭,一路捧进书房,锁进匣子里,急急忙忙出来,去找郭胜。

郭胜在京城赁了间小院,独自居住,徐焕急如火燎冲进东厢房时,东厢房地上,乱七八糟放的到处都是敞开的半人多高的书箱子。郭胜在最里面,半截身子伸在一只书箱子里,正将书一本一本往外扔。

“你这是干什么?”徐焕唬了一跳,从书箱子中间七绕八转,绕到郭胜身边,伸头往箱子里看。

“找书。”郭胜头也不抬的答了句,“你先坐。”

“找什么书?这些书箱子都是你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老郭,我有急事,你……”徐焕转身看了一圈,不是箱子就是书,哪有地方坐?

“找到了!”郭胜拎着本册子,从箱子里直起上身,“什么急事?是你说的那件烦恼事,还是古家的请柬?”

“古家的请柬,你知道?是你帮我讨的?”徐焕惊讶的看着郭胜,都忘了看他找到的是什么书。

“我哪有那个颜面?是你外甥,我也收到了一张,还有六哥儿,初五那天,五爷,六爷,你,我,都得去。

这本诗集你看看,这是我十多年前在川南游历的时候,遇到的一个苦修的和尚写的,那和尚是个高人,修闭口禅,我跟着他,憋了三个月没说话,他才开始跟我笔墨来往,你看看,是个畸零人,心结太重,我在川南游历一圈,出川时去看他,他已经坐化了。”

“你这意思,这里面的诗,能放心抄是吧?”徐焕抖着那本诗集。

“话不能这么说,天下文章……你先看看吧,未雨绸缪而已,到时候,轮不轮得着你展才,还是一回事儿呢。

你来的正好,六哥儿的事,我本来想着,晚几天说也没事,不用急,可现在接到这请柬,还是跟你说清楚,这事,你心里得有个数。”郭胜拎着那本诗集,转圈看了看被他扔的到处都是书的东厢,“走,到隔壁说话。”

两人进了上房,郭胜将那本诗集递给徐焕,拿了茶叶茶壶,沏了壶茶端过来,徐焕已经将那本诗集翻了好几页了。

“这诗格调难得,如睛空朗月,这人必定有极不寻常的出身,或是经历,霁月清风,看不出郁气。”徐焕看了几首,赞不绝口。

“多看几遍就有了。”郭胜倒了杯茶推给徐焕,“先说正事,六哥儿,你,还有我,这三张请柬,我的以为,不是五哥儿的意思,这是王爷的意思。”

徐焕一个怔神,“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给五哥儿的脸面?他那身份地步,用不着吧?”

“你可真敢想。”郭胜又气又笑,“唉。”郭胜笑容没展开,又一口气叹没了,“正好,有些话,都跟你说清楚,你好好掂量掂量。你是个聪明人,如今这朝中的局势,你心里也该有个数。”

徐焕顿时神情一凝,“这话,咱们从前也说起过,五哥儿附骥王爷,咱们要看的……王爷是什么意思?”

郭胜站起来,走到门口,挑帘子看了两眼,转回坐下,直视着徐焕,“你说呢?”

徐焕手掌用力揉着额头,一脸苦笑,“老郭,有话你就直说,我这个人,不擅这些事,知道的又少,你说吧。”

“王爷若是看好太子,柏家的事……”郭胜看着徐焕,没再往下说。

徐焕紧拧着的眉头舒开了些,又皱紧了,“老实说,柏帅那件事,不管是……娘娘还是太子,都让人愤慨,这不是君上所为!”

“嗯,大约王爷也是这么想的。”郭胜抿了口茶,“年前,陆将军找我,要了六哥儿几篇文章,又细细问了我半天六哥儿的学问文章,要是今年下场,有几成把握。”

徐焕有几分呆滞的看着郭胜,郭胜移开目光,“我想了大半夜,当初在横山县时,五爷常带六哥儿和姑娘和王爷一起玩耍,六哥儿的脾气性子,他们一清二楚,六哥儿,天生的风雅名士,百无一用。”

徐焕正喝着茶,呛着了。

“那样的性子,又才只有十三岁,一举高中,有什么用?”郭胜看着徐焕问道,徐焕张了张嘴,“那个……你说,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