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儿个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了,这位比土匪还凶悍的老太太,一见面就冲她发作上了,把她吓得……唉哟哟!幸亏她反应快奉承得好,要不然,真被她不管不顾的一顿打……

老五家这花檐子落地,不知道撒多少铜钱出去,她家三哥儿成亲的时候,就抬了一筐铜钱,新娘子还差好几步才能进门,铜钱就撒没了,说什么定例就是这些,怎么到老五头上,就不讲定例了?

郭二太太转着心思,却一步儿不敢挪,这个土匪老太太说了,要教导她一天规矩,真就是一个呸字,她有什么规矩……唉,算了,她得罪不起……

李文楠一只手提着裙子,一只手拉着李夏,冲在最前,柏悦脚步利落,紧跟在后,罗四娘子在家里,跟李文楠一样受宠,脾气也差不太多,提着裙子一路跑。

再后面,阮夫人和李冬并肩,后面一大群小媳妇小娘子,脚步轻快的往大门口一涌而去。

挤在大门内外的诸人急忙往两边让开,将上好位置让给这群兴奋无比要看热闹的内宅女子们。

李文楠拉着李夏,一口气冲到大门外,站在台阶上,不用掂脚,就看到正沿着巷子,缓缓进来的李文山,和李文山后面的花檐子。

“七娘子九娘子快进去,这会儿不能添乱!”主持迎门这件重大差使的老刘妈和沈嬷嬷,一人拎起一个,将李文楠和李夏拎回大门内,回过身,亮着嗓子叫了一声:“百年好合!”

这是信号,拖着铜钱大筐,从巷子口一直排到府门口的小厮们,立刻抓起一把把崭新的铜钱,扬手洒出去。

从府门口到巷子口之外七八步,黄灿灿的铜钱,象下雨一般,砸的花檐子叮咣不停的响,落在地上,让人几乎来不及捡。

四个阴阳先生严肃着脸,念念有词,一把把洒着五谷,时不时跳两下,看那郑重样子,好象这一对新婚夫妻以后能不能百年好合富贵荣华五儿三女,全在他们手里呢!

李文山和裹着厚重礼服的唐家瑞,在阴阳先生,众喜娘和老刘妈等郑重严肃,如临大敌的看护下,跨马鞍过火堆,排除万难,跨进永宁府门槛,沿着红灿灿的大红地毡,进了正堂。

唐家瑞被引进旁边厢房端坐榻上坐虚帐,李文山由被众好事者连推带揪,推上了正堂一侧榻上放着的一把扶手椅上。

这是闲人们最爱看的高坐请女婿了。

李文山笑的怎么屏也屏不回去,金拙言一脸的不忍目睹,侧头和陆仪道:“这李五,今天怎么傻成这样?你看这笑的,没眼看。”

“李五是个……”陆仪咳了一声,咽回了后面的实诚性子,是够傻相的。

“李五,你看你笑的,牙都掉出来了。”古六用折扇点着李文山,“你也屏着点儿。”

“他这是屏不住。”苏烨一边笑一边替李文山解释。

“你那时候也没象他这样,照理你,你跟柏氏,可比他这情份深多了。”江延世折扇在苏烨肩膀上点了下,刺了一句。

“我能屏得住。”苏烨斜了江延世一眼,“你提我做什么?咱们是来看李五热闹的。”苏烨含蓄的提醒了句。

江延世打了个呵呵,“可不是,咱们是来看李五家热闹的,来了,这高座,只怕李五撑不住。”

这高坐的规矩,大约是因为女婿挨了打,要翻本找回来,到自己家了,高坐不下,头一趟过来请李文山下座牵巾成礼的,是一对穿着崭新紫褙子的媒人,口齿伶俐非常的说了一大通吉祥话儿,仰头喝了杯酒,败退而下。

接着是古大奶奶,李文山后背绷直紧靠在椅子背上,紧张的看着古大奶奶捧着杯酒,仰头看着他,照套路说了一大段吉祥话儿,喝了酒,笑不可支的败退了。

最后出面请他下来的,是唐家瑞的阿娘黄夫人。

黄夫人走到榻前,从喜娘手里接过酒,冲着李文山,刚刚往上举起来,李文山脑子一热,呼的站了起来。

“唉哟!”站在榻旁的喜娘反应最快,唉哟一声,扑上去一把揪着李文山按了回去。

古六哈哈笑的乱跺脚,指着李文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金拙言笑的手里的折扇掉到了地上,手指一下下点着李文山,想和陆仪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陆仪笑的声音都变了。

江延世一只手一下接一下用力拍着赵二公子肩膀,笑的眼泪都下来了,这个李五,真是……这样的笑话儿,他是独一家!

赵二公子被他拍的一边笑一边唉哟,想说什么却笑的说不出话。

苏烨一只手按在额头,笑的哈哈哈哈哈。

李文楠笑倒在李夏身上,“五哥,五哥……唉哟肚子疼,五哥……”

黄夫人笑的一杯酒全洒了,喜娘忙换了一杯,黄夫人举了举杯子,却笑的说不出话,又举了举,才勉强说出句话:“好孩子,你快下来吧,别撑了。”

满屋子能掀掉屋顶的笑声中,李文山一张脸涨的血红,飞快的窜下来,被喜娘一把揪住,顺手往他额头上贴了块红绸,推着他往旁边屋里牵新娘子入门。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婚四

眼看李文山几步就要进了新房,江延世顺手将折扇塞到赵二公子怀里,“这个利市我得抢一个。”

没等赵二公子反应过来,江延世已经紧几步冲前,在李文山进门那一刻,抢在众人这前,扯下了几根利市缴门红。

赵二公子眼睛都瞪圆了,他还要抢这个?他什么时候抢过这个?

几个脚步慢的没抢到,古六伸手就去抢江延世手里的缴门红,“你还要抢这个?凑什么热闹?拿来给我。”

江延世高举着手里的利市缴门红,一边躲闪着古六的抢夺,一边笑道:“你能抢,我为什么不能抢?我又没订亲,这哪能叫凑热闹!”

“我是替他们抢的,你看看你,满京城的小娘子都想嫁给你,你还用得着抢这个?还抢了那么多,快给我!”古六一边叫一边伸手抢。

金拙言从江延世突然一个箭步冲前抢利市缴门红起,就眯眼看着他,这会儿看古六跳来转去就是抢不到,掂着脚步一步上前,伸手从江延世手里抓过那把利市缴门红,“小六说的对,你凑什么热闹?拿去给他们分了。”

金拙言从江延世手里抢下利市缴门红,塞给古六,侧身护在古六和江延世中间。

江延世没理会抓着那把利市缴门红就往旁边跳的古六,笑意融融的看着金拙言,慢慢举起另一只手,抖出两根红绸条,冲金拙言晃了晃,塞进了怀里。

金拙言又气又笑,“既然想媳妇都想到这份上了,还不赶紧定门好亲,抢这个有什么用?”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陆仪,一边笑一边摇头,心里微沉,他真是上了心了?

苏烨折扇拍着手,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转着心思,他怎么突然抢上这个了?他突兀的来凑李五成亲这个热闹,和抢这缴门红,只怕二而一吧,看上李家姑娘了?还是唐家姑娘?哪一位?

李文山拱起的手上搭着两根大红彩绸,跟着一路倒退的唐家珊进了新房,直走的浑身都是僵的,进了新房,没等他甩甩胳膊松泛松泛,就被李文松拖着一路往前院过去,“看新娘子的时候在后头呢,赶紧去敬酒,人太多了,我告诉你,你要不赶紧着点儿,这洞房可就只能……连小半夜都没有了,快走!”

李文松将李文山拖到接着正堂廊下一咱搭出来的巨大芦棚里,和李文山一左一右,一路拱手解释,一路往正堂进去。

李家这样的伯府,正堂不过是五开间,也就能摆上两桌而已,正堂里只坐了几位尚书,几家相熟的有爵位之家的老爷老太爷,和几位李氏族里的族老,就满的让严夫人费尽心思才安排下。

都是位高年老的长辈,李文松执壶,李文山这一圈走下来,领了一堆教导希望鼓励种种,酒倒没怎么喝。

从正堂出来,头一桌就是金拙言、江大公子等人。

原本照严夫人和她哥严尚书的精心安排,这最前一排仅次于主桌的位置,摆了四桌,把金拙言和古六、江延世、苏烨等人,分在四张桌子上,谁知道江延世根本不理三爷李文林的……不是暗示了,明白说了也没理,直接坐到了金拙言下首,说要好好跟拙言拼几杯酒。

苏烨见江延世跟金拙言叫板要拼酒,自然要凑个热闹,也挤过去了,这样的热闹,古六不能不凑,已经坐下了,又赶紧起来挪过去。

严尚书眼明心快,急忙抓了两个反应快擅长打岔和稀泥的翰林,塞到那张桌子下首,又赶紧让人把郭胜和徐焕叫到隔壁桌上看着,这一桌是无论如何都要看好了的。

古六一眼看到李文山,捶桌大笑,“李五你这厮,你看你笑的,这脸疼不疼?不就是娶个媳妇么,看把你乐的。”

“六少爷娶媳妇的时候,指定比五哥儿还高兴。”李文松和古六熟捻得很,替李文山挡了句。

“高兴就得多喝几杯。给他把酒斟满,在我们这里不许打埋伏,先喝三杯再说。”金拙言一边笑一边叫道。

“这已经够满了!”李文山一只手护着杯子,侧身躲着拎着酒壶就要给他斟酒的赵二公子。

“诸位多多体谅,放五哥儿一马,还有那么多桌……”李文松急忙拱手欠身,连说带笑的替李文山求饶。

“那里的长辈都敬过了,也就我们这里了,哪还有什么桌不桌的。”江延世站起来,伸头看向李文山手里的杯子,“这不行!这么小的杯子才半杯酒,斟满也不行,先换个大杯子。”

“李五啊,听话,先换大杯子,我们这一桌子,你先过了,再说后头的。”苏烨拧着身子,折扇拍着李文山的胳膊,跟着起哄。

“陆将军,您说句……”李文松话没说完,就被陆仪打断,“李五酒量好,这我最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几杯没事。”

“哎!陆将军!”李文山瞪着陆仪,连他也起上哄了!

“赶紧,先喝三杯门酒,再一个一个敬。”金拙言从小厮手里接过大杯子,塞到李文松手里。

“对对对,先喝三杯,再说别的。”江延世从赵二公子手里拿过酒壶,将酒斟满,连杯子带酒塞到李文山手里,“快喝,我等着斟酒呢。”

“不敢当不敢当。”从江延世斟酒起,李文山就连声的不敢当,“江公子斟的酒,不喝就醉了,不敢当。”

“我好心给你斟酒,你倒打趣上我了,真是欠酒!快喝!再不喝我灌了!”江延世一只手抬着李文山的手往上举。

“李五说的不错,你斟的酒,我看着也醉了,这得算作弊,还是我来。”古六笑的连撑了几下桌子,才站起来,从江延世手里抢过酒壶。

“小古都说算作弊了,江公子斟的这一杯酒,我看得算三杯。”陆仪替李文山解围。

“岂有此理!三杯,一杯也不能少了。”江延世示意古六,古六哈哈笑着,又斟了一杯,江延世伸手就要去托李文山的手,李文山急忙举起杯子,“我自己来,自己来!”

连喝了三杯,李文山脚步晃了了晃,“不行了,真是醉了,再喝要倒下了。”

“江公子你离远点儿,你看看你都把李五熏醉了。”古六和江延世最熟,推着江延世让他坐回去。李文松趁着空儿,替李文山换了刚才好只特制的中空小杯子,斟了酒,先到陆仪面前。

陆仪没难为李文山,微微伸长脖子,瞄了眼李文山手里的杯子,和杯子里的酒,举杯喝了李文山这杯敬酒。

李文山刚要转向苏烨,江延世不干了,“一杯怎么能行,拙言刚才说了,至少三杯。”

“这一圈三杯下来,五爷今儿可就没法洞房了,江公子得体谅则个,我们五爷好不容易成个亲,醉的不能洞房,那我们五爷这一天不是白笑了?”郭胜端着杯子,从隔壁桌过来,连说带笑的替李文山解围。

郭胜几句话的众人哄堂大笑。

“你这厮,这话说的我竟然没话说。”江延世指着郭胜,连笑带说带叹气。

李文松忙推着李文山往前敬酒,苏烨饮了李文山的敬酒,看着江延世笑道:“你不是要跟拙言拼酒的?刚才拼了几杯了?刚才你跳起来,我还以为你要逃席了呢。”

“我逃什么席?要逃席也是拙言,这酒,拙言说怎么喝?”江延世将手里的银杯拍在桌子上,双手按在桌上,看着金拙言。

“我可不会逃席,若论风仪,我不如你,别的,我可不怕你。这酒,干喝无趣,猜枚还是划拳?或是别的,随你!”金拙言往后靠在椅背上,斜睨着江延世。

“猜枚没意思,掷骰子吧,先掷骰子再划拳,得有点儿趣味,输了一杯酒……换大杯子来,这小杯子,喝上一天也醉不了。”江延世扬声让人换了大杯子,又指着桌子上诸人,从自己起,点着古六,陆仪和一个翰林,“都在一个桌上,你们得陪战,拙言输了,你们陪喝。”又从金拙言起指了指苏烨和古六,以及另一个翰林,“我输了,你们陪喝一杯。”

苏烨折扇拍的啪啪响,大叫岂有此理,古六却拍着手连声叫好,陆仪一边笑一边点头,两个翰林瞄着众人,连声叫着公道之极。

小厮飞快取了骰子过来,古六窜起来,挤到两人中间,大瞪着双眼,紧张万分的看两人掷骰子。

两人一替一把,连掷了十来把,不分胜负,苏烨拍着桌子叫道:“主帅鏖战,苦死小卒!不行,得改一改章程!”

“划拳吧。”江延世挽起衣袖。

“苏兄说得对,这章程得改一改,我看这样,咱们两人,谁要是连输三场,就唱个小曲儿怎么样?”

金拙言话音没落,苏烨一口茶喷了出来,得亏他反应快转身及时,这口茶喷了赵二公子一鞋面。

古六啊了一声,立刻拼命叫好,陆仪一脸无语,急忙笑道:“江公子的笛子是一绝,要是输了,还是笛子吧,世子要是输了,听说世子琴弹的不错?”

“对对对对,小曲儿就算了,都唱的不好。”赵二公子赶紧帮腔。

金拙言和江延世各自斜着对方,一起嗯了一声,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两只手掌似碰非碰,一点点回去,飞快伸出来,喊声急促,出指飞快,众人看的眼花缭乱。

陆仪也站了起来,凝神专注的看着两人出拳,苏烨微微屏着气,看的一阵手痒。古六看的眼睛都瞪大了,有一两下,他没看清楚……

郭胜和徐焕晃过来,伸头看着。

片刻功夫,金拙言扬手收拳,哈哈大笑,“李五呢?你们府上有笛子没有?赶紧找一管拿过来。”

江延世脸上的青气一闪既逝,挥着手哈哈笑道:“怪不得要划拳,世子在这拳上,下的功夫可不少。去找管笛子来。”

郭胜急忙捅了下徐焕,“你会二胡?赶紧!”

徐焕立刻明白了,忙扬手笑道:“再找把二胡来,我看看能不能跟上江公子的曲调。”

陆仪心里微微一动,这事传出去,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李家待客不周,世子有些莽撞了。

徐焕话音刚落,陆仪也跟着笑道:“我年青时候学过几天洞萧,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吹得响,有的话,找一支给我。”

苏烨瞄着陆仪,又瞄了眼郭胜,跟着扬手笑道:“让你们说的我也技痒,有琴没有?”

“多拿一张琴,拙言也擅琴。”不等金拙言说话,陆仪扬声叫道。

“小鼓有没有?羯鼓最好。”古六急忙扬手叫道,这样的热闹,他不能不凑。

小厮连声应了,飞奔下去找笛子找琴找萧找喜,还得赶紧禀报夫人!

飞奔而来禀报的湖颖刚说了一半,李夏急忙回身拉上李文楠,赶紧往前院跑。

“出什么事了?啊?啊!唉哟快点快点!”没等李夏说完,李文楠唉哟一声之后,就不是李夏拉着李文楠跑,而是李文楠拉着李夏跑了。

两人一口气跑到正堂后面,贴着正堂墙根溜过去时,飞奔来飞奔去的小厮们已经拿齐了乐器,清了一片地方出来,江延世等人正调试着手里的笛萧琴鼓,正堂内那两桌年长位高的长辈们也都踱了出来,在廊下站成了一堆。

江延世按着笛孔,试了几个调,转头间,眼角余光扫见挨着墙角正看向他的李夏,笛声婉转扬起又落下,放下笛子,冲李夏眨了眨眼。

“他看到咱们了!他是看到咱们了吧?江公子真好看!”李文楠激动的抽了口气,摇着李夏的胳膊连声问道。

“嘘。”李夏冲她竖手指示意噤声,李文楠抬手捂在自己嘴上,深吸了口气,和李夏挤在一起,接着看热闹。

金拙言、苏烨盘膝坐在厚厚的毡毯上,徐焕挑了个不高不矮的圆凳,翘起二郎腿架起二胡,古六将羯鼓架在只高几上,自己站着,陆仪和江延世站着,诸人准备好,都看着江延世。

江延世微微欠身,冲陆仪等人颔首致意了,笛子举到嘴边,曲调飞出。

苏烨的琴声立刻跟上,几乎同时,金拙言也拨响了琴弦,陆仪萧声呜咽婉转,合调而起,徐焕的二胡声略晚了一线,声调一起,立刻稳稳的合了进去。

古六凝神听着曲调,拍响了羯鼓。

前院一片寂静,郭胜听了片刻,有些按捺不住,转身看了一圈,拿了只干净碟子,又寻了只银头筷,走到古六旁边,将碟子放到高几上,一筷子敲下,随着这清脆的一声响,低低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郭胜的声音低沉浑厚,透着浓浓的沧桑,仿佛是从空旷中传来,又在空旷中漫延。

江延世笛子立刻转调,合着郭胜声音中这份沧桑空远,笛音里,也是一片沧桑悲壮。

李夏一只手用力按着石头墙壁,慢慢站的笔直。

从前那些杀伐,那些过往,那些艰难,那无数个她咬着牙告诉自己,要杀过去,要撑过去,要越过去爬过去辗过去的日日夜夜,有脑海中碰撞激荡,在笛声琴声,和那低沉的歌声中,旋转呼啸着融成了无数豪气。

千夫所指又如何!大逆不道又如何!粉身碎骨又能如何!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婚五

郭胜的歌声缓缓而落,笛声琴声袅袅而没,整个堂前,或者说整座永宁伯府,鸦雀无声,片刻,叫好声掌声轰然响起。

金拙言站起来,用力拍着郭胜的肩膀,哈哈大笑,“真是痛快!”

苏烨也站起来笑道:“郭兄真是风采无比。”

江延世垂下笛子,侧头瞄向正堂墙角,看着李夏脚步雀跃,跑的飞快。

“诸位这曲子太好,实在是没能忍住。”郭胜转身拱手一圈,“这一支清雅之曲,生生让我吼成了下里巴人。”

“这厮真该姓胡!”苏烨又气又笑的点着郭胜。

“上古之雅曲,到你嘴里,就成了下里巴人了?那你这嘴……”古六捅着郭胜,一边说,一边冲徐焕眨着眼,徐焕失笑出声,这位六少爷真够促狭的。

“郭兄这一曲无衣,唱的人心情激荡。”陆仪抬手抚在胸前,冲郭胜微微颔首,这会儿,他这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

“这一支曲子十分风采,郭兄一人独占八分。”江延世冲郭胜拱了拱手。

郭胜连连摆着手,“哪里当得起这样的话,看看我这样子,又老又丑,当不得风采这两个字。”

“这厮这张嘴真是可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江公子的风采,凭的全是年青貌美?”苏烨指着郭胜笑道。

“他这话里可不只说我,诸位……”江延世立刻接过话,抬手划了一圈,“跟郭兄比,能胜得过的,都只是一个年青貌美。”

“真要能凭一个年青貌美胜过老郭,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徐焕立刻接了句。

“唉唉唉!”郭胜连连叹气,“好好的一句话,你看你们,想哪儿去了?行行行,你们都不年青,也不貌美,又年青又貌美的,只有我们家六爷,好了吧?”

陆仪笑喷了,摆着手,“郭兄这嘴上的功夫,跟他这首无衣一样,了不得,惹不起,我是甘败下风。”

“我也惹不起,以后见了郭先生,必当退避三舍。”苏烨冲郭胜拱着手,作势往后退了半步。

“六哥儿那样天真烂漫的性子,居然是你的学生,真让人不敢置信。”江延世一边笑一边感慨不已。

“我给五爷也当过几天先生,来来来,刚才唱的痛快,我敬诸位三杯,得此一曲,人生足矣。”郭胜一边让着众人重新落坐,一边招手叫小厮拿了杯子和酒,“这杯子太小,都是男人,用这种杯子?不行不行,换大杯!都换大杯!”

小厮换了大杯上来,陆仪先接过大杯,和郭胜笑道:“郭兄既然这么说了,我这个男人,是只能用这个大杯了是吧?来,我跟你满饮三杯,今天这一曲痛快之极!”

郭胜哈哈笑着,喝了满满三杯酒,走到苏烨面前,苏烨爽气无比的接过大杯子,从小厮手里接过酒壶,先替郭胜斟上酒,又给自己斟满,满饮了三杯。

郭胜一圈酒喝下来,踉跄了几步,满足的长叹了口气,冲着众人举起杯子,又躬身过半,站起来,一声长叹,“一圈酒喝尽天下英才,这一生,此一件,足矣!郭胜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郭胜再次躬身下去,徐焕急忙上前扶住他,“老郭这是醉了,我扶他回去。”

“没事,我还能再喝三百杯!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已千杯少,这离千杯还远呢,我去那边,再敬一圈!”郭胜伸手从小厮手里抢过只酒壶,一边被徐焕推着,脚步踉跄的跟着徐焕,一边挥着手里的酒杯和酒壶,豪言壮语不断。

一曲终了,李文山又敬了几桌,一大圈儿敬好,趁着郭胜到处找人邀酒,李文松打着掩护,李文山溜出喜棚,一溜烟跑回新房,还没进院门,守在院门口的婆子就高声叫着禀报:“五爷回来了!”

李文山酒意不多,可也有几分了,被婆子这一声喊,喊的三分惊气七分喜气,在院门台阶下顿了顿,才抬脚几步冲上台阶,冲进院门。

一进院门,眼看着几乎站满廊下的丫头仆妇,都看着他笑,李文山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就想转身赶紧逃。

等在门口的喜娘已经从倒座间出来了,连推带拉,“新郎倌回来了,都让让,看这廊下让你们挤的,人都过不去了。”

两个喜娘,一个在前面连说带笑推开众人开出条路,一个推着李文山,扬声往里面说话:“新郎倌来了!”

垂花门内呼啦啦又涌出一群锦衣华服,也不知道是丫头还是哪家姑娘,一边笑一边看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

“新郎倌好大的酒气!”

“唉呀,姑爷是不是喝多了,还有礼没成呢!”

“自己走路呢,肯定没醉,五爷这么稳当的人,不会醉的。”

……

李文山从来没被这么多的丫头婆子姑娘们围观过,紧张的两只手拱起,举过额头,半躬着身子,一分拱手致礼,九分拿袖子掩脸,一幅狼狈模样,被后面的喜娘推着,赶紧往上房逃,他其实挺想往外跑的,不过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上房里挤的人更多。

柏悦本来个子就略高,掂着脚尖,伸长脖子,最早看到从锦衣绣带中掩面而来的李文山,顿时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李文山,“你们快看!把手给他扯下来,不让人看可不行!新娘子都大大方方让人看呢。”

“让哥儿掩着脸吧,高坐都没坐住,可怜见的,这一对儿,这小郎君可比小娘子害羞多了。”走在前面的喜娘回头看了眼,甩着帕子笑着打趣。

被柏悦这一喊,李文山紧张的后背汗都出来了,两只手按着额头,顾了头就没能顾上脚,被门槛绊的一个踉跄,直直的往屋里扑进去。

“唉哟!”前面刚刚进屋的喜娘,和守在上房门口的两个喜娘,一起唉哟一声,扑上去接的接、揪的揪,扯的扯,把摔到一半的李文山硬生生扯了起来。

满屋的人笑的简直能把屋顶掀掉。

“那什么,鞋不鞋的,不用压了,你看看,这一进门就跪上了,不用压鞋,你家姑娘也压得住你家姑爷。”江尚书孙媳妇郑大奶奶笑着叫道。

“都怪四哥。”李文楠正挨着新娘子唐家瑞说话,这会儿踩在脚踏上,掂着脚尖,一只手按着喜娘的肩膀,伸长脖子看着被柏悦扯下衣袖,一张脸红的象块红绸一样的五哥,跳着叫道。

“跟你四哥什么相干?”在新房里照应的姚四奶奶忍不住接话。

“就是怪四哥!大哥二哥三哥都好好儿的,到四哥这儿就怕上媳妇了,五哥都是被四哥带的。”李文楠一边说一边唉唉的叹着气。

“你四哥也不怕媳妇!别瞎说!”被众人注视的姚四奶奶脸都红了。

“就是怕,我和阿夏亲耳听到的,是吧阿夏。”李文楠一脸得意的看着姚四奶奶。

阮夫人失笑出声,大瞪着眼睛,指着李文楠和李夏,“你们怎么亲耳听到的?偷听到的?”

“是听壁角的吧?”罗四娘子眼睛亮闪的拉着李文楠问道。

“就是……偶尔经过……那个啥,不小心听到的呗。”李文楠顾左右而打岔,“五哥快过来,坐这里!把那筐花生给我,还有那碗汤团,我来……”

李文楠话没说完,就被姚四奶奶一把拎了过去,“都别给她。你这是添乱,回头我再找你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