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吧?”李夏看着秦王有些疲倦,却还算平和的神情,心情放松了不少。

“你上午过去,我没在。”秦王对李夏的关切,看起来比李夏对他的关切更浓重一些。

“你不是打发人过来问过了?没事,我就是想到园子里逛逛,早上知道了唐家玉的事,心里有点儿闷,想去找太外婆说话,走到半路想起来,太外婆昨天去听戏,半夜才回去,早上肯定起的晚,就拐到你家园子里逛了半圈,没事儿。”

“刚刚打发了人,我就觉得不妥当,你有什么事儿,哪能跟小厮们说?就是有事,也只能没事儿了,所以我赶紧过来了。”

秦王解释了一句,李夏微微仰头看着他,心里一阵说不清的酸酸热热的感觉,低下头,伸手过去放到秦王手里,“嗯,我的事儿,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儿,不说话也行,看到你就安心了。”

秦王握住李夏的手,下意识的想俯下头,俯到一半又意识过来,硬生生直回去,“现在心情好一些没有?”

“看到你就好多了。”李夏笑容明媚,秦王只觉得眼前一花,小小的车厢里,顿时热的让他有点儿透不过气。

“你要是担心唐家玉,我明天进趟宫,跟阿娘说一声……”秦王一身燥汗中,慌乱的想说点儿什么,把这份儿突然而来的乱相支撑过去。

“不用。”李夏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娘娘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再说,唐家玉的事,娘娘也不见得能帮得上什么忙,再说,唐家百年大家,还有金世子这个嫡亲的姐夫,不是咱们该管的。”

“嗯,那你放宽心。”秦王心情稳下来了些,低头看着他手里李夏的手,小小的,握在他手心里,她的心智足以配匹任何成年人,可她这手,这人……

秦王的目光从李夏手上,看到因为长的长了,而显的分外幼细的胳膊,和单薄的肩膀,他一年年看着她,一年年看着她长大,可这长大,一年一点,一年只有一点点。

“你晚饭用了没有?”李夏被他打量的有几分不自在,找话问道。

“还没有,天色还早。”秦王收回心神目光,“你呢?”

“我也没有,刚刚出来前,七姐姐正吩咐厨房炖笋干老鸭汤,这会儿该差不多了,天儿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用饭,等你有了空儿,我再去找你说话。”

李夏将手从秦王手里抽出来,往后挪了挪,正要下车,秦王伸手按住她的裙角,“等一等,有样东西。”

秦王说着,伸手拿了只匣子过来,“昨天在阿娘那里看今年的贡品,看到这串紫气东来翡翠珠子,想着你也许喜欢,我就讨了来。”

李夏接过匣子打开,匣子里长长一串翡翠珠,从浓紫到浅淡到几乎透明,依次排列串起,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李夏呆看着那串翡翠珠,那份惊愕无法掩饰。

她太熟悉这串紫气东来翡翠珠串了,从她见太后头一回起,就看到这珠串套在太后手腕上,直到太后大行那一天,好象从来没见太后拿下来过。

现在,这串紫气东来珠串,送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李夏那份掩饰不住的惊愕,让秦王的心都提起来了。

“没什么。”李夏深吸了口气,伸手拿起那串紫气东来,低着头,慢慢的,一圈一圈的往手腕上套,“太漂亮了,紫色翡翠最难得,这样一串,从浓紫到浅淡,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真好看。”

李夏将那串紫气东来珠串在手腕上套了四五圈,举起来,送到秦王面前,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当年太后戴着这串紫气东来从不离身,是因为这串紫气东来,是他挑给太后的么?现在,七月将尽,再过一年,出了正月,她进了宫,他远行再不能归……

秦王伸手握在珠串和那只纤细的手腕,却仔细看着李夏的脸,“阿夏?”

“没事儿,珠子太好看了,还有你,我有你,不是,是你有我,有我呢,我们两个,要长长远远的在一起,到我们老的头发都白了,你还要陪着我。”李夏不敢抬头,不敢抬眼,声音却强硬无比。

她在,他必须在。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各自清理

严宽最后一个进了金相那一明一暗两间小房。

东边炕上,魏相已经坐下,苏广溢正脱了鞋往里坐,金相站在一边的茶桌旁,正亲手沏茶。

严宽冲三人依次拱手见了礼,坐到了苏广溢旁边。

金相见人到齐了,一边沏茶,一边示意炕几中间那份十分厚重的折子,“先看看那份折子吧,今天一早,陈江递进来的,都看看。”

魏相先伸手拿过折子,一目十行看的虽快而专注,看完折子,神情微沉,合上折子推到炕几中间。

苏广溢看了眼严宽,严宽忙示意他先看。

金相沏好了茶,慢吞吞摆好杯子,再慢慢一杯杯斟上茶。

魏相端起,闻了闻,看着金相,叹了口气,金相也是一声叹气。

苏广溢看的比魏相更快,啪的合上折子,递给了严宽。

严宽主理户部十多年,大小弓的祸事,他是最熟悉,也最深知危害的几个人之一,看了折子,心还是猛跳了好几跳,这张折子里,短短几行,就能让这京城某一家,成为第二个明家,或是全家。

“陈江比我预想的懂事。”见众人都看完了折子,金相声调沉沉道:“这是你我之幸,天下之幸。这大小弓之起因,这二十多年牵连范围之广之深,我和魏相……唉。”

金相一声叹息,沉重无比,“先帝说过不止一回,全具有长袖善舞,长于人事,却不擅理财,他不擅理财,却自视甚高,先帝那时候还好,先郑太后节俭为上,当今太后也是极其节俭之人,到今上,江娘娘之手笔,诸位都是清楚的。皇上供奉丝毫不短,我和魏相,一直担忧得很,可这是皇家内务。”

苏广溢垂着眼皮,看着自己面前那杯茶,专心的听,一言不发,严宽双手抚在膝上,拧着眉头,也一样只听不说。

“苏烨接手皇庄,到如今,大约也摸出大致了,只怕皇庄中,也是乱相一片。”金相看着苏广溢道。

“是,阿烨脾气都大了不少,实在是……唉。”苏广溢以一声无话可说的长叹,代替后面无数话。

“各州县田亩年年增加,”金相看向严宽,“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不只一回,江浙寸土寸金之地,田亩也能年年增加,不合常情。”

金相又是一声叹息,“不说这些了,过往不究,只看眼下吧,这是陈江理出来的头一份折子,后头大约还有,还有多少,这会儿,他也说不上来。咱们,也只能先有一步,理一步,这里的,大家商量商量,各领一份,安排人手清理清查。魏相先看看吧。”

金相示意魏相,魏相不客气的拿过折子,严宽忙起身拿了纸笔,端了砚台过来,魏相提起笔,在折子上飞快的勾了些,放下笔,再细看了一遍,将折子递给了金相。

金相接过折子,直接递给了苏广溢,苏广溢和魏相一样,不客气的勾画出来,再细看一遍,再将折子递回给金相,金相示意他递给严宽,严宽没看折子,直接推给金相,“我听您安排吧。”

金相嗯了一声应了,翻开折子看了看,“余下的也不多了,都烦劳严相吧。”

“是。”严宽答应的极其爽快。

金相叫了心腹老仆进来,将各人勾出来的抄出来,交给三人,“诸位,此次清理,务必彻底查明清结,不可再留后患。”

“相公放心。”魏相和苏方溢、严宽拱手答应。

严宽出了屋,下了两步台阶,顿住,转身折回,进了门槛,没再往里,只看着看向他的金相道:“江宁府几宗案子,让李文山走一趟怎么样?”

“很合适。”金相点头。严宽欠身退步,出来回去了。

从魏相到严宽,三位相爷各自挑选自己要派出的人,在沉默迅速上,默契的如同一个人。

隔天一早,旨意就到了李文山手里,严宽把他叫过去,关着门仔细叮嘱了小半个时辰,李文山出来,先打发人去跟秦庆说一声,明天一早启程去江宁府。再直奔秦王府,秦王和金拙言都在,两人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秦王交待了几句路上小心,保重身体,金拙言用折扇点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这个钦差,可一定得公道,还有,可不能有后患,去跟你那位郭先生辞个行吧。”

李文山出来,却没找到郭胜,再到郭胜那间小院,也没找到,只好两处都留了话,让郭胜一回来,就去一趟永宁伯府。

李文山回到永宁伯府,先和严夫人说了明天一早启程去江宁府的事,就直奔明萃院。

李夏没在明萃院,李文山找郭胜没找到,再听说李夏也不在,顿时一身燥汗,转身出院门刚走了十来步,就看到李夏提着裙子,迎面跑过来。

李文山长长一口气舒出来,肩膀胳膊浑身上下一起放松下来,笑容绽放,“我正急着找你。”

“我知道,进去说话吧。”李夏一口气跑到李文山面前,推着李文山转个身,重新进了明萃院。

“我刚听说,你点了钦差,见皇上没有?”见李文山摇头,李夏紧接着问道:“四位相爷呢?见了哪一位?”

“就见了严相。”

“今天早上,连你在内,一共点了十七个钦差,江南东西路一共三个,你只见了严相,那十六个钦差,应该也都和你一样,只见了一位相爷。”

李夏语速很快,李文山听的一个怔神,立时就明白了,“你的意思,几位相爷各管一处?”

“对,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几位相爷各管自家一摊,我还没全部理出来,不过大致已经有了,这一趟,应该是各家的屁股,各家去擦。”

“啊?”李文山一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卷宗上好象没有……”李文山摸出从严相那里拿到的卷宗,李夏从他手里拿过,一目十行看了,再塞给他,“看样子,唐家的事不会太小,你这趟去江宁府,这卷宗上的几桩案子,是其一,其二,也是最要紧的,把唐家的事查清了结清楚。”

“唐家?唉,也是,这唐家!”李文山简直想挠头。

“你赶紧和五嫂一起,现在就去一趟唐家,这会儿,唐尚书肯定在家,你去找他好好说说话儿,还有,今天晚上让五嫂好好跟你说说唐家,别的,五哥别担心,从今天一早得了信儿起,郭胜就去打听了,肯定能打听到有用的东西。”

李文山连连点头,急忙出来,和唐家瑞一起,急急往唐府过去。

这一夜,永宁伯府忙到大半夜,打点李文山去江宁府这事,唐家也忙到半夜,天还没亮,唐尚书身边一个老管事带了六七个老成长随管事,从后角门进了永宁伯府,换了永宁伯府长随衣着,跟着李文山,出城往东水门上船启程。

秦庆赶到指定的时辰前半刻钟,才骑马跑的一身大汗,赶上了船。

“见着郭先生没有?”没等秦庆喘匀气,李文山就急急问道。

秦庆连连点头,抬手拍着胸口,“就是,为了这个,放心,郭先生真是……放心。”秦庆一边说一边喘一边笑。

郭胜真是神人也,一天一夜,竟然就把唐家在这桩案子里的牵连,摸了个八八九九,有了他怀里这薄薄两三张纸,这一趟清理唐家不法之行,就轻松之极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前程无量的贵嫔

李文山一行三条大船,一艘钦差官船,另两艘,是永宁伯府雇佣的船只,算是十分宽裕。

秦庆和李文山一条船,上了船,也不急了,安顿好,才拿出那几张纸和李文山细看,两个人仔细看过,又把跟随而来的唐家管事叫过来,仔细问了,心里大体有了数,李文山安了心,秦庆更是安心了不少。

顺顺当当走了一个多月,进了平江码头。

船缓缓往码头靠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码头上一个穿着酱紫长衫的中年男子,踮着脚伸长脖子,从高高悬起的钦差明黄旗上,看到楼船上忙碌的船工和长随们。

船靠上码头,下了锚,一个船工扔下缆绳,刚跳下船,中年男子就几步过去,问了两句,顿时喜笑颜开,忙伸手从怀里摸出张大红禀贴,迎着船头过来,冲船上的长随船工们用力招着手。

正站在船头,准备到平江府看看,采买日用的赵平安看到,忙示意船工放下跳板,一个小厮急步下了船,从中年男子手里接过禀贴,赵平安拿了禀贴,冲岸上的中年男子笑着欠了欠身,转身进了船舱。

秦庆正和李文山说着平江府诸事,两人打算天色落黑后,悄悄上岸,到平江府逛一逛,听说现在的平江府,夜晚倒比白天热闹繁华得多。

秦庆先接过禀贴,扫了一眼,惊讶的眉毛抬起,忙将禀贴递给李文山。

“这是来迎咱们的?”秦庆看着李文山那一脸跟他不相上下的惊讶,失笑道,“这可太过了。”

“快请进来。”李文山先吩咐了赵平安一句,就要迎出去,秦庆忙伸手拦住他,“你是钦差,出去不便,我去迎一迎。”

来的人,是唐家在江宁府的主事人唐老爷的次子唐家盛唐二爷。

李文山迎在船舱门口,唐家盛一进门,迎着李文山,喜之不尽的长揖到底,“这位必定就是五爷了,果然风姿非同一般。”

“二哥过奖了。”李文山长揖还礼,欠身往里让唐家盛,“常听唐氏说起江宁老宅,说二哥二嫂待她比亲妹妹更好。”李文山说着话,让着唐家盛往上首让,唐家盛怎么肯坐上去,两人让了半天,一左一右坐下。

小厮捧了茶上来,秦庆还没落座,忙捧过一杯,放到唐家盛旁边,唐家盛急忙欠身连声不敢当,“哪里当得起!怎么敢让先生如此,这位是郭先生还是秦先生?”

“这是秦先生。”李文山从小厮手时接过茶,示意唐家盛。

秦庆落了座,三个人让过一回茶,又客气了几回,秦庆先笑道:“二爷这是要进京?”

“是。”唐家盛爽快笑道,手指往旁边指了指,“三四条船呢,奉了族中几位老祖宗,还有阿爹的吩咐,带了些东西,还有不少人,往京城,一来贺十一姐儿入了宫,这又晋了贵嫔,二来,几位老祖宗的意思,只怕往后贵嫔那边要用人的地方多,吩咐我留在京城,听贵嫔使唤,也给四叔搭把手。”

李文山挑着眉毛,看起来又是喜悦又是惊叹,秦庆折扇拍着手掌,连声难得难得。

“这是唐尚书的意思?”李文山忍不住问了句,唐家老宅这三四条船的东西和人进京给唐家玉使唤,这事儿,唐尚书知道吗?

“四叔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唐家盛笑起来,“四叔一向节俭,不管是钱还是人,都是能省则省,四叔的德行人品,全天下人都敬重的,这事儿,哪能是四叔的意思,只求着四叔不板着脸把我赶回江宁府就行了。”

唐家盛说着,笑起来。

“那倒不至于。”秦庆也笑起来,“唐尚书人品德行之所以被天下人敬仰,也是因为他从不拘泥,二爷要是京城常住,家眷也一起来了?那就好那就好,二爷再有一个来月就能到京城了,不知道宅院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打发人先过去收拾整理了,多谢多谢。先生这话极是,四叔是真正的圣人,要不然,也不能有十一姐儿这样的大福不是?”唐家盛哈哈笑起来,看起来心情极是愉快。

“这话极是。”秦庆捋着胡须,跟着笑着。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唐家盛就起身告辞,“……在平江府采买了不少东西,原本昨天就要启程的,听码头上几户跑快船的船户,说前儿遇到了钦差的船,我想着应该是你的船,就多等了这大半天,好见你一面,说说话。这会儿见好了面,我就得赶紧启程了,都是重船,路上慢,耽误不得。等你回到京城,咱们再痛痛快快喝上几杯。”

李文山也不多留,送他到船头,秦先生将唐家盛送下船,又送出十几步,目送他往码头另一面急步走了,才转身回去船上。

“先生怎么看?”两人进了船舱,李文山拧着眉,看起来十分忧虑。

“唐家到底百年积蕴,这份见识倒是难得,唐贵嫔这进宫,这个贵嫔,他们想的这份长远,确实不差。”秦庆神情有些凝重。

“这都是净想好事儿!”李文山攥着拳头捶在高几上。

“人不都是这个样子?都是净想好事儿。不过,这也不算净想好事儿。”秦庆干笑了几声,“咱们就是闲话几句,随便说说,唐贵嫔年纪太小,又……”秦庆嘿了一声,“太天真,五爷想想,要是换成咱们九娘子,这就不是净想好事儿了。”

李文山呆了,秦庆这句话,如同黑夜中突然一道电闪,要是阿夏……

阿夏!

秦庆愕然瞪着一幅活见鬼模样的李文山,简直要吓着了,“五爷,五爷!”

“阿夏……”李文山脸颊连连抽动,猛的一口凉气抽上来,“阿夏!”

“我就是随便说说,打个比方,九娘子已经订了亲了,不是,是指了亲了,接了圣旨的!”秦庆有点儿吓着了,五爷疼九娘子,那是疼的比性命还重,他这个比喻,过份了。

“没事儿,没事。我没事。不是……我是吓着了,这事儿简直,唐家不知道怎么想的,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是吓着了,我喝杯茶。”

李文山一手抓壶,一手拿杯子,倒一口,猛仰头喝一口,倒的飞快喝的飞快,把秦庆看直了眼。

第四百二十三章 喜庆

九月中,李冬顺顺当当生下了长子静哥儿,李夏没敢去阮家守着,从得了李冬肚子疼发动的信儿起,就端坐明萃院,专心一意的抄经祈福,端坐不动,直抄了一夜一天,将金刚经齐整无比的抄了两遍,从傍晚抄到傍晚,听人传了话进来,六姑奶奶已经吃了半碗鸡汤面睡着了,才放下笔,眼泪奔眶而出。

这一关过去,姐姐必定能一辈子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李夏沐浴出来,先去大相国寺上了香,才往阮府,隔着帘子看了一会儿,出了阮府,心情一点点轻松下来,到永宁伯府门口下车时,她有了个小外甥的喜悦,已经完全淹没了先前那份恐惧和担忧。

整个京城,都笼在一片喜气中,李冬生下长子没几天,就是太子纳妃这件普天同庆的大热闹事。

午后,李夏和严夫人一起,换了吉服,往宫里去。

太子纳妃的盛大宫宴,是在晚上,李夏是得了金太后的口谕,让她早点儿去,和她说说话儿。严夫人则是得了唐家玉的口信,请她带上李文楠,早点过去,先到她那里说说话儿,严夫人和李夏商量了,没带李文楠,可早点过去说话,就不好不去了。

进了天波门,李夏往萱宁宫去,严夫人则跟着小内侍,往唐家玉的住处过去。

萱宁宫内外都是一片少有的热闹喜气模样,进了垂花门,李夏飞快的看了一圈,垂花门内,和垂花门外,以及萱宁宫外都一样的热闹喜气,嗯,太子成亲了,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金太后正拿着把花剪,给一盆枝叶繁盛的吊兰修剪枯干的叶尖,见李夏进来,转过身,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满意的嗯了一声,“这一身穿的好,又喜庆,又不张扬。”

李夏上前几步,从女使手里接过接修下来的叶尖的托盆,一边接着金太后修下来的小小叶尖,一边笑道:“是大伯娘帮我挑的。”

“你大伯娘到了?随夫人呢?”金太后挨个看着那盆吊兰的叶尖,随口问道。

“不知道随夫人到了没有,唐贵嫔捎了话,让大伯娘带上七姐姐,早点过来,到她那里说说话儿,七姐姐昨天夜里受了点儿凉,今天早上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大伯娘就只能自己早点过去了。”李夏瞄着金太后的神情。

吊兰枯掉的叶尖已经全部修剪干净,金太后满意的又看了一遍,将剪刀放到托盆上,女使忙上前,从李夏手里接过,李夏和金太后净了手,坐到旁边榻上,就转了话题。

“你姐姐添了个男孩子?”金太后笑问道。

李夏笑容绽放,急忙点头,“折腾了一夜一天,总算平安无事,我去看了一回,隔着纱帘看了眼,没敢进,也不知道小外甥长的象谁。”

“象谁都好看,小孩子刚生下来不好看,要养上两三天,三四天,就可爱的不得了。”金太后眼睛里都是笑意,“岩哥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头脸都是皱巴巴的,可那小手小脚,怎么看怎么好看,我看的舍不得合眼。”

金太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低下头,啜起茶来。

“时辰差不多了,娘娘今天要穿大礼服,更衣可比平时慢。”韩尚宫微微曲膝笑道。

“我侍候娘娘更衣。”李夏忙站起来。

“我瞧着,九娘子可比王爷有孝心。”韩尚宫笑道。

“这孩子可比岩哥儿心眼多。”金太后一边扶着李夏伸过去的手站起来,一边笑道,“也比岩哥儿懂事。”

金太后换这大礼服,也没比平时慢多少,刚刚换好衣服,就有小内侍一路小跑进来禀报:吉时到了。

金太后带着李夏,一边不紧不慢往外走,一边说着话儿。

“魏家姐儿脾气柔韧,这极好,这宫里,就是得柔,得有韧劲儿,耐得下性子,进都进来了,不耐得下性子,怎么能行呢。”

李夏听的心里一跳,犹豫了下,看着金太后低低道:“唐贵嫔这样年纪,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耐得下性子。”

“这跟年纪有什么相干?你比她还小呢,你早就知道了,这会儿耐不住性子,以后也耐不住。”金太后极不客气道。

“听说唐家从江宁府来了不少人。”

“你怎么知道的?这不少人还在路上呢。”金太后看着李夏,目光从她脸上,滑到她手腕上那串浓浅不一的紫气东来翡翠珠串上,眼里带着笑意。

“五哥在平江府遇到唐家的船了,是江宁府主事的唐老爷次子唐家盛唐二爷带来的,说是唐二爷连家眷也一起带来了。”李夏答道。

“嗯,你五哥还说了什么说?怎么说这事儿的?”金太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五哥很担心。”李夏只答了一句,金太后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那你呢?”

“我很担心唐贵嫔,我六岁那年,就认识她了,她一直对我很好,不知道唐尚书……”后面的话,李夏没说下去。

“各人有各人的福祸,不用多想这个,至于唐承益,先耐心看着,咱们是最不急的,唐家这样,这很好,等唐家盛到了,先好好热闹热闹,这唐家盛,要是再能才干出众,那就更好了。”

金太后声调平和,李夏却听的一阵寒意,一颗心慢慢往下落,越落越坚硬。

“太子纳妃这样的热闹事,说起来,我活这么大,竟然是头一回。”金太后再次岔开话题,“倒是难为江氏了,宫里能翻出来的成例,最早也是七八十年前的事儿了,听说礼部也头疼得很,好在,江氏和礼部,凡事好商量,一会儿咱们好好看看热闹,这样的热闹,难得的很呢。”

“是,大伯娘也这么说,京城好多人家,都高兴得很,太子纳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李夏想着金太后这个热闹,随口笑道。

“普天同庆?”金太后笑起来,“就是热闹罢了,普天同庆,皇上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李夏一个怔神,随即醒悟,这普天同庆里,必有大赦和恩科,这两样,听说皇上无论如何是不肯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君一臣

太子纳妃的仪礼大约和册封皇后有几分类似,反正,是民间娶妇完全不同。

李夏跟在金太后身边,别说新妇进门的热闹,就是新妇,也没能看到,这一趟贺太子纳妃之喜,其实就是一场喜庆而隆重的大型宫宴。

金太后独居上首,江皇后稍侧稍后,如同朝会上站在群臣和皇上中间的太子,左边第一是苏贵妃,苏贵妃之下,却是姚贤妃,对面,唐家玉坐了右手第一,唐家玉之后,就和唐家玉一起进宫,封了贵仪的几位。

李夏紧挨严夫人坐着,在满满当当的大殿中,位置不前不后。

这是一场极其无趣的盛宴。不过这种宫宴是为了展示皇家的气派和威仪,原本就不是让大家高兴的。

李夏眉眼微垂,坐到严夫人身边,偶尔抬头看一眼高居上首,看起来安然喜悦的金太后,和一脸淡然的江皇后。

冗长的礼仪过去的也很快,金太后起身,江皇后跟着站起来,满殿端坐的贵妇贵女急忙跟着起来,曲膝下跪,

李夏紧挨着严夫人,随在人群中鱼贯退出,一个小内侍从后面小步紧趋,赶上李夏,欠身笑道:“九娘子,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李夏先笑应了,再看向严夫人,不等她说话,严夫人先笑道:“我在外头等你。”

李夏应了,跟着小内侍,逆着人流出来了大殿,走没多远,就赶上了缓步慢行的金太后和姚贤妃。

“走,咱们瞧瞧新妇去。”金太后看着急步赶上来的李夏,微笑道。

李夏笑应了,走在金太后另一边,金太后还是一样的缓步慢行,和姚贤妃说着话儿。

“……这是苏娘娘的话,”姚贤妃看了眼李夏,“魏家这一趟推恩,确实有点儿不一般,苏娘娘说,她让人查过当年的旧档,江娘娘嫁给皇上的时候,也不如魏家这一趟推恩人多位高。”

“这不一样。”金太后缓声道:“当年皇上虽是独子,可那时候并没立太子,江氏那时候是皇子纳妃,这会儿是太子,大不一样。”

“理是这个儿理儿,不过,宫里好些人,都觉得魏氏嫁进来,不该压过当年江娘娘。”姚贤妃话里带着笑意。

李夏听的专心,听这话意,这一趟太子纳妃的仪礼,必定有很多地方超过当年江皇后。就算同样是太子纳妃,这会儿魏氏这场礼仪,是江皇后主持,也肯定比当年由先郑太后主持的那场仪礼,奢华气派不知道多少。

毕竟,先郑太后是以节俭著称,现在的江皇后,可是出了名的奢华讲究。

可闲话从来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