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以后……我是说,三爷这以后……”端砚一只手按着胸口,她还是有点儿透不过气。

“瞧你这话说的,好象你们三爷还有什么以后似的,照我看,有了这事,他这以后,倒是能有个以后了。”李夏抬手弹在端砚额头上。

端砚唉了一声,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整个李府正乱成一团,这会儿那些沟啊绳子啊什么的,都没人管了,先是郭二奶奶一头扎进严夫人屋里,扑到严夫人怀里,揪着严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接着是李学珏,先冲到李文栎院里,没找到李文栎,在院子里跳脚大叫,一头扎出去就往隔一条街的三房冲过去。

李文山不在府里,李文岚也不在,就连多数时候都在家的李学明,也没在府里,往绥安王府吊唁去了。

李学珏再次跳了一会儿脚,一头扎出来,往自己家奔回去。

曼青等几个丫头从严夫人怀里用尽全力,才扯出郭二太太,将郭二太太按在椅子上,严夫人一边由着众人侍候着净面换衣服,一边听老刘妈禀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李文林被人阉了个干脆利落,清爽干净,严夫人圆瞪着眼,简直不敢相信。

几个婆子架着哭的浑身发软,昏昏沉沉的郭二太太,跟在严夫人身后,进了另一边二房属地,郭二太太新搬进的正院正房。

沈三奶奶迎着严夫人扑出来,“大伯娘,得赶紧请个大夫,请个太医。”

“什么?”严夫人的惊愕比听到李文林被人阉了更甚。

几家府上都闹翻了,敢情到现在,这一家子上上下下,去请个大夫这样的事,还没人安排。

“我不知道请谁,不知道……”沈三奶奶对着瞬间气势逼人的严夫人,吓的缩头收肩,“三爷的伤……的伤……”

“去请胡圣手。”严夫人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那一波狂乱的想骂人的感觉,回头吩咐孙忠媳妇。

严夫人也不进去了,就站在院子里等着。

郭二太太软倒在廊下的椅子里,拍着大腿,哭的凄惨无比。

胡圣手来的很快,李文栎和李文山兄弟几个,过来的也很快,郭胜跟在李文山旁边,边走边低低说着话。

胡圣手看好了伤,诊好脉,从屋里出来,瞄了圈众人,开口之前,先猛咳了一声,“夫人,几位爷,三爷的……伤,这个,出自行家里手,做的极好,这个,小老儿的意思是说,伤口无碍……”

“那就是还能长好了?”郭二太太一声惊喜的尖叫。

“这个!”胡圣手一脸尴尬,看向李文山,“那个,伤口肯定能长好,就是,那个,那个那个,那肯定是没了。”

“你说行家里手,是什么意思?”李文山拧眉问道。

胡圣手明显舒了口气,总算有个问到点子上的了,“回五爷,三爷这个,一看就是专门做这个的行家动的手,酒里渗着药先喂下去,酒给足,药也下的足,三爷还没醒,这痛苦就小,下身留了根银管,上好的东西,洗的也十分干净,上的上好的金创药,药上的很足,要不是……”

胡圣手干笑一声,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要不是这样的人家,他还以为是要净身入宫的呢。

“多谢先生,老六,你送送先生。”李文山已经听明白了,拱手欠身谢了胡圣手,吩咐李文岚送胡圣手出去。

“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李文栎气的脸都青了,一句话没说完,李学珏揪着李学明冲了进来,“我的儿……”

严夫人见李学珏冲进来,示意曼青搬个椅子过来,坐到了廊下。

李文山几步冲下台阶,从李学珏手里把父亲李学明扯出来,“二伯松手,你扯着阿爹做什么?你看看,阿爹脸都青了。”

“我没事,没事。”李学明从李学珏手里脱身出来,深吸了口气,连声咳起来。

李文栎的话被李学珏这一冲打断,满腔的愤怒竟象开了闸一般,几个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心平气和了。

“林哥儿怎么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谁知道?”见李文岚也进来了,严夫人指着李文栎三人问道。

“我,”李文栎一个我就卡住,顿住片刻,才接着道:“我有两三天没见着老三了,这事我不知道。”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三哥的事,我和二哥,还有老六,都是刚刚听说。”李文山瞄着李学珏和郭二太太,有这两位,他还是一个字别说的好。

李文岚不停的摇头,他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林哥儿还没醒,先等他醒了问问清楚,五哥儿让人赶紧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六哥儿要是没什么事,就轮着看着些林哥儿这边,先就这样。

林哥儿伤得重,要静养,咱们别都挤在这儿吵吵闹闹的,都回去吧。

老三媳妇,要是有缺的东西,只管打发人去找我。还有,赶紧打发人再去请大夫,给二太太,还有你们二老爷诊一诊,别哭伤了心脉。”

严夫人几句话吩咐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李文栎紧跟在严夫人身后往外走,李文山示意李文岚扶着他阿爹先走,自己上前冲李学珏长揖道:“二伯别急,三哥这会儿没什么,等三哥醒了,查清楚再说下一步。”

诸人哗啦啦来的快,呼啦啦走的更快。

这样天大的事,眼看着就要这么无声无息了,郭二太太圆瞪着双眼,突然悲伤上冲,猛的嗓子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可怜我……去叫梅姐儿,去请梅姐儿,去请姑爷,我的儿啊……”

第五百二十二章 别惹媳妇儿

从严夫人到李文岚,一群人呼啦啦走光了,郭二太太一个人干坐着哭嚎了几嗓子,抬眼看到二老爷李学珏,猛窜起来扑上去,揪着李学珏不依不饶,“你这个当爹的,你得想想办法,林哥儿,这可怎么办啊!你得拿个主意出来啊……”

李学珏能有什么主意?他一脑袋浆糊,被郭二太太摇的前前后后的摆,倒摆出点儿缝,生出主意,唉哟一声,捂着头往椅子上倒,“我这头……让人请大夫,我的儿啊,我活不成了。”

也说不清楚是小厮架起李学珏,还是李学珏揪着小厮,总之,李学珏架在两个小厮中间,嚎一声儿啊,再嚎一声我的头啊,再吼一声赶紧叫大夫,一溜烟到自己书房静养去了。

郭二太太再次落空没了揪手,拍着大腿猛嚎了几声,气儿就上不来了。

众人来过这一趟,沈三奶奶倒是镇静多了,吩咐请大夫,又让人将睡的沉沉的李文林抬回去静养,再安排人这边看着,那边看着,汤汤水水侍候好。

回到自己院里,沈三奶奶一口气松下来,瘫坐在外间炕上,靠着靠枕喘气。

跟着沈三奶奶陪嫁过来的奶娘兰嬷嬷递了碗汤给沈氏,侧身挨到炕沿上,还没开口,眼泪先掉下来,“三奶奶,这事儿,三奶奶往后,这日子……”

“嬷嬷别哭。”沈三奶奶将汤碗放到几上,左右瞄了瞄,低声道:“也不见得是坏事。”

“呃!”兰嬷嬷一个怔愕。

“你不是最担心这分了家,往后三爷无人约束,这庶子庶女连成了串儿往下生,这会儿,至少这一条,不用担心了。”沈三奶奶声音低低,却气定神闲。

“这个,也是。”兰嬷嬷努力往沈三奶奶的话上扭上去,“就是,奶奶还年青着呢……”

兰嬷嬷这话说的含糊,沈三奶奶眉头微蹙,“嬷嬷这意思我懂,不瞒嬷嬷,那事儿,什么乐事,那都是男人说的,那是男人乐事,不是咱们女人的,那样受罪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乐在哪儿。再说,就是……嬷嬷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到头,他在我屋里歇过几回?”

“奶奶这话,也是。”兰嬷嬷也是个明白人,眨巴着眼,很快就转过了弯,“这么一想,也真是,奶奶已经生了位哥儿,哥儿都六岁了,早就站稳了,倒也是,这么一来,往后,奶奶得少生多少闲气。”

“嗯。”沈三奶奶不知道想什么,目光闪闪,紧抿着的嘴儿时不时挑起来。

“奶奶是个明白人,倒是我,老了老了糊涂了。对了,我听人家说,这男人,那个,没了之后,说是就没脾气了,好象真是这样,你看那宫里的中贵人,一个个的,脾气多好。”兰嬷嬷一明白过来,立刻开始想好处。

“嗯,脾气好不好随他,我也不怕他。”沈三奶奶越想心情越好。

隔了一条绳的另一边,李文栎刚刚回去,就被人叫了出去。

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站在二门里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往严夫人院子里过去。

“没什么事吧?”李文栎被急急叫出去这事,严夫人自然是知道的,看李文栎脸色不对,没等李文栎说话,先问道。

李文栎扫了眼四周,严夫人屏退诸人,李文栎靠到严夫人身边,低低道:“是,江大公子,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了几句闲话,说是……”

李文栎含糊为难的期艾了片刻,“那个,说是,老三昨儿个跑到东华门给太子送了幅春宫图……”

“什么?”严夫人只觉得指尖都是凉的,给太子送春宫图,他这是疯了还是着魔了?

“大公子说,太子很生气。”李文栎屏气缩头,他当时真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五哥儿刚回去,你赶紧去找他,把这事告诉他,不是老三送春宫图的事,是江公子找你说这几句话的事,老三这伤……你快去吧,跟五哥儿说说,让他……你去说吧,五哥儿知道该怎么办,这事,你们兄弟得……”

“阿娘。”李文栎提高声音,打断了严夫人急急的吩咐,“我跟您说过两回了。”

李文栎拧着眉头,带着相当浓郁的不满,“我现在跟在太子身边,五哥儿是在秦王……虽说没跟在秦王身边,可从杭州城起,谁不知道五哥儿是秦王府的人,如今九妹妹又做了秦王妃。我跟您说过,太子跟秦王府,不怎么好,我和五哥儿,得各归各,不好……”

“我知道了。”严夫人深吸了口气,带着说不出的表情看着李文栎,“你的话,我懂了,你是说过,我没留心,是我老了。我知道了。那你去一趟那边,跟你二伯说一声,让他别到外面去闹了,就这样吧,我累了。”

“让人请大夫来给您诊诊脉吧,您脸色不大好。”李文栎看着严夫人,关切道。

“不用,我没事,你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我歇一歇就好了。”严夫人是真的疲倦无比,疲倦中透着悲伤。

李文栎不放心,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让人去叫媳妇黄二奶奶过来,看看阿娘到底有事没有。

黄二奶奶过来的很快,见严夫人歪在炕上,闭上眼睛似睡非睡,没敢打扰,在院子里仔细问了起居,就悄悄退了下去。

黄二奶奶走了没多大会儿,银贵请见,严夫人忙坐起来叫进。

曼青带进银贵,屏退众人,自己守在门口。

“夫人,”银贵半跪见了礼,“五爷打发小的过来跟夫人禀一声,三爷的事,查出了点儿眉目,

昨天午后,三爷和罗尚书女婿陈省的堂弟陈眙,在东华门外见人就让人传话,先说找二爷,后来又说要见太子,正巧,撞上了皇上的车驾。

昨儿个魏国大长公主弥留,皇上微服出宫送行,回去时,也不知道怎么的,走了东华门,就撞上了。

三爷没认出皇上的车驾,就把送给太子的春宫图,交给皇上带给太子。”

严夫人听的已经不知道从哪儿生气了,更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这心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听说皇上发作了太子,接着又召了金相等人,说是,要严惩赵计相,还有两浙路的谢宪司。

王妃让人捎了话,说是,三爷这事,只怕是出自江延世的手笔,让五爷暂时不要有什么动静,一切等大老爷回来再说。

五爷怕夫人着急生气,让小的赶紧过来跟夫人禀一声。”

严夫人猛的喘过口气,抬手按在胸前,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老三捅出这么大的祸事,只断了他的子孙根,都说江家处事狠辣,只看这件事,哪有什么狠辣,倒是十分仁慈。

“我知道了,你跟你们五爷……别跟五爷说了,跟郭先生说一声吧,刚刚,江公子过来寻栎哥儿,只说老三给太子送春宫图。”严夫人轻轻拍着胸口,低低说了几句。

“是。”银贵看了眼严夫人,“王妃吩咐小的看看夫人气色好不好,夫人气色可不怎么好。”

严夫人露出丝笑意,“跟阿夏说,我没事儿,这点子小事,还气不着我。你去吧。”

“是。”银贵恭敬答应,垂手退了出去。

李学璋一行的行程比预想的快了两三天,没等严夫人和李文山等人派人迎出去,李学璋和李文彬一行,已经一路哀哭,到了府门口。

严夫人急忙带着赵大奶奶等人迎出来,又让人赶紧去请李学明等人,再往各处报信。

李学璋和李文彬骑马,后面两辆大车直接停进了二门。

陈氏抱着儿子,从前面一辆车里下来,严夫人的目光在抓着只布老虎,咿咿呀呀啃着的孩子身上略停,看向李文彬。

李文彬却没看她,他正有几分紧张的看着赵大奶奶。

从李府随行到秦凤路侍候的管事婆子提着颗心,陪着无数的小意,赶紧上前一步介绍,“夫人,这就是陈姨太太,这是七爷。”

“七爷?”严夫人一个怔神,随即醒悟过来,直直的看向李学璋。

李学璋下意识的避开严夫人的目光,示意陈氏;“还不赶紧给夫人磕头。”

后面一辆车上,杨氏已经下了车,管事婆子赶紧介绍,“这是杨姨娘,在大爷身边侍候的。”

赵大奶奶初时紧张,等到婆子说是李学璋的妾侍和小儿子,满腔的幸灾乐祸几乎压抑不住时,听到了婆子一句在大爷身边侍候。

“你再说一遍!她是谁?”赵大奶奶的声音顿时尖利上来,手指点着杨氏,目光却直视着李文彬。

赵大奶奶又没问她,管事婆子一声儿不吭,李文彬只好硬着头皮答话,“我在外面这么些年,身边不能没人侍候……”

“我没说你身边不能有人侍候,我只问你,我怎么不知道?”赵大奶奶关键时刻,反应敏锐,口齿伶俐。

爷们纳个妾侍什么的,不是大事,只不过,得媳妇儿点了头,就算不点头,也得事先知会到,知会到了,这个头不点,那是嫉妒,可要是一声知会没有就纳了,那就是大节有亏,欺负媳妇连带媳妇儿娘家了。

赵大奶奶这一声质问,问到了点子上。

李文彬张口结舌,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求援的目光看向严夫人。

严夫人迎着李文彬的目光,片刻,缓缓移开,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我问你话呢,你纳的这妾,我怎么不知道?”赵大奶奶怒极了的,往前一步,指着李文彬,再次质问。

“阿娘!”李文彬急的叫出了声。

“你纳的这妾,我也知道,就是你媳妇儿不问你,我也想问一句。”严夫人冷眼看着李学璋。

李学璋一个怔忡,严夫人这样的态度,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她从来没这样过,她一直都是先压下,掩起,关了门再说,这会儿,车队还有一半在二门外,没能进来呢。

听到严夫人这句,赵大奶奶气势顿时又往上扬了不知道多少丈,李文彬和他爹李学璋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严夫人。

纳杨氏时之所以没跟赵氏说,是因为他知道要是说了,赵氏必定不同意,要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趟,许下多少愿,才能讨的赵氏点下这个头,他实在是想想头痛,干脆先斩后奏,回到家时,家里有阿娘,赵氏要闹,有阿娘呢。

可现在,阿娘这是怎么了?

“看看,那是你的大儿子,显哥儿,今年十八了,去年他就考中了秀才,那是你的二儿子,今年十七了,我没给生儿子吗?你看看,你的儿子,他们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当爹的,你是怎么为人父的?

我替你生了这样两个儿子,我替你养大,显哥儿才十七岁就中了秀才,我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李家吧?

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背着我,一声不响就纳了妾,是我嫉妒不让你纳了,还是你欺负我们赵家无人?

你说,我嫁进你们李家快二十年了,我哪儿没做好?让你这样待我?我们赵家是灭门了还是死绝了,你这样踩在我脸上,踩在我们赵家脸上?”

赵大奶奶一手揪一个,扯着两个儿子推到李文彬面前,声色俱厉中,流露着无数的凄厉悲伤。

李文彬一步一步往后退,“我不是,没有,阿爹!”

急慌之中,李文彬一步站到了李学璋身后。

“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样,成什么样子?”李学璋是真恼了,瞪了眼严夫人,厉呵了一声。

“大哥,你可回来了!”没等严夫人说话,伴着一声高昂的哭叫,郭二太太和李学珏,从月亮门拍着嚎哭着奔出来,冲着李学璋就扑了上去。

“大哥,你再不回来,我们都活不成了,林哥儿……林哥儿被人家害死了,大哥啊……”李学珏看到他大哥,简直就是奶娃儿看到了娘,一把抱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阵接一阵抽抽的上不来气。

他是真委屈真伤心,一声声痛哭,真真切切,没有半点假。

第五百二十三章 霍老夫人的智慧

“什么?”李学璋脑子里嗡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

二房只有林哥儿一根独苗。

“阿爹别急,没有,林哥儿好好儿的。咱们进去说话,先进去。”李文栎急了,一步窜出来,一把抱住他爹胳膊往里拖。

“林哥儿到底怎么样了?”李学璋一把揪住李文栎,厉声呵问。

“活的好好儿的,阿爹别急,咱们进去说话。快把二叔扶起来。”李文栎急着把他爹拖进去。

江大公子说了,此事不宜再生枝节。

李学璋听说林哥儿活的好好儿的,松了口气,顺势跟着李文栎往二门进去。

李文彬侧着身子闪过赵大奶奶,顺手推了大儿子李章显一把,“快扶你娘进去,外头风大。”

话没说完,已经紧跟在李学璋后面,大步流星往里追。

严夫人紧跟在李学璋后面,也转身往里进去。

陈氏急了,急忙扬声叫道:“老爷,七哥儿一早上就不大好,得请个大夫诊一诊。”

李学璋忙顿住步,看向迎着他过来的严夫人,严夫人越过他的目光,擦过他径直往里进去了。

“大爷!”杨氏更急,这一声大爷,连哭带泪。

从老爷到大爷到下人,都说夫人如何贤惠大度,大奶奶如何大家闺秀,全都是胡说八道的!

李文彬生硬的梗着脖子,根本不敢回头,先一步越过他爹,才敢斜着眼瞟向媳妇赵大奶奶。

赵大奶奶学着严夫人,无视李文彬这一眼,用力甩着帕子,挟枪带箭的撞过李文彬,紧跟上严夫人进去了。

李文彬缩了缩脖子,站在他爹身后一声不吭,有他爹呢,怎么安置陈氏,就怎么安置杨氏呗。

李学璋被严夫人无视而过,先是傻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从前他一个眼神,夫人就能领会到他的意思,现在……夫人生气了?

不会,夫人眼光格局都不一般,甚至不比他差,长房如今的情形,人丁兴旺才是大事,七哥儿极聪明伶俐……

“老爷!”陈氏见李学璋紧拧着眉,站住出了神,更急了,又叫了一声。

李学璋恍过神,现在不是细想这事的时候,李学璋抬眼看到正犹豫着要不要从李文栎旁边挤过去的黄二奶奶,忙吩咐道:“外头这些,栎哥儿媳妇看着安顿吧。”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

黄二奶奶看了一番大热闹,还没来得及回味,李学璋一句话,这一番大热闹就兜头闷给她了。

“哎!”黄二奶奶两只眼睛瞪的溜圆,一个哎字没吐完,李学璋大步流星冲在前,后面跟着李文栎李文彬,已经走出好几步了。

二门里鸭雀无声,婆子丫头们都瞄着黄二奶奶。

眨眼之眼,看笑话儿的,成了被人看笑话儿的了。

黄二奶奶一个转身挪了四五步,才挪过来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陈氏和杨氏。

“老爷急着回来,这一路上赶得急,七哥儿这两天都大好,我没敢吭声,二奶奶您看,七哥儿都不怎么精神了,得赶紧请个大夫。昨儿个听说七哥儿不大妥当,老爷一夜起来两三回过去看。”

陈氏比杨氏更急,严夫人的态度,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这位娘家极其强硬的夫人,并不象老爷说的那样贤惠大度,从不妒嫉。

黄二奶奶斜着陈氏,眼睛微眯,似笑非笑。

怪不得能生下个老七,还能让老爷替她瞒着夫人瞒到现在。这心计可够厉害的,先把老七摆出来,再说老爷一夜起来两三回,这是明摆着告诉她老爷极疼她生的这个老七了!

老爷既然疼成这样,刚才怎么没见亲自抱进去?

“我们府上多少年没有这么小的小孩子了,这京城哪一位大夫看儿科最好,还得打听打听才能知道呢。

哥儿有一点儿不妥当,老爷奔丧途中,还要一夜起来两三趟的看望,您这意思我明白,老爷既然这么看得您这哥儿,这大夫,那就更不好随便乱请了,先得打听好了,再请了老爷和夫人示下,才好请呢。”

黄二奶奶眨眼间从看客掉到了戏台上,这一肚皮的邪火无以言表,对上这么两位夫人和大嫂都明显的极其不待见的小妾,她用得着客气?

至于这位老七,黄二奶奶连斜一眼都懒得斜,她们府上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孙子,这一个,实在是多余的不能再多余了。

陈氏脸色青白,紧紧抱着七哥儿,她想到了回到老宅的难处,可没想到,她和七哥儿要进这个门,还有一番磨难。

“我记得你是跟着夫人陪嫁过来,跟老刘妈一样,都是极得夫人信得过的。”黄二奶奶转向跟着李学璋回来的管事婆子雷嬷嬷。

雷嬷嬷垂头缩肩,这会儿,她懊恼的恨不能给自己一刀,当初她就觉得得给夫人递个信儿……

“夫人一向信得过你,这两位这几年都是你侍候的,脾气喜好,饮食起居什么的,你最知道,你看着安置吧。”黄二奶奶甩了一句,转身就走。

雷嬷嬷一个错愕,眼看黄二奶奶就要进月洞门,急了,猛两步扑上前,“二奶奶,怎么安置,您得吩咐……”

“你看着办。”黄二奶奶极其不负责任的甩了一句,脚下加快,三步并作两步,转个弯就不见了。

雷嬷嬷耷拉着肩膀,看向四周,四周站着的丫头婆子,迎上她的目光,立刻若无其事的避开。

这桩事儿,那可宁翻脸也不能沾边儿的。

雷嬷嬷抬手用力揉在脸上,她真想现在就给自己几个巴掌。

“两位姨娘也都看到了,”雷嬷嬷把一张脸揉的由雪白由泛红,“大家有大家规矩,府里这会儿正是孝期,两位姨娘先到东跨院找个地方安置几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