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玉噗一声笑个不停,“她真这么说的?有一回,我在咱们后湖水阁里侍候茶水,听王妃和王爷说,咱们这个后湖大是挺大,可和伯府比,大而无当,我当时就可奇怪了,后湖里开满了荷花,满的不能再满了,怎么就大而无当了?你们……我是说,伯府的湖什么样儿的?”

“那王爷怎么说的?”新安没答竹玉的话,更加好奇的反问了一句。

“王爷还能怎么说?”竹玉拖着声音,“当然也说咱们后湖大而无当,不如伯府好了。”

新安咯咯笑起来,“王爷真是。伯府后湖小得很,只有咱们后湖一半的一半儿吧,就这么大,”新安用手比划了下,“这边儿堆着太湖石,边上一半临湖有座大水阁,这边一条九曲桥,湖小,就满了。”

竹玉笑的前仰后合,“你说话真有意思,要是让端砚听到了,肯定得教训你。”

“有一回,徐家老祖宗送了一匣子猫眼啊什么的,王妃让我们挑一挑分一分,那些猫眼珊瑚什么的,在光影下闪人眼,湖颖就呀呀的叫出了声。

我们大夫人那会儿正好在和王妃说话,就训斥我们:瞧你们这大惊小怪的,成什么样子?以后跟着姑娘嫁过去,不得惹人家笑话?

大夫人走后,端砚姐姐就嘀咕了一句:那府里就王爷一个,惹谁笑话?”

新安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竹玉眉梢挑起,“我瞧她整天板着脸,没想到……嗯,我问你句话,那天在大厨房里,天青真不是故意找我的茬?”

“说你浪费粮食是吧?”新安语调轻松,“要是我在,大约也会说你几句,不过我不象天青那妮子那么冲,要是湖颖,澄心,还有端砚姐姐,肯定也会说,我们都看不惯浪费粮食的。”

竹玉高挑眉梢斜着新安。

“我们都是被徐家老祖宗买下来,送到伯府,才跟在王妃身边侍候的,都是饿的穷的受不了,才被家人卖了。

端砚姐姐一家人都饿死了,她是被人牙子捡的,那人牙子要是晚半天,她就饿死了。

我也是,被徐家老祖宗买回来之前,没吃过饱饭。

天青到了徐家,吃了大半个月的白米饭,还是觉得吃白米饭怎么还用得着下饭菜?”

新安说的很慢,竹玉眉梢没能落下来,反倒又往上挑了挑,她虽说父母都是奴儿,却十分富庶,小时候也是奶娘丫头侍候大的,新安说的这些,她听起来太稀奇了。

“说起来,我跟在王妃身边,也侍候了六七年了,什么都吃过,什么都见过了,可到现在,我有时候还是梦到饿肚子,梦到饿死的人,端砚姐姐说她也是,天青也是。

我们从前在伯府的时候,大夫人治家严得很,从来不许抛撒吃食,吃是尽着吃,就是不许抛洒。嬷嬷们都说,”顿了顿,新安解释了句,“嬷嬷们说是大夫人说的,说是人的福份寿数,都在一口吃食上,人一辈子吃多少饭菜,是有定数的,不管是吃还是抛撒,这定数里头的吃食没有了,人就活到头了,所以爱惜吃食,就是惜福惜寿。”

“这样的话,我太婆活着的时候也说过。”竹玉完全心平气和了,“我那天是脾气急了,我这个人急脾气,唉,以后得压一压性子。”

“天青也是急脾气,我和湖颖脾气都好,澄心脾气有点儿急,可比天青却好多了。

天青她们这几个人里,要论利落能干,是天青最利落,可论脾气,也是天青脾气最急。”新安笑着介绍。

“脾气急的人性子都直,最没心眼。”竹玉笑了句,声音微微压低,看着新安打听道:“我虽说在王妃身边侍候了不知道多少回茶水,可王妃的脾气,真是一点儿也没能看出来,你教教我,王妃脾气性子怎么样?省得我以后做错了事。”

“你只要别错了规矩,王妃就没脾气。王妃特别大方,特别大度,总之,特别好。”新安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王妃的规矩,除了明规矩,还有哪些暗规矩没有?”竹玉接着问道。

“王妃的规矩都明的,暗规矩……”新安沉吟了片刻,带着几分玩笑道:“端砚姐姐说过一句,说王妃最看心地,这算不算暗规矩?”

“算!”竹玉笑起来。

王府里人多事少,竹玉的大哥,王府采买陈安一个月里头,忙的时候不过三五天,不过他闲着也不在家里,这天又是一夜没回,直到午初前后,才脚步略有些急匆的回到家里,一进屋,迎着大着肚子的媳妇吴氏劈头问道:“竹玉呢?起了没有?”

“昨天下午府里来人,说今天一早王爷和王妃要到婆台寺做法事,让她跟过去侍候茶水,她昨天就回府里当差了,这会儿早该走了。”吴氏有点儿艰难的站起来,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茶,递给陈安。

陈安没接茶,紧拧着眉头,一脸烦恼,“没事的时候她成天闲着,这有事儿了,她偏偏当差去了,真是。我有点事儿,晚上不回来吃饭。”

陈安说完,掉头就走。

“哎!”吴氏追了一步,“大妹妹做了身薄夹袄,说让你得空走一趟皇陵,给阿娘……”吴氏话没说完,陈安已经开院门走了。

……

南城,那间石榴树伸出院门的小院外,杨婆子托着包熟羊肉,在院门外扬声叫了句,推门进了院子。

“杨婶子来了,饭吃了没有?”杨大娘子从厨房伸出头,笑问道:“我正和面,您要是没吃,我再加一瓢面。”

“还没吃呢。”杨婆子说着,托着羊肉进了厨房,伸头往和面盆里看了眼,“就这一点面?没面了?”

“多着呢。”杨大娘子一边又添了大半瓢面,一边笑着示意杨婆子看面缸里的面。“先生不是替阿兴寻了份在衙门里整帐的活么,说是衙门里管饭,上半天上了课,直接去衙门了,称吃饭再干活,阿兴说,顿顿有肉。”

杨大娘子话里透着喜气。先生还说了,在衙门里做的好了,等年底吏考的时候,只要考的不算太差,就能进衙门做个小吏。

“那敢情好。”杨婆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舀水洗了手,将荷叶包打开,将那块熟羊肉切成薄片,先放进锅里。

杨大娘子和面擀面极其利落,很快下了两碗羊肉面出来,端到正屋,杨大娘子又夹了一碟子腌白菜丝,滴了几滴香油,两人对坐,舒舒服服吃了面。

杨大娘子收拾好碗筷,杨婆子沏了茶抿着,看着擦干手就拿起针线,给杨兴纳一双厚厚的鞋底的杨大娘子,片刻,长叹了口气。

“婶子叹什么气?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又有缠手的亲事了?”杨大娘子抬头看了眼杨婆子笑道。

杨婆子是南城小有名气的媒婆,这说亲可是个麻烦事儿。

“是有件事儿,昨天晚上听说的,我这一夜都没睡着,犹豫到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杨婆子声音沉郁。

杨大娘子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有几分惊惧的看着杨婆子,“婶子别吓我。我家能有什么……兴哥儿?”

“唉,也不能不说,不是兴哥儿。是你父母。”杨婆子避开了杨大娘子的目光。

杨大娘子愕然看着杨婆子,手里的鞋底滑了下来。

“别急,你听我说。”杨婆子捡起鞋底,塞到杨大娘子手里。“是有个机会,能替你阿爹和阿娘申冤报仇,唉,”杨婆子这一声长叹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大姐儿,咱们处了这几年,我拿你当亲闺女看,我说实话,这仇不仇的,唉!”

杨婆子一声接一声的长叹,“可那是你亲生父母,我不能多说,再说,咱们,不光咱们,这世上的人,多半身不由已,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儿吧。”

杨婆子抹了把眼泪,“我这人,老了老了,眼泪多起来了,年青的时候,想这么淌眼泪都得用生姜。说远了,昨儿我听说,害死你父母的那个骆远航,他那个后台,那个姑父,被人告了,状子已经送到陈御史手里了,你要是想报仇,现在是个好机会。”

杨大娘子呆呆的看着杨婆子,好半天,伸手抓住杨婆子的手,声音微颤,“婶子,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让我……”

“没说一定让你怎么着,只是说,你要是想报仇,现在是个机会,没说……”杨婆子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我知道了,我去。婶子,我的事,我家的事,您都知道,这几年,我能这了几年这几年这样的日子,这份大恩大德,怎么报都不过,我从前……兴哥儿,这会儿还没考过吏考,就有人要结亲,婶子,我知道,我懂,这天底下,哪有全是好处的事儿?

再说,能替我阿爹明了冤,这也是份大恩大德。”

杨婆子一下接一下拍着杨大娘子的手,一声接一声叹着气,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秦王和李夏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往婆台寺做超度法会的第三天,在太子和江皇后的车驾经过御街,到大慈恩寺祈福祈雨之前,御街往大慈恩寺转弯的路口,先是不知道从哪儿撒了无数张写着冤的纸钱,直撒的漫天飞舞。

接着就有人一身雪白孝服,顶着写着血淋淋冤字的巨大白布,哭喊着冤枉,冲进御街,迎着车驾高举状纸。

这一个冤枉后面,紧跟着浑身孝服,一只手高举牌位的杨大娘子,另一只手高举着状纸,往上冲着告状。

满街看热闹、凑热闹的市井之人和贵人命妇,都屏气噤声,看着眼前这极不寻常的一幕,一个个提着颗心,各怀猜测。

紧跟在太子车驾旁边的江延世,看着熊大身后铺开喧嚣的那个巨大冤字,眼睛一点点眯起,此冤和杭州城的那个冤字,一脉相承啊。

熊大和杨大娘子的状纸,和他们递上去同时,在市井中间,飞快的散播开去。

熊大和杨大娘子之所以在相隔多年之后,同时想起来去申这个早多少年前就该拼死告状的血泪之冤枉,是因为他们同时连着十来夜,都做着同样的梦:他们冤枉而死的血亲长辈,愤恨而游荡于天地间,在明冤报仇之前,他们不能转世投生。

在天道没有恢复公平,恶人没有惩处之前,这雨,是不会下的。

第四百九十六章 想法

熊大的案子,牵着大小弓扯着皇庄,陈江主动伸手接了,杨大娘子的案子,被发到了京府衙门。

正因为大慈恩寺这场祈福祈雨法事忙的脚不连地的黄府尹,被这桩明显不简单的案子砸在头上,直砸的连闷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熊大和杨大娘子这状虽说告的极有气势,热闹好看,却没能在贵人们长长的祈福队伍中砸出什么水花。

这样的事不说年年有,也不算太少见,借着一个月两个月没下雨,或是连下了一个月两个月雨,或是一场龙卷风什么的,作妖说这个冤那个屈或是这个鬼那个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这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江延世却有些如临大敌,小厮枫叶去回的很快,低低禀报了熊家和杨大娘子两桩案子,江延世听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杨氏的案子,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熊家的案子,更是久远的……连他们状告的赵长海长子赵远书,都死了好些年了。

这一条,也和冯福海的案子一样,都是陈年旧案。

熊大张扬铺开的那个冤字,给了江延世一个扑面而来的直觉:这件事和江阴一案一脉相承,出自一个人,出自秦王府!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去请赵二爷。”江延世简洁明了的吩咐枫叶。

苏烨走在翰林队伍最前,看清楚了那个巨大的冤字,却不象跟在太子身边的江延世那样便当,直到进了大慈恩寺,才找到机会,吩咐自己的心腹小厮赶紧去打听这两桩案子的案情。

江皇后在队伍中间的翟车里,听人禀报了有人拦队伍告状明冤的事,只冷哼了一声,她一向不屑于这样的小手段。

江皇后领了皇上的旨意,亲自到大慈恩寺主持这一场祈福祈雨大法会,苏贵妃和京城的外命妇们,除了几个实在不能来的,几乎都到齐了。

整个上午,从江皇后起,所有人都虔诚无比的参与在法事中,磕头听经,直到正午休息时分,和三三两两,休息说话。

闵老夫人一边由孙子媳妇唐家珊唐夫人扶着站起来,一边低低问道:“霍老夫人来没来?看到在哪儿没有?”

“看到了,就在您左后边。”唐家珊忙低低答道。

闵老夫人嗯了一声,往左后转身,抬眼正好看到霍老夫人,忙笑着抬手招呼,“霍老夫人。”

霍老夫人是个极利落的,笑应一声,几步过来,和闵老夫人并肩笑道:“前儿听说老相爷病了,您也不大好,想到您府上看看您,可一想,走这一趟倒是添乱,就没敢去,今儿看您这气色还好。”

“唉,我还好,鹦哥儿他翁翁真是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怎么好呢。”闵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和霍老太太的话家常而亲近,“鹦哥儿他翁翁跟太后兄妹情深得很,太后说走就走了,鹦哥儿他翁翁难过的……唉,不提了,生老病死,能有什么办法,咱们也有那一天。”

“唉,可不是,您得多劝劝老相爷。”霍老夫人跟着叹气。太后走的太突然了。

三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四周不再人挤人,闵老夫人声音放低,“不说这个了,刚刚路上,喊什么冤,你看清楚没有?”

“没怎么看清楚,先头一个嗓门大,扯着那么大一个冤字,我听到一句两句,说是告赵计相家,后头一个,就影影绰绰看到了人影,是个女的。这会儿跟从前不一样,我没敢让人去打听。”霍老夫人也放低声音答道。

“嗯,这会儿,谨慎了好。永宁伯府今儿没人过来,姚老夫人的病,怎么样了?”闵老夫人声音高了些,接着家常里短的闲话。

“不大好,熬日子呢,也到年纪了。”霍老夫人话说的直接明白。

“这个时候……也是替儿女积福。”闵老夫人含糊了一句。

“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可焕哥儿说,阿夏她大伯在京城守孝,还不如在秦凤路呆着,倒安份。”霍老夫人和闵老夫人有话直说。

“这倒也是。”闵老夫人叹了口气,顺口提醒了句,“九姐儿如今嫁了人了,身份在那儿呢,这小名儿不提最好,国法大于家礼。”

“多谢老夫人。”霍老夫人先谢了句,又叹了口气,“那府里老二领了太子……那差使之后,我才知道,焕哥儿也才知道,焕哥儿当时就急眼了,要去找老二,我给拦住了,这差使点都点下来了,再找有什么用?再说,他那么大的人了,孩子都好几个了,这点事儿不懂?这不是咱们该拦该说的事。”

“不是大事,你放宽心。”

“不放宽心也没办法,我是心疼严氏,唉。”说到严夫人,霍老夫人连声长叹。

闵老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轻轻拍了拍霍老夫人的手,跟着叹起气来。

永宁伯府如今跟他们长沙王府一样,都在风浪之中,也许转眼就会倾覆。

院子另一边,阮夫人和柏乔夫人万氏正低低说着话,万夫人抬眼看到柏悦,忙笑着招手。

柏悦几步过来,看着两人笑道:“还没进这寺门呢,我看你们两个就凑一起叽叽咕咕,一上午坐在一起,得空就嘀咕,这会儿又说个没完,有什么好事儿?”

“哪有什么好事儿?”阮夫人带着笑,先叹了几口气,“前儿南边又捎了几张方子来,我正和她说呢。”

“什么方子……”柏悦一句话没说完,就呃了一声赶紧往回咽。

阮夫人成亲小十年了,一直无出,这南边捎来的方子,自然是宜子的方子。她这个弟媳妇,嫁过来也有四五年了,一样不开怀,两个人在一起这嘀咕的,看来是这宜子不宜子的事儿了。

“万夫人说那几个方子都是胡扯方。”虽说一直没孩子,可没孩子这事,在阮夫人这里,从来不是碰不得提不得的事儿。

“万氏祖父医术极其高明,她跟她祖父学过医术,这方子……”柏悦说着笑起来,万氏说是胡扯方,那十有八九就是胡扯方。

“就是因为这个,我得了方子,都是先拿了给她看。这宜子的方子,真是千奇百怪。”顿了顿,阮夫人一边笑一边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和万夫人,柏悦低低笑道:”如今这方子,我都不敢让我们将军知道了,一有了什么方子,只敢拿来和万氏商量,不过看到现在,那么多方子,万氏全批的胡扯两个字。”

“真都是胡扯的方子。”万夫人一边笑一边赶紧强调了一句,“前儿,大相国寺的老尼说,这样好好儿的就是怀不上,许是有什么罪过前因,得化解了才行,我就和爷说了,想到大相国寺好好做几场法事,隔了一天……”

万夫人下意识的瞄了眼柏悦,“爷和我说,真要是有罪过前因才没有孩子,那也该是他,或是柏家积下的前因,断没有万家人的罪过,罚到柏家头上的道理。”

柏悦眉梢挑了起来,阮夫人噗的笑了,“我们将军也这么说,因为这孩子,他倒愧疚的不行,说都是因为他杀人太多,连累了我。”

“我们爷也说了这样的话,还说是听陆将军这么说,他觉得有道理。说要做法事,就等空了,他去做法事。”万夫人又瞄了眼柏悦,接过阮夫人的话道。

“老尼姑胡说,你们这话也是胡说,真要这么论,那皇家……”柏悦抬手掩着嘴,下意识的扫了眼四周,声音压的低低的接着道:“不早断子绝孙了。”

阮夫人和万夫人被她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连噎带吓,下意识的看向四周,阮夫人的目光,正迎上看向她们的太子妃魏玉泽。阮夫人忙含笑致意,魏玉泽却移开了目光,柏悦敏锐的转头看向魏玉泽,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大殿前,苏烨坐在供诸朝臣歇息的厢房角落里,凝神听小厮低低禀报着那两桩案子,“……说是黄府尹借口杨承志之死也是因大小弓而起,已经往上递送杨氏这桩案子了。”

苏烨慢慢吐着口气,将小厮的话又过了一遍,扫了眼四周,低低道:“知道了,接着打听陈江那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信儿,去二爷和三爷歇息的地方寻我。”

小厮答应一声,垂手退出,苏烨站起来,悠闲的往旁边二皇子和三皇子歇息的静室过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刚刚吃了素斋,内侍沏了茶上来,见苏烨进来,忙欠身示意他坐。

苏烨接过茶抿了两口,看着小内侍退到了门外,低低将小厮打听到的两桩案子的情形说了,看着两人,微微蹙眉道:“……这鸣冤的路数,和江阴冯福海案一脉相承,只怕是一人所为。”

“是……”三皇子看着苏烨,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苏烨点头,“除了秦王府,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大哥不该让人上那道借太后暴亡指责小叔的折子。”二皇子反应也挺快。

“冯福海的案子,肯定在太后大行前就发动了。”三皇子看着二皇子道。

“苏氏说,秦王妃有示好之意,阮夫人近来好象也亲近了很多。”苏烨看着两人道。

“小叔是要靠向咱们?”三皇子脱口问了句,脸上却是一幅这不可能的表情。

“我也这么想,”苏烨看着三皇子,“第一,秦王府没到这一步,第二,相比于投靠二爷和三爷,扶助五爷,倒是更有利,而且,”苏烨顿住,停了片刻,才垂着眼皮低低道:“皇上一心想再生几个皇子,秦王府可选之人多着呢,哪一个都比二爷和三爷更有利。”

“那你的意思?”二皇子眉头紧皱。

“这会儿二爷和三爷势弱,他这是助咱们和太子势均力长敌,再让二爷、三爷和太子两败俱伤,二爷、三爷真和太子两败俱伤之后,秦王府就立于不败之地了。”苏烨声音低低,却听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一阵寒意。

“两败俱伤?他这是净想好事,要是咱们借力顺势呢?”三皇子神情有几分狠厉。

“我也是这么想。”苏烨看向二皇子,“咱们就借他的力,以不变应之,先让他们拼几个来回再说。”

二皇子看向三皇子,三皇子眼睛微眯,点了点头,“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

离京府衙门不远,银贵坐在间小分茶铺子里,一只脚蹬在椅面上,一边剥着碟子煮花生吃着,一边侧着耳朵,听旁边几个京府衙门的衙役吃着饭说闲话。

“……我瞧那小娘子说的都是实话,唉,真是可怜,好好一个官家闺秀,沦落到倚门卖笑当暗娼,可怜,可怜!”一个四十来岁的衙役连捶了几下桌面。

“那小娘子长的挺不错的,真是可怜,说起来,她说人家骆知府因为淤出来的良田,故意设套害死她父亲,这淤出来的良田的事,她怎么知道的?我觉得这事有蹊跷,背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另一个年青一点的衙役撇着嘴。

“你们哪,都管好嘴,别多话,这案子,明摆着的,谁知道背后都有什么,不想死的不明不白,都管好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衙役,点着众人道。

众人连连点头,“您放心。咱们府尹不是已经交到陈御史手里了?以后就不管咱们的事了,想多嘴都多不上了。”

“要说起来,我最佩服的,就是陈御史,真真正正是大清官,通往直前,我是佩服的不得了!”三十多岁的衙役一边说,一边竖着大拇指。

“熊家那个案子,是陈御史主动接的,这杨承志的案子,说是他也接了,真是青天哪。”五十来岁的衙役一脸敬佩,他是真敬佩陈御史这样的强项人。

“接了又怎么样?”四十来岁的衙役牢骚满腹,“这要定案,人证物证都得有,至少有一样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人证物证?唉,说不定哪,把自己的命都告进去了,可怜哪。”

诸衙役不说话了,只一声接一声叹气。

银贵站起来,招呼伙计结了帐,背着手,悠悠闲闲出门走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城外

相比于大慈恩寺的隆重热闹,城外的婆台寺就显的极其清净了。

除了秦王和李夏,也就是顶了个秦王府属官的金拙言,和担着王府护卫之责的陆仪。

秦王等人,都住在婆台寺招待香客的客房里,好在这个时候,婆台寺十分冷清,婆台寺的客房都被秦王府占了,也不会妨碍了谁。

李夏和秦王这个法事做的十分虔诚,从早到晚,和法师们的作息几乎一样。

直到第四天,午后,两人早了一个时辰出了婆台寺,沿着寺外时上时下的青石台阶,往离婆台寺一里多路的永宁伯府别院过去。

陆仪和金拙言落后十几步,并肩而行。

“幸好有王妃。”沉默了走了一刻多钟,陆仪低低感慨了句。

金拙言看着前面手牵着手,低低说着话的两人,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担心京城?”陆仪转头看着金拙言问道。

“不是,郭胜在京城,再说又没什么大事。”金拙言聚拢了心神,“王妃的心性脾气,跟姑婆很象,”顿了顿,金拙言有几分不情愿道:“翁翁说,姑婆象王妃这么大时,不如王妃,她这份心性,你我都不如,王爷也不如她。”

“你担心?”陆仪声音很低。

“不是,现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以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陆仪两只手背到背后,看起来十分闲适,“这是他们的家事。”

“家事?现在是,以后呢?”金拙言哈了一声。

“以后也是。”陆仪看了眼金拙言,又转头冲秦王努了努嘴,“王爷是个聪明人,你能理好你的后院,他也能。”

“这不一样。”金拙言不服了一句,随即又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再怎么,也是家事。”

“一会儿你要进去吗?”远远已经能看到永宁伯别庄的屋檐,陆仪看着那角飞起的屋檐问了句。

“不进去,一群女眷,咱们不方便,再说,进去就是添乱。”金拙言干脆拒绝。

“那咱们在外面等着。”陆仪放慢脚步,看着别庄门口,严夫人和徐夫人等人迎下了台阶。

李夏阿娘徐夫人拎着裙子,急急冲在最前,严夫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两人都瘦了不少,严夫人后面,郭二太太一脸晦气的走在最后,下了台阶,就侧身站在台阶旁,斜眼看着别庄里。

秦王松开李夏,李夏被徐夫人扑在怀里,“阿夏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瘦,阿娘回回见了我都说我瘦了。”李夏扶住徐夫人,严夫人上前,先给秦王曲膝见了礼,又冲李夏浅浅曲了一礼,“王妃气色还好,胖瘦倒不要紧,气色好就好。”

“我担心你……”徐夫人眼泪不停的往下淌,自从守灵回来,她这是头一回见到女儿。

“外头风大,进去说话。”严夫人打断了徐夫人的话,瞄了眼十几步外站住不再往前的陆仪和金拙言,侧身往里让秦王。

“对对对,外头风大,别吹病了,咱们进去再说话,你上午打发人来说要过来,我就让人把汤熬上了,你得好好补一补,看这瘦的。”徐夫人摸着瘦骨嶙峋的李夏,心疼的一阵接一阵的抽抽。

她这个自小儿最娇生惯养长大的小闺女,一出嫁就碰到这样的大事,这几个月,她是怎么难为过来的?一想到这个,她这心就疼的透不过气。

“太婆怎么样了?”李夏扫了眼站在台阶下,一眼一眼斜过来的郭二太太,看着严夫人问道。

“不大好,这有两三天都没有清醒的时候了。”严夫人瞄到了李夏的目光,却没跟着看过去,只抬手用帕子按着眼角。

郭二太太抽出帕子,抖了抖,又塞回去了,拧头看向红漆大门,等众人上了台阶,才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进了别庄。

严夫人和徐夫人先带着李夏和秦王去上房看望了姚老夫人,李夏接过汤药喂了两口,递给丫头,算是侍候过了汤药,才和严夫人等人退出来,往前院屋里说话。

“这一阵子,辛苦大伯娘子。”几个人落了座,李夏先欠身向严夫人道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