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就是在相看阿夏,大长公主也在,她们说话……那些话,一点儿都不避讳。”李冬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顿时心里一松,只紧张的看着大伯娘,仿佛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移到了大伯娘肩上。

“相看阿夏!”徐太太一声惊呼。

“阿娘!”李冬责备了一声,她叫的那样大声,让人听到怎么办?

严夫人喉咙里咯了一声,用力咽了口气,两只手一起抬起,一边示意徐太太别急,一边示意李冬,“没事没事,我想到了,大伯娘想到了,可这也……也是也是,不小了,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冬姐儿是个好孩子,这事你做得对,就是这样,好了没事了。”

严夫人一脑门的纷乱,她是想到了,可也就是想想……

“到底怎么回事?那是太后,她相看……”事关阿夏,一眨眼的功夫,徐太太急的后背一层白毛汗。

“啊……啊!”李冬被大伯娘一句想到了,突然福至心灵,太后相看……还能是谁?都是当娘的相看,这人不是明摆着的吗,她真是太傻了!

“大伯娘!”一想到这人,李冬这心,呼的又提了起来,这门亲事,好象很不怎么合适吧?

“没事!”严夫人一张脸板的一丝缝儿没有,严肃非常,“哪有什么事儿?瞧你们,一个两个,都回去吧,都别多想,什么事儿都没有,栎哥儿山哥儿后天就要下场,多大的事儿呢,还有徐家舅舅,还有小十七,你看看你,不赶紧替小十七准备准备,乱忙什么呢?明天到太平兴国寺,你也一起去,是我没想周到,小十七进场这事,没人操心,你怎么也不上心,真是……”

“有陆将军……”李冬被严夫人这一通乱扯乱训说的有点儿懞,十七郎怎么没人操心?陆将军还有阮姐姐……好吧大伯娘说的对。

严夫人训走了李冬和徐太太,紧紧绷着一张脸,回到自己院里,进了上房,呆站了片刻,长长一口气松下来,腿一软跌坐到炕上,抬手按在额头上,好半天,才声气虚浮的叫着老刘妈,”老刘,给我拿碗清心汤,不是,宁神汤,快去。”

她这颗心,有点儿受不住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递个话儿

隔天,严夫人临出门前,先将几个媳妇教训了一顿,特别是李文山媳妇唐家瑞,眼看山哥儿就要进龙门考试了,天底下有什么大事能比这事更大?再说也没什么事,一个个都不许大惊小怪,要是乱了山哥儿和栎哥儿的心,别怪她不客气……

一通严厉教训之下,几个媳妇低头反思,严夫人和徐太太,这回把李冬带上了,去太平兴国寺,为几天后考试的李文栎,李文山,以及阮十七上香许愿磕头祷告。

太平兴国寺里,一拨一拨全是春闱祈福的人。

严夫人和徐太太,李冬三个上好香出来,往后面静室准备喝杯茶再回去。

太平兴国寺是她们烧香祈福之行的最后一个地方,今天烧好香回去,她们就开始打点进场要吃的各样吃食点心,衣服笔墨,准备送进考场了。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看到了阮夫人。

阮夫人在她们看到她之前,先看到的她们,忙笑着迎上来,几个人一起进了后面的静室。

“十七爷考试的东西,都备齐了没有?考箱什么的,我让人多备了一份。”严夫人先和阮夫人说起春闱的事,这是大事。

“都是齐全的,是三堂叔亲自看着人准备的。”阮夫人笑道。

阮夫人说的三堂叔阮谨严,常年驻守在京城,打理一应庶务,统总阮家在京城诸般杂事,阮家是大族,年年都有人到京城赴考春闱,阮谨严打理这些,是熟门熟路精通得很。

“那就好。”严夫人笑起来,“原本我没多理会十七爷这边,你们阮家考春闱,可比我们懂得多了,可冬姐儿她娘问了一遍又一遍,问的我也担心起来。”

“我是瞎担心净添乱。”徐太太也跟着笑,“冬姐儿说过我多少回了,没出息得很。”

“这可不是没出息,父母心都是这样,太婆那么看得开的人,到今天,已经打发了五六拨人过来了,都是一句两句话,这么远,还打发人一趟一趟的跑。”阮夫人语笑晏晏。

说了一会儿话,阮夫人给严夫人使了个眼色,也不多避讳徐太太和李冬,只往旁边站了站,低声笑道:“我昨儿个在大相国寺遇到徐家老太太,听说了你们今天要来这里,特意过来等着的。”

严夫人看向阮夫人,微微有些屏气等她往下说,她特意过来等她们……

“是将军,说是,王爷的意思,让我找个机会,先跟您说一声,说是,王爷说,已经请下了旨意,定下阿夏做王妃……”

严夫人一口气说不上来是松下来了,还是抽上去了,哎了一声,一只手拍着胸口,“你说,你说你的。”

阮夫人回头瞄了眼紧盯着她和严夫人,脸都有点儿白了的李冬,和一脸莫名却紧张起来的徐太太,拉了拉严夫人,又往旁边挪了挪。

“将军说,旨意大约快下来了。将军说,王爷说,原本该先上门问问夫人,还有家里人的意思,可是这事儿定的急,又有国礼拘着,让我跟夫人解释一二,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实在是事情太急。”

这几句话的功夫,严夫人已经镇静下来,好象也不算急吧,现在想想,去年冬天,大相国寺法会上,太后娘娘遇到阿夏,只怕不是一个巧字吧?不过说急,也是挺急的。

“是有点儿急,没出什么事吧?怎么突然就急了?”

“事肯定没什么事,别的我也不大清楚,就是听将军提过一句半句,说是先前,阿夏年纪小,也没打算过,后来,大约是先定下来吧,将军说,要是有什么事,夫人问问阿夏就行。”

阮夫人想着她家陆将军那一脸的叹服,想笑又赶紧抿回去,“将军对阿夏,佩服得很呢。”

严夫人轻轻噢了一声,回头看了眼一脸紧张却茫然的徐太太,暗暗叹气,阿夏鬼灵精成这样,这是随谁来?

“恭喜了,王爷待阿夏,好得很呢。”阮夫人传好了话儿,笑着低低恭喜了一句。

“这我听山哥儿说过,实在没想到,这年纪上……”严夫人一时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是感慨不已,别的不说,小三房光这几门亲事,就什么都有了。

“将军说了,王爷的意思,先定下来,成亲不急,等阿夏大了,十七八岁,十八九岁再说,夫人不用担心。我就不多打扰了,夫人这一阵子,只怕忙的不行,十七叔考试的事,您不用担心,我先回去了。”

阮夫人笑着先辞了严夫人,再和徐太太和李冬告了辞,先回去了。

严夫人送走阮夫人,深吸了口气,将阮夫人刚才的话说了。

李冬已经想到了,听到实信儿,还是怔怔的呆住了。

徐太太愕然的没能反应过来,呆了片刻,头一个反应就是,“阿夏才多大?楠姐儿的亲事还没定……”

“阿娘,是先定亲,这是要从礼部走的。”李冬接了一句,看向严夫人。

严夫人已经定回了神,容光就有了几分焕发的意思。

“阿夏虽然小,可王爷不小了,这亲事得先定下来,刚才阮夫人说了,先定亲,成亲不急,这事儿,回去先别提,一来别乱了山哥儿的心,二来,旨意没下来,先说出来不好,关着国法的事,一丁点儿都是大事。”

李冬连连点头,看向徐太太,徐太太跟着点头,大嫂的话,说一句她听一句。

“阮夫人来说这话,也说了,是王爷的意思,事先说一声,省得到时候,咱们手忙脚乱,阮夫人说,王爷还说了,本来是打算亲自上门的,可他身份不便,也怕惹出枝节,你看看,这多体贴,想的多周到,阮夫人说,王爷待阿夏好得很呢。”

“这我知道。”李冬低声接了句,“五哥说过好些回。”

“就是门第儿太高了……”徐太太一下接一下拍着胸口,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头一个就是觉得太高攀了,阿夏要是吃了苦头怎么办。

“咱们先回去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冬姐儿,你跟你阿娘坐一辆车,好好跟你阿娘说说。”严夫人吩咐李冬,说到最后,声调忍不住往上扬起。

回到永宁伯府,徐太太下车时,神情明显喜气多担忧少了,李冬悄悄拉了拉严夫人,跟着严夫人一起进了严夫人的院子,也没往里走,站在廊下,低低道:“大伯娘,昨天在宫里,我看太后那意思,对阿夏,不象是很满意的样子。”

“头一条,阿夏太小了,换了是我,我也不能满意,到能成亲的时候,至少得等上四五年吧,这当娘的,都是替自家孩子着想,第二条,咱们家这门第不怎么样,你翁翁,你二伯,你阿爹,栎哥儿他们几个……唉。”

严夫人叹了口气,“也就山哥儿是个出息的,岚哥儿……也还好,换了我,也看不上眼。就是这样,太后也答应了,可见对阿夏是满意的,有这一条就够了,阿夏多聪明呢。”

李冬听严夫人这么说,长长松了口气,对啊,可不是这样,她竟然没想到。

“再一样,那是皇家,阿夏嫁过去,是嫁进秦王府,又不是嫁进宫里,那秦王府,这会儿就王爷一个人,以后,也就王爷和阿夏两个人,太后是住在宫里的,她可出不来。”

最后一句,严夫人压低声音,说的极快。

“只要王爷对阿夏好,太后满意不满意的……”严夫人拖长声音,“想见一面都不容易,这满意不满意的,不用多担心,不出大格就行。”

李冬抿嘴笑起来,“大伯娘真是……我知道了,其实,我都是多担心,楠姐儿总是说我:阿夏可用不着我担心。可我……”

李冬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十七郎也这么说她,说阿夏鬼成那样,用得着她担心?可她总是忍不住,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这就叫血脉连心。行了,现在不担心了吧?赶紧回去吧,明儿个你赶早去一趟你太外婆那里,你嫁妆里好些东西,得赶紧定下来,我最近只怕不得空儿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操心。”严夫人接着吩咐道。

李冬笑应了,告辞出来,走到荟芳院门口,想了想,转个方向,往明萃院过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倒霉的舅舅

初八春闱入场,照例都是天不亮就得进去龙门。

永宁伯府里,除了李文栎和李文山的院子和周围,其它地方,灯火通明了一夜,第二天寅正,李文栎和李文山就准备停当,由李文松李文岚,李冬李夏李文楠,以及黄二奶奶和四奶奶唐家瑞陪着,坐了车,往贡院过去。

郭胜先去了徐家,接了徐焕,在街口会合了李文松等人,一起往贡院过去。

至于小二房李文林,前一天,郭二太太就打发人,说林哥儿读书累着了,明儿必定起不来,严夫人一个字没多说,只让人拿了根人参给她,让她给林哥儿好好补一补。

严夫人稳坐府中压阵,徐太太得了严夫人一句要稳得住,再加上对儿子无比的相信,还算稳得住。

李老爷被徐太太按在府里,送李文山和李文栎出了二门,回到院子里,一圈接一圈的提心吊胆,心里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又一阵惊悸,担心儿子忘带了东西,下雨了油布漏了怎么办,万一毛手毛脚打翻什么污了卷子怎么办,这都是有过的……

离贡院街还有一条街,路上车子多的已经挪不动了,李文山等人下了车,众小厮长随四周护着,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陆仪站在路边冲他们招手,阮十七站在陆仪旁边,伸着脖子往他们一群人里看。

李夏推着李文楠往旁边,让出身后正和唐家瑞说着话儿的李冬,唐家瑞抬眼看到正伸头张望的阮十七,笑着推了把李冬,李冬一下子涨红了脸。

阮夫人也跟来了,跟李夏等人走到一起,汇成一大群人,往贡院挤过去。

贡院街上人挤人简直水泄不通,李夏等女眷不再往前,站到街边一家铺子门口,唐家瑞推了把一直紧紧挽着她的李冬,“快去交待几句,一直眼巴巴看着呢。我也要跟你哥说几句话。”

李冬红着脸,松开唐家瑞,往离她只有几步的阮十七挪过去。

李夏拉了拉李文楠,从李文山的小厮喜砚后面,跟着凑了过去。

“别担心我,这几年我到处玩乐,没怎么念书,进场也就是去经经场,以后说起来,也是考过春闱的,轻松得很。”阮十七压低声音。

“嗯,你东西都带齐了?”

“齐了,好茶好饭,铜锅银碗,还带了罐蟹油,里面有炉子,我自己会做饭,放心。”

“嗯,照顾好自己就行,别的……”

“别的也不能太没出息了。”李夏从后头探头出来,接了句。

李冬还好,阮十七吓了一跳,再一眼看到紧跟着探头上来的李文楠,急往后退了一步,“这两……我走了,别担心我。”

陆十七转身就逃,李夏紧挨姐姐站着,胳膊抱在胸前,斜着阮十七,哼了一声。人家考试,他烤吃!

陆仪留在街角照看诸多女眷,郭胜李文松等人,护送李文栎、李文山,徐焕和阮十七往贡院挤过去。

李夏站的略靠前,兴致十足的看着眼前的士子们,古六说的对,穷士子一说,只在秋闱,考过秋闱,有了举人身份的,就都不穷了,眼前经过的士子,都有人提着考篮,衣履光鲜。

他们到的早,郭胜等人将李文山几个送进考场,挤回街角时,贡院街和他们在的这条街上,还是人头攒动,人比刚才还多了不少。

“看一会儿,还是现在回去?”陆仪看向李夏。

“回去吧。”她们这连主带仆一大群,太占地方了。

承影和几个小厮在前,刚走出两步,就听到后面一阵骚动,陆仪急忙示意众人将众女眷重新护回铺子门口,示意郭胜,“你看着,我去看看!”

春闱是国之大事,万一骚动起来,伤了人,就没有小事。

刚挤进贡院街,前面一声接一声的叫喊传过来:“徐家人走了没有?永宁伯府!叫永宁伯府!”

郭胜唬了一跳,一把揪过李文松,“你看着,富贵也看着,我去看看!”郭胜话没说完,人已经挤了出去,在人群中,如同游鱼一般,窜的飞快。

李冬紧张的脸都白了,张嘴想问是谁出了事,却敢问出来,这话太不吉利了!

唐家瑞紧紧抓着黄二奶奶,两个人一样紧张,是二爷还是五爷出事了?叫的是永宁伯府……

李夏皱着眉头,这么一路叫出来,好象只能是……忘带东西了?

李文楠看着李夏,这回李夏镇静也没用了,李文楠拉着李夏不停的问:“阿夏,你说能是什么事?先叫了徐家,又叫了永宁伯府,难道……”

“别说话!”李文松回头训了李文楠一句,他这会儿一颗心不但高高提起,还在油锅里煎着,这么叫出来,指定没好事儿啊!

也没用紧张多大会儿,承影一头挤回来,喘着气,手指往后连指了好几指,才说出话来,“徐舅爷……把腿摔断了。”

堵了整间铺子门口的诸人,连小厮丫头在内,都愕然的张圆了嘴巴,这事儿……真真正正是头一回听说!

“怎么会摔断了腿?就断了他一个人?在哪儿摔断的?谁在他后面?”李夏眼里闪过道凌利的寒光,紧盯着承影一迭连声问道。

承影被李夏眼里的寒光刺的一阵心悸,急忙答道:“象是就徐舅爷断了腿,别的还不知道,将军在查看,让小的先回来说一声。”

李夏嗯了一声,“人呢?”

“郭先生带着人……象是过来了。”承影回头,看着拥挤的人群中闪出的一条通道。

李夏一头冲上去,郭胜一个箭步上前,拦在外面护住李夏,话说的极快,“伤在小腿,舅爷说,是他自己脚滑,后头是五爷,五爷后头是二爷,五爷拉舅爷没拉住,掌心擦破了皮,里头传了话说没事,已经上了药了,十七爷在前头,也没事。”

李夏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躺在块门板上,痛的一张脸变了形的徐焕,往后退了几步,示意郭胜,“你先送他回去。”

站在铺子门口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门板上痛的呻吟不已的徐焕,擦着众人急奔过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跟在后面,呼呼啦啦的往回冲。

严夫人稳坐府里,没等回送考的众人,先等来了徐舅爷摔断腿这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坏信儿,急忙让人请了徐太太和李老爷,上车直奔徐家。

徐家从里到外挤满了人,霍老太太倒十分镇定,听大夫说,是小腿靠下的地方断了,断是断了,好在断的不厉害,养上三四个月就能好了。一口气松下来,“只要腿没事就好,这春闱,误就误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误。”

徐太太眼泪涟涟,她这个弟弟,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上一科,拉肚子拉成那样,生生误了,这一科,都进了龙门了,摔断了腿!

李夏站在人群最后,示意郭胜,两人往旁边挪了挪,李夏低低道:“太巧了,好好查查,是外因,还是舅舅自己……去寻一趟陆仪,一来问他查到了什么,二来,他大约有事告诉你。”

郭胜低低嗯了一声,老徐自己?他觉得不可能,这一科,老徐雄心勃勃一定要考中的……不过,姑娘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不定了。

徐焕腿上抹了药,上了夹板,痛的轻了些,没喝汤药,先细细给霍老太太、严夫人,徐太太等满屋子的人解释:天黑,他没看清,往里走的时候,没看到有两级台阶,一脚踩空,手里的考篮重,他又想护着考篮,人就直着摔下去了,小腿磕在石头台阶上,就这么断了。

霍老太太又气又笑,吩咐熬了宁神镇痛的汤药给徐焕喝了,让他好好睡一觉,让着众人出来,不是众人劝她,倒是她劝慰开解了一通大家,连说带笑的把从严夫人到李夏这一大群永宁伯府女眷送出了门。

第三百四十五章 想的太多了

一通忙乱,将众女眷送回永宁伯府,已经过了正午好大一会儿了,郭胜在永宁伯府匆匆吃了饭,就赶紧再往徐家去。

徐焕的伤,他不是太放心,刚才那个大夫请得急,听说医术一般,陆将军已经让人去请太医院以治跌打损伤见长的胡太医了,算着时辰,胡太医差不多该到了,他得过去看看胡太医怎么说。

除了这个,他还要好好问问徐焕,到底有什么隐情没有,这进个龙门能跌断腿,虽说不是一个没有,可真是少之又少。

郭胜刚到徐家,承影陪着胡太医,也急急赶到了。

胡太医拆了夹板,仔仔细细查看了半天,确定了前一个大夫的判断,这腿,确实折了,也确实折的不怎么厉害,用了他的药,有个一个月两个月,就能好了。

胡太医擦掉前面的药,重又上了药,打上夹板,胡太医又细细交待了徐焕半天,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住,那宁神的汤药,还是不要吃了,除了让人昏睡,没别的用处,疼一疼对人有好处,再说,他这腿,再疼个一天两天,也就不疼了。

送走胡太医,又谢了承影,郭胜转回来,霍老太太看着徐焕喝了半碗黑鱼汤,就回去自己院子里了。

郭胜搬了椅子过来,坐到徐焕床前,欠身伸头,仔细看着徐焕。

徐焕冲他摆着手,“别看了,没人害我。小十七当时就趴地上看了一遍了,连块小石头都没有。唉,我这是时运没到。”

郭胜一个怔神,随即笑起来,“十七爷这心思倒是玲珑的厉害。你这也……”郭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上一回是先祸后福,这一回……呸!”徐焕连啐了几口。

“唐尚书主考,诸邪回避……你也回避了?”郭胜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徐焕跟着苦笑连连,“我这个人,做什么都是一波三折,原本想着,上一科莫名其妙拉了几个月肚子,这波折肯定过去了,这一科又是唐尚书主考,一个二甲总能有的,唉,临进场前一天,我卜了一卦,是折足之相,我当时还纳闷,这折足是个什么意思,敢情,折足就是折足。”

郭胜一脸干笑,上一科他那波折,可不能算波折,他这个人还真是,逢大事必波折,亲事一波三折,这科考,照这个折法,那下一科,岂不是还得折下来?

徐焕连疼痛带心情郁结,哪能睡得着,郭胜陪着说了一下午闲话,吃了晚饭,出来往陆府去寻陆仪。

在小院里坐了没多大会儿,陆仪就进来了,坐到郭胜旁边,往后,舒服的靠进椅子里,“徐家舅爷怎么样了?胡太医说腿伤不重。”

“腿上伤是不重,心情不大好。”郭胜上下打量着陆仪,陆仪挪了挪,坐的更舒服了,迎着郭胜的目光,“看我做什么?那天在贡院当值的,是我一个熟人,问了,说肯定是他自己失足。”

“老徐说,十七爷当时就查看了。我不是说这个,你这心情,好象好得很么。”

“最近心情是不错,你好象还不知道?”陆仪笑眯眯看着郭胜。

“知道什么?”郭胜一个怔神,姑娘说他大约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

“你们九娘子,指给王爷了,明后天吧,旨意就该下来了。”陆仪倒没卖关子,直截了当道。

“喔,”郭胜喔了一声。

“看样子你知道……”陆仪话没说完,郭胜嘴里的花生猛的喷了一身一地,抬袖子在嘴上抹了把,“你刚才说?”

“你赶紧!擦干净!把衣服脱了。”陆仪嫌弃无比的斜着郭胜喷满花生沫的前衣襟。

郭胜呼的站起来,用力甩脱衣服,扔到一边,伸手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只手捏着杯子,僵呆住了。

他心里那一团,不知道是乱还是没乱。

姑娘要嫁人?她能嫁人?这人和妖……姑娘说她是人,是人身?对,应该是人身。

陆仪愕然看着郭胜,这事儿不是顺理成章的么?怎么把他惊成了这样,失态成这样?

“老郭!”陆仪提高声音。

“别说话,让我想想,这事我得理理!”郭胜手指点着陆仪,示意他别说话,另一只手一下下拍着额头。

姑娘说让他找陆仪……姑娘的亲事,肯定是姑娘点了头的,姑娘不是常……都不一定是人,她要嫁给秦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横山县的时候?也许李学明就任横山县,就是……想远了……

再理一遍,头一条,姑娘不是常……算人吧,不是常人,所行都是不寻常之事,姑娘要嫁给秦王,姑娘是怎么打算的?姑娘要干什么?

不管怎么打算,这打算都小不了!

郭胜越想越兴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伸手拿壶斟满一杯酒,冲陆仪举了举,仰头喝了,又斟一杯,连斟连喝了三四杯,才放下杯子,猛的往后仰倒进椅子上,拍着椅子扶手,哈哈大笑起来。

未来,实在让人期待啊!

陆仪被郭胜这一连串的惊喝拍笑,看的眼都直了,“老郭,你这?”

“没事没事!高兴!我就是高兴!”郭胜用力拍着椅子扶手,哈哈笑着。

陆仪连眨了几下眼,摇头笑起来。

郭胜待李家兄妹几个的情份,他是看在眼里的,可阿夏定亲王爷,把他高兴成这样,这事儿,肯定不只是为了阿夏高兴,大约……

陆仪斜着郭胜,这是个好事儿的,这份高兴,一多半,是高兴以后大事儿越来越多吧……

陆仪一念想通,靠回椅子里,端起杯子,慢慢抿着酒,看郭胜又喝了四五杯酒,总算平静下来了,才笑问道:“徐舅爷跌了这一跤,还能想得开吧?”

“老徐那脾气,跟他太婆一样,就没什么想不开的事。”郭胜平静是平静了,可这股子飞扬,却压不下去,他也不想压。

陆仪看着郭胜脸上和声调里的飞扬,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摇头,抿起了酒。

“想得开归想得开,难过还是很难过。”郭胜半点难过之意都没有的叹了口气,“老徐的才名,实实在在,只要这春闱没被钱黑了,能有三成看学问文章,他就能榜上有名,这一科又是唐尚书主考,原本,他是很笃定的,一个二甲总归跑不掉。”

陆仪点头,徐焕的学问文章,人品气度,他都很佩服。确实象郭胜所说,天下士子中间,他肯定在前面一成两成里头。

“原本他是打算,放了榜之后,到姜家提亲,他说姜家姑娘象他太婆,爱热闹,放了榜提亲,那份热闹难得。”

郭胜又叹了口气,这一回,有了几分说不上来的伤感。

“姜家姑娘为了他,什么都舍下了,也算难得,现在,嘿。”郭胜嘿笑了一声,“我还没问他有什么打算呢,再等一科,那得三年后了。”

“说是姜家姐弟不打算回复本姓了?”

“嗯,柏帅那份功劳单子上,霍二当家和邱贺排在头一位,一个三品四品总是少不了……”

“从三品。”陆仪接了句,“已经议定了。”

“回复本姓,姜家姐弟俩,一步就登了天,可这事儿,不能光看好处,象霍二当家和邱贺这样,从匪入官,做起官来,也就比做匪安稳那么一点儿,这会儿不回复本姓,等以后有了什么事,就算朝廷知道了,也没有再牵连的理儿。这是长远打算。”

“嗯。”半晌,陆仪慢慢嗯了一声,霍连城和邱贺投的是王爷这个人,他们的危机风险,还没真正开始呢,这样打算,确实稳妥不少。

“对了,说到这个,”郭胜想起他家姑娘的交待,“霍二当家他们都议定了,那柏帅呢?动不动?”

“回京城,调任枢密使。”陆仪笑答道。

柏景宁这个枢密使,王爷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