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享堂吗?”李夏笑了一阵子,看着金拙言问道。

这是困扰了她十来年的一件事,她来过十几趟,每次都是象现在这样,在这里,这些亭子里停留,这四周都是山林树木,从这里到山顶,再往四周,她都让人探查过,除了山林树木,还是山林树木,先李太后真的葬在这里吗?还是这整座山,就只是座享堂?

“这里就是。”金拙言看了圈四周,“我也不知道陵墓在哪里,甚至在不在这里。翁翁说,当初,高祖是先李太后安葬的,先李太后走后,是太祖和太夫人一起安葬的。

高祖和先李太后之前,程家人都要归葬南边,阮家就是程氏在南边的守墓人。”

“拙言过来帮个忙。”金拙言话音刚落,古六招着手扬声叫他,“快点快点。”

金拙言有几分不情愿,不过还是站起来,过去帮忙烤肉。

“说说先李太后。”李夏拉着秦王坐下,递了杯茶给他。

“先李太后,”秦王顿了顿,好象在想怎么说才合适,“很神奇,太祖有本笔记,晚年的时候,常常提到先李太后,不过说的话让人不解,很象胡言乱语。比如,太祖说,不知道要历经几世,人才能过上神仙的日子,一日万里。”

李夏凝神听着,皱起了眉头,“这本笔记,我怎么没看到过?”

她有一本太祖的笔记,可哪有这样的话?这是哪一本?

“金家留着一本太祖笔记抄本,我小时候阿娘拿给我看过,我和阿娘在杭城的时候,长沙王府走了一回水,就烧了几间房子,就有这本抄本。”秦王叹了口气。

“唉!”李夏遗憾之极的长叹了口气,“你再说说,还有什么?你看过一遍的书,至少能记住八九,这本你肯定能记全,还有什么?”

“太祖和先唐皇后,夫妻情深,唐皇后活着时,太祖后宫只有唐后一人,唐后死后,后宫一直空无一人,太祖说,这才是人伦正道。”

“太祖真是了不起。”李夏发自内心的感叹,“神仙一样,真正的圣人。”

“王爷!您跟王妃要不要来试试?这肉就是现烤现吃最好。”亭子旁的宽敞空地上,郭胜站起来,扬声招呼两人。

“去看看?”秦王微微伸头看了眼,和李夏笑道。

李夏抽抽鼻子,闻着扑鼻的烤肉香味,嘴里一阵津液涌上来,急忙点头,“我饿了,咱们去吃烤肉,我烤给你吃。”

陆仪见两人过来,干脆让小厮把椅子搬过来,围在烤炉旁,郭胜忙递了把烤的半熟的鹿肉羊肉串给秦王和李夏。

李夏一把抢过,一把没翻过来,肉串掉了一半在地上。

秦王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从李夏手里接过肉串,“还是我来吧,我七八岁时,就跟着阿凤学行军打仗这种事儿,自己做吃的,是最先要学的。”

秦王果然比李夏熟练太多了,在旺火中翻转着肉串,很快就烤好一串,放到李夏面前的银盘中。

李夏不客气的拿起来,先咬了一口,仔细品了品,先将烤肉串递到两只手烤肉的秦王面前,“你尝尝。”

秦王就着李夏的手咬了一口,连连点头。

“你这烤肉的手艺真是不错。”李夏看着郭胜夸奖道。

郭胜顿时眉飞色舞,“谢王妃夸奖,从前……艰苦,又想吃点儿可口的,就挖空心思,这厨艺就出来了。”

“富贵说你油泼面做的也是一绝?”陆仪笑问道。

“一绝算不上,比京城那家山西面馆略强一点而已。”郭胜得意的谦虚道。

“比山西面馆略强一点,还而已!”古六哈了一声,“老郭,你可真是不谦虚。哪天请我吃碗油泼面?”

“我也想吃油泼面。”听到油泼面,李夏下意识的想到烂糊面。

“这容易,晚上我就给大家做油泼面!”郭胜立刻豪气答应。

“老郭改行做厨子算了。”金拙言烤熟了一串肉,闻了闻,再伸头过去闻了闻挨着他的郭胜烤的肉,再看自己烤的肉,一脸真正的嫌弃。“咱们换换,你尝尝我的手艺。”

第五百四十四章 结案

李夏和秦王在皇陵住足了三天,到第四天,才启程回到京城。

进了城门,秦王和金拙言往宫请见缴旨,郭胜跟着李夏回秦王府。

李夏在二门里下了车,叫进郭胜,“有事?”

“是,进城门前得了信儿,冯杰的案子已经结了,如陈江所料,冯杰所告查无实据,拟定将冯杰流放三千里,这个流放三千里,过轻了,朱喜说陈江昨晚得知后,十分感慨,喝酒到醉。”

“感慨冯家有冤不能申?”李夏笑起来,“杨承志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陈江还是不肯放手?”

“是,赵长海被迫致仕后,骆远航的案子,都觉得陈江该放手了,再这样究追不舍,就太过了。”郭胜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他不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不过陈江这个人,这样的正义感,却让他生出股敬佩之感。

“那个书办,到京城了?”李夏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只是个人证,他拿的卷宗文书,定不了骆远航的罪,骆远航极其聪明,他那个幕僚洪先生,家里几代人做师爷,刑名钱粮都有,手脚极干净。”

郭胜带着丝苦笑,“这案子跟冯杰的案子一样,查明是查明了,可就是人证物证不全,不好定罪。陈江发过好几回牢骚,说这要是在地方,只要查明无误,就能定罪,这里的被告全是惹不起的人物,查明了不行,还得证据确凿,这证据确凿,就是难为人。”

“冯杰一案,昨天有了结论,今天早朝后,大约要先递到中书,请几位相公过目之后,再正式上折子,也很快,你盯着些,后续跟上。”

李夏没理郭胜那些话,沉默片刻,吩咐道。

“王妃放心。”郭胜忙应了。

“冯杰一个死字不够,冯杰出事之后,你立刻去找金拙言,让他挑些人上折子为冯杰叫一叫冤屈,还有,让陈江也借此事推一推杨承志一案,陈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李夏接着吩咐。

“冯杰事出后再找世子,只怕来不及,要不……”郭胜拧眉道。

“来得及。”李夏斜睨着郭胜,“冯杰之事后,你去找金拙言,不过是借个势而已,之前就先去找了……”李夏拖着长音,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郭胜呃了一声,“世子……”不是外人四个字,郭胜没敢说出来,不是秦王府的外人,可不一定不是他和姑娘的外人。

“对自己人,能做好的,也要尽力做好,不能因为自己人,就肆无忌惮。再说,世间事千丝万缕,勾勾连连,一件事出来,会扯出另一件,直到扯出全部,何苦呢。”

李夏听出了郭胜没说出来的意思,解释了一句。

哪怕世人都知道冯家罪大恶极,手上沾了江淮和两浙上万人、几万人的鲜血,对着冯杰这么个孤弱孩子,这些人还是会怜悯不已,会替他求告,会责骂杀了他的人残忍没有人性,至于那些死于冯家刀下的成千上万的人,流成河的血……他们又没亲眼看到,死的又不是他和他的亲人,那被抢被夺,被一把火烧尽,又不是他的钱……

世上多的是这样的慈悲。

如今冯杰又举告了江家,由害人者,翻成了苦主,那就更可怜,更是要慈悲为怀了。

是她把他翻成苦主的,她来了结。

“看好杨承志一子一女,陈江也是个不择手段的。”李夏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两步,又顿步回身补了一句。

郭胜一个怔神,急忙欠身答应。

冯杰一案的折子递上去,再批转下来的非常快,隔天早朝后,旨意就下了,冯杰所言查无实据,念在冯杰年纪尚幼,不知父兄之恶,不予追究。

当天傍晚,冯杰从潘楼街拐角的潘家酒楼楼顶一跃而下,在潘楼街的青石路上,摔的脑浆崩裂。

五月末的京城,傍晚时分是最热闹的时候,京城最热闹繁华的潘楼街上,摩肩擦踵,街道两边,不管是酒楼还是茶坊,家家都是满客,跳楼惨死的冯杰,惊动了整个京城。

郭胜正在得胜桥郑家老店吃油饼,得了信儿,立刻往长沙王府去寻金拙言。

太子宫里,太子妃魏玉泽陪女儿玩了一会儿,正要让人传饭,一个女使急急跑进来,姚娘娘请她立刻过去一趟。

魏玉泽心里涌起股不祥的预感,急忙跟着小女使往宫里进去。

小女使脚步急匆,没往姚贤妃的宫里去,径直去了赵昭仪宫里。

赵氏和孙氏诊出孕脉之后,皇上非常高兴,也是为了让两位美人儿更好的保胎养胎,两人都晋了昭仪,拨了单独的宫院居住。

姚贤妃站在赵昭仪院门外十几步,正伸着脖子,有些焦急不安的看着魏玉泽要过去的方向。

“出什么事了?”魏玉泽转个弯,一眼看到姚贤妃,急忙紧走几步,迎上去问道。

“是赵氏,说是不大好,太医在里面呢,我也是刚到,进去看看吧。”姚贤妃不停的绞着手里的帕子,看起来担忧而仓惶。

“娘娘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魏玉泽同情的看着惴惴不安的姚贤妃,低声安慰了句。

“我也这么想。”姚贤妃勉强笑了笑,让着魏玉泽,一起进了院门。

刚进院门没走几步,两人就听到上房内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魏玉泽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姚贤妃紧跟其后,直奔上房。

柳太医站在上房门口,看到魏玉泽和姚贤妃,隔着很远就躬身见礼,指了指屋里,长叹了口气。

“孩子没了?”魏玉泽脱口问道。

柳太医再次长叹,点了点头。

魏玉泽脸色微变,急步进去。

赵昭仪正埋头在婆子怀里,哭的抬不起头,站在床脚的女使看到魏玉泽和姚贤妃进来,带着一脸眼泪,捧起条满是鲜血的中衣给两人看。

魏玉泽直直瞪着那件中衣和中衣上的鲜血,厉声呵问:“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女使吓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婆子也要起身跪下,姚贤妃忙上前一步按住她,“你别动,好好侍候你家昭仪。”

婆子感激的看着姚贤妃,低低谢了句。

“回娘娘,都好好儿的,早上起来的跟平时一样,早饭也跟平时一样,早饭后婢子,还有王嬷嬷,陪昭仪在这院子里走了五圈,中午饭也和平时一样,没多也没少,吃了饭,昭仪看了一会儿书,在廊下走了三四圈,这也和平时一样,接着就歇了午觉。

午觉醒来,昭仪就觉得不大好,说是肚子涨,婢子和王嬷嬷都听到了,昭仪肚子咕噜的响。婢子和王嬷嬷都吓坏了,赶紧就让人禀了娘娘,刚把人打发出门,昭仪就痛的惨叫不停,就……”

使女指着血淋淋的中衣,失声痛哭。

“柳太医呢?怎么回事?”使女说了一通一切正常,魏玉泽扬声问门外的柳太医。

“回娘娘,臣每天请一趟平安脉,昨天脉象一切如常,臣实在想不出原因,不过,怀胎头三个月,极易小产,多数小产说不上来究竟是因为什么。”柳太医的解释也跟使女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三个字。

魏玉泽紧紧抿着嘴,脸色不怎么好看,沉默片刻,正要问一问姚贤妃的意见,门外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传进来,“不好了!娘娘!太医,快,我家照仪不好了,快!”

魏玉泽提着裙子就往外冲,柳太医年纪虽大,腿脚倒不慢,跟在魏玉泽后面,直奔旁边孙昭仪的住处。

姚贤妃扶着个小女使,紧跟的在后面。

赵昭仪和孙昭仪的住处是紧挨着的,魏玉泽冲出赵昭仪的院门,几步奔跑,就冲进了孙昭仪的院门,上房内,孙昭仪哭的比赵昭仪还凄惨。

她也小产了。

柳太医直冲进上房诊脉。魏玉泽呆呆站在上房门口,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身看着走的气喘的姚贤妃,眼泪突然掉下来,“是娘娘,她怎么能……”

姚贤妃一步扑前,伸手捂住了魏玉泽的嘴,“你这孩子,吓糊涂了,别怕,柳太医不是说了,头三个月极易小产,这事多得很。”

魏玉泽被姚贤妃捂着嘴,不停的点头,抬手推开姚贤妃的手,“我知道,我……失态了,谢谢您。”

“没事就好,别多想,都是为了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别多想。”姚贤妃含含糊糊的安慰魏玉泽。

魏玉泽看着姚贤妃,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没能说出来,低头抵在姚贤妃肩膀上,好半天才抬起头。

晚饭时秦王没在府里,李夏刚吃了饭,韩尚宫掀帘子往里探头看了眼,见李夏已经吃好了饭,正抿着茶看一卷不知道什么,放重脚步,进来笑道:“王妃,宫里出了点儿事儿。”

“嗯?”李夏放下手卷,看向韩尚宫。

韩尚宫将赵氏和孙氏同时小产的事说了,露出丝说不上来什么意味的笑,“还有件事,姚氏话传的极仔细,说是,听说赵氏小产的时候,太子妃脸色就很不好看,等到孙氏再小产时,太子妃就有些失态。”

韩尚宫将魏玉泽和姚贤妃几句对话,以及魏玉泽当时的神情仔细说了。

李夏凝神听着,眼睛微眯又舒开,听韩尚宫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魏玉泽来说,象从前那样,作为未过门的秦王遗孀,在庵堂里礼佛念经终老,也许比现在更好一些。

“……这魏家姐儿,当初娘娘就是嫌弃她这个,心太软了可不是好事儿,这眼力也不行,姚氏……唉,王妃可比她小得多,王妃头一回见姚氏,就知道姚氏不简单,这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韩尚宫十分感慨。

“江娘娘明儿就要接掌回后宫了,赵氏和孙氏的事,姚娘娘都清理干净了吧?”李夏不想多说魏玉泽。

“王妃放心,姚氏做事,极少自己出手,这赵氏和孙氏,都是自己吞的饵,姚氏不过让人放了话,说是这有了身孕升了位,从来没有因为小产再降下来的理儿,又让人透话过去,怎么样才能象是有了孕脉,这两个妮子,利欲熏心,胆子是真不小,心计也够,赶着明天江娘娘出门前,一个接一个就小产了。

偏偏太子妃这个傻孩子,还以为江娘娘怎么样,这可真是!”

韩尚宫一边笑一边摇头。

李夏有几分出神,姚氏确实最擅长使用这样的手段,从前,她也诱惑过自己……

“……江娘娘是个聪明人,偏偏脾气太暴,就因为她这脾气,太子跟她离了心,如今,太子妃也跟她离了心,可真是。”

韩尚宫感慨不已。

“从前我跟娘娘说,不知道要经过什么样的事儿,江娘娘这脾气才能改一改,娘娘说,江娘娘的脾气,就算经了她经过的事,只怕也改不了,她大概会疯了。”

“娘娘从前不是现在的脾气吗?”李夏敏锐的听出了韩尚宫话中的话意,立刻问道。

“我八岁那年,就挑出来到娘娘院子里做三等丫头,那时候娘娘才九岁,娘娘是个阔朗性子,娘娘在娘家时的住处,一间隔断都没有,全是打通的,五间上房也是全部打通,窗户又大,真是,看着就舒心极了。

娘娘十几岁的时候,常常说,她事无不可对人言,说她要一辈子事无不可对人言。”

韩尚宫的声音突然哽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有几年,娘娘恨极了金相爷,说要不是他烂好人,把祸害带回家,大哥儿就不会死,那时候,有三四年,娘娘一个金家的人都不见,不管是谁,一个都不见。后来,娘娘就恨自己,说她自己是天底最蠢的蠢货。

有几年,娘娘每天半夜起来,在院子里转圈,后来又抄经,娘娘没有耐心抄经,不过后来就有耐心了。

那些年,娘娘说她天天梦到大哥儿,直直的看着她。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说这些做什么。”韩尚宫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拂了下,“老糊涂了。”

“嬷嬷再老也不糊涂。捎个话给姚氏,让她照顾好自己,最近宫里没什么事儿了。”李夏站起来,一边吩咐韩尚宫,一边往外走。

她要去外书房等王爷回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雨过天睛

江延世一路冲进书房,门房仆从们纷纷闪避,公子怒成这样,撞上去那是找死!

书房里,莫涛江迎着在暴怒边缘的江延世,眉头微皱,“为了冯杰的死?”

“不只!”江延世错着牙,“宫里,就刚刚,赵氏和孙氏同时小产了!”

莫涛江愕然,“这怀胎蹊跷,小产的更蹊跷,这个时机……”

“怀胎是假的,小产也是假的,这是栽赃,明晃晃的栽赃!偏偏就能哄得住皇上,姑母,在勤政殿前跪着呢。”江延世猛的拳头砸在长案上。

“秦王府和苏氏联手了?”莫涛江眉头拧成了一团。

“赵氏和孙氏怀胎小产这样阴毒的主意,苏贵妃想不出来,这是姚氏的手脚,是秦王府。”江延世没理会莫涛江那句联手。

他不怕苏相和苏烨,这样只知道在风雅,真以为执笔如刀的蠢书生,他向来不放在眼里,可秦王府这一连串的大小手段,阴损恶毒,处处都是杀机,让他心惊而恐惧。

“我们求稳,可如今,稳不下去了。”江延世直直站了一会儿,再转回头和莫涛江说话,刚才那股子几乎压不住的暴怒,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也是这么想。”莫涛江赞赏的看着冷静下来的江延世,“公子打算从哪儿出手?”

“咱们跟他们不一样,象他们这样一个接一个的阴损小手段,我多的是,可用出来,不够光明正大,对太子不利,这是小人所为。”江延世眼皮微垂。

“嗯。”莫涛江点头赞同。

“擒贼先擒王。”江延世沉默片刻,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莫涛江神情一僵,瞪着江延世,好一会儿,猛的透过口气,“也好。”

“盱眙军将军蒲高明,先生怎么看?”江延世倒了杯冰镇的凉汤,慢慢抿着。

“志大才疏,眼高于顶,不过,倒是有股狠劲儿。”莫涛江隐隐想到了江延世的打算,喉咙微紧。

“蒲高明犯下的罪恶,死几个来回都不够。”江延世看向莫涛江。

莫涛江迎着江延世的目光,沉默片刻,低声道:“蒲高明这个人,极爱充风雅,我当年在江南游历的时候,和他见过几面,他和人联句,若是联不上来,必定要扰了联句的局,下棋也是,要是看着赢棋无望,不但要乱了自家棋盘,旁边若是还有别人在下棋,他必定也要乱了别人的棋盘。

这个人,要是死,也必定要拉上一堆人给他陪葬。”

“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个性子。”江延世眼睛微眯,“烦劳先生安排一二,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要中的。”

“好。”莫涛江垂眼答应,“京城的人,得调一调。”

“我也是这么想,先生先细想想,盱眙军离京城不算太远了,宜快不宜迟。”江延深吸了口气,轻轻跺了跺脚,他这会儿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仿佛冲破了什么束缚或是禁锢。

……

金太后入土为安,江皇后被指控的那些事都系子虚乌有,整个京城仿佛一下子就轻松下来了。

至于冯杰的死,和宫中两位新晋昭仪的小产,对于市井小民,和内宅女子来说,不过添了些谈资。

安静谨慎了大半年之后,总算可以放开了赏花赏景,穿花戴绿,可以互相较劲儿别各种苗头了,整个京城洋溢着久违了的热闹喜庆。

李夏择了吉日,广发请柬,请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小媳妇们过府,给李文楠接风洗尘。

李冬和李家五奶奶唐家瑞到的最早。

王府里只有李夏一个女主人,虽说李夏有的是可用的人手,张罗肯定是张罗的样样妥当,可这迎来送往,李夏亲自出面不合适,下人们出面也不大好,这个忙是可以帮一帮的。

赵大奶奶到的只比唐家瑞晚一点点,也是打着帮忙的主意来的。

自从李夏毫不避嫌的打发走了那个杨姨娘,又当众发作了那么一通,赵大奶奶头一回发现,婆家连娘家一起,最知理明白的,就数这位九姑奶奶了。

黄二奶奶带着女儿李章玉,和沈三奶奶一起,紧跟在赵大奶奶后面进了王府。

黄二奶奶这么早早的来,是想让女儿李章玉,跟着她九姑姑多看多学着些。

沈三奶奶则带来了两个庶出女儿,五岁的李章茉和李章莉,两个人同一年生,差了半年。

沈三奶奶那天听的如雷灌耳,回去直想了一夜,不说大彻大悟,也差不多了。

吃了早饭,先让人把两个庶女带过来,重新安排了奶娘丫头,搬到了自己院子里,往后,她把这两个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女儿养了。

这个家,往后也就这三个孩子了,李家的女儿个个尊贵。

接着把李文林的几个小妾叫过来,关了门,明白说了李文林的“病情”,愿意守的,往后就在她身边侍候,不愿意守的,外嫁也行,另寻人家也行,只不许在京城之内,省得说起来为什么出府,泄露了李文林的病情。

五个小妾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除了生了女儿的两个小妾,其余三个,立刻就说了要走,一个要回家另嫁,一个求沈三奶奶替她找户人家嫁了,另一个,求沈三奶奶赏个身价银子,她要回人牙子那里,再找人家。

生了女儿的两个小妾,一个是李家家生子儿,最先开口,要到沈三奶奶身边侍候,另一个犹豫了大半天,再三和沈三奶奶确认了会把她女儿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之后,也自请出府,另行嫁人。

沈三奶奶往严夫人那里走了一趟,把这些事禀了,得了严夫人的赞同,回来直接送走的送走,接出去待嫁的待嫁。

等把一天哭上三五回作为最主要日常的郭二太太知道时,几个小妾,连住处都收拾干净了。

郭二太太大怒,被沈三奶奶三两句堵了回去:不肯守的,都是守不住的,不放她们走,难道留着她们在府里偷人吗?

郭二太太再闹,沈三奶奶就让人收拾东西,这日子没法过了,她也要回娘家,让娘家人作主,看看是不是能和离什么的。

郭二太太立刻偃旗息鼓,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拍着腿哭命苦。

这一趟李夏给李文楠接风洗尘,沈三奶奶先打发人问了李夏,就把两个女儿带过来了,这长见识,是越早越好。

李文岚媳妇朱六奶奶照嫂子唐家瑞的嘱咐,等到娘家嫂子吴大奶奶,一起去徐家接了舅母姜大奶奶姜尚文,再到秦王府。

李文梅绕到唐府,和李文楠一起过来时,在二门里正好遇上刚刚下车的长沙王世子夫人唐家珊,陆仪夫人阮氏,说说笑笑一起进到后园。

宴席设在后园湖中宽大的水阁中,一座木拱桥和一条九曲桥通往岸边的亭阁,

李冬和唐家瑞迎在湖边,阮夫人看到李冬,先风膝见礼,李冬急忙还礼,“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