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跨院是下人们临时住上一天两天的地方,她只敢安置到那儿。

这会儿,她已经顾不上任何人了,她自己,她一家子的以后,只怕要没有以后了……

李文栎和李学璋进了严夫人正院,李文栎拉着父亲,站在垂花门下,低低的和父亲说李文林的事。

李学璋听到李文林给太子送春宫图,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再听说这春宫图还送到了皇上手里,李学璋抬手按着额头,仰头望天,他这会儿倒是希望天上落一个炸雷,把他劈死算了。

“阿爹您总算回来了,林哥儿被人,那个当天,江大公子来找了我一趟,后来,阿娘说,这是江大公子手下留情,林哥儿送春宫图这事,我没敢跟二叔说,阿娘也不让我跟二叔二婶说,阿爹您知道二叔的脾气,不知道轻重,万一再乱说……”

“这事你做的对,你娘说的对。”李学璋连气带吓,粗气都喘上了。

“春宫图的事儿没法跟二叔说,二叔和二婶就不停的闹,说咱们不管林哥儿的死活了,这几天,上午在咱们家闹,下午就到三叔家去闹,天天……”

“你说什么?什么咱们家三叔家?”李学璋心里生出股不祥之感。

李文栎一脸尴尬,目光闪烁,吭吭哧哧道:“那个,这事该阿娘跟您说,那个,太婆和翁翁走那天,二叔就闹着分家,闹的实在没办法……”

“你没办法,你阿娘呢?你怎么不跟你阿娘说?”李学璋眼睛都红了,父母死的当天,就闹分家,这简直闻所未闻!

“二叔说这事没阿娘说话的份儿,跑去找族老,挨个找,谁也管不了……”

“五哥儿呢?”李学璋咬牙道。

“阿娘都没有说话的份儿,五哥儿……”李文栎摊着手。

“是你没让五哥儿插手?”李学璋手指点在李文栎鼻子上。

“不是,我没有,是三叔说,分家是咱们和二房的事,他们三房当初去太原府时,就是拿了东西走的,三房没有说话的份儿,是三叔……”李文栎急急的解释。

“你三叔说话,五哥儿呢?他没说话?”李学璋手指都抖了。

“当时,二叔拉着我一把不松,非拖着我点东西清库,大哥又不在家,林哥儿,阿爹也知道,根本指不上,那几天,林哥儿都找不到人,灵前,总得有人往来应酬,都是五哥儿和六哥儿,实在走不开。”

“你这个混帐!”李学璋又气又闷的喉咙发甜,一巴掌就甩在了李文栎脸上。

李文栎被父亲这一巴掌打懞了。

阿爹没在家这几年,家里的事都是他一力张罗,他自认有功无过,阿爹这一巴掌,就因为二叔分家?二叔要分家,他怎么能管得了?那是长辈!

“来人,去一趟三老爷府上,看看五爷在不在,要是在……不用看五爷了,和三老爷,或是徐夫人说一声,我回来了。”李学璋头脑里嗡嗡作响,他这会儿顾不上这个儿子,以及,外头还有谁,他这会儿已经想不起来了。

婆子答应了一声,又垂手回道:“回老爷,刚才老爷一进门,夫人就让人去传话了。”

“嗯,等五爷到了,立刻请进来。”李学璋按着太阳穴,又吩咐了一句。

没多大会儿,李学明、徐夫人,和两个媳妇唐氏和朱氏先到了,紧跟其后,八姐儿李文梅和丈夫丁泽安,徐焕和媳妇姜氏陪着霍老夫人也都一起到了,接着,李文山和李文岚一起进来。

李学璋看到李文山,顾不得其它,叫了李文山,李文山又叫舅徐焕和丁泽安,四个人一起进书房说话。

陈氏和孩子的事,徐夫人是进了府门,才听婆子咬耳朵说的,进来看到严夫人,一句话没说出来,眼泪先掉下来了,“大嫂,我刚才听说了,这真是……这叫什么事儿?怎么能这么委屈大嫂?”

“阿娘。”唐家瑞忙拉了拉徐夫人,这话,这眼泪,不是往严夫人心上捅刀么。

“我没事。”严夫人微笑着,看着唐家瑞道。

“大伯娘。”唐家瑞叫了声大伯娘,余下的,只有叹气了。

“听说老大媳妇还哭着呢,她爱听你说话,你去劝劝她吧,岚哥儿媳妇陪你娘去,好好劝劝你大嫂子。”霍老夫人示意徐夫人。

徐夫人忙站起来答应,霍老夫人又示意孙媳妇姜文,“你也去,大哥儿媳妇要想打谁一顿什么的,你去出把子力气。”

姜文抿嘴笑着曲膝答应,“要论打人,我真是最在行。”

“我也去吧,”李文梅忙站起来道,“舅母别说大话,要论打人这事,七姐姐说过,满京城,阿夏排第一,她排第二。”

严夫人失笑,随即叹了口气,“好几年没见着楠姐儿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她好得很。”霍老夫人接了一句,看着徐夫人带着众人出了门,曼青退到了门口,接过唐家瑞递上的茶,抿了一口,才接着道:“这个哥儿的事,一生下来,阿夏就知道了。”

严夫人慢慢抿着茶,垂眼听着。唐家瑞站在霍老夫人背后,轻轻给她捶着背。

“阿夏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过来和我说,她想把那母子都杀了,省事省心。”

霍老夫人语调轻淡的说着闲话,唐家瑞一丝不乱的捶着肩,严夫人慢慢抿着茶,阿夏的脾气和手段,她们都是知道的。

“阿夏说,她要杀这母子,什么都不为,只替她大伯娘着想,可她不懂这后宅的事,担心杀了这母子,反倒对她大伯娘不好,就过去问我。”

霍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是我没让她杀。我也没让她告诉你。这事儿,要是放在阿夏她阿娘身上,这母子是一定要杀的。可你,跟阿夏她阿娘不一样,你是个明白人,我瞧着,你跟我一样,是要明明白白活着的,不管多苦多痛,多扎心的事,都不愿意糊糊涂涂被人瞒着。”

严夫人眼泪扑簌簌成串儿的往下掉,“太婆……”

“你是个能做主的人。”霍老夫人轻轻拍了拍严夫人,“我这个人,活的太明白,这日子就苦。

可有时候,半夜三更的,我起来,一个人坐着抿着杯小酒,对着月亮,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我就想,要是能再活一辈子,我还是要明明白白的活着。

我活的明白,看的明白,这一个人,那一个人,我都看的清楚明白,我瞧着好的,我就对她好,好的踏实妥帖,那些心思多的,这样那样,我瞧着,比戏台上唱的戏可热闹多了,我可爱看了,津津有味。唉,戏太多,看都看不过来。”

“我没太婆活的明白,什么时候我能象太婆这样看人如看戏,那就好了。”严夫人用帕子按着眼泪,带着泪笑道。

“你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替自己多想想,往后,替自己活着,男人一辈子都是替自己活着的,可咱们女人,哪一个不是替丈夫替儿女活着?快六十的人,还能活几年?替丈夫儿女活了几十年,够了,余下的,为自己活几年吧。”

霍老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不替自己着想,你看看,就没人替你着想。”

严夫人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连串掉下来,“好,我知道了,我懂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真性情

李学璋和李文山、徐焕,以及丁泽安在书房里,直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眼前的朝廷局势,以及不得不说的从前过往,由这件事扯出的那件事,大致算是和李学璋说清楚了。

李学璋只听的面色青白,他远在秦凤路,没想到现在京城的形势竟是这样的情形,和他以为中的大相径庭,很多很多事,他在秦凤路听到的,和现在李文山等人说的原因经过以及后续,多数很不相同,有些,简直是南辕北辙。

他往太子那一边,踩入的太深了,太子眼下的情形,极其不容乐观。

他原本可以立定脚跟,淡定观望的。

当初,老大出事的时候,他太心急了……

“眼下,咱们家,你的意思呢?”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学璋看着李文山,声音微哑。

李文山看了眼徐焕,“当初,江延世到北边总督粮草时,听说大哥跟在江延世身边参赞,我和舅舅就议过这事。”

徐焕点头,表示确实如此。丁泽安双手按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专注中带着恭敬,凝神听着三人说话。

他们说的,很多都是在他和梅姐儿定亲之前发生的事,五哥拉他过来,大伯默许,这是真正把他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了。

他是他们中的一员,又不全是。

“先生的意思,大伯高瞻远瞩,一家子分开,不挤在一起,不是坏事。”李文山眼皮微垂,“这次二伯闹着分家,也是阿夏点了头的,侄儿这才没多管这事。阿夏的意思,李家分成三支,没什么坏处,以后,纵有一支出了什么事,不好,也就这一支,好了,自然是要提携其它两支。”

“阿夏?”李学璋眉头紧皱,“她在王爷面前,能说得上话吗?”

“还好吧。”李文山扫了眼丁泽安,含糊的答了句,丁泽安看了眼李学璋,又垂下了眼皮。

“分家,早晚要分,这也就算了,你们不该没出正月就搬出去。你们不搬出去,就算有御史要弹劾大伯兄弟不睦,也只能是风闻凑事,现在搬出去……”

李学璋烦恼的叹着气,“再要弹劾,就是实情,不能齐家,何以治国,这话说起来,简直无可辩驳。你二伯要分家随他,这搬家,你怎么也能随他呢?你要是想管,不可能管不了。”

李文山垂头听训。

徐焕捻着胡须,咳了一声道:“这个,山哥儿不管,也是因为有这件事,和没有这件事,分别不大。”

李学璋瞪着徐焕,这话什么意思?

“这事儿,也只好我跟李兄说说了。”徐焕一脸苦笑,从他陪着霍老夫人到京城,头一回见姚老夫人说起,一件件一桩桩,清楚明白。

听到李文岚进士及第后,姚老夫人愤怒之下,搬到了城外别庄独居,并且把嫁妆及一应日常用俱搬了个一干二净时,李学璋两只眼睛圆瞪,手指都凉的。

徐焕一直说到姚老夫人连死,都是坚决不回永宁伯府,死在了别庄。

李学璋只听的头脑嗡嗡乱响,浑身麻木。

这不光是齐家,这是不慈不孝了。

“阿娘,怎么糊涂成这样?严氏……你大伯娘?”李学璋看向李文山,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老夫人的脾气,大伯最清楚,要不是大伯娘极力周全。”顿了顿,李文山苦笑道:“老夫人告您和大伯娘不孝的折子都递上去了,是严家舅舅拦回来的,老夫人说,既然不让她痛快,那大家就都别痛快。

她搬到别庄,也是因为她告状大伯娘拦着,她要赶走小三房,大伯娘拦着,她要打死人,大伯娘拦着,老夫人还说岚哥儿的进士及第是通门路使了银子的,是科场舞弊,要上折子拆穿这事,大伯娘也拦下了。

老夫人这才搬到别庄,不许家里任何人去,不见任何人,连章哥儿去,也是不许进门。老夫人说,就是要让满京城的人看看,她被这些不孝子孙逼到了什么份上。”

李学璋慢慢抬起手,捂在了脸上。

他知道他阿娘不识大体,却没想到她竟然自私自利到这种程度,为了自己一份不痛快,竟要把整个李家,她所有的儿女子孙拉进地狱里。

“这些年,大伯娘操碎了心,除了这些,二伯二婶,还有三哥,这些年惹下了不知道多少事,二婶空闲多,阿娘说二婶,每天就是想方设法的找点儿事出来闹,能有三天没闹事,必定就是真病了。大伯娘极不容易。”李文山看着李学璋,他也是刚知道他添了个七弟弟,对这位大伯,没有一肚皮,也有半肚皮的腹诽。

李学璋脸色青白。

老二两口子的脾气禀性,他非常清楚,从前阿娘一心想着要这个家好,好上加好,连阿娘在内,都是压着管着老二两口子。

现在,阿娘阿爹闹成这样,也就是严氏能把这样一个家撑到现在,平平安安没出什么事儿。

书房外面,二老爷李学珏高一声低一声的呵骂哭叫声传进来,夹杂着郭二太太哭声,和一声接一声的活不成了。

他们两口子等了这将近一个时辰,所有的耐性都已经耗尽了,他们需要大哥立刻给他们报仇,立刻给他们一个说法,立刻把他们所恨的人都毒打一顿……

徐焕斜着李学璋,这是李家家事,他没有说话的打算。

丁泽安却瞄着徐焕,外头是梅姐儿生父嫡母,被江延世阉了的,是梅姐儿唯一的兄长,虽说梅姐儿说了不管,可毕竟是梅姐儿娘家,这事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的事,就看看两位先生怎么做,这会儿,他就看着徐家舅舅,一会儿最好再问一句。

徐焕翘着腿喝茶,丁泽安态度恭敬的垂眼坐着,李文山看着李学璋,李学璋被外面这一阵阵的哭声骂声尖叫声扎的心口刺痛。

“叫他们进来。”李学璋站起来,出了屋门站住。

李学璋刚一出门,徐焕立刻站起来,踮着脚尖走到门口,挑起帘子,侧身屏气,看着外面。

李文山也急忙过来,踮着脚尖,从徐焕头上往外看,他比徐焕高一点点,丁泽安几步过来,蹲在徐焕腿边,也伸着脖子往外看。

“大哥,你回来这大半天,什么事儿都是事儿,就我家林哥儿这事,不是事儿是吧?阿娘刚死,尸骨未寒,你这兄弟之情,就荡然无存了?”李学珏一头冲进来,冲上两级台阶,被站在台阶边上的李学璋挡住,往后退下一级,仰着头,指着李学璋,气势如虹。

他家林家被人阉了,他们二房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他们居然都不管,这是天理难容的事,他占全了理儿!

“你还知道阿娘尸骨未寒?”李学璋的怒气比李学珏浓厚浓烈多了,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口啐在李学珏脸上,“阿娘刚刚咽气,你就置阿娘于不顾,就忙着点银子分家!你的孝道呢?你的良心呢?”

李学珏被李学璋这几句骂骂的气势下落,往后退了一步。

站在李学珏身后的郭二太太,因为儿子被阉这件惨事,心里的愤恨远甚于李学珏,只不过,她这愤恨,不在阉了她儿子的凶手身上,而是在长房和三房身上。

“阿娘没咽气,你们长房就动手偷阿娘的嫁妆,你当我们是傻子?你怎么有脸说我们爷!”

郭二太太一声尖叫提醒了李学珏,李学珏的气势立刻上涨回来,往前一步,指着李学璋,“你还有脸说我点银子分家,你媳妇,你儿子,你儿子媳妇,没等阿娘咽气,就偷阿娘的嫁妆,怎么,我没让你们偷光,你就倒打一耙,你怎么有脸说我!”

李学璋压根没想到李学珏竟敢这样跟他手指对手指,脸对脸的对训对骂,只气的气儿都要上不来了。

“放肆!”李学璋这一声训斥,尾声都有些抖了。

“我问你,林哥儿的事,你管,还是不管,管不管,你给句话。”李学珏这一步上去,一手指点回去,胆气上冲,他怕谁来!

“林哥儿为什么被人阉了,你没问问林哥儿?”李学璋强压着怒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意思,你不管是吧?那行,我去找族老,我倒要问问,我家林哥儿被人欺负成这样,你身为大伯,王八脖子一缩,站干岸儿看笑话不理不管不出头,这是什么道理!你是怎么兄友弟恭的,我倒要问个清楚!”

李学珏指着李学璋,气势汹汹,仿佛全天下的正理,都站在他背后撑着他。

“兄友弟恭,你的恭敬呢?”李学璋气的头懞,眼前的情形,眼前的李学珏,完全在他的预想之外了,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去瞧瞧,替你大伯说句话,不能再闹了。”屋里,徐焕推了下李文山,又踢了下丁泽安,“你也去。”

李文山忙掀帘出来,丁泽安紧跟其后。

“二伯,三哥的事,我和二哥,还六哥儿,一直在忙,先前也跟你说过,这事不好张扬,也不好报官,只能咱们自己悄悄的查。”李文山下了一级台阶,站在李学珏面前,“到底是谁干的,三哥跟二伯说了没有?”

“太太,这府上虽说规矩严谨,可今天外头来的人多,三哥的事,要是传出去,那往后,三哥还怎么出门?不得成了满京城的大笑话儿了。”丁泽安紧走几步,站到郭二太太面前,陪着几分小意,声音并不低的劝道。

“我没说你,我是问他,我就问他管不管!”李学珏被李文山一句三哥说了没有,问的目光闪烁,掉头指着李学璋叫起来。

“大伯怎么可能不管?大伯把我和丁二郎叫进去,这半天说的不就是三哥的事,三哥这事,只能关着门商量,是不是?这事急不得,二伯要是急,实在不行,咱们就报官,报了官,就能明锣明鼓的查,那就快了。”李文山再次接过话头。

“三哥的事,咱们人手少,梅姐儿去寻过秦王妃,秦王府有的是人手,秦王妃的意思,是要报官的,真要报了官。”丁泽安叹了口气,“三哥就是不全之人,往后别说仕途,就是出门……再说,三哥被人家割下来的东西,还没找到呢,报了官闹起来,万一人家剁碎了喂了狗啊鱼啊什么的……唉!”

丁泽安一边说一边叹气,郭二太太一张脸惨白。

她家林哥儿被阉了,阉成了不男不女,这要是传出去,林哥儿还怎么活?

“太太还是先回去吧,太太放心,不过早晚的事,必定能查出凶手是谁。”丁泽安见郭二太太惨白着一张脸,呆呆站着一言不发,一边说,一边招手,示意垂花门外的婆子进来扶郭二太太回去。

郭二太太被婆子架着,怔怔忡忡出了垂花门,缓过神来,甩着帕子,一边走,一边高一声低一声的痛哭起来。

李学珏七个不顺八个不服的横一眼李学璋,再横一眼李文山,连横了三四个来回,猛哼了一声,转身下了台阶,背着手,扬长而去。

李学璋直直的瞪着李学珏,看着他一路横着出了垂花门,只觉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弟弟,他嫡亲的弟弟,竟然能混帐愚蠢成这样!

李文山一路劝着李学璋,出了书房院门,小厮石砚迎着李文山一路小跑过来,李文山斜过一步,石砚凑近禀报了几句,李文山连连点头,几步跟上李学璋,低低道:“阿夏说一会儿过来。”

李学璋顿住步,“她是亲王妃……”

“肯定是妥当安排好的,大伯放心。”李文山接过李学璋的话答了句,转头看着丁泽安道:“你跟梅姐儿先回去吧。”

“我也该回去了。”不等丁泽安答话,徐焕先接了句,“我不进去了,泽安让梅姐儿问问她舅母,还有她太外婆走不走。”

丁泽安答应了,忙让人去叫人传话。

不大会儿,李文梅和姜尚文一起出来,各自回去,霍老夫人却留下没走。

第五百二十五章 貌似不相干

阮谨俞骑着马,一只手勒缰绳,一只手搂着坐在前面的大儿子阮慎言。

阮慎言今年六岁,如阮谨俞所盼,他这大儿子不但随他,还很有青出于蓝的苗头,不过,他这宝贝儿子是他从小儿抱大的,从一团只知道吃睡的小肉团儿,一天一天长到现在,个儿是一天一天长出来的,这淘气也是一点一点淘出来的,天天看着,阮谨俞压根没觉得他儿子有多淘气。聪明是比他聪明,淘气是有一点,不过也就一点点而已。

在淘气上头,阮慎行确实比他爹强,淘的很有规矩,从不敢闯大祸,不是因为懂事,而是因为他有个非常可怕的九姨。

这会儿,他九姨就在后面车子里,和他阿娘在一起,所以他是坚决不坐车,一定要跟着他爹骑马的。

阮谨俞抱着儿子在大门外下了马,李文彬和李文栎已经迎了出来。

二门里,李冬和李夏一前一后下了车,跟着迎出来的黄二奶奶和唐家瑞,往严夫人正院进去。

李学璋在正院,受了李冬和李夏的礼,略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他想好好和阮谨俞说说话儿,阮家这门姻亲,极其难得要紧。

生过两个孩子,李冬比从前略微胖了一点,有了几分雍容之意,一家主母做了五六年,言语从容,当姑娘时那丝怯意和不自信,早就荡然无存。

陈氏和她生的老七的事,她是刚才在车上,才听李夏说的,李夏让她知道就行了,见了大伯娘不必提起,她就一个字没提,和严夫人、霍老夫人说了一会儿两个孩子,就站起来,和唐家瑞一起,去看望气病了的赵大奶奶去了。

上房里只余了严夫人,霍老夫人和李夏。

李夏站起来,坐到严夫人旁边,侧头看着她,“大伯娘气色还行。”

“你太外婆劝了我半天了。”严夫人露出丝笑容。

“大伯娘有什么打算?”李夏接着问道。

“你太外婆说的对,我这个年纪了,过日子过的不过是份心境罢了。这府里,东院就养着你大伯两个小妾,他身边又没断过人。”顿了片刻,严夫人接着道:“那个孩子,我都奔着六十去的人了,人活七十古来稀,那孩子往后如何如何,我又看不到,管那些做什么?”

李夏低低嗯了一声。

“从前我打算的长远,想的长远,恨不能连孙子的孙子都安排妥当。这会儿,你看,哪有你能安排的?也没人照你安排的去走。你太外婆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就是这句话。

就算我高寿,能活个七老八十的,也不过十几年光景了,我不操那些没用的心了。

你大伯是男人,有志向,他去做他的,你大哥二哥,跟你大伯一样,心高志远,也随他们扑腾去,你四哥,他是个本份人,楠姐儿嫁的好,她又是个聪明的,你看看,这不是都挺好的?就这样吧。”

“大伯娘放心,四哥必定好好儿的,七姐姐也是。”李夏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我放心。”严夫人轻轻拍了拍李夏手,“你也放心,我有你太外婆时常往来说话,好得很呢。”

“明儿你大伯娘跟你大伯去婆台寺祭祀你祖父祖母,我和你大伯娘商量了,她就不跟着回来了陪我在婆台庵住几天。

离婆台庵不远有间山神庙,年年这个时候庙会,那间山神庙神戏唱的好,还有家将,满京城,我就瞧着那间山神庙的家将比明州府的好。

在京城住了几十年,你大伯娘竟然不知道婆台山下的山神庙会,我带她去开开眼。”

霍老夫人接话笑道。

李夏暗暗舒了口气,“让舅母陪着,舅母最喜欢这样的热闹。”

“要说喜欢热闹,楠姐儿才是最喜欢热闹,也不知道江宁府那边热不热闹,有好些年没见她了,怪想她的。”霍老夫人话说的随意。

“江宁府再热闹也比不上京城,七姐姐在江宁府呆了这些年,是该回来了。”李夏笑着,话说的也十分随意。

“大家大族,哪有楠姐儿这样的年青媳妇当家作主的理儿,楠姐儿在江宁府过的好,只要过得好,在哪儿都一样。”严夫人微笑道。

李夏陪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

李冬忙跟着出来,和李夏一起上了车,先往秦王府去。

端砚刚刚送走李夏退下来,竹玉在外面叫了声,掀帘进来,“端砚姐姐,刚才我哥哥捎话进来,说有点小事,让我回去一趟。”

“你回去吧,这会儿正好没什么事。”端砚拿了只鞋面绣着,笑答道,“明天中午前回来就行,能回来吗?”

“用不着明天中午,我家就在咱们园子后面一条巷子里,快的话,一个来时辰,就是慢,最多不过两个时辰。”竹玉忙答道:“我哥那个人,能有什么大事?回回叫我,都是鸡毛祘皮的事,我也是看着今天得空,他说有事,我就回去一趟,要是平时不得空的时候,我早给他顶回去了。我去去就回,晚饭要回来吃的。”

竹玉说笑了几句,出来径直往后园角门过去。

她不在外面过夜吃饭,回去立刻回来,不用带什么东西。

竹玉回到家,推院门进去,大哥陈安听到动静,从上房掀帘出来,站在廊下,看着竹玉,拧着眉头,很有几分不高兴,“从捎了话到现在,一两个时辰了,怎么慢成这样?”

“听大哥这话,还以为大哥是没从没领过差使,不知道当差是怎么回事的呢。”竹玉斜着她大哥,提着裙子上了台阶,从陈安身边擦身而过,“我能回来就很不容易了,这是端砚姐姐为人好,府里的规矩,大哥难道不知道?”

“行行行,你知道,你最知道规矩。”陈安被竹玉堵了几句,脾气反倒好些了,跟在竹玉后面进来。

“说吧,什么事,我就得了一会儿功夫。”竹玉进了屋,也不坐下,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大哥陈安道。

“坐下说话吧,从府里走过来,挺远的路,坐下歇会儿,喝杯茶。”陈安媳妇忙沏了杯茶端给竹玉。

“嫂子不用忙了,府里规矩重,我这就得走。”竹玉冲嫂子摆了摆手,转向陈安催促道:“赶紧说吧,我这就得赶回去。”

“你先出去。”陈安一脸不耐烦的吩咐媳妇,陈安媳妇柔顺的应了一声,忙转身出去。

“什么事儿?”竹玉蹙着眉头再次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陈安有几分不自在的用力拧了拧脖子,咳了几声,又拉了拉衣领,“是这么回事,你二哥不是开了家茶叶铺子么,都是生意上的事,你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