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太太一个怔神,“玉姐儿才十五,再说,这挑人,从来没有强挑的例。”

“这一回只怕不一样,还是赶紧订下来,别到最后,有个万一……唉,早晚要定下来,先定下来吧。”随夫人一脸烦恼。

“大长公主这宴请,就是这事儿?”古大太太紧拧着眉,家玉还小,她这亲事,她还没留心多想,这会儿急着定亲,定哪家?

“嗯,我总觉得,这朝廷里,只怕要乱相四起,六爷说没就没了,连个声响都没有,突然这么大张旗鼓的挑人,还要就高不就低的挑,王相说是已经递了乞骸骨的折子了,还有全氏兄弟,全家那案子,可不是结了,那是要开始了,这些天,你阿爹一想到大小弓这件事,就不停的叹气,说祸乱之源,老大到江宁府没有?”

随夫人说着,突然问了句。

“哪有那么快。再怎么赶,从京城到江宁府,也得一两个月,阿爹又嘱咐不要急赶,只怕还得一个月才能到。”听到大小弓的事,古大太太一个愁添成了两个。

“算了,先不提这个,阿玉的事儿最要紧,赶紧。”随夫人烦恼的挥着手。

“这会儿,也就柏家最合适。”古大太太已经将眼下可能的人家,盘算了好几个来回了,和随夫人低低建议道。

“柏乔那孩子,我瞧着挺好,柏家门风又好,你去跟家玉说说,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随夫人答的极其干脆。

唐家玉送走阿娘,在廊下呆站了好半晌,吩咐小丫头去跟阿娘说一声,她和永宁伯府七娘子约了说话,换了衣服出来,上车往永宁伯府过去。

李文楠接了唐家玉进去,一边走一边侧头看着她,“怎么啦?你看你这一脸的心事,出什么事了?”

“进去再说。”唐家玉嘟着嘴,一脸烦恼。

进了李文楠院子上房,丫头们摆了满桌茶水点心,退了出去,李文楠往前挪了挪,伸手在唐家玉肩上拍了下,“说吧,到底什么事儿?什么事也不值得你愁成这样。”

“阿娘说,要给我定亲了。”唐家玉揪着帕子。

“噢!”李文楠长长噢了一声,眼睛亮闪的问道:“是哪家公子?”

“我还没过定亲的事。”唐家玉拧过头。

“那你现在想也来得及啊,这有什么啊,你看我早就定好了,还有阿夏,她才多大啊,去年就定下了,定亲又不坏事,嗯……”李文楠拖着长音,“看你这样子,是你阿娘看中的人,你没看中吧?”

“唉,怎么说呢,阿娘说什么挑人不挑人的,要赶紧给我把亲事定下来,就是挑人,也没有硬挑的理儿是不是?不是我没看中,是我阿娘先前也没看中,就是柏家……”

“柏乔?”李文楠一声惊呼,“他长的多好看呢!多好!”

“你看看你,人家正经跟你说正经事儿!”唐家玉眼泪都要下来了。

“好好好,我错了,你说你说。”李文楠赶紧认错,挪了挪,等着听唐家玉和她阿娘怎么没看中柏家这门亲事。

“先前我和我阿娘都没怎么看中,我是觉得他杀气太重了,我看到他就害怕,我姐夫比他打的仗多,还比他厉害,也没象他那样,整天凶狠的要命,他跟我姐夫差的太远了,论一条都不如我姐夫,就是论好看,也不如我姐夫好看。”

李文楠皱起了眉头,“好象阿夏说过一回,说柏公子是年纪太小,历练不够什么的,说以后……不说这个,你先说你先说。”眼看唐家玉眼泪又要掉下来,李文楠急忙住口,摆着手示意唐家玉接着说。

“他都多大了?还年纪小?算了不说了。说我阿娘,我阿娘说,柏家那位汪夫人,不好相处是出了名的,说我这样的脾气,跟她肯定处不来,还有,他们家男人个个纳妾。”

“嗯,汪夫人……”李文楠手指抵着下巴,拧眉回想,“当年我们在江宁府的时候,跟他们没什么来往,不过那位汪夫人不好相处倒是挺出名的,还有,听说她能一坐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句话不说,这个挺厉害的。”

“就是啊,这不得把人憋死了?可是现在,我阿娘急着给我定亲,这些都不挑剔了,这成什么了?”唐家玉带出了哭腔。

“别哭别哭。你阿娘那么疼你,你不愿意这事,你跟你阿娘说了没有?你阿娘怎么说的?到你家求亲的肯定多,肯定不只柏家一家,你先别哭,哭只能坏事,最没用了。”李文楠急忙劝慰。

“说了,我说我害怕柏公子,阿娘说,我就远远看了一眼,又不知道柏公子脾气性格到底怎么样,怕不怕,要说说话才知道。”

“嗯嗯嗯,这话太有道理了,太对了,以前我还怕你姐夫呢,阿夏也怕,后来就不怕了。”李文楠赶紧跟上话,她倒是觉得柏乔很好,多好看呢。”那汪夫人呢?你阿娘说了没有?怎么说的?“

“说了,说是汪夫人就是那样的脾气,人挺好的,说只有人好,脾气什么的,熟悉了就好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阿娘就是在敷衍我。”唐家玉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就觉得全是委屈。

“也不全是敷衍,是这样,就说我家六姐夫好了,我跟阿夏,还跟他打过架呢,现在大冢熟悉了,我才发现,六姐夫真好!我记得阿娘也说过,说汪夫人是个好人,光看她待柏湘,就知道她这个人明理心肠好。”李文楠极力往好了圆,柏乔多好呢。

“我就是觉得不好。”唐家玉抬一只手捂在眼上,“我是来找你拿主意的,你净说好。”

“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人一点儿也不准,看事也不行,拿主意这事,得找阿夏,阿夏这会儿没在家,跟太外婆做法事去了,要到天黑了才能回来,这样吧,反正也不是急事,等晚上回来,我问问阿夏,再打发人过去跟你说一声,或者明天我过去跟你说?”李文楠可不敢随便拿这个主意,她那看人的眼光,就能看出来长的好看不好看。

“不用了,我就是来跟你说说话儿,我烦死了,挑人不挑人,关咱们什么事儿?阿娘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说这个了,你前儿说要做香露?做出来没有?”唐家玉转了话题,她实在不愿意再多说这种烦恼事。

“别提了,书上那方子都是骗人的,头一回全蒸坏了,我换了和书上一模一样的蒸笼,还是一样,厨房老唐妈让我春天蒸杨槐花,蒸不出花露,好歹能拌着吃。”李文楠摊着手一脸无奈。

唐家玉噗一声笑起来,“我蒸出来了,我告诉你,那个蒸,不是上蒸笼的蒸……”唐家玉拉着李文楠,找出那本蒸花露的书,仔仔细细说着她是怎么蒸的,两个人从花露说到熏纸,又说到做琉璃花茶,再把李文楠收的各种香拿出来调了几回,眼看时候不早了,唐家玉才告辞回去。

李夏很晚才回来,她和霍老太太一起,在太平兴国寺已经连做了三天法事了,给那个悄无声息而走的六皇子。

李夏回到明萃院,换了衣服,带着从里到外的疲倦,刚刚躺下,李文楠就来了,李夏忙坐起来,让着李文楠坐下,李文楠先凑过去,将李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法事,你还真是一跟一整天啊,什么法事这么要紧?”

“没什么,求个平安,得心诚,你来,有事?”李夏含糊过去,立刻问道。

“有。”李文楠挨着李夏坐下,低低将唐家玉过来的事说了,“……阿夏,这次挑人,真到这份上了?当着家玉,我没敢说,她阿娘不说了,她太婆多精明呢,她阿娘急,就是她太婆急,怎么会这样?连唐家这样的人家都……”

后面的话,李文楠没说下去,李夏眉头微蹙,沉默片刻,低低道:“柏乔……”话刚开口,李夏又顿住了,柏乔到底是不是良配,她说不准。“至少比进宫强,先定下来吧,她还小呢,要是以后实在觉得不好,柏家是极讲理的人家,不过递个话,这亲事说没就能没了,这件事,我现在说不上来,不过,定亲总比不定亲好。”

“好,我懂了,我明天过去一趟,当面跟家玉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话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满,唉,这种事,谁敢打保票啊,那我走了,你好好歇着,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听经?”

“不用,明天我也只听半天,后半天我去趟秦王府。”李夏冲李文楠摆了摆手,算是送她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慌嫁

热闹事儿好象都是扎堆儿来的,魏国大长公主热热闹闹的宴请之后,金太后请了京城了二三十家高门显贵,到宫里赏了一回新荷,隔了一天,江府房老夫人广撒请柬,几乎把京城所有高门显贵之家都请到了,紧接着,是苏府谢夫人的宴请。

这一连串的热闹,都没有永宁伯府什么事儿,严夫人却支着耳朵,从一个宴请,打听到另一个宴请。

永宁伯府虽然没什么事儿,可她嫂子钱夫人,可是一场宴请也没落下,还有唐家,随夫人也跟她嫂子钱夫人一样,一场热闹接一场热闹。

苏府赏花盛宴那天,严夫人坐不住了,打听着苏府花会散了,忙让人备了车,赶往严府。

钱夫人换了衣服,刚坐下喝了碗汤,听说严夫人来,急忙迎出去。

“我实在坐不住了,得过来看看,苏府这场,也是要挑人?”严夫人看到钱夫人,头一句就直入正题问道。

“唉,可不是,二和三,咱们进去再说话。”钱夫人是个极谨慎的,说了半句,和严夫人一边并肩往里走,一边低声道:“今年这是怎么回事?从开了年到现在,你看看,这事儿那事儿,就没断过头。”

“可不是,先头那一场大水,我这样年纪,竟然从来没见过,府里有位快七十的老供奉,说是她七八岁的时候,大暴雨连下了快十天,汴河水漫出来了,可也只漫了一两寸深,也没淹了御街,连宫里都淹了水,真是不吉利。”说到最后两句,严夫人声音放的极低。

“唉,那是天灾,这是人祸,可不是不吉利。”钱夫人声音同样极低。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进了钱夫人上房,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垂手退出,严夫人紧挨钱夫人坐着,低低道:“这一场接一场的,都是为了挑人?”

“绥安王府那一回你也没去?”钱夫人拧着眉头。

严夫人摇头。

“大长公主是为了皇上挑人的事儿,也没多说什么,只说皇上特意嘱咐了她,很是慎重。”钱夫人脸色不怎么好看。

严夫人的眉头也拧起来了,“这话儿……皇上慎重?”

“我当时也没在意,回来和你大哥说起,你大哥说,前儿个魏相寻过他,说要推他入阁,你大哥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金相,金相刚从宫里出来,和他说了几句话,金相说,皇上召他进宫,是说这次挑人的事,说皇上再三嘱咐,这人,一定要德才俱备,识书达礼,家世良好,又问了四姐儿今年多大了。”

钱夫人越说声音越低,严夫人脸都青了,“问四姐儿多大了?这话什么意思?”

“还有呢,隔天,大长公主就打发人过来拿了四姐儿的八字,说是皇上的口谕,这次挑人,要先让钦天监看一看八字,当天傍晚,听说钦天监沐浴斋戒,闭关七天。”

严夫人听呆了,片刻,抽了口凉气,“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挑皇后,也没这么隆重过,这简直……”严夫人的话戛然而止,瞪着钱夫人。

钱夫人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走八字那天,你大哥一夜没睡着,我也没睡着,我不睡着是担心四姐儿,你大哥想的就多了。”

钱夫人又叹了口气,俯身靠近严夫人,“只怕皇上想挑个少年天子,象他当年那样,如今的太子,还有几位皇子……皇上才四十出头,这会儿挑人进宫,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生了孩子,等到孩子长大,那才叫正正好。”

“这也太……”严夫人又抽了口凉气,瞪着钱夫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太后是要替五爷挑门好亲,江家出面,竟然是要替四爷挑门亲事,苏家就不用说了,二爷三爷都没定下亲事呢。”钱夫人一声接一声叹着气。

“皇上真要有这个想头,这些……”严夫人心里的寒意一阵接着一阵,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这些已经成年的皇子,都是废弃之子,别人还好,太子,只怕不能善终。

“是啊,这京城,有的是聪明人,你大哥能想到这个,肯定有不少人能想到,这几位皇子,都不容易,唉,不说这个了,乱纷纷的,一说起来就心烦,说说四姐儿,你大哥的意思,别在京城最好。”

“前儿家瑞回了趟娘家,说长沙王府在给他家大娘子挑人家,也是,别在京城最好。”严夫人紧拧着眉头,这京城,难道混乱可怕到这份儿上了?

“长沙王府可真是想的太周到太长远。唉,说起来,”钱夫人这心情,复杂混乱感慨总之五情俱全,“还是太后眼光好,知子莫若母,你看看,从小儿起,秦王爷跟几位皇子,都疏离的厉害,情份上淡的不能再淡了,当时咱们还说过,说太后溺爱的太过了,这会儿再看看,只怕那时候,太后就想到了今天这样的事,长沙王府肯定也想到了,说起来,长沙王府真是让人敬佩,一边几代,都是英才。”

钱夫人这话,从这儿流到那儿,严夫人一边听一边叹气,“八字都拿进去了,万一批出来……”严夫人看着钱夫人,没敢说出来。

“早两年,我就给四姐儿留心人家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太多,钦天监要斋戒七天,明后天,就把四姐儿的亲事定下来,说到这个,只能烦你一趟了,这个媒人,你就帮我担待一回,这会儿不好找别人了,一来怕漏了风声,二来……还是烦你担待一二,如今的永宁伯府,也能担待一二。”

钱夫人一脸烦恼,低低道。

“行!”严夫人答应的极其爽利干脆,“草贴子什么的,最好往前提提,往前提个半个月就行,对了,你看中了哪家?”

“金陵黄家长房大哥儿,刚考过了秋闱,中等人家,黄家哥儿你大哥亲眼看过,看了好几趟,说人品好,才学也不差,又让人打听了,家里门风也很不错,四姐儿天真的很,这样最好。”钱夫人低低答了句。

严夫人停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也好。”

第四百一十五章 闲话

严夫人袖了四姐儿的八字,出来回到永宁伯府,坐着喝了两三杯茶,让人吩咐二门里,等九娘子回来,请九娘子先到她这里来一趟。

李夏在太平兴国寺用了素斋,听了半卷经,和霍老太太一起出来,一个回去,一个往秦王府过去。

秦王刚从宫里回来,忙迎出来,走到游廊一半,看着转进垂花门的李夏,疲倦的脸上露出笑意,李夏忙提着裙子,小跑几步迎上去,“你是要出去,还是来迎我的?”

“当然是迎你,你来了,我怎么会出去?外头热,进屋里说话吧。”秦王失笑,侧过身,一边示意李夏进屋,一边仔细打量着她那一身极其素净的衣着,“从寺里过来的?”

“嗯,还是到园子里走走吧,你这园子里花草好,我刚才一路过来,吹着风,看着景,比在屋里闷着好。”李夏示意上房这边的月洞门。

“这会儿有风,外面是比屋里开阔风凉,你连做了几天法事,我怕你累着,还好吧?”秦王关切看着李夏的脸色。

“没怎么累,就是坐着听听经,怎么会累着?我很好,倒是你,看着很累的样子。”李夏一边走,一边仰头看着秦王那一脸掩不住的疲惫。

“早上散了朝,议事一直议到半个时辰前,都是烦心事。”秦王低低叹了口气。

“跟我说说,嗯……”李夏拖着声音,“先让我猜猜,这烦心事,是王相乞骸骨的事?”

“嗯,皇上已经准了,不过不大高兴,王相递折子那天,皇上让太医去王相府上诊了趟脉,说是脉象很好,皇上准了王相的乞退折子,驳了金相和魏相给王相封太师,在京荣养的提议,唉。”秦王带着一脸无奈,叹了口气。

几句话间,两人已经从后角门出了院子,园子里树木繁盛,清风吹过,凉爽宜人,李夏深吸深吐了几口气,接着刚才秦王的话道:“推举新的相公了吗?”

“嗯,金相推了苏广溢,魏相推了严宽。”秦王抖开折扇,举在李夏头上给她挡着已经有些西斜的阳光,“咱们往那边,沿着藤架走,凉快又不晒。”

李夏嗯了一声应了,手指揪着秦王的衣袖,躲在折扇下那一点阴影里,紧走几步,进了那架逶迤往前,浓绿一片的紫藤架下。

藤架的浓荫下,风吹拂而来,吹的李夏裙袂扬起,李夏迎风闻了闻,“一股子荷花香。就两位相公推荐?皇上没让六部推举?谁推举了谁?”

“赵长海和郑志远力推严宽,苏广溢避嫌,唐尚书也推严宽,严宽却推了郑志远,说是礼部尚书一向是储相,江周和罗仲生两个都赞同。皇上问了太子和我的意思,太子推了苏广溢,我推了郑志远。咱们往这边,这藤架连着个小亭子。”秦王一边简法明了的说了六部的意思,一边指着藤花架。

两人信步往前,李夏微微侧头,凝神听着秦王的话,听的十分专注。

魏相推举,赵长海和郑志远力推,看样子,太子一系,这会儿由魏相举着大旗了,苏广溢避嫌避的有意思,唐尚书出于公心,严宽竟然推举了郑志远,他这是不想入阁拜相?罗仲生是滑头,江周大约是真的两个人都赞同。

太子,聪明得很么,至少有些明了皇上的脾气了。嗯,他这里,以后要多留心经心,从前他死的早,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皇上呢?发脾气了?”李夏抿着笑意。

“先是说要放到大朝会上去议,金相和魏相都不赞成,后来定了苏广溢,午饭后,又叫进去议了一回,改成了严宽,议了几件事后,突然又说户部要紧,严宽一时离不得,还是苏广溢吧,没等拟好旨,改成了苏广溢和严宽都入阁为相,到底怎么样,只怕得等明天旨意下来,才知道会不会又有变化。”秦王一脸苦笑。

李夏听的笑起来,她记得他不只一次的在她面前得意,说这叫圣心难测,乾纲独断,后来她一次次利用他这个圣心难测,从来没失过手。

“苏广溢和严宽同时入主中书,那岂不是四位相公,以后议事,两两相对吗?”李夏一边笑一边说话。

“不是还有皇上么,居中裁决。”秦王被李夏笑的心情跟着舒朗不可,摊着手笑道。

“那倒也是。”李夏笑出了声,皇上确实极其愿意做这种居中裁决的事。

“严宽和苏广溢同时为相,这吏部和户部就同时空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李夏踮起脚尖,往前两步,转过身,面对着秦王,一边往后倒走,一边问道。

秦王急忙收了折扇,伸出去虚挡在一边,“小心些,前面就是弯路了。你的意思呢?”

“户部是太子署理,吏部是苏广溢的,随他们闹腾。”李夏不客气的答道。

“我和拙言也是这个意思,随他们吧。”秦王一边答着话,一边越过李夏,看着他前面,李夏背后的路,“别淘气,前面有台阶,又有弯。”

李夏转回身,和秦王并肩,“挑人的事,听说钦天监要看八字?”

“嗯。”听李夏问到这个,秦王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为了看八字这件事,钦天监要沐浴斋戒七天,这是皇上的意思。”秦王叹了口气,“都是祸乱之为。”

“本朝从太祖以来,几乎个个高寿,他今年才四十出头呢,圣寿正长着呢,要是能活个八十九十的,象现在这样的挑人,只怕还得有个一趟两趟。唉,他要是只想立个少年天子也还好,要是觉得子大父壮……就算现在只是想立个少年天子,很快,他也就会觉得儿子们长大的太快了,太强壮了,嘿。”李夏一声嘿笑。

秦王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娘也这么说。”

李夏笑容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呆滞,随即笑容更深,“英雄所见略同么,对了,郭胜说有点儿要紧的事要说,把他叫过来,真要是什么难事儿,正好有你拿个主意。”

秦王有一丝惊讶,“好。”

第四百一十六章 旺炭给你

郭胜跟着可喜进来,远远看到李夏和秦王坐在亭子里说着话,眼里闪过丝意外,等进了亭子,那丝意外已经无影无踪,上前见了礼,笑意融融,垂手侍立。

“坐吧。”秦王示意。

“是。”郭胜坐到石凳上,目光从秦王看向李夏。

“什么要紧的事?”李夏看着郭胜问道。

“是陈江那边的事,”郭胜没有一丝迟疑,立刻答道:“今天一大早,朱喜递了话过来,说是全家被抄那天傍晚,全氏兄弟就松了口,不过当天晚上,陈江没审问,只说让全氏兄弟再好好想想。

朱喜说,陈江从牢里出来,把赵贵荣提出来,审了半夜,没让他在旁边。到第二天傍晚,陈江进了关全氏兄弟的院子,让他和牢头都在外面等着,审了一个时辰两刻钟。

朱喜说,陈江出来的时候,紧绷着脸,两只眼睛亮的吓人,朱喜说陈江的样子,兴奋之极。”

郭胜的话顿住,仿佛没看到秦王一脸的惊愕,干笑了一声,接着道:“陈江最大的短处,就是他没人,没钱,没了这两样,真是寸步难行。

朱喜说,隔了一天,陈江就把他叫进去,让他挑四五个孔武有力,又能信得过的人,临行前,又叫上朱喜,在离城四五十里的一个小庄子里,起了五六个大铁箱子出来。陈江把箱子锁在自己屋时,看了一天一夜,出来就去提审全氏兄弟。

朱喜今天递话,是因为陈江昨天和他商量了半夜,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案子做成一举天下知,无人敢回护遮掩,以便于他一查到底。”

郭胜扫了眼李夏,看向秦王。

“陈江新添的那位师爷,是你安排的,陈江知道吗?”秦王意外极了。

“安排倒算不上,是巧了,朱喜是京城访行的老太爷,若论刑名,在下经过见过的,他数不了第一,也能数得上第二第三。

这人天性爱热闹,全氏这案子一出来,他就极有兴趣,和陈江认识,都是意外,就是一个巧字,朱喜跟我那个长随,叫长贵的,相交莫逆,两人算是惺惺相惜,我就借着长贵,拢络了朱喜。

这些事,陈江都不知道,不过,王爷也应该听出来了,陈江这会儿还信不过朱喜呢。”

郭胜答的爽快干脆。

秦王看向李夏,李夏看着郭胜问道:“陈江打算怎么一举天下知?”

“陈江就是没什么好主意,才找朱喜商量,朱喜说得好好想想,就去寻长贵递了话,他觉得这样不妥当。”郭胜欠身恭敬答道。

“先生头一回见陈江,就说陈江是跟他差不多的人。你跟王爷说说陈江。”李夏示意郭胜。

郭胜欠身,“是,陈江这个人,跟在下一样,孤身一人,不娶妻不成家,也无所谓子嗣后代。陈江母亲早丧,父亲死时,他只有七岁,族里贪他家那几十亩地,说他是野种,驱出陈家,陈江的启蒙先生收留了他,陈江考中举人隔年,先生过世,之后,他就到了京城,衣食起居,全靠商会供奉,这身世上,也跟在下差不多。”

秦王听的专注,阿夏说陈江和郭胜差不多,这让他有些心惊。

“陈江在地方十几年,但凡他在的地方,一件解不开查不清的疑案都没有,就连前任,前前任留下的未结之案,他也一一查清查实,给予了结,邻县要是有什么大案,他常常主动写信帮忙,不要财不留名,从地方调任回京城后,他寻过唐尚书好些回,想到刑部,专一核查各地上呈的重案大案,一直没能如愿。”

秦王轻轻喔了一声,他知道陈江和郭胜差不多在哪儿了。

“你当初推荐陈江,就是因为看到了他这份禀性?”秦王皱眉看着郭胜。

郭胜下意识的扫了李夏一眼,欠身陪笑道:“禀性是一条,最要紧的,是他有这个本事,朝廷里,除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象他这样,本事足够,又毫无牵绊,百无禁忌。”

“你打算让他把这案子闹的一举天下知?”秦王问着郭胜,却看向李夏。

“真要闹成那样,这案子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李夏迎着秦王的目光,一句疑问中,已经带出了答案,“震动太大,为大局着想,肯定就得先全力压下去,可这样的案子,一旦压下去,之后,谁还敢翻起来?”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陈江有些心急了。”郭胜忙接话笑道。

“有多少人盯着陈江?”秦王沉默片刻,看着郭胜问道。

“不少,江家,苏家,还有几拨人,金相,唐家,大约都盯着呢。”郭胜带着几分干笑,答的极其干脆。

“陈江这几个大箱子的事,我没听阿凤说起,是你的手笔?”秦王接着问道。

“算不上我,是朱喜的手笔,朱喜找长常借了几个人,朱喜这个人,当得起地头蛇三个字,有几分本事。”郭胜实话实说,他借了人,但从头到尾的安排,都是朱喜。

“那箱子里的东西,你看过了?”秦王看了眼李夏,接着问郭胜。

“陈江搬回箱子,一直到昨天半夜,就没离开过,没得机会。”

秦王看向李夏,李夏笑道:“当初从十七爷那里听说这件事,就是直觉这件事小不了,想着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可没想到,这条线抽到现在,竟然大成这样,这炉旺炭,只好交给你善后。”

秦王笑起来,看向郭胜道:“告诉朱喜,先稳住陈江,那箱子里的东西,得先看一遍,需要录下来的,找几个手脚快信得过的,录一份咱们留着。让拙言和你一起,先理出一只箱子,放给江延世。

你们姑娘扒出来的这炉炭太多太旺,得有人替咱们分担一二,这是一,其二,放走一只箱子,也是给陈江一个警示,他是个聪明人。再抽出一些,哪些,多少,你和拙言商量,拿出来放给苏烨,他这会儿正清查各处皇庄,找个机会放给他。”

郭胜一个是字答的干脆非常,眼角余光却下意识的瞟向李夏。

“你看陈江看到现在,看出他有什么弱点没有?”秦王又问了句。

“暂时还看出来。陈江辗转外任时,能打听到的,都是他查案子的稀奇事儿,还有就是说他怎么古怪。

进了京城后,也是无处下口。

他在京城没有亲戚,也没听说有什么朋友,跟同僚也疏远得很,家里就一老一小两个仆人,老的耳朵有点儿聋,小的闷的能一天不说一句话,实在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

他极其精明,又十分警惕,我这身份也不好接近他,已经让朱喜留心了。”

郭胜苦笑摊手。

“这人倒真是十分象你。”秦王感慨了一句,“你赶紧去吧。”

郭胜站起来答应,倒退两步,急步出去,先去找金拙言。

郭胜走远了,秦王目无焦距的看着藤架转角,怔忡出神。

“怎么了?”李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下。

“没什么,在想这几天的事,宫里挑人,王相养老,还有这件事。”顿了顿,秦王声音落的极低,“都是乱相。”

“宫里挑人是早晚的事,今年不挑明年挑,明年不挑后年挑,皇上有这个心思,谁能有什么办法?王相这个年纪了,人都是要生老病死的,金相年纪也不小了。至于这件事,这祸乱之根,四十年前就埋下了,这会儿挑出来,好好理一理,是好事儿。”李夏声调愉快。

秦王想笑又叹了口气,“这几件事挤在一起,是在难为朝臣。看明了皇上的心思,稳守中正,一个忠字才最佳,苏广溢严宽入主中书这事不提,全氏父子这案子,咱们把东西放出去,江延世和苏烨拿到了会怎么样?必定是各自回护自己人,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没有私人,严守一个忠字,就是进亦死退亦死。”

“我可不这么想。六皇子都那么大了,说没就没了,皇上可是无动于衷,宫里这会儿江后,再加上一个贵妃一个贤妃,说三分而立不算过份吧,新人进宫,群狼环伺,护住自己,再要护住孩子……”

李夏拖着长音,“皇上这样的脾气,肯定是指不上的,只能靠自己,你觉得有几分胜算?说不定今年刚挑了人,明年就又要挑人了,后年再挑人。”

秦王脸色微白,半晌,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说个笑话儿,我那个没过门的八姐夫……”李夏转了话题,一句话没说完,秦王失笑出声,李夏嘿笑道:“这是七姐姐的说法,我觉得好,就学了来。”

“那你七姐姐说我,也是这样?”

“嗯,那当然。”李夏斜了秦王一眼,秦王呃了一声,李夏没理他,接着笑道:“丁家的事,你都知道的,八姐夫他太婆,还有他大伯娘,就有点儿矫枉过正,八姐夫身边,一个丫头没有,除了几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婆子看着饮食冷热,就都是小厮了,丁家武将之家,本来就不怎么细致。

有一回六哥儿回来跟我们说起八姐夫,没有扇套,荷包都磨毛了,丝绦上的结子络子都是歪的,八姐姐就上心了,偷偷摸摸做了扇套,荷包,还打了好几根结玉佩的络子,让人给八姐夫送了过去,肯定不好说是她送的,就说是六哥挑了几样东西给八姐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