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楠咯的笑起来,“听说王爷跟陆将军是平辈论交情的。”

“陆将军还跟我们世子爷平辈论交情呢。”唐家珊笑接了句。

“哎!王爷是世子长辈……这不乱了套了,理不清了,我不理了。”李文楠刚理了个头,立刻就摆着手不理了,“那我得想想,今天我跟着谁论交情比较好。”

“七姑姑。”李章玉一只手牵着一个,从拱桥上一路跑过来。

“慢着些,看绊倒了。”李冬急忙扎着手迎上去。

李章茉和李章莉头一回跟着出门,两个人都是兴奋的两颊绯红,李章玉大姐派送十足的指派着两人;“快站好见礼,这是长沙王府的唐夫人,这是阮夫人。”

李章茉和李章莉有些笨拙的曲膝见礼,阮夫人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拉起两人,仔细打量着两人笑道:“这是你二妹妹和三妹妹?和你长的真像。”

“他们李家的姑娘个个生的好。”唐家珊伸手接过一个,一边打量一边夸奖道。

“进去再说话吧,这儿太阳大。”唐家瑞往里让诸人。

李章玉轻快的一步跳过去,挽着李文楠的胳膊,四下张望,“你没把如意带来?”

“如意昨天疯玩,说什么都不肯睡,今天我就罚她不许出门。”李文楠不客气道。

李章玉轻轻吐了下舌尖,“七姑姑真凶。如意还小呢。九姑姑迎出来了。”

李夏已经迎到了水阁外,古家六奶奶连氏,陈家二奶奶罗氏,跟着迎了出来。正站在水阁另一边,和弟媳妇万氏说着话的柏悦,也忙示意万夫人,一起迎过来。

二三十位夫人奶奶们,你说我笑,阔大的水阁都显的拥挤起来。

众人乱糟糟见了礼,三五成群,说笑成一片。

柏赔和李夏使了眼色,两人走到栏杆旁,迎着荷花的阵阵清风,柏悦低低笑道:“侯王妃也想来呢,被我劝住了。”

二皇子娶的是侯明理的大女儿侯若,她想来?

“是我疏忽了。”李夏一脸懊恼,“也不是没想到,是觉得……怕大家拘束,二爷,不象咱们这样。”李夏含糊了后半句话。

“侯氏这个人,腼腆的很,这些年,就是到我们家,也是能不去就不去,就是去了,也十分拘谨,说起来,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些年,头一回听说她想去谁家。”

柏悦说着,笑起来,“你不知道,侯氏一提起你,眼睛都亮了,一说起跟着你打金世子那一回,兴奋的不行,真是的,小孩子一样。”

“咦?”李夏惊讶无比,“那回我们胡闹,那位侯家姑娘是侯王妃?我一直以为是王妃的妹妹,我记得她,笑的脸都红了,罗二奶奶叫着太好看了下不去手,她也跟着叫。”

李夏说着,笑不可支,“她真是大福之人,后来嫁了个更加下不去手的。”

柏悦哈哈笑起来,“可不是,侯氏一说起你,就象交往了多少年一样,想见你想的不行。”柏悦一脸无奈的笑,“真是,回回看她那样子,我就想笑。二爷也是,一说起来,都是小时候王爷怎么待他好,带他往花树根上挖什么虫子的。”

“我也听王爷说过,说他小时候最喜欢二哥儿他们,好看的不得了,又聪明又懂事。”李夏神情微黯,“年里年外那会儿,王爷难过的睡不着觉。”

柏悦脸上的笑容微滞,片刻,低低叹了一声,“都过去了。前儿宫里出了点儿事儿,苏娘娘也算挺过来了,多亏了姚娘娘,这一两个月,饮食起居,格外尽心,总算熬过来了。”

李夏低低嗯了一声,深吸了口气,看着柏悦笑道:“我这个人粗心,常常记错人的,都是我不好,下个月是这湖里的荷花最好看的时候,我想请大家过来赏一回,要是侯王妃肯赏光,我下张帖子给她?”

“不用下帖子,她哪担得起?您是长辈呢。”柏悦一边说一边笑个不停,回过头,指了指水阁一角,正说的指手划脚的李文楠一群人,“阮夫人那天玩笑,说照理说,她到哪儿都得站着,都是长辈。我说那我跟她一样,也是个到哪儿都得站着的。”

李夏笑起来,“二爷不一样,可不能照这个论。”

“哪有什么不一样?再怎么论,您和王爷都是二爷的长辈,这话,可是二爷自己说的呢,二爷是打心眼里把王爷当长辈看。”柏悦一边说一边笑。

水阁里,李文楠招手叫李夏,“你们说好了没有?柏家姐姐快来,她们说打仗呢,非你不可了。”

“这一会儿就打起来了?可别叫我,我手重。”柏悦一边扬声应着,一边让李夏先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水阁。

李文梅正说着什么,阮夫人笑的前仰后合,见李夏和柏悦进来,忙往旁边让了让,招手示意两人。

柏悦挨着李文楠坐下,李夏坐到阮夫人旁边,看着李文梅挑眉道:“八姐姐说什么呢?怎么笑成这样了?”

“不得了!她们家老夫人要把八姐儿教成个上阵杀人的泼妇了!”李文楠指着李文梅,跺脚笑道。

“唉,”李文梅连声叹气,摊着手道:“你们还笑,我说的都是正经事儿,扎马步什么的就不说了,我们那位老祖宗,说我胆子太小,说这不行,得练,往厨房传了话,说往后府里的鸡,都留着让我杀,练胆。”

众人哄堂大笑,李文楠大瞪着眼睛,“你杀了?杀了多少?”

“我哪下得去手?大伯娘就说,唉,大伯娘比我们老祖宗体贴多了,说那鸡要是一刀没杀死,得扑腾一身血,太脏,让我先学着把鸽子闷死。”李文梅一脸苦楚。

“我觉得吧,你家老祖宗和你大伯娘真是为你好。”姜尚文很认真的和李文梅道:“不过我跟你说,这个不用练,逼到头上,能捅人的,不用练也照样一刀桶死人,胆子小的,练也练不出来。”

“真是这样?”阮夫人看着柏悦问道。

“不全是,姜大奶奶说的是将,至于当兵的,一定要练,就练个听号令,上了战场,血肉横飞,那箭象雨一样飞过来,人都是懞的,那会儿就看哪家练兵练的好,不是不怕,而是,怕极了怕傻了,就只知道听号令了。”柏悦带着笑。

“太可怕了,我还是病了算了,后来我就说我病了。”李文梅一脸惧色。

第五百四十六章 心和心

众人的大笑声中,李文楠瞄着明显有心事的罗二奶奶,不动声色的挪过去,紧挨她坐下,仔细看着她的脸色笑道:“看你这气色,怎么了?总不是陈二郎给你气受了吧?”

罗尚书稳稳坐在尚书位置上,很得圣宠,罗二奶奶大哥中了进士,少年新进,二哥举试名列在前,罗家这样的如今好,以后也许更好的人家,陈家那么个除了罗二奶奶的丈夫陈省,别的子弟都提不起的人家,怎么敢欺负她?

正是因为不可能,李文楠才开了这么个玩笑,没想到罗二奶奶眼圈一红,眼泪差点下来,李文楠吓了一跳,“真是陈二郎欺负你了?他怎么敢?你……”

“不是,你别大声。”罗二奶奶下意识的瞄了眼四周,“不是他,是……”罗二奶奶的话哽住,轻轻拉了拉李文楠,往旁边挪了挪,才接着低低道:“从前在娘家时,就是咱俩最好,这话,也就跟你说说,你看我,嫁到陈家这都,五六年了,一儿半女没有。”

罗二奶奶拧过头,哽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李文楠两根眉毛抬的高高的,“陈二郎怪你了?说你生不出孩子了?”

“二郎倒没说什么,是家里人。”罗二奶奶含糊了句,“还有我自己。”

“头一条,这成亲好几年没孩子的,可不只你一个,梅姐儿,也嫁过去两三年了,还有徐家舅母,也好几年了吧,这都不说了,哪,阮夫人,多少年了,也没见她怎么样,这算什么事儿?陈家人给你脸色看了?”

“嗯。”罗二奶奶嗯了一声,再瞄了眼四周,声音压的更低,“原本还好,今年,反正你也不是外人,腊月里,长房老五,让人给,阉了。”

李文楠听到个阉字,猛的噎了一声,“连他也……我没想到。”

“二郎说他自作孽,活该。”罗二奶奶想到她阿爹那年的主考被陈眙的荒唐搅黄的事,啐了一口,“可你也知道,陈家这一代子弟虽然不少,可嫡出的两房,统共就长房的大爷,五爷,还有我们二爷是嫡出,就是庶出的,统共也就一个,还笨的要死,我们老太太就急了。”

“再急也怪不到你身上,这是他们陈家的事。”李文楠皱眉了,“要说人丁单薄,再怎么也单薄不过丁家吧。”

“你们说什么呢?是说我们丁家?”李文梅耳朵挂了个丁字,欠身过来,笑问道。

“你过来说话,就是说的你们家。”李文楠招手叫李文梅。

李文梅忙挪过来坐到罗二奶奶旁边。

“二奶奶没孩子,陈家怪她呢。”李文楠一句话总结了她和罗二奶奶这半天的对话。

“怎么能怪到你头上?这可混帐了。”李文梅如今早就没有了早年的畏缩,敢说爱笑,明朗爽利。

“舅母过来说话。”李文楠见姜尚文看着她们,一脸的好奇,招手叫她,姜尚文两步窜到李文楠身边坐下,“有什么笑话儿?”

“可不是个大笑话儿。”李文梅笑起来,“罗家姐姐没孩子,陈家人怪她呢。这不是笑话儿?

今年正月里,我们老祖宗和大伯娘到寺里给老夫人老太爷送场法会,我母亲见了我们老祖宗,没说几句话,就说我嫁过去这好几年了,也没生出个一儿半女,她一想到这个,就愧疚的睡不着觉。

我们老祖宗说,丁家子嗣丰盛还是单薄,有还是没有,成才还是不成才,这都得看丁家祖宗给子孙积下多少功德,留下多少余庆,说她和我们老太爷杀了一辈子人,就算没孩子,也是他们没积德连累了我。”

姜尚文噗一声笑出了声,“我们老夫人也这么说。我跟大郎说,也得怪我,我杀过人。大郎说他也杀过,不只一个,说正好,我俩以后谁也不用怪谁了。”

罗二奶奶没屏住笑出了声。

“陆将军也这么说,”李文梅挽着罗二奶奶的胳膊,“你看陆将军和阮夫人,成亲这么多年没个一儿半女,阮夫人说,回回都是她宽慰陆将军,说能嫁给他这辈子就知足了,有孩子好,没孩子也好,她不在乎这个。”

“你们,都是有福气的。”罗二奶奶心里一阵酸苦。

“福气都是自己挣的。不说你们府上那些长辈,二郎对你怎么样?孩子这事,他说过什么没有?”李文楠看着罗二奶奶,关切道。

李文梅和姜尚文也关切的看着罗二奶奶。

罗二奶奶犹豫了下,“他倒,没说什么,二郎自己也不会多想这事,就是有时候听家里长辈念叨,有点儿烦,我也挺烦的。”

“只要你家二爷不计较,别人,你管他呢,反下他们府上,也没人敢欺负你,别理就是了。闲话这种东西,要是计较起来,能活活气死。”姜尚文松了口气。

李文梅和李文楠对视了一眼,看罗二奶奶这份犹豫样儿,只怕她家二郎,也不是一点儿没抱怨过。

“三姐姐,”李文梅落低声音,换了从前的称呼,“长辈们怎么想,犯不着多想,都是长辈,上了年纪,他们也不能怎么着你,最多,听几句闲话罢了,象徐家舅母说的,不必理会。不过。”

李文梅又看了眼李文楠,“二郎要是,我是说要是,有一星半点这个意思,你得拿话堵回去,我家老祖宗说的是正理,他们陈家子嗣怎么样,这种积福修德的大事,你担不起,罗家搭不上,可不能让二郎和他家长辈一样,弯到这上头犯了糊涂。”

“嗯,多谢你。”罗二奶奶沉默片刻,慢慢点了下头,看着李文梅,郑重谢道。

……

秦王府开府以来,头一回待客,虽说没多少人,又都是各家小娘子小媳妇,可府里上上下下还是略有些紧张。

特别是端砚和湖颖几个,这是她们跟着她们家姑娘以来,头一回作为主事人张罗这样的宴请,从前虽说跟着张罗过不知道多少回,可作为主事人这是头一回,一直紧张到陆续有人告辞,处处妥当,端砚和湖颖等人才松了口气。

诸人陆续告辞,李文楠等到最后,拉着李夏坐在水阁平台上,瞄了眼已经走空的四周,郑重道:“阿夏,有几句要紧的话,得问问你。”

“你说。”李夏迎着李文楠的目光,挪了挪坐端正了,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王爷,到底什么意思?”李文楠憋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问。

“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李夏一根眉毛挑起,斜睇着李文楠。

“你明知道什么意思,就是那个意思。”李文楠横了李夏一眼,以示对她明知故问的不满。

“是你要问的,你还是你家七爷让你问的?”李夏反问道。

“这有什么分别?他想知道,我更想知道。”李文楠摊着手。

“当然有分别,要是你自己要问,那就是,听你们七爷的就是了,你们夫妻一体,七爷的见识,比你强了两三点,你们两个,夫唱妇随就是了。”李夏带着笑,慢条斯理。

“要是七郎想知道呢?”李文楠眉头微蹙。

“唐家的意思,唐尚书的意思,你都是知道的,唐家把你和七爷留在京城,京城里的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管你和七爷做什么,都是你们两个的意思,不是唐家。

要是你们运道好,碰巧了,得了大彩头,唐家这一代,就多了一根柱石,这是家族的荣光。

可要是有什么祸事,那就是你们两个的事,唐家不会替你们承担半分,你们一家不管在谁手上粉身碎骨,唐家肯定是半点介蒂都不会有,就象唐嫔的死。”

李夏神情严肃,直视着李文楠,“你想到了,可你大约没想到这一步,你们七爷想到哪一步,我不知道,这些话,你说给他听。

王爷是什么打算,不是他该知道的,他要掂量的,也不该是王爷的打算,而是你们两个,还有如意,身为唐家嫡长嫡子,少年进士,前程无量,犯得着,冒这个风险吗?”

“他既然让我探你的话,我觉得,他是觉得犯得着。七郎不是守成的人,他规矩守得好,那是因为从小家教太严,要是有机会冒个险什么的,他简直……唉。”

李文楠叹了口气,“阿夏,你知道我,说起来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我最愿意象阿娘那样,一辈子平安福气。

可七郎……你不知道,他跟我说起来朝中局势,这个那个,那个兴奋样儿,翁翁太婆,还有父亲母亲他们一走,他就象是只脱了锁的猢狲,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几件顺心畅意的事,这话是你说的,我看七郎那个样子,要是能让他顺心畅意这一回,他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他心满意足,我也心满意足。如意,”

李文楠沉默片刻,“有阿娘呢,还有唐家,她是个女孩儿。”

李夏看着李文楠,好一会儿,露出丝笑意,“我让郭胜去找七郎说话,放心,如意那么好的孩子,她不会有事。”

“好。”李文楠站起来,“那我走了,你送不送我?”

“当然送。”李夏跟着站起来,和李文楠并肩往外走。

看着李夏送走李文楠,端砚和湖颖等人长长松了口气,这头一回待客,总算是圆圆满满的结束了。

湖颖往上房当值,端砚看着人收拾清点,竹玉看着人收拾好茶水上的物什,瞄见端砚站在库房前,看着人清点入库今天动用的各样器皿摆件,犹豫了下,走到端砚旁边笑道:“端砚姐姐累坏了吧?”

“还好,今儿好几位夸咱们府上茶沏的好,你用心了,晚上我禀了王妃,明儿论功,茶水上得给一等。”端砚笑容轻松,今天的茶水上是没话说。

“多谢端砚姐姐。”竹玉忙曲了曲膝,“自从王妃归家,咱们府上总算规整起来了。如今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各司其职,都尽心尽力,安心得很,因为都知道王妃最公正不过,就没什么事能瞒得过王妃,有功必奖,有过必罚,端砚姐姐和湖颖她们也是这样,那个怎么说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均了就好,大家心服口服。”

“倒是你把我夸了一通。”端砚失笑,“瞧你这样子,又要请假回趟家了?”

“不是,瞧端砚姐姐说的……唉,端砚姐姐太聪明了,好招人嫌。”竹玉又是笑又是叹气。

“那是什么事,说吧。”端砚笑道。

“是……”竹玉犹豫了下,好象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从哪儿说呢,我们家,端砚姐姐肯定知道,我阿娘从前在太后身边侍候茶水,我二哥小时候生了场病,五六岁上头,一条腿废了,后来,二哥七八岁的时候,阿娘求了太后身边的韩尚宫,放出了二哥和阿爹的身契,又赏了一百两银子,二哥就到人家铺子里学做生意,学了两三年,差不多了,阿爹就帮他开了间茶叶铺子。”

这些端砚都知道,不过还是凝神听着。

“二哥挺会做生意的,又借着阿娘在宫里侍候茶水,时不常打一打御用的幌子,茶叶铺子一开出来,生意就很不错,隔年,大哥就拿了大嫂的嫁妆银子出来,和二哥合开了第二家铺子,到现在,京城两家铺子,外地还有两家。

太后走后,阿娘被拨去守陵,大哥和阿爹生过让我求一求王爷,放大哥一家出府的念头。”

竹玉说到这里,顿住话,紧紧抿着嘴,看起来隐隐有几分愤忿之意,片刻,才接着道:“至于我,阿爹是明说的,把我留在王府就行了,一个女孩儿,就是抄家,也连累不到他们,可要是往后王府还跟从前一样威风赫赫的,有我在王府,该得的好处,一样儿都少不了。”

端砚眉梢略挑,惊讶的看着竹玉,这么说话,可有点儿不孝的嫌疑了。

“还有阿娘,阿爹和大哥他们,一点儿也没替阿娘想过,从来没想过托一托人,花些银子,或是让我求一求王爷,把阿娘放回来,阿爹那话,就是当阿娘已经死了。”

竹玉声音微抖,端砚抬手抚在她背后,轻轻拍了两下,长叹了口气。

“我跟阿娘……这个家这十几年几十年,都是靠阿娘,靠阿娘的月钱养家,靠阿娘跟太后讨恩赏,现在又指使我。可阿娘跟我,就跟他们手里的抹布一样,用起来可顺手了,脏了烂了,随手就扔,半点不心疼。”竹玉声调里满溢着压不住的愤忿。

“姐姐别笑话我,我说到哪儿了?是了,太后刚走的时候,阿爹和大哥生过出府的主意,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爹和大哥又改了主意了,我每趟回去,都是他们翻着花儿找借口把我叫回去,开始还好,就是问一句两句王妃爱喝什么茶,淡一点还是浓一点这些,这几回,我觉得有点儿不对了……”

“咱们回去说话。”端砚听的一颗心猛的跳了几跳,急忙打断了竹玉的话,“这儿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我这胳膊有点儿疼,你要是没什么事,替我捏一捏。”

“嗯。”竹玉下意识的扫了眼四周,跟着端砚,往李夏的正院过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喜忧

李夏看着竹玉垂手退出,吩咐端砚,“找个由头,就说府里少东西了,你和韩尚宫,今天晚上将府里严查一遍,拿到犯事儿的,杀一儆百。

从今天起,二门内外,各自院子,各守本份,不许越界一步。再有人要回家,或是有人找,都得我点了头。”

“是。”端砚先应了,看着李夏,有几分迟疑。

“我不是信不过她,”李夏看着端砚,露出丝丝笑意,“这么做,一来,是为了不让她为难,若没有这些话,她父兄让她回去,她推脱起来不容易,要是回去了,”

李夏顿了顿,“那毕竟是父兄,血脉之亲,何必让她处在两难之间,忠孝不能两全呢。二来,也是为了她父兄好,不让利用他们的人生出太多的疑心。想利用他们的人,比他们精明太多了,要是让他们觉得不对。”

李夏叹了口气,“不过几条贱命,说没就没了,能保全一些,就保全一二吧。”

“是我想左了,王妃慈悲。”端砚深曲膝到底。

“嗯,去吧,让人看看王爷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请陆将军过来一趟。”李夏笑着吩咐。

端砚应了,垂手退出。

陆仪到的很快,站在垂花门外,等李夏出来。

李夏带着黄太监进了垂花门,陆仪忙上前半步,长揖见礼。

“竹玉刚刚禀了些事,她父兄受人指使,让她探问我和王爷饮食起居诸般细节,牵着陈家父子的那根线,在苏广溢手里,还是受控于苏烨,查清楚没有?”

李夏一句客气话没有,直截了当问道。

陆仪一个怔神,随即反应过来,“还没查清楚,不过郭胜的意思,这根线应该是牵在苏烨手上的,那这根线,要断掉吗?”

“不用。”李夏眼睛微眯,“先放着。苏家屡次示好,可该下手的时候,半点不会客气,王爷身边,特别是在这座王府之外,还请将军多多费心。”

李夏冲陆仪郑重曲膝。

“不敢当!王妃言重了,不敢当。”陆仪急忙拱手侧身,避过李夏这一礼。

“还有件小事,今天席上,阮氏好象有点儿不大妥当,她说是大约受了寒气,胃气不服,说在这王府里请太医不合适,你回去仔细看看脉案,好与不好,都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有点儿放心不下。”

李夏说完正事,笑容流露。

“她昨天也是有点儿胃气不服的样子,我这就让人请常太医过府,常太医治胃病是国手,王妃放心。”陆仪忙欠身答话。见李夏没再说什么,垂手告退。

一直到隔天傍晚,秦王回到王府,陆仪和阮夫人都没打发人过来,李夏觉得奇怪,想打发去陆府问一声,想了几回又忍住了,陆将军和阮夫人都是极妥当周到的人,没打发人过来,必定要暂时不方便打发人的原因,且等一等。

秦王忙完公务,回到正院,一进门,看到李夏就笑起来,“这大半天我就急着赶紧见到你,有件喜事儿,憋了大半天了。阮氏,象是怀上了。”

“真的?”李夏惊喜交加,“几个月了?诊准了?”

“阿凤说最多也就两个月。”秦王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个不停,“请了柳太医,悄悄儿请的,还请了陶医正,都说十有八九是,不过月份太小,再过半个月才能十拿九稳了。阿凤嘱咐过柳太医和陶医正,这事不用嘱咐,柳太医和陶医正都是懂规矩的,胎儿没坐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人知道最好。

阿凤就跟我说了,让我回来跟你透一句。还嘱咐我两三遍,一定要跟你说清楚,只是象,还不一定呢,说是免得让你空欢喜一场。”

“他不怕自己空欢喜一场,倒担心我?”李夏笑个不停,“阿弥陀佛,这是好事多磨,行了,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

……

夜色中,郭胜拎着五香花生米,溜溜跶跶往陆府过去。

他正吃饭,承影把门拍的啪啪响,说将军请他过府说话儿。

他收拾收拾,立刻就出来了,可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到有什么大事,要过府说话,叫的这样急,这事儿,只怕小不了。

郭胜一边走,一边挨个过着最近的大事,过完大事再过小事,姑娘说过,风起于苹末,小事就是大事。

一直过到进了陆府角门,筛出了七八件事,可这七八件事,好象哪一件都不怎么象。

郭胜推开那间空院院门,已经搭好了天棚,空荡荡的院子里,放了三张竹躺椅,一张坐着陆仪,一张坐着金拙言,椅子中间,放着张市井常见的榆木桌子,桌子上放着酒壶杯子,桌子下,放着两只不算小的酒坛子。

“这是有大事啊。”郭胜关了院门,坐到他那张椅子上,将五香花生米摊在桌子上,自己倒了杯酒,看看自在晃着脚的陆仪,和眉头微蹙的金拙言,冲金拙言抬了抬下巴,“你也是刚到?”

“嗯,刚坐下,瞧你这样子,没猜到什么事儿?”金拙言端起杯子抿了口酒。

“你知道?”郭胜冲金拙言举了举杯子,也抿了口茶。

“什么事儿?说吧。”金拙言没答郭胜的话,看着自自在在抿着酒的陆仪道。

“非得有事?”陆仪微微欠身,表情愉快,“咱们喝酒吃花生,就是喝喝酒吃吃花生,哪有过什么事?”

“这话,就一个呸字。”郭胜捏了粒花生扔嘴里,不客气道。

“郭兄所言极是。”金拙言冲郭胜举了举杯子。

“真没事,今儿月光好,请你们喝几杯陈年女儿红,才不枉废了今天这大好月光。”陆仪心情愉快的往下举了举杯子。

“这月,在哪儿呢?”郭胜往后靠在椅背里,仰头看天,天上那一弯细弱的月牙儿,在云中时隐时现,仔细看,倒也能看出几分趣味。

“瞧你这样子,高兴得很呢,得什么彩头了?”金拙言眉头紧拧,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彩头?

“真没什么事儿。”陆仪抹了把脸,轻轻咳了一声,把一脸的愉快按进去了些,“陈家那个线头,今天有个好信儿。”

陆仪将陈竹玉心生疑惑,主动找李夏说了前因后果的事说了,“……真是得天之助,陈家那一头,是在苏相手上,还是在苏烨手上,你这儿确切了没有?”陆仪看向郭胜问道。

“应该是苏烨,有两回信儿递进苏府,陈老爹很快就得了回信走了,那两回,苏广溢都没在府里,苏烨却在。”

“苏家父子,苏相肯定盯在朝堂,这些阴私之事,应该都是由苏烨打理的。”金拙言接话道:“飘飘若仙人,做的却是这样的阴暗之事,这人哪,真是不能穷究。”

“刚刚来前,我得了个信儿,说是北上的两路军将军突然病亡,为稳军心,只说病了,北上的那两路军,军心一直动荡不稳。”郭胜一口酒一粒花生,倒不耽误他说话。

他晚饭没来得及吃就过来了,吃点花生顶顶饥。

“柏乔的信儿?”金拙言下意识的坐直了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