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紧紧捏着筷子,片刻才抬起头,直视着姚老夫人,笑容明媚,“太婆,是这筷子太重了,拿不动。”

“咦,谁把这筷子拿出来了?这都是摆着给人看的,这么重怎么用?”严夫人伸手拿过李冬手里的筷子,“冬姐儿可真是个老实孩子,这筷子重成这样,你是怎么拿得动的?我看看,这手都硌红了,阿夏用的也是这重筷子,楠姐儿呢?岚哥儿的给我看看,快把这三双筷子拿下去,一个两个的,这差使当的,越来越不用心了……”

严夫人不接姚老夫人的话茬,从筷子挑到下人不经心,再说到郭二太太,她忙的团团转,怎么她也不早点过来,难道不知道三太太刚刚回来,诸事不熟吗?最后再怪到黄二奶奶头上……

“好了!”姚老夫人忍无可忍,“好好的一顿饭!我不吃了,气也跟你们气饱了,我这心口疼的厉害,老二家的,让老二去请个大夫过来,我这心口,这气透不过来了。”

姚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捂着胸口转身就走。

严夫人挥手示意众人赶紧走,再低低吩咐郭二太太,“让老二去请个大夫过来。我过去看看。”

郭二太太答应一声,赶紧回去请大夫。

严夫人跟在姚老夫人身后进了东厢,从丫头手里接过碗汤,示意众丫头婆子退下,捧着汤,侧身坐到炕沿上,“午后,五哥儿跟我说,六哥儿明年准备下场经一经童子试,我赶紧让人把青藤居收拾了出来。”

姚老夫人阴沉着脸,从严夫人手里拿过那碗汤,低头抿着。

“六哥儿那位先生,姓郭叫郭胜,是个了不得的,我跟老祖宗说过,他既然让六哥儿下场,那就是十拿九稳了,明年秋闱后,我看,咱们就能再添一个举人,六哥儿过了年,也才十三岁。”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能委屈自己

严夫人看着只顾低头喝汤的姚老夫人,“老祖宗,咱们这一大家子,您这些儿子,孙子,重孙子,往后,都得靠着人家,显哥儿今年十一了,读书上头,跟他爹不相上下,明哥儿也不是个很聪明的,老祖宗就不替他们想想?”

姚老夫人沉着脸,一声不吭。

“大哥儿因为舞弊的事,已经断了仕途,老爷这一任,照理说今年年头,下一任就该有说法,因为这事牵连,到现在还悬着,老爷前儿来信,还问五哥儿这边有什么信儿没有,他这下一任去哪儿没有着落,下一任江南东路漕司倒是先有说法了。

老爷日夜悬心。三番五次嘱咐我,要善待小三房,让我一定要多劝劝母亲,心胸放宽,收一收性子,山哥儿他们,也是您的亲孙子……”

“亲孙子!”姚老夫人一声冷笑,打断了严夫人的话:“我操心搏命养大了儿子,又养大了孙子,又有了重孙子,我都快七十的人,我还能活几年?不说让我好好享一享儿孙的孝心,舒心几年,反倒逼着我替他巴结那一帮贱人养的贱货,这样的话,你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几句话说的严夫人脸色铁青,压着心神强笑道:“母亲教训的是,母亲觉得好些没有?再让人盛碗汤来?”

姚老夫人冷哼一声,严夫人一句不再多说,起身叫了丫头婆子进来。

不大会儿,二老爷李学珏陪着太医进来,诊了脉,写了一遍平时荣养的方子留下,严夫人看着人去配了药来,才告退回去。

……

徐太太带着儿女,跟着众人急急忙忙出来,出了荣萱院,一口气松下来,腿就软的几乎站不住,李冬急忙上前扶住徐太太。

郭二太太已经急急忙忙去请大夫了,就是不急着请大夫,她也懒得理会小三房这些人,黄二奶奶将女儿玉姐儿交给奶娘,一边紧一步上前扶住徐太太,一边吩咐道:“去抬顶暖轿来。”

“不用不用。”徐太太急忙摆手,“我……”

“又不是只为阿娘,”李夏干脆的抢过徐太太的话,“这天都黑了,玉姐儿这么小,没有暖轿不行的,咱们园子里花花草草长的这么好,小孩子家眼睛干净,不挡着点儿,万一吓着怎么办哪,是不是啊二嫂?”

黄二奶奶看着李夏,又是惊讶又是想笑,赶紧点头,“可不是,九妹妹真是心细如发,就是这样。”

几句话间,婆子已经抬了暖轿过来,李冬扶徐太太上了轿,冲黄二奶奶曲了曲膝,低低谢了句,扶着轿杆,和李夏、李文岚一起,往明安院回去。

暖轿一直抬到明安院垂花门内,李冬和丁香扶着徐太太下了轿,李夏从荷包里摸了一粒银福豆,递给最前的抬轿嬷嬷,“两位嬷嬷辛苦了,天冷,嬷嬷喝杯热茶吧。”

“唉哟!”抬轿嬷嬷意外之下,喜笑颜开,“谢九娘子赏!”

李冬回头看向妹妹,李夏已经转身跟上来了,紧挨着姐姐,低低道:“我问过七姐姐,七姐姐说,有来往递信送东西什么的,她都是让人抓一把大钱,要是自己院子里的人,就不用赏,下午我让人往七姐姐,八姐姐,还有大嫂二嫂她们院子里送过一回东西,榆叶和青果去的,都得了赏钱,可见这是伯府的规矩。”

徐太太和李冬一起停下,看着李夏,没等她们说话,李夏挽着姐姐,“先进屋再说话吧。”

洪嬷嬷已经从后面厨房急跑迎出来,心疼不已的看着这娘儿几个,听李文岚说还没吃饭,赶紧一迭连声的吩咐摆饭。

徐太太歪在炕上,累的头一阵接一阵发晕,哪还有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半碗汤,又咽了一只菜肉包子,就歪在炕上,似睡着又浑身痛的睡不着。

李冬姐弟三个轻手静声的吃了饭,洪嬷嬷亲自提着灯笼送李文岚去李文山院里,李冬示意李夏,“你回去歇着吧,我今天歇在阿娘这里,阿娘…”李冬看了眼眉头紧蹙,时不时呻吟一声的徐太太,担忧不已。

李夏手下用力,拉了李冬出到外间,俯到她耳边,低低道:“阿娘好象病了,还是让人跟大伯娘说一声,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咱们刚到家……”李冬踌躇不定,“老祖宗又那样,就这样折腾,是不是?”

“我看阿娘真象是病倒了,阿娘晕船晕的厉害,当初到横山县,阿娘就是病了好久才好的。”李夏看着李冬说道。

李冬眨着眼,到横山县的时候阿娘病了?她怎么不记得了?好象那时候,阿娘一直病着的。

“姐姐看着阿娘,我去找大伯娘。”李夏往里推了把姐姐,不等她答话,伸手抓了斗蓬就往外走。

李冬想喊,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阿夏说的对,万一,阿娘真病倒了呢……

严夫人刚刚回来,忙打发人去请了大夫,招手叫李夏坐到自己身边,关切的问她阿娘吃了饭没有,病的怎么样,以及她姐姐可还好,六哥儿怎么样,仔仔细细问了半天,抚着李夏的肩膀低低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跟你阿娘说,先把病养好,调养好了,才能好好的侍候老夫人。”

李夏看着严夫人晦暗的脸色,乖巧的嗯了一声,看大伯娘这样子,是没能劝下那位老夫人了,她就觉得,别说大伯娘,就是大伯,只怕也是一样劝不下来,那位老夫人一向只委屈别人,绝不委屈自己的,至死都没改过……

严夫人看着目光清亮看着自己的李夏,直觉中,只觉得她看透了一切,也明白一切,严夫人被自己这个直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摇了下头,“你是个聪明孩子,好好听姐姐的话,老夫人也病着,心情不好,又快到三十了,讲究多,你别淘气,从明儿起,好好跟着你六哥念书,让你阿娘安心,让姐姐能安心侍候你阿娘,好孩子,你记着,这京城伯府里,和高邮,还有横山县衙,都不一样。”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处着想

“我知道了,谢谢大伯娘,那我回去了。”李夏谢了严夫人,站起来告辞。

严夫人忙叫了蔓青进来,吩咐她带两个小丫头,送李夏回去。

李夏回到明安院没多大会儿,李文山陪着大夫,就进了明安院。

大夫凝神仔细诊脉,李夏轻轻拉了拉李文山,两个人挪到帐幔一角,李夏掂起脚尖,凑到李文山耳朵,低低道:“这些大夫,都是常来伯府这样的人家的,都懂事得很,一会儿你跟大夫说,阿娘是路上累着了,又受了些风,象是有些小风寒的样子,让他照小风寒开方子,还有,年三十前,就让阿娘一直病着。”

李文山在京城熏陶了这几年,这些的事情,已经十分明了和熟捻,连连点头,示意李夏放心。

两人嘀咕好转过来,大夫也诊好了脉,李文山让着大夫出到外面,听大夫说了几句脉案,一边亲自给大夫磨墨,一边笑道:“我阿娘一向不怎么强健,又晕船晕的厉害,昨天夜里在船上,风大又冷,阿娘睡着时,窗户没关紧,受了风寒,先生诊的脉象怎么样?”

李文山甩出来的这根色彩明艳的彩色翎子,大夫一听就懂了,捻着胡须笑道:“老朽诊下来,也是如此,令堂确实是小风寒的症状,幸好发觉得好,还没十分起来,我开两个方子,换着吃吃,好好歇上几天,最好别出门,很快就能好了。”

李文山连声谢了,看着大夫开了一张小风寒,一张日常调理方子出来,一边送大夫出府,一边打发婆子往严夫人处禀报了。

李文山送走大夫,再回到明安院,婆子已经提了几包药送过来,李文山将阿娘的“病情”仔细交待给了李冬。

徐太太这会儿已经睡沉了,这药还是要熬出来的,李冬吩咐小丫头看着熬出来,亲自端到屋里,却没叫醒徐太太,只随手放到了一边,五哥交待的清楚,阿娘没什么事,就是累极了,阿娘这会儿最要紧的,是好好睡一觉,好好歇一歇。

徐太太一会儿睡沉一会儿呻吟,李冬干脆睡在了徐太太床前脚榻上,一夜起来了不知道多少回,四更时分,徐太太总算睡沉了,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杆。

李夏进来看过一回,洪嬷嬷守在外间,示意她阿娘和姐姐都睡沉了,李夏掀帘子瞄了眼,悄悄退到外间吃了早饭,拿了书包,带着青果上课去了。

严夫人安排的青藤居,在外院靠近内院的一个清静角落,靠近她平时理事听回话的议事厅,十分便当。

李夏出来的早,出了角门,先围着青藤居转了一圈,这里她一趟也没来过,从前在伯府那么多年,除了自己和姐姐住的那间偏僻小院,就连后面的园子,她都没去过几回。

青藤居偏在伯府一角,三间上房门朝东开,背靠高大的院墙,起高了地基,显的十分舒适,南边是高大的伯府院墙,院墙上爬满了粗大枯干的藤枝,李夏认不出是辟荔蘅芜,还是紫藤什么的,春夏时,应该很好看。

北边小小两间厢房,做了茶水间。

上房里已经布置妥当,中间靠后放了只红铜大熏炉,李夏和李文岚两张课桌,摆在熏炉前,屋子四角,放了四只小巧的炭盆,都加了红铜罩子,先生的书桌上,放了盆姿态舒展,青翠可人的金钱菖蒲,靠着墙,错落有致的放了两三个花架,摆着几盆已经盛开的寒兰。

屋子里清雅宜人。

李夏看了一遍盛开的寒兰,坐到临窗的书桌前,刚刚坐下,李文岚后面跟着郭胜,进了院子。

李夏听到脚步声,推开窗户,看着郭胜带着李文岚,也象她一样,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进了上房。

李文岚先一步过去,仔仔细细看着那盆巴掌大小的菖蒲,爱不释眼,再转一圈看了几盆寒兰,这才满足的坐到自己座位上,摆开书本笔砚。

李文岚年后要考童子试,郭胜这课,就直奔童子试了,李夏凝神听了一会儿,打量了郭胜好几眼,这个郭胜,当年考童子试时,必定很急切,学问文章都差了不少时,就去了考了,所以才有了这些专一应付童子试的投巧之法。

李文岚抱着郭胜布置的一堆文章,照例出到院子里,来来回回走着,大声背书。

李夏看着坐过来的郭胜,“六哥的学问文章,应付不了童子试吗?”

“足以应付。”郭胜一个怔神,忙欠身答道:“六爷在读书上头极有天份,虽说年纪小,可学问文章,别说童子试,就是秋闱,也足以应付,只是秋闱要考策论,实务上头……六爷太小了,又是个不爱实务的。”

顿了顿,不等李夏再问,郭胜接着解释,”姑娘让六爷明年下场,必定是要考出来的,六爷年纪太小,若不十分出色,只怕……”

“凡事要往大处想。”李夏打断了郭胜的话,“京城里,苏烨的人品才华,无人可出其左,在士林中呼声益高,收拢人心,事半功倍。”

郭胜微微屏气,全神贯注的听着李夏的话。

“六哥人品才学,胜不过苏烨,可六哥,过了年只有十三岁。”

郭胜眼里一团亮光闪过,欠身而笑,“在下懂姑娘的意思了,只要六爷学问文章挑不出毛病,明年的两场考试,自然有人安排?”

“嗯,古玉衍人品才华处处落在苏烨后面,不成气候,可是,要是再有一个六哥……那就足够了,这士林的风头,就不是苏烨一人独占了。”李夏想到风雅背后的那些银子,眉头微蹙,“舅舅到哪儿了?”

“正要跟姑娘禀报,徐大郎押着几船行李,昨天一早上就到了。一直派人在码头上守着,昨天富贵带着人,盯着扛夫直搬了一夜,今天一早,已经将行李都搬好收拾好了,留了几个人看着宅子,徐大郎这会儿该启程去迎老太太的船了,迎上老太太的船,再一起进京,初三初四,就能到京城了。”

郭胜声音压的很低,满溢着笑意。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家事不能管

“老太太真是不简单,徐大郎说,都是老太太的主意,说是总算有了用银子的地方,往后徐大郎和五爷、六爷舅甥三个,相辅相助,两家就都能立起来了。”

郭胜的声调中透着浓浓的敬佩和感慨。

“从前还好,如今咱们要做点儿事,银子就少不了,原来,我是打算从磐石那里调银子用,可现在,磐石被世子爷盯上,这银子,少了还行,要是调多了,只怕瞒不过世子爷。不敢瞒姑娘,听说老太太要走海路进京,我就起了心,没敢多想……”

郭胜轻轻咳了一声,他打的那些主意,这会儿没脸提了,“没想到,老太太是这样的见识胸怀,令人敬佩。”

李夏斜着郭胜,好一会儿,慢慢哼了一声,这似有似无的一声哼,哼的郭胜心儿颤了好几颤,下意识的头往下缩,他那点子龌龊主意,姑娘必定一清二楚,姑娘不高兴了……

“这是京城,如今也不是你带着胡磐石坑蒙拐骗打江湖的时候,这种不上台盘的心思,收一收。”李夏声音微冷,郭胜额角冷汗都出来了,赶紧答应。

……

从小三房回到伯府第二天起,姚老夫人心口一直疼,徐太太路上受了风寒,只宜闭门静养,李文岚年后考童子试这事,伯府上下是都知道了的,成了府里和过年同等地位的大事,唐家递了准信,黄夫人过了正月十五就启程,二月中下旬进到京城,随行的,还有几船族里给唐家瑞备的嫁妆……

一堆一堆的事挤上来,严夫人看起来忙碌不堪,其实却比平时轻松。

徐太太算是个能干的,至少李文山成亲这事,交到她手里,严夫人看了几天,十分放心,这一件,严夫人再看着点儿就行,不用事事操心了。

六哥儿考童子试这事,他五哥忙进忙出,她要操心的,也就是茶水点心变着花样精美而已,大过年的,家里可是什么都齐全。

徐家初几就到京城了,早就听说徐家那位老太太不简单,那位徐舅舅,听说也不好缠,不过……这是老夫人的事,不是她的事。

严夫人想着姚老夫人那些话,心里一片冷硬。各人管各人的事吧。

……

秦王府里,虽然只有秦王这一位主人,不过府里过年的热闹喜庆一分不减,秦王那间书房除外,安静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陆仪进了垂花门,沿着游廊,转头廊下新换的崭新宫灯,和院子里应景的万年青,和盛开的海棠,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小内侍打起帘子,陆仪进了屋,一眼先看到长案一头放着的一盆姿态极佳的水仙,笑意更浓,看起来王爷心情也不错,居然让人把水仙摆到桌子上了。

“坐,我写完这封信。”秦王头也不抬的示意陆仪,陆仪在长案前的扶手椅上坐下,抬眼看到笔洗旁边一个解了一半的白玉九连环,急忙移开目光,仔细看着对面一盆寒兰。

秦王很快写好了信,亲手漆封盖了小印,吩咐快马急递给金世子,站起来,伸展了几下胳膊,看着陆仪问道:“找到了?”

“哪还用找?李文岚的先生是郭胜!我直接找郭胜要了几篇,又细细问了李文岚的学问才气,郭胜极口称赞,说他看过苏烨的诗词文章,李文岚纵然比不过他,也差不了多少,文章一道,说到最后,差别都在格局品味上,郭胜说李文岚和李文山一样,都是有天赋的,李文山胜在心地,李文岚胜在天生风雅。”

陆仪说着,将一卷金粟纸递给秦王。

秦王接过,一页一页仔细的看,看了两刻多钟,又翻回去,挑出几篇再看了一遍,递给陆仪,“天生风雅真没说错,你看看这两首诗,词句稚嫩,可这意境,我看着比小古强。”

陆仪接过看了,笑着点头,随即又眉头微蹙道:“可惜也跟六少爷一样,心地单纯。说起来,苏大公子真是得上天之独爱。”

“有郭胜呢,郭胜死心塌地入幕李家,只怕也是看到了这两兄弟都不是凡品,偏偏又都是憨厚人儿,拘束少,又能发挥他所长,这是个聪明人儿。咱们的打算,不用瞒着郭胜,告诉他。”秦王舒适的靠在椅子里,笑着吩咐。

“是。”陆仪不知道想到什么,笑起来,“这个郭胜,是个什么手段都使得出的。”

“提醒他一句,使手段前,想想他家五爷六爷的身份,别掉了价儿。”秦王也笑起来。

陆仪答应了,接着说起别的事,两个人直议了一个多时辰,陆仪站起来告退,秦王用折扇点着额头,“对了,那小丫头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一了。”陆仪想着李夏,嘴角露出丝丝温暖的笑意,那是个可人疼的懂事孩子。

“十一了还喜欢吃糖?”秦王嘴角往下撇。

陆仪斜着他没说话,他十三岁的时候,要是不管着,还一吃一匣子呢,这会儿嫌弃人家十一岁的喜欢吃糖,可真是……

“总是从我这里送出去不好,让你媳妇给她送过去。”秦王用折扇挠了几下头,看起来十分烦恼。

陆仪看着他,慢吞吞问道:“李五跟你说过没有?你给她送的那几匣子糖,她在伯府里送了一圈,说是秦王爷送给她的,外头买不到,请大家尝尝。”

“嗯?”秦王反应极快,“一回家就受气了?”

陆仪失笑,“您这想的……”

“那丫头有多鬼灵精,你还不知道?她可不是大方人。”顿了顿,秦王挥了下手,“算了,这是李五的家事,李五不是个好欺负的,那丫头更不是,这事咱们管不了,多送几匣子糖吧,算了,还是别多送了,经你媳妇手送过去,用处不大,她不会拿去送人了,糖吃多了不好。

跟小古说,让他有空,接李文岚出来吃顿饭什么的,反正他俩挺能说得来的。”

“要不要让阮氏过去伯府一趟?听说李文山阿娘从回来就一直病着。”陆仪犹豫问道。

“不用!”秦王断然摆手,“我说了,这是李五的家事,让他自己打理,要是连这点家事都打理不好,还能有什么用?不用多管。”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与平常不同的年夜饭

陆仪嗯了一声,将抬脚要走,又回头问了句,“李五前儿又问了一回,他大伯下一任,有什么信儿没有。”

“就秦凤路吧,做一任安抚使。”秦王脸色微冷,“李学璋这个人,心眼太活了些,他那只脚,恨不能踩齐所有的船。放到秦凤路看看吧,要是这一任还定不下心,哼。”

陆仪被秦王这似有似无的一声冷哼,哼的心里一紧,忙低头应了,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

徐太太一直病到腊月二十九,大夫来诊了脉,说脉象平和了,药不用再吃,只是不能太辛苦,还是要好好将养一阵子,毕竟久病初愈么。

姚老夫人也是腊月二十九这天,看了这一年里的最后一趟脉,就说她好了。

她倒不是为了大家过年过的舒心,而是,大年三十请大夫,这可不吉利,一直到正月十五,她都一定要好好儿的,大夫无论如何是不能上门的,到她这个年纪,最忌讳这样的不吉利。

大年三十一大早,永宁伯李老太爷带着二儿子和五个孙子,先从伯府大门起,新桃换旧符,挨门贴春联,伯府不算小,要贴的门多,换了桃符春联,李老太爷又带着儿子孙子,往族里几个长辈族老家中,送了桃符门神,直忙了整整一天。

姚老夫人也不能闲着,坐着轿子到府里各处拜各种神,再到厨房转一圈,回来再亲手摆好初一祭祖先祭神的几样最主要供品,忙完,这一天也差不多了。

临近傍晚,永宁伯府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到处是亮堂的、喜庆的大红大绿,丫头婆子们个个喜气盈腮,脚步轻快,走路带风,处处都要洋溢着年节应有的喜气和吉庆才行呢。

一年中用不了几回的荣禧堂里,外面摆了一桌,李老太爷高居上首,二老爷李学珏坐在老太爷左边,李老太爷招手叫了大孙子李章显,让他坐到自己右手边,李学珏下首是二爷李文栎,对面是三爷李文林,李文山和李文岚坐了最下首。

二老爷一幅看笑话模样,不停的瞄着李文山和李文岚。

李文山和李文岚却浑然无觉,老太爷疼孙子,李章显又小,紧挨老太爷坐着,很正常啊,他们家里,有好事儿,从来都是阿夏排在最前的。除了显哥儿,兄弟中间,他俩最小,不陪末座,还能坐哪儿?

二少爷李章明跟着阿娘赵大奶奶,在里面一桌。

里面也是一桌,和平时用饭一样,从严夫人到姚四奶奶,全都站着侍候,坐着的,还是平时那几个,还是一样的位置。

郭二太太避开严夫人,时不时狠剜徐太太一眼,她嫁过来这些年,年夜饭不坐着吃,倒要站着侍候,这是头一回,都是小三房,多余出来的一房人,非得腆着脸往府里挤,偏还挤进来了,老祖宗的心情,她觉得她比老祖宗更加感同身受。

赵大奶奶时不时瞄一眼徐太太,再瞄一眼不停的狠剜徐太太的郭二太太,保持着脸上得体的微笑,心里却跳动着一团幸灾乐祸,虽说站着,心情却还不错。

她总觉得,那年春闱,老五没下场,一定是从王爷那里得了什么信儿,他得了信儿,自己躲远了,却一声不响的看着他大哥下场考试,让他大哥从此没有前程,这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呢?

阿娘说的对,这人哪,为了往上爬,什么黑心烂肺的事做不出来?庶出子有几个不是坏的脚底板流脓的!

可她那一对舅姑,偏偏瞎了眼,猪油蒙了心,这么个坏种,她们还能红口白牙说他什么忠厚,真就是一个呸字!

黄二奶奶外面台上一台大戏,屋里连台大戏看着,原本应该挺高兴的,可这会儿,她既高兴不起来,也没有看戏的心情。

夫人回来之后,她就被派了管事的活儿,到现在,要紧的事越管越多,不说压过大嫂,至少不比她权轻了,大嫂和二太太已经把她归到巴结小三房那一堆里,只要见面,就时不时讥讽她几句,平时拨火使绊子就更不用说了。

她这个被拖上了台的,开始还能跑跑龙套,现在……还看什么戏啊,现在是她演给别人看了!唉,她这一肚皮接一肚皮的烦恼啊。

沈三奶奶嫁过来这两三年,这是头一回年夜饭要站着侍候,不过她倒无所谓,老一辈三个媳妇儿都站着呢,她心气平和的很。

姚家是大族,姚四奶奶在家里当姑娘时,从家到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常听嫁出去的姑姑、姐姐们说当媳妇的苦,她这门亲事,就小家来说,很是高攀,她这个婆婆,又是出了名的精明强干,眼里不容沙子。

从定了亲,她就悄悄儿的请教族里的姐姐们,苦练侍候婆婆立规矩的各项基本功,以及中等高等各种这个那个,嫁过来前,就做好了吃足媳妇苦的技能和心理准备。

可到现在,她那些功夫竟然没机会施展,也就是今天这年夜饭上,比做姑娘时委屈了,可作为老一代小一代七个媳妇中最小的那个,今天这苦,也就是一直站着罢了,站的竟然有点儿累了,她苦练的基本功,好象已经荒废了,姚四奶奶刚刚昂扬起来的斗志很快疲软下来,有点儿分心的盘算起了初二回娘家这件大事……

徐太太好好歇了这几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跟在严夫人后面,用心侍候。

今年这年夜饭气氛不对,连玉姐儿都觉出来了,乖巧无比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拉一拉紧挨她坐着的李夏,“九姑姑,我想吃那个糖……”

“嘘!”李夏瞄了眼已经一个眼刀冲她飞过来的姚老夫人,俯到玉姐儿耳边,低低道:“现在不能吃糖,你看太太婆生气了。”

玉姐儿看了眼姚老夫人,连连点头,不敢再说话,太太婆最近凶得很。

内外两桌,都是一片安静,外面戏台上小唱微微一点颤声,都清晰入耳。

第二百二十八章 做和想

“前儿钟鸣阁那场文会,你去了?”外面,李老太爷带着满满挑剔的声音响起。

李夏眼皮微垂,凝神细听。

“是,苏大公子作东,是古家六少爷……”李文山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苦恼,听五哥这声调,这什么文会的事,不是头一回闹了。

“你如今是不得了的厉害了,叔伯长辈不在你眼里,连我这个祖父,也不在你眼里了,是吧?”李老太爷打断了李文山苦恼无比的解释,“没规矩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孝字,比什么都要紧?就连皇上,那也是以孝治天下!你这么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

“祖父,不是……”李文山的话刚出口,就被李老太爷一声断呵,“你还敢跟我狡辩!没规矩的东西!你太婆说的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孙!”

“翁翁,二叔当时要跟着去,五哥儿就当面跟二叔解释的清清楚楚,虽说是在钟鸣阁,那天的钟鸣阁被苏大公子包下了,连伙计都赶了出去。

人家苏大公子没请五哥儿,五哥儿是跟着古家六少爷去的,五哥儿自己都是被别人带去的,怎么带二叔去?五哥儿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二叔的脸面吧。”李文松瞪着二叔李学珏,忿忿的替李文山分辩道。

“老四,你这是怎么跟翁翁说话的!”二爷李文栎见李老太爷和二老爷同时沉下了脸,急忙责备李文松,他这个弟弟,成天替别人强出头,真是让他烦恼极了。

里间,严夫人沉着脸,看着郭二太太低低道:“你去跟老二说说,这文会不文会,都过去多长时候了?还闹个没完,今天是大年三十,他想怎么着?”

不等郭二太太答话,姚老夫人手里的茶杯咣的扔到了桌子上,“怎么了?他翁翁教训他几句,也教训不得了?你这巴结,也巴结的太过了。好歹也是百家传承大家出身,怎么这么眼皮子浅?”

郭二太太低眼垂眼,赶紧掩饰住满眼满脸满身的幸灾乐祸。

严夫人一张脸绷的紧紧的,扭头看向外面的戏台。

徐太太脸色青白,强撑着一脸笑容。

李冬想垂下头,又不敢很垂下去,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李夏伸手过去,握住姐姐的手,轻轻捏了两下,李冬看着笑的淡定无比的李夏,微微一个怔神后,随即醒悟,五哥已经回来好几年了,这样的事肯定不是第一次……

“翁翁教训的极是。”李文山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平和恭敬,挑不出毛病,“以后但凡有文会,孙儿必定先去请二伯,二伯不去,小侄不敢独去。”

李冬神情一缓,用力握了下妹妹的手,她也真是,回来这些天,也不是没打听过,五哥可没受过谁的气,那是五哥,难道还用她担心?

李夏瞄着阿娘,徐太太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正看不到什么神情的瞥着郭二太太。

“孙儿在太原府和横山县时,阿爹也常常这么教训孙儿:阿爹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阿爹说他常常以此自省,修身养性,不能给孙儿和岚哥儿做出不好的样子。阿爹还常常说,就是因为有祖父在前,他才有了今天这点微薄之成。”李文山的声调越来越谦恭。

外面李老太爷的脸色,李夏看不到,姚老夫人的脸色极其难看,将杯子再次摔在桌子上,扬声呵道:“你还让不让人过年了?非得把我气死了,你们就能得意了?”

外间加屋里,一片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