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惊动

严夫人刚刚睡着,被钟声惊醒,呼的坐起来,蔓青当值,正蜷缩在熏炉旁半睡半醒,钟声没惊着她,猛然坐起的严夫人,把她吓了一跳。

“夫人怎么了?”蔓青急忙将灯拨亮,严夫人侧耳凝神,“好象有钟……”一句话没说完,钟声再次响起,严夫人顿时白了脸,急忙掀被下床,“快,侍候我穿衣,把人都叫进来,去看看五爷,还有三老爷,还有三太太醒了没有,没有就叫起来,要快,外头谁当值?让人去把赵大家的,老刘,还有老沈都叫进来,要快,要悄悄儿的,告诉孙忠媳妇,看住二老爷,二房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院门都不许出……”

蔓青目瞪口呆看着光着脚站在地上,团团转吩咐个不停的严夫人,片刻,反应过来,急忙扑在地上要给严夫人穿鞋,严夫人用脚踢开鞋子,“叫小翠进来侍候,你赶紧,我刚才的话,听清没有?赶紧去!快去!”

“是。”蔓青转个身刚冲了一步,猛然顿住,一个旋身,“夫人,出什么事了?”

“这是丧钟,这大半夜……是宫里,死人了,快去,快去!”严夫人急急的冲蔓青摆着手。

蔓青呆了一瞬,一下子反应过来,脚底一软,转身转到一半,差点扑倒,晃了两晃,一头冲出去,提着裙子跑的飞快。

小翠等几个当值的二等和三等小丫头已经进来了,急急的侍候严夫人穿上衣服,三两下挽起头发,跟在严夫人后面急步往外冲。

刚冲出院门,迎面看见李文山大步流星直冲过来,严夫人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扶住院墙,深吸了两口气,抬脚迈出门槛,迎上李文山。

“一直在响,还在响。”李文山脸色青白,虚指了指。

“多少响了?”严夫人转头问小翠。

“十九响了。”小翠急忙答道,话音刚落,又一记钟声响起。

“宫里……没听说谁病着,前天太后还召见我,好得很……是皇上?”李文山喉咙紧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先头先帝走的时候,也是半夜,是先净街,御前侍卫,城外各军,马蹄声响了一夜,第二天卯正前后,才响的钟声,那还是独子呢……”严夫人压着声音,看着李文山,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那是江……”李文山话没说完,不敢再说下去,心里不停的祈祷,是谁都行,千万别是太后,千万不能是太后!

“这钟声……先去花厅吧。”已经二十多响了,响了这么久,还能是谁呢?严夫人咽回了后半截话,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严夫人和李文山没走几步,顿住,看着从花径转出来,急急忙忙往她和李文山这边跑过来的李文松,以及李文松后面的李文岚、李文栎,忙迎着急奔过来的李文松等人,扬声道:“松哥儿和岚哥儿去明安院接你三叔三婶到花厅,告诉他们别急,没什么大事。

老二去你翁翁院子里看看,要是你翁翁惊醒了,告诉他是寺里做法事,没事儿,让他安心歇着,再去一趟你二叔院里,就说我的话,让你二叔二婶安心歇着,等天明再说,这会儿不许出院门一步。”

李文松三人还没跑到严夫人面前,就各自答应,急忙转身就跑。

看着三人急急走了,李文山上前虚扶着严夫人,一边往花厅走,一边低声道:“阿夏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现在去秦王府看看?”

“先别急,这事儿蹊跷,是得去一趟秦王府,不过你不能去,这会儿,咱们一无所知,头一条,先得稳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闯,只会坏事惹祸,先稳住。让……孙忠媳妇来了没有?”

“在了。”刚刚赶过来的孙忠媳妇急忙上前答话。

“你赶紧回去一趟,让孙忠跑一趟,先去寻郭先生,郭先生要是不在,就去一趟秦王府,看看动静就行,不用靠近,要悄悄儿的,别惊动人,要是外头不太平,别硬闯,赶紧回来,快去!”

孙忠媳妇答应一声,提着裙子狂奔而出。

明安院门口,徐夫人和三老爷李学明一前一后,从院门里冲出来,李文松和李文岚迎着两人过去,李文岚紧冲几步,伸手去扶明显已经慌的失了分寸的徐夫人。

“松哥儿,出了什么事了?你三叔说……”徐夫人一脸惊恐,一把抓住李文松,钟声还在一声一声的传来,仿佛要一直响下去,“这大半夜的,说是宫里……”

“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只怕是宫里有人陨了。”钟声报丧是礼仪之道,李文松和李文岚都是知道的。

“二十多响了。”李文岚看看李文松,又看向阿爹李三老爷,“象是……”后面的话,李文岚没敢说出来,只怕是太后,或是皇上。

李学明为官多年,这点规矩肯定是明白的,一张白的没有人色,两只手垂在身边,不停的抖,今天是阿夏和秦王爷成亲的好日子,要是太后大行了……阿夏怎么办?

“二十多响?那是?”徐夫人满脸惊恐,腿一软,人就萎顿下去,李学明急忙上前抱住她,“阿夏没事,你稳住,稳住!”

“三婶别急,阿娘说没事,让你们别急,五哥儿和阿娘已经去花厅了,咱们先去花厅,三婶别急,阿夏肯定没事,这不关阿夏的事。”李文松也有些慌乱,却努力显的十分镇静的安慰徐夫人。

“赶紧走。”李学明扶着徐夫人,示意李文松和李文岚。

李文岚忙上前转过去架起徐夫人另一只胳膊,架的徐夫人几乎脚不连地,只奔花厅。

花厅里,李文山几步跑下台阶,从李学明手里接过徐夫人,抬进花厅。

徐夫人跌坐在椅子里,李学明没进花厅,站在花厅门旁,焦灼而担忧的看着在花厅台阶下急急的来回踱着步的严夫人,心里一阵一阵的焦灼担忧,真要是太后……阿夏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长沙王府,唐夫人唐家珊得了金拙言的嘱咐,要她等他回去再歇下,子时时分,正歪在榻上打盹,听到钟声,一个机灵,直直坐起,笔直坐着,凝神听着袅袅余音,等到第二声钟响再次传来,唐家珊一跃而起,提着裙子直奔闵老夫人的正院。

正院上房里,灯火明亮,闵老夫人坐在上首,穿戴整齐,神情悲伤,长沙王和王妃蒋氏一左一右低头站在两边,都是一脸悲伤。

“阿珊来了,还没歇下。”蒋王妃招手示意唐家珊,唐家珊呆呆看着三人,往前挪了几步,怔怔道:“是太后?”

“鹦哥儿还没回来?”闵老夫人没答唐家珊的话,看着她问了句。

“没回来,他说让我等他回来再歇下。”唐家珊腿软心跳,虽说站住了,却无力再往前挪动。

“没什么,你翁翁今天当值,别等鹦哥儿了,都回去歇下吧,明天一早,就要忙起来了。”闵老夫人语调沉而缓,却十分平静。

长沙王和蒋王妃应了,蒋王妃经过怔忡无措的唐家珊,伸手拉住她,“别怕,没事儿,回去歇一歇,只怕天一亮就得进宫了,得养好精神。”

“是。”唐家珊随着蒋王妃往外走,一个是字出口,眼泪夺眶而出。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守灵

陆仪担着秦王府宿卫重责,早就说了要到明天午后才能回来,阮夫人回到府里,一个人坐在廊下,让人兑了壶荔枝酒,对着朗月清风,慢慢喝着,十分轻松自在。

阿夏嫁人了,王爷成亲了,她这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喜悦轻松,仿佛有件什么事,终于圆满,能放下了。

一壶酒喝完,阮夫人醉意朦胧,站起来,刚要让人侍候沐浴,沉闷的钟声穿透夜色,砸在她耳边。

阮夫人提着裙子冲到院子中间,转了半圈,面对皇宫的方向,屏气凝神,第二声钟响从她面对的方向,再次传来。

阮夫人呆了呆,白了脸,片刻,深吸了口气,稳步上了台阶,吩咐紧张的看着她的大丫头明月,“吩咐下去,所有人不得吩咐不许外出,不许妄动。外头书房谁当值?”

“宵练。”明月答的极快。

“跟宵练说,一,让他打发人跟将军说一声,家里没事,我很好。二,挑个妥当人,往……算了,就打发人跟将军说一声就行了。”阮夫人咽回了后一个吩咐,阮氏族人那边,十七叔会安排的,宫里出了事,不管什么事,这会儿,她都是宜静不宜动。

明月答应一声,急步出去。

阮夫人吩咐熬醒酒汤,又让人拿来醒酒石含了,吩咐准备热水沐浴,最多到天亮,就该要打点起全部精神,应付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的事了。

阮家十七爷阮谨俞在头一声钟响时,就惊醒了,头刚抬离枕头,又硬生生刹住,看向背对着他,侧身而睡的李冬。

冬姐儿正怀着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这会儿正是最辛苦的时候。

李冬也被钟声惊扰了,她从来没经历过钟鸣报丧的事,也没关注过这样的事,李冬迷迷糊糊动了动,阮十七忙按在她肩上温声道:“没事儿,你安心歇着,我去看看。”

阮十七说着,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掩住李冬的耳朵,轻轻起身,踮着脚出了屋。

站在屋外,阮十七顺着钟声,看向皇宫方向,沉闷的钟声一声接一声,阮十七笔直站着,听了三四声,脸色渐渐青白,招手示意拿衣服出来,一边披到身上,一边急步往外走。

宫里出事了,是太后,还是江皇后?

郭胜那间小院,徐焕看着郭胜直冲出去,追到院门口,已经看不见郭胜了,徐焕呆了片刻,虚掩了院门回来,后面院里,金贵和长贵已经一边披着衣服,一边一前一后出来了。

“宫里有人没了,不是皇上就是太后。”徐焕迎上两人道,“老郭去王府了,让你俩看好家,你能去一趟我家不能?跟太婆说一声,让她安心,等我回去再说。”

“能。”金贵答应的爽利极了,转身往后院出门去递话了。

长贵一边系衣服,一边侧耳听着钟声,看着徐焕,忧虑道:“徐爷,您见多识广,这只怕是……”

“只怕是太后。”徐焕长叹了口气,阿夏刚刚嫁进秦王府,太后就没了。

“徐爷别担心。”长贵脸色凝重,“太后是有年纪的人,王爷必定早就料着了,福祸这事,是祸也是福。”

“阿夏嫁过去头一天……”后面的话,徐焕没说下去,只长长叹了口气。

永宁伯府,郭胜步子快的让严夫人只觉得眼一花,人就到眼前了。

“先生!”李文山从台阶上直扑下来,站在门口的李文岚等人,也急忙扑过来。

“见到陆将军,还有世子爷了,是太后,两个多时辰前,黄太监亲自来的,召了姑娘和王爷进宫见太后,这会儿姑娘和王爷还在宫里。”郭胜一句闲话没有,直接说正事。

“真是太后?”严夫人脱口问道。

“夫人放心。”郭胜挨个看过众人,往前半步,俯到严夫人耳边,“宫里递了信出来。”一句说完,直身后退,“都放心,姑娘和王爷没事。将军让我和夫人说一声,只怕天一亮就要进宫,这会儿都好好歇一歇,进了宫,就得时时提起全幅精神,疏忽不得。”

郭胜和严夫人说完,看向李文山,“将军请五爷到王府候着,咱们赶紧走吧。”

李文山应了一声,看向严夫人,不等他说话,严夫人忙摆手道:“你赶紧去,家里有我。”

天色大亮时,金太后已经装殓整齐,抬进了棺椁,停灵到了文德殿。

金太后死的太突然了,以至从太子到最低等的侍卫,都震惊到不敢相信,人人谨言慎行,不敢轻易发声,文德殿内外,安静的简直有些诡异。

江延世悄悄挪到太子身边,瞄着棺床前一身重孝,披头散发,哭的几近晕厥的秦王,下意识的扫向另一边,目光落到墨黑的麻布幔子上,一触即回。

麻布幔子的另一面,是内外命妇守灵之处。

“太突然了,必有隐情。”江延世收敛心神,和太子俯耳低低道。

“阿娘捎话,说是心悸,病发的急。”太子低低答了句,“昨天宫门落钥前,太后召进了他和李氏。还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听说落钥前秦王和李氏进了宫,江延世暗暗松了口气,他和李氏进宫,必定守在太后身边,太后死的再怎么突然,都不能直接扣到姑母头上了,可是,真是心悸急病死了?

江延世又瞄了眼哭倒在地的秦王,这急病急的太巧,他没法相信。

“昨天在中书当值的,是金相。”太子接着低低道。

江延世一个机灵,“金相?”金相因为年纪大了,已经很多年不在皇城内当值过夜了。

“昨天本该是严宽,说是金相说王爷成亲,他有些激动,了无睡意。”太子看向仿佛一夜之间老朽而垮了下来的金相,江延世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金相,心里塞满了疑惑。

钟声响起,离宫门落钥至少有两个多时辰,那时候就召进了秦王和要氏,金相当值,再晚也得日落前后,否则严宽已经到了,或者是严宽到了又走的,不管怎么,这死前,可充裕的很,心悸暴亡,可从来没听说这么充裕从容的……

“只要不牵连到姑母,这是喜丧。”江延世心里飞快的思量着,“这个死,太蹊跷。”

“嗯,你让人盯紧些。”太子也有些七上八下,瞄了眼秦王,低低和江延世道。

江延世应了一声,下意识的瞄了眼四周,往后挪了挪,跪回自己的位置。

李夏伏跪在灵前,紧盯着江皇后,她不能给她发号施令的机会,当然,江皇后也紧盯着她。

太后走的太急了,她那间萱宁宫里,有无数要销毁和抹掉隐藏的东西,黄太监协理秦王打点守灵祭祀,韩尚宫就留在萱宁宫,在李夏争取来的极其有限的时间里,守住萱宁宫,清理萱宁宫。

李夏和秦王是落钥前一刻进的宫,就她和他,一个丫头都没带。

内外命妇守灵的诏书颁了下去,午正前后,命妇们陆续进宫时,韩尚宫从帘幔缝里闪出半边脸,见李夏看到她了,立刻放下了帘幔,李夏一口气松了下来。

殿外,唐家珊扶着闵老夫人最先进来,王妃蒋氏跟在后面,李夏看着闵老夫人,眼泪夺眶而出。

唐家珊扶着闵老夫人在团垫上跪好,自己也跪下,膝行几步,挪到李夏面前,“王妃节哀,您……憔悴极了。”

“我没事,王爷恨不能随娘娘而去,我也是。”李夏声色低弱,有气无力,唐家珊再挪了挪,靠近李夏,关切道:“王妃好象撑不住了,要不要让太医……”

“不用。”李夏悲伤的摇着头,打断了唐家珊的话,好象支撑不住悲伤,头抵在唐家珊肩上,飞快道:“把端砚带进来。”

“王妃没事就好。”唐家珊暗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她真是支撑不住了。

“我没事。”李夏用力抬起头,勉强答了一句,唐家珊关切的看着她,赶紧挪了回去。

姚贤妃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见唐家珊挪回了自己的位置,调转目光看向满眼讥讽看着李夏的江皇后,犹豫了下,往前挪了挪,拉了拉江皇后的衣服,低声道:“娘娘,是不是该让大家更衣了,那几位老贵人,象是撑不住了。”

“等到齐了,举一回哀再说吧,这会儿更衣。”江皇后扫了眼正陆续进来的外命妇们,斜向姚贤妃,冷哼了一声。

姚贤妃一声没再吭,低眉垂眼跪了回去。

第四百七十五章 队友

太子妃魏玉泽跪在几个老太妃中间,时不时看一眼江皇后,太子让她找机会问问娘娘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从她进来到现在,别说说话,连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她跪的这地方,是李夏指给她的。

魏玉泽下意识的瞄向李夏,心里更加焦灼。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李夏和江皇后之间那份剑拔弩张,提防戒备,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出来,娘娘象是被李夏胁迫了,她让她跪在这里,娘娘竟然点了头!

外命妇进来的越来越多,挤满了大殿。

江皇后微微直起上身,看向李夏,“烦你走一趟,请秦王爷请皇上示下,诸位太妃,老夫人们上了年纪,可否许她们半个时辰歇一刻钟,太后生前最是慈悲,在天之灵,若是看到诸人因为她守灵而伤身,必定难过不忍。”

“是。”李夏低眉垂眼答应一声,双手撑地站起来,走到帘幔旁,低低和黄太监说了几句。

片刻,黄太监一路碎步紧走到江皇后侧前,“皇上口谕,允。其余茶点蒲垫诸般细务,请皇后自行斟酌安排,看照好诸位太妃,老夫人,以免伤了太后盛德。”

江皇后应了,远看着太子妃魏玉泽道:“你去安排茶点汤水,必务要仔细谨慎。”

魏玉泽忙欠身答应,起身退往殿后。

江皇后斜着李夏,话却是对着众人说的:“且去更衣,歇一歇吧。”

唐家珊低头上前,扶起李夏,“王妃且节哀。”

……

严夫人和徐夫人品级低,跪在靠近殿门的地方,远远看着唐家珊扶起看起来憔悴异常的李夏,徐夫人眼泪滚珠般往下掉,紧紧抓着严夫人,声音微抖,“阿夏,她没事吧?”

“夫人别担心。”跪在前一排的阮夫人动作极快的膝行往后,一边扶徐夫人起来,一边低声道:“不会有事的,咱们也去歇一歇,这是宫里,夫人可要稳住。”

“这话极是,走吧,咱们也去更衣。”严夫人站起来,警告般瞪了徐夫人一眼,徐夫人立刻紧紧抿住嘴,一个字不敢多说。

来前大嫂警告过她,阿夏和王爷这边,她是帮不上忙的,只不要添乱就行了,她刚才是多话了。

……

唐家珊扶着虚弱无力的李夏进了偏殿,女侍托了几样汤水放到旁边几上,唐家珊看了看,“王妃喝碗燕窝粥吧。”

没等她端起来,李夏摇头道:“我这会儿什么也吃不下,连口水也喝不下。”说着,转头看着坐在她旁边的闵老夫人,眼泪又掉下来,“娘娘走了。”

闵老夫人眼泪夺眶而出,不停的点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

“王妃要节哀。”蒋王妃侧身坐到李夏另一边,握着李夏的手,“王妃这手冰凉,您得吃点儿东西。”

“吃不下。”李夏哽咽难语,“等一会儿再说。”

韩尚宫带着两个中年女侍,从偏殿一角的茶水处出来,示意两个女侍等在殿角,自己走到李夏面前,曲膝见礼。

闵老夫人看到韩尚宫,下意识的上身前倾,看着韩尚宫,想问什么,张开嘴却没能说出话,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黄大伴上了年纪,又一夜劳累,身边可带够了人手,别累着了他。”李夏看着韩尚宫,话里有话的问道。

“人都在,王妃放心。”韩尚宫低低答了句。

“你再去跟黄大伴嘱咐一声,王爷领了圣命,主理娘娘丧礼,这是大事,一定不能缺了人手。”李夏紧盯着韩尚宫,又嘱咐了一句,她最担心的,就是秦王的安危,最担心他们的想不到,和他们的以为的不可能和不敢。

没有什么是江皇后不敢的。

“是,老奴这就去和黄大伴说,王妃这里……”韩尚宫看着几上一样没动的几样汤品。

“你先去,我没事。”李夏吩咐韩尚宫。

闵老夫人紧紧抿着嘴,眼里带着惊惧,她竟为王爷的安危担忧至此!

……

偏殿另外一角,江皇后浑身疲惫的歪在榻上,远远看着斜对角有气无力的李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羞愤夹杂着恼怒,还混着丝丝似有似无的恐惧。

这会儿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一夜,直到现在,她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许诺她撤出太后在宫中所有的人,她竟然相信了!

江皇后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扎在掌心,一阵刺痛。

她已经死了,她在宫里的人手,还有什么用?她哪用得着撤不撤的,不撤她就杀了,就是撤,明面上的撤了,那些隐在暗处的棋子呢?不还是得她一个一个挖出来清理掉?

她昏了头了!

守孝三年……江皇后一抹冷笑还没勾起,就僵在脸上,她也信了,他守不守孝,有什么分别?

江皇后再次看向疲弱不堪的李夏,她竟然受了她的蛊惑,她竟然被她威胁住了,她竟然被她压制到现在!

死了一个夜叉,又来了一个恶煞。

“我让你打理汤水点心,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江皇后又看了眼李夏,掉转目光,看着太子妃魏玉泽,声调阴森。

魏玉泽轻轻打了个寒噤,疑惑的看着江皇后,这句话听到耳朵里,她头一个反应是她要让她下毒么,念头刚刚冒起,又急忙否决按下,她想哪儿去了,她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念头……

“调碗汤给李氏送去,你亲手去调,东西我让人拿给你。”江皇后声音低而冷。

魏玉泽呆了片刻,不敢置信的看着江皇后,“娘娘的话,我没懂……”

“杀了她。”江皇后目光中带出了几丝鄙夷,她厌恶这样的故作姿态,或是,这样的怯懦。

“娘娘!”魏玉泽脸色都变了。

江皇后没说话,只冷冷看着魏玉泽,魏玉泽被她看的汗毛倒竖,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因为江皇后目光里的阴森,也因为江皇后这句吩咐。

“你听着,你我一体,和她们……”江皇后从李夏看向苏贵妃和离苏贵妃不远的唐家玉等人,“不是她们死,就是我们死,你不想死吧?”

魏玉泽没能说出话,后背的冷汗却不再往下淌,只后背上湿湿凉凉的极不舒服。

“那是个比太后还要可怕的恶煞,今天我们不动手,到明天,你我都得死在她手里。去吧。”江皇后伸手端起碗参汤,垂着眼帘慢慢抿着。

魏玉泽低低应了一声,往旁边茶水处挪进去。

……

韩尚宫传了话再回来,这一次的更衣歇息的一刻钟就到了,韩尚宫站在殿角,看着女侍收拾着好几碗一动没动的汤品,怔怔的有几分出神,王妃的这份戒备,比起从前娘娘在王爷身上的那份警惕和戒备,还要浓厚。

……

墨黑帷幔另一边,金拙言总算找到机会,靠近秦王。

“你没事吧?”金拙言看着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年的秦王,这句话问出来,干巴巴的让人简直有几分讪讪难堪。

“你都知道?”秦王看着金拙言,金拙言一个怔神,“知道什么?”

秦王没答话,好一会儿,眼泪涌出来,“我活着……能活着……”秦王抖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金拙言目光呆直的看着秦王,片刻,眼睛一点点瞪大,突然一把抓住秦王的胳膊,“他?”

秦王看着满眼惊恐的金拙言,慢慢点了下头,又点了下,“走了,一起走的。”

金拙言手一松,胳膊仿佛失了活力,扑掉在地上,一张脸扭曲,“我就知道!我该杀了他,早该杀了他!”

“不是,回去再说吧。”秦王轻轻拍了拍金拙言,“递个话给舅母,照顾好阿夏。”

“好,你放心。”金拙言应了,扫了眼四周,“让承影进来侍候?”

秦王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好。”

金拙言呆了一瞬,立刻如临大敌般全身戒备,王爷身在危险中。

……

半个时辰歇一刻钟,其实是半个时辰里歇上一刻钟,三刻钟之后,诸人再次退到偏殿以及各处临时搭起芦棚中,更衣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