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笑着挥手示意丫头她知道了,再打发人去告诉李文梅,上元节那天,她要去陪阮夫人看灯说话,请李文梅自便,李文梅抿着笑打发走李文楠的丫头,接着又得了李夏的传话,呆站着出了半天神,这是她定亲之后的第一个上元节。

上元节,午后刚过,李文楠和李文梅由婆子丫头围着,各自出门,严夫人照例去了严尚书家灯棚,和嫂子说闲话消闲半天,徐太太则陪着霍老太太去了唐尚书家灯棚,赵大奶奶带着孩子到娘家灯棚玩乐,李文栎一家自己去逛。

恒哥儿小不能出门,唐家瑞在家带孩子,李文山在家陪媳妇,李文松也在家陪不好出门的姚四奶奶,李文林自己出门找乐子。

李老爷则和李文岚、郭胜和徐焕一起,往大相国寺看诗看文看热闹。

李夏走的最晚,天落黑了,才上车出门,慢慢悠悠往陆仪那座离宣德楼不远不近的灯棚过去。

今年皇上又大讲孝道,秦王大约要在宫里奉承到明天一早了。

今年她不准备往任何地方闲逛,和阮氏说说话看看灯,应个景儿,就回去歇下了,上元节一过,正月就快了,出了正月,今年一年,可并不怎么太平……

阮夫人站在楼梯口,看着李夏上来,笑着曲膝见礼,李夏忙紧走几步上来,赶紧还礼,“不敢当。”

“怎么不敢当?”阮夫人一边往里让李夏,一边笑道:“论国礼当得,论家礼更当得。”

李夏也笑起来,都是托了阮十七的福。

“前儿见唐夫人,我和她还拿这个说笑呢,若从李五爷论起,唐夫人跟你五嫂是姐妹,可若从王爷那头论起,你就高了唐夫人一辈,再多论,就全乱了。”阮夫人一边让李夏坐,接过杯茶递给她,一边说笑不停。

“那我们只管论我们自己的,多谢姐姐,姐姐坐。”李夏接过茶,欠身谢道。

阮夫人笑出了声,在李夏旁边坐了,“还有个笑话儿呢,十七叔这几天,找了将军好几趟了,说他总觉得这孩子脾气性子得随他,他愁得不行,将军劝他:他就是这么长大过来的,孩子再淘,也瞒不过他,他又占着当爹的便宜,到时候管教起来,比我翁翁必定事半功倍,容易得多。”

李夏想了想,噗一声笑起来,“将军怎么这么促狭,这么一劝,你十七叔更得愁了。”

“可不是,十七叔当时就叫起来了,说我翁翁可从来没能管得了他过。”阮夫人笑个不停,“人家都说养儿方知报母恩,十七叔比别人聪明多了,孩子还没生出来呢,他就知道当爹娘那份不容易了。”

李夏和阮夫人说笑了没几句,承影的禀报声从楼梯口传进来,两人一起住了笑声,齐齐看过去。

承影掀帘进来,垂手禀报:“姑娘,夫人,爷刚从宫里散了出来。”

李夏目光一沉,怎么这么早就散了?

“将军也在?”阮夫人忙问了句,承影答是。

“我去看看。”李夏站起来,从端砚手里接过斗蓬披上,示意阮夫人不用送,下了楼梯,就看到秦王穿着件缂丝蟒纹面黑貂斗蓬,站在阴影中,看着她从灯棚上下来,脸上露出笑意。陆仪站在秦王侧后,微微欠身致意。

“今天散得早,我陪你去看灯。”看着李夏下来,秦王迎前几步,低头笑道。

李夏伸手拉了下他身上的蟒纹黑貂斗蓬,“你这一身大礼服,太显眼了,街上人太多了,到处都是人,咱们还是在灯棚里看看最好,这里,或是你家灯棚。”

“这里吧,咱们那个,太近了。”秦王看着李夏抓着他斗蓬的两只手,心情松缓下来。

不等秦王吩咐,陆仪示意承影,几个小厮急忙上去,重新张挂帘子,排布灯盏,楼下,承影忙带人布防。

李夏在前,秦王紧跟在后面,重又上了灯棚,阮夫人曲膝见了礼,退站在灯棚一角,等陆仪上来,似隔非隔的分了两处,各自坐着说话。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早?”李夏看着秦王去了斗蓬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递了杯茶给他,低声问道。

“没什么大事。”秦王举起杯子,却没喝茶,将杯子放到几上,脸色微微有些沉郁,“都水监监事常家贵带着妻儿进宫给皇上请安。”

顿了顿,秦王看着李夏正要解释,李夏迎着他的目光微笑道:“我知道,常家贵的母亲是皇上的奶嬷嬷,常家贵这个都水监,是从他父亲常世富手里接下来的。”

“嗯,”秦王看着李夏,跟着她笑起来,顿了片刻,才接着道:“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和这个奶嬷嬷情份极好,虽说奶嬷嬷已经过世了,皇上待这个奶兄,还是和从前一样,年年上元节,常家贵都要带着家人,和宗室一起,进宫给皇上请安。”

李夏低低嗯了一声,这个规矩她知道,这个常家贵,她也知道,她当政头一个月,就旧案重提,抄了常家。

“常家贵跟皇上哭诉,说生计艰难,想给三儿子常定远求个皇庄管事的活儿,说是不拘几等,只要能做上皇庄管事,不管几等,他们一家子就都不短银子用了。”秦王蹙着眉头,低声道。

常家贵这个状告的蹊跷,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仿佛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李夏眉棱微动,笑起来,“这是说皇庄管事们贪的太厉害了?这个状,他常家贵怎么敢就这么告发出来?他那河工上,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我让阿凤去打听了。皇上很生气。”秦王心情又轻松了些,他的话,她都能懂。

“皇上生气,肯定不是因为皇庄管事们贪腐什么的,让我猜猜,”李夏一脸笑,“因为常家日子过的艰难,艰难到了跟他哭诉的地步儿,是吧?”

“不知道,皇上就是生气,常家过的艰难,能怪到谁头上?再说,皇上还是圣明的,他也不是想不到。”秦王露出笑意。

“怪到你头上啊,”李夏侧头斜着秦王,“也许还有太子。”

秦王的笑容成了苦笑,“你看人真是……怪就怪吧,他一向如此,我已经习惯了,只是,河工上还好,牵连不多,皇庄的事,真要揭出来,只怕牵涉太大,等阿凤打听出来源由再说吧。”

“嗯,那咱们不说这个了,说个笑话儿吧,舅舅说,从腊月到正月里,京城大小客栈,寺院学坊什么的,全都住满了,都是赶来等恩科的士子,都觉得,皇上今年必定要开一回恩科。”李夏立刻转了话题。

秦王失笑无奈,“皇上登基那年,都没开恩科,今年这两场大捷,训斥就没断过,恩赏一减再减,哪能有什么恩科?可怜这些士子。”

“他们有什么好可怜的?想占便宜,就得先准备好吃亏,不过,真要是不开恩科,这些士子人可不少,这份失望……”李夏拖长声音,嘿笑了几声,“你别看我,我就是说说,不说这个了,过了年,我准备跟太外婆学做生意去了,你不知道吧,太外婆一个冬天挣了好多银子……”

李夏再次转开了话题,和秦王嘀嘀咕咕说起太外婆说生意赚钱的事,秦王一边听一边笑。

听她说话,是这个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之一。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各有艰难

说了没多长时候,承影上来,俯耳和陆仪说了几句,陆仪皱起眉头,轻轻握了握阮夫人的手,示意她安心,用力咳了一声,放重脚步走到秦王和李夏旁边,微微欠身低声道:“皇上口谕,让您即刻进宫,说是,太后年迈,王爷要多尽孝心,不要总想着自己玩笑取乐。”

李夏极轻的哈了一声,站起来,从可喜手里拿过斗蓬,秦王也站了起来,曲膝弯腰让她给他披上斗蓬,低头看着她,“等我回来……”

“也许要到明天早上了,一会儿我就回去了,今年人这么多,花灯也不好看。”李夏将斗蓬带子塞到秦王手里,让他自己系。

秦王笑着点头,“人多,回去路上当心些,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没有。”李夏一边说着,一边推着秦王,秦王转个身,走到楼梯口,顿步回头看了眼,才下楼走了。

李夏重又坐下,暗暗叹了口气,在皇上面前有多艰难,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了,因为这个,她一直极其佩服金相,能自始至终侍候在皇上面前的,他是唯一一个。

李老爷一行人刚到大相国寺门口,就碰到了鸿胪寺几个官堂,拉着李老爷一处喝酒看灯,李老爷推脱不开,和一群同僚去了旁边会仙楼,李文岚跟着郭胜、徐焕,接着逛大相国寺。

李文岚的兴致全在灯笼上的诗词上,一边看一边评一边乐,郭胜的兴致却在看灯笼的人上,今年的士子比去年可多了不少啊。

徐焕有几分心不在焉,转着折扇,一会儿跟在李文岚后头看几句诗词,一会儿跟着郭胜看几个人,再出一会儿神。

走了小半个大相国寺,郭胜眼风扫到前面的李文楠和唐家贤,急忙顿住,抬胳膊拦住一左一右的李文岚和徐焕。

李文岚眼尖,郭胜刚抬起胳膊,他就看到前面的李文楠和唐家贤了,呵了一声,“那是七郎,他不是说他今年不出来看灯了吗?我请他跟我一起到大相国寺,他说……”

李文岚的话没说完,就被郭胜一脸的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给瞪回去了,“……那个,我是说……”

“一年就一个上元节!”郭胜一根指头竖在李文岚面前,徐焕也探头过来,“是啊,一年就一个上元节。”

“我没说别的。”李文岚一脸讪讪,“那个灯笼不错!”

郭胜哼了一声,抖开折扇晃着,接着看人。

走了半个大相国寺了,他竟然没看到苏烨苏大公子。

苏烨可是年年到这大相国寺闲逛看灯的,成亲后,年年都要带着柏氏来招摇一番,今年,这会儿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银贵,”郭胜招手叫银贵,等他靠近,低低道:“往那边看看,找找苏大公子。”

银贵答应一声,往另一边过去。

“你找他干什么?”徐焕离得近,又踮着脚凑了凑,听到郭胜的吩咐,奇怪问道。

“士子领袖么。”郭胜嘿笑了几声,没答徐焕的话。

又往前走了一段,大相国寺后面一片灯笼闲人都略为稀疏的地方,银贵赶上来回话,他没找到苏大公子,徐焕呆站着愣住了。

“这苏烨真是刁滑。”郭胜听了银贵的禀报,撇着嘴和徐焕嘀咕了一句,徐焕呆呆愣愣的看着前面树影下,没听到郭胜的话。

郭胜顺着徐焕的目光,看到树影下垂头站着的姜尚文,和姜尚文旁边,双手叉腰瞪着徐焕的姜尚武,哈了一声,招手叫姜尚武,“尚武,过来!”

姜尚武不情不愿的放下胳膊,不情不愿的挪到郭胜面前,揖了一礼,脖子拧到一边,一幅不打算和郭胜说话的模样。

“过去说几句话,把话说清楚。”郭胜抬手推了徐焕一把,低低道。

徐焕嗯了一声,往树影下过去。

“你是姜尚武姜大郎?先生和我说过你,我姓李,名文岚,行六。”李文岚冲姜尚武拱着手,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他。

姜尚武斜着李文岚,“我知道你,我当值的时候,见过你好几回。”

“咦?真的?哪几回?我怎么没看到你?”李文岚惊讶了。

“你当然看不到我,我是最外头的护卫……”

……

郭胜没多理会说的十分开心的李文岚和姜尚武,只远远看着树影下,低头看着姜尚文的徐焕,和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姜尚文。

树影下,徐焕呆看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干巴巴的问道:“你在这里,等我?”

“嗯。”姜尚文低着头,认的爽利无比。

徐焕又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和弟弟,出了正月就走,回明州,以后,再不来京城了。”沉默良久,姜尚文低低道。

“噢,”徐焕一个怔神,“王爷知道吗?和王爷说过了?你父亲?”

“不知道,还没说,先和你说一声,阿爹他们,不用我们管,我们只管自己。”姜尚文看着自己的鞋尖,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几乎要掉落下来。

“老郭说,你爹他们的赏赐,进京城前,就拟定了的,没想到皇上一直拖到现在,老郭说,原本的任命,只怕要打折扣。”徐焕声音压的极低。

姜尚文抬头看向徐焕,脸上的伤心被担忧掩盖,阿爹想的更不好。

“你别多担心,老郭看朝事极准,他说只怕还要拖一阵子,不过没大事,也就是从三品往下抹一抹,或是从三品虚职,实领的差使上打折扣,别的不会有什么,你放心。”徐焕看着姜尚文脸上的担忧和惊悸,急忙安慰道。

“嗯。”姜尚文垂下了头,低低应了一声,阿爹也这么说,性命总是无碍的,邱叔说,只要有条命在就行了……

“你的事,我和太婆说过了,太婆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之所以……是老郭说,最好等你阿爹他们的事落定,走了,再议,你别急,不是你,是我这头,阿夏,你知道,王爷十分艰难。”

徐焕的话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姜尚文猛抬头看着徐焕,嘴唇抖了片刻,用力咬紧,片刻,再松开,已经平静下来,“我没……这些,阿爹跟我说了,我走,也是……从前我太任性了,一点儿不替别人着想,我和弟弟,这小一年,添了多少麻烦,不光王爷,还有你,你的前程,我都知道了,出了正月就走,你放心,我……我和弟弟……”

姜尚文垂下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到地上。

“别走……我是说,不用走,”徐焕有几分手足无措,“老郭说,你们姐弟来了,就走不脱了,说你们……”

徐焕的话顿住,沉默片刻,才接着道:“是自投罗网,要么你们姐弟留在京城,要么,你阿爹和……留在京城,我没什么前程,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命无运,两场春闱都误了,往后……我不想这个了,你不嫌弃就行。”

姜尚文猛的抬起头,呆怔惊愕的看着徐焕,一小半是因为后一句,一大半是因为前一半。

“是我害了你和尚武,你们……柏小将军给老郭递了话儿,你和尚武,说是邱的侄女和子,柏帅递的折子,你们当初进京,是他让你们来的,你们在京城,皇上才能……”

徐焕垂着头,“老郭说,柏帅这是一番苦心,你和尚武的事,瞒不过那些明眼人,要是,议了亲,就更瞒不住了,不如上份暗折,先在皇上那里挑明,有你们两个在京城,你爹他们,也就能出了这京城了。”

姜尚文呆呆的看着徐焕,好半天才说出话来,“都说江湖凶险,跟这里比……我听你的。”

“嗯,别担心,也别想太多,有人心的地方,都凶险。等你阿爹他们安顿好了再说。”徐焕声音低低。

姜尚文呆呆看着他,半晌,嗯了一声,“我先回去了。”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扬声叫姜尚武,“阿武,我们走。”

徐焕站在树影下,看着姜尚文和姜尚武走远了,才垂着头背着手,踱回到郭胜旁边,迎着郭胜的目光,点了下头,“都说了。”

郭胜抬手拍了拍他,“放心吧,一时的艰难而已,咱们往那边看看。”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堆儿连环坑

京城的士子比往常多了许多,这文会自然也多了许多。

上元节过后,还没出正月,李文岚就去了四五场推脱不得的文会。

这天,李文岚从文会回来,进了永宁伯府二门,问了郭先生不在府里,呆站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吩咐去秦王府。

到了秦王府,李文岚站在二门里,也不往里进,让人请了郭胜出来,和郭胜进了门房小间,低声道:“先生,有件事,我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得赶紧跟先生说一声。”

“什么事?你说。”郭胜示意他。

“今天文会上,有几个太原学子,当初我阿爹在太原府学时,教过他们几年,还有些江南路的士子,说起恩科的事,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大家都很着急,就说……”

李文岚有些期期艾艾起来,“就说……那个,问我能不能请苏大公子,还有古六少爷他们,问一声,上个折子什么的……”

“让你出面呼吁一声恩科的事,是吧?你答应了?”郭胜一听就明白了。

“没算答应,也没回死,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儿不妥,没敢答应,不过……”李文岚有些忐忑,直觉中,他觉得这件事十分不妥,当时他被拥在中间,那么多热切急切,他实在没办法一口回绝。

“那你自己觉得呢?该不该替他们呼吁一声?”郭胜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眯出一眼的笑意,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我自己……”李文岚凝神想了想,“先生,我也觉得,是该开一科恩科,皇上登基以来,就算开国以来,这样的大捷,都不多见,曲指可数,前朝不如这样的大捷,都开了恩科。”

“去年春闱,可比平时多取了不少士子,足足多出将近一半,不就算是加了恩科了?”郭胜看着他问道。

“这倒也是。”李文岚有点儿挠头了,“先生,说到这个,我是有点儿想不通,多取士子和开恩科比,当然是开恩科更隆重,更显的皇恩浩荡,就算是去年多取了五成士子,今年再开恩科,少取些人就是了,历年恩科,本来取士就不如正科多,皇上真不开恩科吗?”

“不知道。”郭胜笑眯眯看着李文岚,“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不在身边,遇事不决怎么办?”

“听自己的。”李文岚答的极快。

“嗯,这件事,也听你自己的,你要是觉得该呼吁几声,你就去,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不去,这不是大事。只不过。”

郭胜顿了顿,“你一个举人,父兄都在五品以下,人小言微,发了声也没人理会,这件事,你想呼吁,也有心无力。”

李文岚不停的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不是我不肯,而是没用。”

“不过,”郭胜话锋一转,“那些士子都是人精,肯定比你知道你人小言微,说话没用,他们找你,不过是让你牵个线,找几个说话有用的出来,比如,”

郭胜顿了片刻,慢吞吞道:“苏大公子。这事,有苏大公子一个就够了,至于古六,他也没考出进士呢,跟你一样一个举人,古家再怎么有声势,也落不到他头上,他就算了,苏大公子那边,你能想想办法,就替他们想想办法,要是不能,也就算了。”

李文岚不停的点头,笑容满面,“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跟先生想的一样,多谢先生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我回去了。”

李文岚愉快的告辞回去了,郭胜站在二门里,看着李文岚转过影壁,才转过身,慢悠悠往书房院子回去。

郭胜径直进了上房,秦王从一堆功劳册子上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是六哥儿?这么急着找你?没什么事吧?”

金拙言也看向郭胜。

郭胜先笑起来,“不能算没事,也不能算有事。”郭胜三言两语将李文岚的事说了。

“你这是怂恿他!”金拙言指着郭胜,“有你这么当先生的么?”

“你想把苏烨顶上去?”秦王一边笑一边摇头,“他出面,就是揽收人心,惹皇上厌恶,不出面,就失了士子之心,可你这招数太粗糙了,苏烨再怎么不聪明,也不会上这样的当,只怕到后来,还不知道谁被顶上去。”

“是谁都行。”郭胜笑的自在无比,“不管是谁,总之,最后不开这恩科的,是皇上,不是没想起来,疏忽了,或是被谁劝止了,就是他不想开,他不开这恩科。”

“你这是疯了。”金拙言脸色微变,脱口而出道。

秦王目光中带着几分凝重,看着郭胜,片刻,示意金拙言别再多说,看着郭胜吩咐道:“六哥儿这里,你看着些,别让他吃了亏。”

“王爷放心,吃不了亏。”郭胜欠身笑答了句。

李文岚回到永宁伯府,想来想去,又出来去了古家,找到古六,嘀咕商量这件事,古六对这事无可无不可,他没觉得皇上一定不会开恩科,也没觉得开不开恩科是什么大事,当然提一提开恩科这事,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在宴宾楼那天的文会上,当众和苏大公子提一提,成不成,他们也都尽了心了。

宴宾楼的文会,最早是太学一帮学生会文玩乐起来的,后来日渐兴盛,后来苏烨入了太学,崭露头角,就是在宴宾楼文会上,这宴宾楼文会,就成了这些年京城风头最劲的几次文会之一。

这些年,宴宾楼文会一向是由苏烨主持打理,这一趟也不例外,苏烨主理的文会,向来人满为患。

今年的宴宾楼,年前大修了一回,这会儿湖里彻底清理过,湖水清澈的几乎见底,沿湖的亭台水榭都用曲桥相连,极其适合文会这样需要声气相闻又各自有别的场合。

诗文会了几轮,酒过几巡,古六见一群江南士子上前敬酒说话,冲李文岚使了个眼色,李文岚站起来,和诸人说话了几句,和苏烨笑道:“对了,都说要开恩科,这会儿开了衙,想来旨意也快下来了吧?苏公子常常随侍在皇上身边,一定知道这事,说不定这恩科的旨意,还是出自苏公子这手呢。”

满花厅的士子顿时都竖起了耳朵,这是大家最关心的事。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苏烨笑容自若,答的极快,“岚哥儿还不知道我吗,最懒散不过,从入了年到现在,我还没到翰林院应个卯呢,我明天就去应卯,看看什么时候能排上班,只怕到那时候,旨意早下来了。”

苏烨一边说着,一边笑起来。

“听苏兄这意思,这恩科是必定要开的了?”古六急忙紧问了句。

“这话别人说了也就算了,六少爷这么说可不应该,谁不知道圣意难测这句话?再说了,妄自揣测圣意,可是犯律法的,这话可别乱说,这开不开恩科,我当然是往好处想,我这个人,凡事都往好处想,难道六少爷不是这样?”

苏烨语笑晏晏,古六拍着头跟着笑起来,“也是,我这个人也是这样,凡事都往好处想。真要开恩科,我今年得下场考一考。”

“我跟苏公子,还有六少爷不一样,我都是往不好的一面想,你们说,会不会皇上没想起来恩科的事?皇上日理万机,都是大事,恩科这事,在咱们是天大的事,在皇上那一堆天大的事里,就不显了,万一皇上忘了,苏公子可得替我们提醒一句。”

李文岚紧跟在古六的话后面道。

“去年正科前三四个月,主考就定下了,这恩科要开,这会儿肯定不会一无动静,只怕是不开了。”人群中,一个士子微微扬声道。

“可不是,听说前年十一月里,唐尚书就闭门谢客了,国之大考不是小事,再怎么快,也得准备个三四个月,这会儿还没有动静,只怕是不准备开了。”

“是啊是啊,恩科都在上半年,可从来没有开在下半年的例。”

“下半年的例有是有,本朝没有,照理说,真要开恩科,去年年底就该有信儿了,金世子凯旋,是去年九月份的事儿了,到现在,三四个月,四五个月都过去了。”

“去年两场大胜,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大庆,不开恩科,实在是……”

“可不是,如今南边简直就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从福建过来,一路上真是舒心极了,眼睛看去,全是平安喜乐,这样的盛世之大捷,不开恩科可是前所未有。”

……

众士子七嘴八舌,越说越激动,他们早的,从去年年中,就赶过来了,去年春闱失利的诸人,也几乎都因为寄希望于恩科,而滞留不走,等到现在,其实大家都已经十分明白,这恩科,等只怕是等不来了,他们现在只能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把这恩科争取下来。

苏烨脸上笑容依旧,凝神听着众人说话,不停的点头以示赞同,眼底却越来越阴郁。

不会有恩科这事,他比这里所有的人,都更早猜测到了,或者说,从最初,头一场大捷起,他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恩科这种妄想。

“苏公子,要不,您领个头,咱们上个折子给皇上,请皇上开了科恩科。”李文岚看着苏烨,直截了当道。

“对对对!这是个好主意,我附议!”古六急忙举手表示赞同。

“这事,只能苏公子领个头,我和六少爷都是白身,递不了折子,在座的……”李文岚抬胳膊划了一圈,“几乎都是白身,有一个两个不是,声望上和苏公子比,远远不如,还请苏公子帮大家说一句话。”

李文岚说着,长揖到底。

古六跟着笑道:“苏兄可千万不能推辞,你是咱们士子领袖,这是公认的,这个时候,正该你出面,替诸士子发声,这事可推辞不得。”

“推荐什么?”苏烨眨眼之间就有了决断,爽朗的笑着,冲众人团团拱手,“六少爷这句士子领袖不敢当,折煞了苏某,可替诸位发声,苏某断不敢有所推荐,只是,这事得仔细议一议,咱们这发声,可不只是为了发声,而是要把这事办成,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轰然应诺叫好,起伏不定的冲苏烨,冲李文岚,冲古六长揖致谢。

苏烨瞄着人群后的李文林,忙招手叫他,“李三爷往前面来一来,诸位请坐,这事儿,咱们得好好议一议。

头一样,六少爷和李家六哥儿说他们人小言微,老实说,我这个翰林承旨,也是人小言微的厉害,上了折子,只怕都到不了皇上面前。咱们得找几个人不小,言不微的,一起上这个折子。”

“苏公子请讲!”李文岚带着几分兴奋。

“头一位,自然是唐尚书,大家说什么我是士子领袖,那是笑话我呢,真正的士子领袖,是咱们唐尚书,唐尚书的人品才学,那是有目共睹,六哥儿跟唐尚书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姻亲,六哥儿嫡亲的哥哥,又出自唐尚书门下,六哥儿,唐尚书这里,能不能请你出个面,请唐尚书出面,就算不能牵头上折子,也要附议签名。”

苏烨头一个,就点到了李文岚,李文岚一个怔神,随即点头,“行,我去一趟唐府。”

“六哥儿令人敬佩!”苏烨起身冲李文岚拱手致谢,正要说话,李文林一脸兴奋的举手道:“我跟江大公子有几分交情,要不……”

“江大公子跟咱们差不多,也是个份量不够。”苏烨开了句玩笑,随即道:“有一个人,正要烦劳李三爷,能不能请李三爷到郑尚书府上走一趟,请郑尚书也附议一二?郑尚书是礼部尚书,这恩科的事,正该他管。”

“成!”李文林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