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夫人也不客气,收了银票子,叫来几个总管事婆子,把话传了下去,亲家老太太在她这里放了五千两银子的赏钱,妥妥贴贴办好这场亲事之后,她就替亲家老太太赏给大家。

重赏之下,人的潜力巨大,永宁伯府的下人们,以前所未有的精力和智慧,投入到了她们家五爷婚礼这场金光闪闪的大事中。

到了铺嫁妆前一天傍晚,严夫人和徐太太,带着李冬三姐妹和几个儿媳妇,以及早两三天前就搬到严夫人那间小院,暂住帮忙的钱夫人,从大门口崭新喜庆的芦棚看起。

严夫人派给赵大奶奶的差使,是打理府中常例诸务,以及照顾好老夫人和老太爷,这几个月严夫人严厉非常,又定下了各人只管自己的差使,不许溜窜打听的临时规矩,直到这会儿,赵大奶奶才算真正看到老五成亲的诸般安排。

赵大奶奶瞪着从巷子口一直延伸到永宁伯府大门口,再从大门口往西延伸的芦棚,从芦棚看到两边绷的紧紧的纱隔,再看到越府门而过,往里延伸的天棚,失声惊叫,“这是全搭了天棚了?这得多少银子!”

“不到两万银子。”严夫人瞄着赵大奶奶,淡淡说了句,转头看向钱夫人笑道:“说起来,要不是经了这场大事,我还真不知道咱们京城的棚匠这么不得了,亲家老太太那天来,说了句蚊虫不少,得搭天棚,现拿了两万银子给我,到现在,也不过小十天,你看看,就全搭好了,我当时还跟老太太说呢,就怕来不及了,你看看,打了脸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那位亲家老太太可着银子漫撒,那棚匠能不尽心尽力,不是棚匠不得了,是银子不得了。”钱夫人看向大瞪着眼睛的赵大奶奶,“你五弟这场大喜事,到现在,徐家老太太拿了五六万银子,前儿你阿娘跟我算帐,说除掉徐家老太太拿来的银子,你们府上出的,还不到你和大哥儿成亲时一半儿多,这场热闹,是人家拿钱,咱们光鲜。”

赵大奶奶看了眼严夫人,一声不吭了。

“太外婆还跑去给唐家姐姐添妆呢。”李夏接了句,李文楠立刻紧跟接上,“对对对,我和阿夏也去了,黄夫人眼睛这样,瞪的这么大,说从来没听说男家给女家添妆的。”

李文楠学着黄夫人一脸惊愕的样子,“太外婆说,她可不是男家,她是五哥的太外婆,也是五嫂的太外婆,说这妆非添不可,唉呀我太喜欢太外婆了。”

“添了什么?”钱夫人眨了眨眼,眼角瞄着竖着耳朵听话的赵大奶奶等人。

“两间铺子,两个庄子,还有一堆金子,太外婆的金子都是一堆儿一堆儿算的。”李文楠两只手围着圈划拉。

赵大奶奶脸色微青,黄二奶奶不停的啪哒着眼皮,不时瞄一眼赵大奶奶,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八卦,她就知道,这位五奶奶一进门,可就热闹喽。

沈三奶奶一脸羡慕,五爷这一场婚事,人家这漫撒的,至少有十万银子……

姚四奶奶大瞪着双眼,嘴巴都张开了,金子论堆啊,论堆怎么论?

严夫人挨个瞄着三个媳妇儿,暗暗叹了口气,儿子没出息,儿媳妇也都搭得很好,唉,算了算了,不想这些。

一行人从里到外细看了一遍,这会儿的永宁伯府,干净的纤尘不染,光鲜的亮丽夺目,丫头仆妇,长随下人,一个个从里到外洗的干干净净,换了喜庆的新衣服,精神抖擞,只等着接嫁妆,接进这位没进门,就先声夺人的五奶奶。

隔天一大早,严夫人和徐太太,钱夫人带着李冬和姚四奶奶几个,将永宁伯府里里外外又查看了一遍,回到议事厅,等着头一抬嫁妆进门。

唐家发嫁妆的时辰,以及发嫁等诸般时辰,是唐尚书请钦天监认真卜定的。

巳正刚过,守在巷子口的门房急奔来报,头一抬嫁妆过来了。

李夏和李文楠急忙跑出去,站在新房院子门口,等着看嫁妆。

两人刚刚站定,郭二太太带着八娘子李文梅,甩着帕子,溜溜跶跶也过来了。一眼看到笑容灿烂冲她曲膝见礼打招呼的李夏和李文楠,脚下一顿,就想转身回去。

“二婶,阿娘说,要是看到二婶,就烦二婶在这院子里看着点嫁妆,她那边忙,顾不上。”李文楠招着手,愉快的转达着她阿娘的吩咐。

郭二太太面皮一紧,哼了一声,带着李文梅进了新房院子。

李夏笑眯眯让过她,顺手抓住跟在她后面的李文梅,“八姐姐,我好几天没见你了,大伯娘说,让你跟我和七姐姐一起,看好了嫁妆,就去看着人分喜钱,明天喜轿来了,让咱们一起撒喜钱呢。”

李文梅站住,怯怯的看向前面的郭二太太。

“大伯娘还说,要给你相看人家呢。嘘,这一句是我偷听到的,姐姐就当不知道。”李夏俯到李文梅耳边,咬着耳朵道。

李文梅眼睛亮了,垂眼顿住了步,李文楠挤上来,“你们说什么呢?阿夏你和八姐儿说什么了?你不能瞒着我。”

“一会儿告诉你。”李夏笑眯眯看着斜着她们三个人的郭二太太,她最讨厌象那位老祖宗那样,只敢欺负没成年的庶出孩子的夯货了。

第三百零九章 大婚二

嫁妆头一波,都是大家俱,黄夫人打发人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一处处早就看好了,捧着嫁妆册子的陪嫁婆子先进来,指挥着头一抬嫁妆抬进屋,靠最里面放好,后面的嫁妆依次进来,依次放好。

郭二太太站在上房门口,看着一抬抬嫁妆进去,想跟进去看看,却被陪嫁婆子客气恭敬的拦住了,里头乱,扛夫们都粗人,万一碰着二太太。

李夏懒得多理会郭二太太,坐在廊下鹅颈椅上,从垂花门里站着的婆子看起,抬进来的嫁妆家俱,被垂花门下的婆子指挥着,转方向掉头,指向上房,东厢或西厢,抬到各间门口,顺着屋里婆子的指点,放好嫁妆,侧着身子贴着门框挤出去。

李夏看的舒了口气,只看这份井井有条,至少黄夫人这份理事之能,相当的不错。

大家俱流水般抬进来,不到一个时辰,从院门口的倒座间,到最后面的后罩房,都摆的整整齐齐,满满当当了。

再之后,就是各式摆件帘幔,烛台果盘等等。

李夏看着这间原本空荡荡的三进院子,一点点却又飞快的充满起来,渐渐各处都有了趣味和生机,等到垂花门里那架一派江南风韵的绣花屏风被抬到正中,李夏一只手拉着李文楠,一只手拉着李文梅,赶紧往外走。

这院子里布置停当之前,她们得赶紧撤出去,在这之后,新嫁娘坐进来之前,除了唐家挑出来的陪嫁婆子丫头,别的人,是不能再踏进半步了。

郭二太太在李夏她们之前,就甩着帕子出去了。

唐家姑娘别的嫁妆,要摆在这院子门口,临时清出来的一片空地上,这些家俱有什么好看的,家家都一样,她要看实实在在的庄子铺子,和银子!

嫁妆过到天色近黑,郭二太太就看到天色近黑,这份体力,看的看嫁妆的几个陪嫁婆子暗暗赞叹,这不操心不使力,就是身子骨好!

郭二太太弯着腰,仔仔细细看着最后抬进来的红绸砖块,这一排排可不少,怎么没分大砖小砖?也没分铺子庄子,怎么能这么糊弄人!

“你们府上这是打的统帐?”郭二太太看来看去,问上了。

“算不上打统帐。”陪嫁婆子笑的客气恭敬,“这一抬是庄子,这一抬是铺子,庄子也算打了统帐,五百亩算一个庄子,这铺子就一间算一间。”

郭二太太数了一遍,算了一遍,又数了一遍,心里酸的直翻腾,“哟,这可不少,不是说你们家老爷清廉,你们家不算富贵?”

“二太太可不能这么说话,我们老爷这清廉,可不是说出来的,至于富贵,这得看跟哪家比,跟咱们府上亲家老太太比,那是不怎么富贵。

这些铺子庄子里头,我们大老爷添了一间铺子,老宅里几位老祖宗统共添了两间铺子,三个庄子,咱们府上亲家老太太添了两间铺子,两处庄子都大,得算三块砖,苏尚书府上柏大奶奶添了一间铺子,柏家添了一处庄子,九百多亩地呢,陆将军夫人添了个四百多亩的庄子,古家六少爷添了两间铺子,长沙王府添了座果园……”

郭二太太听的眼花缭乱,婆子一口气说完,瞄着她,笑眯眯又加了几句,“……都是托咱们五爷的福,五爷的人情,落到了我们姑娘头上罢了。”

郭二太太青着张脸,跺脚就走,回到自己院子里,只气的胸口一阵接一阵的疼,不过胸口再疼,她也没敢怎么着,老五成亲这桩事有多大,她还是能看出个一二三的,她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怎么着,老大媳妇非得整死她不可,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

不过她这胸口,是真疼啊,连气带疼!

虽说亲迎是在午后,可天还没亮,李文山就被叫起来,仔仔细细沐浴洗漱了,跟着老太爷,到了已经灯火通明的祠堂,祭告祭祀。

严夫人和钱夫人,以及徐太太等人,这一夜也就睡了一两个时辰,天黑透睡,天黑透起,各领一份差使,先将府内再次巡查了一遍,请来的戏班小唱以及杂耍各家,已经等在角门外,差人领进来,开始准备。

天刚蒙蒙亮,霍老太太和徐焕就到了,霍老太太去找严夫人,徐焕去寻严尚书和郭胜领差使。

严尚书和钱夫人,连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全是昨天晚上就过来,歇在永宁伯府的。

接着户部几个严尚书信得过的老成堂官一身喜庆吉服,也赶到了,到天色大亮,严尚书已经派好了各人的差使,从巷子口到二门,再到里面的大堂,都安排好了人,只等客人上门。

霍老太太从严夫人这里领的差使,除了看着她家那位老祖宗,又添了个二太太给她,二太太昨天晚上打发人到她院子里,说胸口痛的厉害,大喜的日子请大夫不好,请她寻几丸子药给她,她担心二太太傻气上冲,别闹出什么没脸的事。

霍老太太满口答应,这两桩都是小差使。

严夫人还没怎么安排好,婆子一路小跑进来禀报,陆将军和夫人已经到了。

严夫人急忙迎出去,阮夫人已经进了二门,迎着严夫人笑道:“我来早了,将军说早点儿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没有。”

“多谢您和将军。”严夫人见了礼,赶紧先谢,“从五哥儿到京城……这话不对,从五哥儿到江宁府见了陆将军头一面,这些年,陆将军时时处处照顾着五哥儿,就是亲生的哥哥,也不过如此,夫人这边请。”

阮夫人走了几步,看着急步过来的李冬等人,笑道:“夫人是这场大喜事的定海神针,我不敢多扰,冬姐儿来了,您就把我归到她这一处,我跟她一起领差使吧。”

严夫人笑起来,“您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冬姐儿今天领了招呼各家少奶奶小娘子的差使,我正担心她认不全人呢,有夫人提点,我就放心了。”

几句话间,李冬已经迎上来,严夫人交待了几句,就去忙了。

古六比陆仪没晚多少也到了,一进门就找李文山和李文岚,“李五呢?他这个新郎倌有什么忙的?那六哥儿呢?这迎亲的傧相,到底找的哪家哥儿?得让我瞧瞧,我说我去,李五非不让……”

古六一边和徐焕说着话,一边往里进。

徐焕笑道:“严尚书家大公子,还有沈老尚书家沈五爷,罗尚书家三公子,还有陆将军堂弟陆九郎,比不上六少爷,可也是难得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了。”

“还行。”古六想着这几个人,勉强点了下头,也就是还行,跟他原本打算找的几个,差的可不少。

“陆将军到了?对了,王爷今天来不来?”古六脚步一顿,凑近过去,低低问道。

徐焕摇头,同样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王爷要是来了,那动静……太大了。”

古六慢慢嗯了一声,走了两三步,咯一声笑起来,这一声笑出来,越笑越响,站着笑了一会儿,才一边接着往前走,一边抖开折扇挡着脸,和徐焕八卦道:“上回,你那个外甥女,阿夏和楠姐儿,当街跟人家打架,王爷嫌人家说的不清楚,让人画出来给他看,那幅阿夏打架图,十分传神。”

“你看到了?”徐焕堵了古六一句,古六嘿嘿了几声,“我没看到那场热闹,可这场热闹……嗯,回去我画张李五成亲图,给他送去。”

徐焕失笑出声。

“我自己逛,你去忙吧,世子要是来了,打发人跟我说一声,还有,听说苏大公子还有江大公子也要来?”

见徐焕肯定的点了头,古六眉毛飞起,“来了也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找江大公子有点儿事,他最近忙的根本见不到人。”

徐焕应了,陪着他接着往里,看到李文岚看到古六,迎上来了,才拱手告退,往二门接着迎接贵客去了。

郭胜站在永宁伯府门口这迎客第一岗,后面站着一排十几二十个机灵小厮,等着听郭先生或吩咐或暗示,往里带人。

刚刚迎进明州商会几位大商家,远远的,郭胜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苏大公子苏烨。

苏烨一件蟹壳青薄绸长衫,骑在马上,侧着头,看着旁边同样骑在马上的柏氏,柏悦侧身坐在马背上,一件蟹壳青窄袖褙子从马背一面垂下,迎风轻飘,一条鲜艳到眩目的大红石榴裙从马背这一面垂下,仰头看着苏烨,且说且笑。

郭胜轻轻抽了口气,姑娘说柏悦嫁给苏烨,苏烨娶了柏悦,只和她喜欢他,和他喜欢她有关,无关其它,现在,就这一眼,他深信再也不疑。

这一对神仙一样的神仙眷侣,眼里只有彼此。

郭胜毫不掩饰的看着苏烨和柏悦,一直看到两个人到了下马石前,一起跳下了马,深吸了口气,仿佛刚醒过神,上前一步,拱手各揖了一礼,“贤伉俪真是……刚才失神了,都说神仙眷侣,我可算亲眼看到了,此一样,此生无憾。”

苏烨摇头失笑,柏悦一边笑,一边曲膝还了郭胜一礼,“弟弟写信说,郭先生是大英雄,别的都在其次,说什么象什么一样,他仰慕得紧。”

郭胜哈哈大笑,“我真是青州人。”

苏烨笑出了声,折扇拍在郭胜肩上,“先生真该姓胡。”

郭胜一边笑,一边侧身让过苏烨和柏悦,苏烨牵住柏悦的手,进了芦棚,向郭胜摆着手道:“不用你亲自带,叫个小厮带我们进去就行,罗尚书的车子在后面,一会儿就要到了,客气不在这上头。”

郭胜忙点了个小厮,长揖到底,看两人走了四五步,才直身站起来,看着牵着手的两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赞叹的叹了口气,转身又站到大门外。

金拙言紧跟在罗尚书后面,也到了。

远远看到金拙言,郭胜就赶紧下了台阶,小跑几步上前,抢在小厮前头,伸手拉住缰绳,金拙言用马鞭点了点郭胜的手,“你松开,这哪是你做的事,你不替自己,也替你家五爷留几分脸面。”

“您是老大,就是五爷在,您也是老大。”郭胜松开手,后退半步,微微欠身,一脸一身的讨好。

金拙言跳下马,斜斜打量着他,“你别这样,你这样,我这心里就不踏实了,是你,还是磐石办错差使了?”

“瞧世子爷说的,我就是尽尽心,替磐石尽尽心。”郭胜侧身往里让金拙言。

金拙言哼了一声,抬手止住郭胜,“别,好好办差才是尽心,你可是个贼不走空的,别送,我还是自己进去安心点儿。”

郭胜一边笑一边点头,目送金拙言走出一射之地,才转回身,几步回到最前的位置,还有位江大公子,那位一向最后出场。

郭胜刚刚站稳,抬眼就看到了穿了件青莲色长衫的江延世,骑着他那匹跟他一样漂亮的大宛马,迎着他昂然而来。

郭胜轻轻抽了口气,又说不出感慨的叹了口气,都拿苏烨和江延世相提并论,这不对,应该是苏烨夫妻两个一起,才能和江大公子相提并论。

江延世下了马,迎着一脸感叹看着他的郭胜,斜了他一眼,一边越过他往里走,一边问道:“都到了?”

“金世子,苏大公子,还有古家六少爷,都已经到了。”郭胜紧跟往里让着。

“我是问赵二公子。”江延世抖开折扇,斜了眼郭胜,郭胜嘿嘿笑了几声,“也到了,比您早半刻钟,来了。”郭胜示意已经迎上来的赵二公子。

“你去忙吧,忙完了过来陪我喝几杯酒。”江延世脚步不停,悠闲的摇着折扇吩咐道。

郭胜答应了,跟在后面,看着赵二公子迎上来,和江延世说着话往里走了,才转身回去。

江延世和赵二公子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

“都说严夫人持家有方,严家世代大族,果然不差。”看了一会儿,江延世评价道。

“嗯,银子花的也足。”赵二公子扫了眼无处不在的天棚。

“那位老太太敢在银子上叫板江家,这一场事不拿足银子,把银子花的到处都是,岂不是白叫板了?”江延世看着一路上的花草树木,花艳草盛树翠,放眼所及,生机勃勃,这李家这气运上来了。

第三百一十章 大婚三

江延世到了没多大会儿,就到了出门迎亲的吉时了,二门内宽敞的喜帐内,李老爷端坐在李老太爷下首,兴奋中夹杂着紧张激动,和无数感慨,他要娶儿媳妇了,娶的这样热闹体面……一会儿他要说什么来?他又忘了!他该怎么做来着?

李老爷激动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再感慨一会儿,要不是户部一个老于此事的堂官紧跟在他身边时时提点,他这会儿早晕的连喜棚都找不到了。

坐在他旁边的李老太爷倒是淡定无比,他娶过两个……呃,不对,三个儿媳妇,第三个儿媳妇怎么娶的,他不记得了,算两个,两个儿媳妇,四个孙媳妇了,熟门熟路,他很不喜欢娶儿媳妇孙媳妇这样的事!

穿着黑底绣满大红吉祥图样吉服的李文山进来,跪在李老爷和李老太爷面前,在户部常官极其老练的指引下,李老爷顺顺当当交待好儿子,看着李文山站起来,退了几步出了喜棚,下意识的站起来,跟出去两步,才回过心神,急忙站住,伸长脖子,一直看到儿子被众人簇拥出了二门,说不清什么意味的舒了口气。

“山哥儿不错,随我。”李老太爷站起来,经过李老爷时,站住道:“你虽然没出息,好在生了两个儿子还不错,总算没给我把脸全都丢尽了。”

李老太爷说完,威严十足的抬脚走了。

李老爷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十分平静。

他对他爹所有的孺慕之情和美好想法,在李老太爷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以及,在之后的将近一个月……不,直到现在,李老太爷还是认不清楚他的残酷现实面前,碎成了粉末。

这会儿,李老太爷的话,就如同老夫人的话一样,在他耳边绕了个圈,就消失了。

李文楠眼巴巴的看着李文山上了那匹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后面跟着装扮的富丽漂亮无比的花檐子,往巷子外走了,和李夏唉声不已,“拦门才最好玩,还有打女婿,咱们要是能跟过去看看多好,热闹都在唐姐姐家!”

“你有那么多姐姐嫁出去,这拦门打女婿,你还没看够啊?”李夏拉着李文楠往回走。

“大姐姐和二姐姐出嫁的时候,我还小呢,三姐姐四姐姐出嫁的时候,我在江宁府,五姐姐是在江宁府订的亲,是坐船到江宁府成亲去的,没得看,我真是一趟也没看过。”李文楠和李夏细数她上面几个姐姐们的出嫁。

李夏听到五娘子李文芳远嫁江宁府,怔忡间又有几分失神。

上一回,李文芳是在大伯被贬之后议的亲,是工部一个小官之子,后来永宁伯府一路下滑,那小官之子就越来越放肆,经常打她,这一回,李文芳嫁到了江宁府,五哥娶了唐家瑞,这些变化翻天覆地,那其它的呢?

柏悦还是嫁了苏烨,金拙言还是娶了唐家珊,秦王呢?

“……这样的热闹看不到,唉,好可惜!”李文楠还在叹气。

李夏恍过神,笑道:“等六姐姐出嫁的时候,不就看到了?到时候,咱们不但要看,还要好好难为难为难六姐夫,嗯,还要好好打一顿!”

“对!”李文楠顿时两眼放光,“非打得他不敢欺负六姐姐不可!”

李夏失笑出声,敢欺负六姐姐的人,肯定轮不着挨这顿打。

“等七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把七姐夫打一顿,就这一个机会,以后肯定没机会打了。”李夏看着李文楠,笑眯眯道。

李文楠瞪着她,好一会儿才悻悻然的哈了一声。

打女婿这事,照规矩都得是云英未嫁的小姐妹,到阿夏出嫁时,她肯定不是云英未嫁了,不能打回来,好可惜!

李夏和李文楠一路快步回到后园女眷一边,位置最好的大花厅里,坐着气色不怎么好,却不敢太不好的姚老夫人,霍老太太紧挨她坐着,随夫人等上了年纪的老祖宗们散坐在四周。郭二太太站在霍老太太旁边,被霍老太太指使的片刻不闲。

正对着花厅的戏台上,正唱的热闹,李夏和李文楠绕过花厅,旁边现搭出来,用廊桥连在一起的一片小花厅里,阮夫人招手叫着两人。

阮夫人在的这间花厅,是一片小花厅中最大的那个了,花厅里坐的满满当当。

柏悦紧挨阮夫人坐着,旁边是跟随夫人过来看热闹的唐家珊,陆夫人另一边,坐着李冬,边上是罗仲生罗尚书的女儿罗四娘子,再往旁边,是江尚书的孙媳妇郑大奶奶等人。都是李文楠熟悉的。

李文楠拉着李夏进了花厅,团团见了礼,看着唐家珊笑道:“刚才还说唐家姐姐……不对了噢,现在能叫五嫂了,五嫂出嫁的热闹看不上真可惜,珊姐姐出嫁时,我和阿夏一定要去打女婿!”

柏悦听的大笑起来,“珊姐儿的女婿可是金世子,你真敢打?”

“当然敢了!”李文楠下巴微抬,看起来英勇而无畏,“又不是江大公子,要是江大公子……我觉得我有点下不去手。”

李冬听的又是惊骇又是好笑,却没有了要阻止李文楠的意思,楠姐儿和阿夏一样,胆子大在规矩里,这是大伯娘的话。

众人一片哄笑,罗四娘子一边笑一边冲李文楠摆着手,“我也下不去手,柏家姐姐成亲的时候我去了,也没能下得去手,苏公子笑的太……可和气了,实在下不去手。”

“你家呢?陆将军当年迎亲的时候,挨打了没有?”江尚书媳妇郑大奶奶一脸好奇的问阮夫人。

阮夫人看了眼柏悦,一边笑一边点头道:“挨什么打啊,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不是下不去手,就是说陆将军威仪太重,吓着了,白白便宜了他,你那时候呢?打了没有?”

“你问她。”柏悦一边笑,一边示意罗四娘子。

罗四娘子摊着手,“跟夫人那时候一样,都是没出息的,我还算好呢,好歹麻杆拿在手里,还挥了两下,那些个没出息的,连麻杆都扔了。”

众人哄堂大笑,李冬笑的脸都红了,换了她肯定躲在最后面了。

李文楠一边跺着脚笑的几乎喘不过气,一边挥着手宣言,“我才不象你们!我肯定……肯定下得去手,珊姐姐你放心,有我一个就够了……不对还有阿夏,有我和阿夏就够了,保证打的世子不敢还手。论打架我俩是行家!”

柏悦哈哈笑的声音都变调了,“楠姐儿说得对,可不是……行家!这打女婿,就得你这样的行家打,换了我……不行了,非得打坏了不可……”

“柏姐姐,”李文楠挤到柏悦身边坐下,“苏公子那么好看,你天天看着他,是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过年的时候,我遇到过一回江公子,现在就记得江公子好看,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柏悦刚刚落下的笑声又扬起来,指着阮夫人道:“你先问她,要说好看,肯定是陆将军更胜一筹。”

“打扮好了出去,当然好看,在家里……”阮夫人叹了口气,摊着手,“那就肆意起来了,放屁磨牙打呼噜什么的,还有什么好看的?”

柏悦哈哈笑着,不停的拍着面前的矮几,拍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听到了吧?阮姐姐真实在,就是这样,还有什么好看的?”

李文楠呆了好一会儿,慢慢张大嘴巴啊了一声,“真是噢!那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文楠哈哈笑着,一头歪在李夏身上,“天哪!阮姐姐你太过份了!你怎么能这样!我的……唉哟我的肚子!”美人儿三个字冲到嘴边,李文楠急忙硬生生换成了唉哟我的肚子。

罗四娘子笑的不停的捶着椅子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家珊点着阮夫人,手指不停的点,却笑的说不出话。

李冬对阮夫人这几句话之大胆之放肆的惊骇,远大于好笑,在众人的狂笑声中,琢磨了下,再也忍不住,也笑起来。

听说六哥儿在外头,也是象苏大公子、江大公子那样谪仙一样的人,可她一想到六哥儿小时候动不动就哭的眼泪横淌,鼻涕泡一个接一个冒的样子……呃,还有他夜里尿了床,非说是喝茶时洒了……

李冬越想越笑,笑的肩膀耸动不停,迎着阮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一只手捶着胸,”那个,我想起六哥儿,小时候……”

“你们府上六爷真好看,我瞧着比江大公子还好看几分,真是仙人一样。”听提到李文岚,江尚书孙媳妇郑大奶奶忙接了句,她是真喜欢李家六爷这样的,真正的不染纤尘。

“他小时候……”李冬笑的太厉害,说的断断续续,“爱哭,一哭起来,眼泪特别多,还有鼻涕……有一回,一个这么大的鼻涕泡,挂在脸上……五哥说,那泡泡跟观音菩萨的羊脂玉净瓶一样神通,装着天下所有的眼泪,一旦破了,整个太原府都得淹了,五哥还画过,起了名叫水淹太原府。”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李文楠一边笑一边跺脚,“那画儿呢?现在还有没有?我去找五哥要,这张画儿得送给我!等六哥儿成亲的时候,我拿去送给六哥儿媳妇。”

“人家是恶小姑,你这是恶姐姐,你就不怕你六弟弟拉着你哭出个更大的?”罗四娘子点着李文楠笑道。

李夏坐在旁边,笑盈盈看着众人热闹说笑。阮夫人瞄着她,招手笑道:“阿夏到这里来,阿夏小时候爱哭吗?”阮夫人叫了阿夏,又转头和李冬说话。

李冬站起来,将一碟子芸豆糕端到李夏面前,坐下笑道:“阿夏几乎没哭过,她刚刚会爬的时候,岚哥儿一哭,她就飞快的爬过去,坐在岚哥儿面前,大瞪着眼睛看岚哥儿哭,可好玩了。”

李冬想着妹妹小时候,眼角脸上,全是笑意。

李夏拿了块芸豆糕,咬了一口,看着侧头看着她的柏悦,笑容灿烂,柏悦被她笑的笑起来,“在江宁府时,我好象见过你一回,也是笑的这样好看。”

李夏点了下头笑道:“先生说,柏大帅才是天下男儿的典范,为人是君子,为臣是良将,为父是有心有力的慈父。”

柏悦明显呆怔了下,哽咽了下,才说出话来,“郭先生更是……大才。”

阮夫人面上看着没留意这边,其实注意力几乎都在李夏和柏悦身上,李夏这话,她不是很明白意指何处,但这话明显的说进了柏悦心里,震动了柏悦,这个,她看的明明白白,是郭先生的话,嗯,将军问问郭先生就能知道了。

热闹欢乐时,时光最快,好象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小丫头简直一路跳跃着跑过来禀报:花檐子快到巷子口了。

柏悦和阮夫人一起站起来,眉开眼笑的招呼大家,“赶紧赶紧!热闹来了!”

霍老太太伸长脖子,看着呼啦啦往外跑的小媳妇小娘子们,羡慕无比,她最爱看新娘子进门这一连串的热闹,特别是自己家的热闹,特别是五哥儿的热闹,可是……

霍老太太收回目光,端起茶抿起来。

她是领了差使的,这位老祖宗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她不去,她就得看着,今天这一天,她得把她看牢了!

郭二太太急的脚底痒,却只敢拿眼角余光飞快的瞟上几眼霍老太太,半声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