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玉正忙着收拾茶具茶叶,王妃从寺里回来,她们就要启程回去王府了。得了婆子的递话,竹玉眉头紧皱,呆了片刻,叹了口气,和湖颖说了声,往侧门出来。

陈安和老陈头站在侧门外,袖着手伸着脖子,等的已经有些着急了,见竹玉出来,陈安急忙迎上去,“阿爹来了,你也这么慢?”

竹玉没理会大哥这句责备,出侧门走了四五步,就站住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出什么事了?”

“你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不找到这里,能见得着你?”老陈头气色很不善,“你大哥往府里递了多少回信,让你回家一趟,你理也不理,跟你说我病了,你也不理,你想干什么?你就不怕不孝这两个字?”

“我不是让孙嬷嬷捎话回去了,这是王妃的吩咐,二门内当差的下人,家里有事要回去,都得王妃点了头,从这话吩咐下来起,王妃就没点过一回头,你让我怎么办?王妃不点头我也非回去不可?我倒是不在乎,就怕大哥和阿爹担当不起。”

竹玉有些生气,话就有些硬。

“你这是拿王妃压我?就是王妃,也不能阻了一个孝字!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你真当你翅膀硬了,连你哥你爹也不用放眼里了?你就不怕一个不孝,那是十恶不赦!你别以为我狠不下心!”老陈头气的脖子都有点儿粗了。

“阿爹来,就是来教训我这个孝字的?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一堆的事儿呢。”竹玉拧着脖子,语气生硬。

“好好好,不得了了是吧,你等着,别以为我不敢告你忤逆!”老陈头气的恨不能扬手甩竹玉几个巴掌,只是侧门外几个护卫看着这边,他实在不敢。

“能有什么事儿?阿爹想你了,我也担心你。”陈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竹玉,“你还没嫁人呢,就算王妃指婚,也得阿爹点这个头呢。”

竹玉脸色微变,盯着陈安看了片刻,“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我正当着差,王妃规矩重。”

竹玉说着,转身就走。

陈安袖着手,看着她转身真走了,冷笑几声,扬声道:“妹妹,天大地大,也大不过一个孝字。”

竹玉后背硬直,头也不回的进了侧门。

第五百七十二章 有去有来

李夏和秦王听了一会儿经,到后面静室和严夫人、徐夫人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在寺里吃了顿素斋,就出来婆台寺,下山回城。

两人并肩,低声说着话,刚转上下山的路,迎面看到江延世和莫涛江说着话,往山上上来。

四个人都顿住步,莫涛江先长揖到底见礼,江延世紧跟着,也长揖下去。

秦王含笑致意,李夏微微欠身。

江延世和莫涛江避到青石山路外,垂头垂眼,看着青衫蓝裙从眼前过去,江延世抬头看向李夏和秦王的背影。

莫涛江忙推了江延世一把,江延世别开头,沿着积满落叶的青石径外,往上走了十来步,等诸护卫随从过尽,才和莫涛江回到石径上。

“公子。”莫涛江看着江延世,一声压的极低的公子里,充满了劝诫和警告。

“你想多了。”江延世轻轻跺了跺脚,昂然拾级而上。

“他们这会儿上山,所为何事?”李夏越过江延世和莫涛江,下了几十个台阶,和秦王低声笑道。

“婆台寺,这份心难得。”秦王轻轻哼了一声,让这难得两个字,添上了一抹说不清的意味。

“大约是莫涛江的意思,莫涛江这个人,难得的方正。可惜识人不明,前有明振邦,现在又是这位江公子,都有点儿配不上他这份方正。”李夏明白秦王这个难得的意思,想着莫涛江,有几分遗憾。

“打算招揽他?”秦王敏锐的感觉到李夏余意中的遗憾,看着她笑问道。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儿可惜。这天底下可惜了的人,实在太多了。”李夏顿了顿,抿嘴笑道:“招揽英才,拾取遗珠,这是你的事,我就是随口可惜可惜而已。”

“识人不明,最易出大事,不必太可惜。”秦王笑道。

李夏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另一种可能,老太爷和老夫人刚走时,过府祭奠是应有之义,可今天这个周年祭奠法会,特持从城里赶到这婆台寺,这份殷勤,可就有点过了……

江延世和莫涛江进了婆台寺,上了香,江延世和李学璋、李文彬和李文栎说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莫涛江恰好站到了李文山身边,和他说起了闲话。

“……刚刚上山的路上,碰到了王爷和王妃。”莫涛江两句寒暄之后,就往正题上转。

“王妃和王爷昨儿就过来了,听了一上午经,实在不能再多耽误。”李文山客气答话。

“王妃这份孝心难得。”莫涛江接话夸奖,“王爷更是宅心仁厚,太子每每提起,都是赞不绝口。”

“太子仁慈睿智。”李文山含糊的赞了句。

“定陶王爷身边的朱长史,是王爷的举荐?朱长史就任以来,但凡打过交道的,都是赞不绝口,定陶王爷也极是满意。”莫涛江转了话题。

李文山陪笑应是,确实是他的举荐。

“公子和我正在替太子物色一位擅长诗词文章的随侍,这满京城,要论诗词文章,就得数令弟了,五爷的意思呢?”莫涛江笑容温暖亲近,带着几分期待看着李文山。

“这是先生抬爱,只是,这事我作不得主,得问了王妃才行。”李文山微微欠身,神情坦诚,“先生大约听说过,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跟王妃一起读书,他虽说是兄长,可大事小事,反倒是王妃这个妹妹替他作主拿主意,他的事,都得王妃点了头才行。”

“那五爷呢?”莫涛江立刻追问了句。

李文山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不瞒先生说,我也差不多,从小儿习惯了。”

莫涛江笑容依旧,干巴巴喔了一声,不再说话。

江延世和李学璋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和莫涛江一起告辞出来,下山回去。

李家诸兄弟将两人送到直通山下的石径处,才转身往回走。李文山给李文岚使了个眼色,李文岚放慢脚步,和李文山一起,落在了后面。

“刚才莫先生说想让你到太子身边侍候,我没答应。”李文山看着已经走远的李文彬等人,和李文岚低低道。

“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的主意?”李文岚纳闷道。

“大概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咱们往太子那边拉一拉,象大伯他们那样。”李文山声音压的更低。

“挺怪的。”李文岚沉默片刻,皱眉道。

“看看有没有缝隙吧。我和他说,咱们的事,都得和阿夏商量,得阿夏点了头。”李文山顿住,不知道想到什么,闷闷叹了口气。

”阿夏……“李文岚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上回阿夏说让我到定陶王府上做长史,我当时觉得,阿夏和王爷总算选定人了,可后来,你荐了朱大,阿夏一口就答应了,我就又有些拿不准了,五哥,你说,阿夏和王爷到底什么意思?难道真要……等一个极小的?”

“我也不知道。”李文山答的极快,因为太快,倒让李文岚满眼狐疑。

“我真不知道。”迎着李文岚狐疑的目光,李文山强调了句,“阿夏不说,肯定是因为不说比说了好,不管他们选谁,咱们看的都是阿夏,别管那么多。”

“嗯。就是觉得心里没底,我瞧皇上那后宫,要想出来个极小的,挺不容易的。”李文岚应了一句,仰头看着枯干的树枝,顿住步,出了一会儿神,才紧走几步,追上李文山。

李文山背着手,显的心事忡忡,阿夏选中了谁,他有点儿想到了。

自从阿夏那一回说过不许再提从前,更不许再问她从前如何之后,他就没再提过,更没再问过。

可从前,难道也是这样?

只怕不是,十有八九不是,阿夏现在艰难的很,他能感觉出来,要是跟从前一样,肯定不会这么艰难,就象在杭城时,那时候他和阿夏都弱小无力,可阿夏身上,却一点儿艰难的感觉也没有,那是一种先机在握,智珠在握的感觉……

阿夏的艰难,是因为她做的是逆天的事吧……

李文山一念至此,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逆天的事,阿夏是头一回做吗?

不是!从在横山县,让阿爹不再错断官司,到岚哥儿,到冬姐儿,也许,还有自己,这些都是逆天……

“五哥?五哥!”李文岚奇怪的看着两眼呆直的李文山,连叫了几声,见他充耳不闻,伸手推了把。

“我没事。”李文山往前踉跄了两步,伸手扶住棵树,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第五百七十三章 利为骨

回去的路上,李夏没让人跟在她和秦王车上侍候,竹玉瞄着端砚,抢在众人之前,和端砚挤到了一辆车上。

车子跟进车队里走稳当了,竹玉倒了杯茶递给端砚,往端砚身边挪了挪,低低道:“端砚姐姐,上午王妃和王爷刚出了别庄,我阿爹和大哥就来了,把我叫出去,阿爹和大哥都发了脾气。”

端砚惊讶的抬起眉毛,“发什么脾气?你又没回过家,哪儿来的脾气?”

“就是因为我没回家,说是一趟一趟捎话,我都不肯回去,我说是王妃的吩咐,二门以内,任谁出去,都得王妃点了头,不是从前了,大哥就拿嫁人吓唬我。”

“咱们都是在府里当差的,嫁人这事,轮不着自己家父兄当家吧,拿这个吓唬你……”端砚失笑摇头。

“我们家原是长沙王府的家生子儿,当初因为太后娘娘最爱喝我娘点的茶,太后娘娘进宫时,我们一家就跟着进了宫,算是陪房吧,后来,你也知道,太后病了好些年,我阿爹和二哥就求出了身契,脱了身。”

端砚虽然不知道竹玉说这些作什么,可还是认真的听着。

“长沙王府的规矩,在府里当差的,到了年纪,该娶该嫁了,都是发回家自己挑人家的,跟着太后陪嫁进宫的十几户陪房,一直到太后大行,也都是照着长沙王府的旧规矩,因为这个,我大哥才说了那样的话。”

竹玉悠悠叹了口气。

端砚轻轻噢了一声,“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吧,你家里……你要是担心这个,到时候跟王妃求一声,让王妃替你挑人,或是你自己看好了哪一个,请王妃指个婚,都容易得很,犯得着愁成这样?”

“不全是为了这个,我阿爹和大哥说我不孝,你也知道,阿爹和大哥总想借着我在王妃身边侍候,不是打听事儿,就是想递句话,请个人情什么的,没有一件咱们该做的事,我不肯,不回家避开他们,他们就说我不孝,这一个孝字……”

竹玉喉咙微哽,“我要是能象你这样,孤身一人就好了。”

“孤身一人也不一定好,富在深山有远亲。你听说过先李太后的故事吗?”端砚看着竹玉笑问道。

“这谁不知道?”竹玉露出丝笑意。

“有一回,出了点儿事,王妃挺感慨的,和我们几个说闲话,说太祖定鼎两三年的时候,有一回,几个御史上折子,说先李太后不孝。”

“轭!”竹玉差点被端砚最后一句话噎着,这是疯了,竟敢说先李太后不孝!

“为什么说先李太后不孝呢,因为先李太后姓李,太祖定鼎之后的封赏,偏偏没有李家,所以说她不孝。”端砚慢悠悠解释道。

“这是失心疯了吧!”竹玉就差呸一口了,“谁不知道先李太后几岁上头,父母就都走了,李家族人一个愿意收留她的都没有,她是在古家长大的,古家待她比亲生女儿还好,这真是失心疯了。”

“就是现在,还有人说先李太后不孝呢。这事儿,王妃说过一回,王妃说,要是先李太后不是太后,没有这份泼天的好处,也就没有人说她不孝,说她不孝的,不过是借着个孝字,忿忿然那份得不到的好处。他们想要的,不是你孝不孝,而是你的好处。这是王妃的话。”

“这话真是,先李太后早早就给李家置办了族学祀田,李家后来人才辈出,都是得益于先李太后,这谁不知道?还要怎么孝?”竹玉的话顿住,长叹了口气,“我阿爹他们也是,他说我不孝,不过是嫌我没粉身碎骨换好处给他们,我就是粉身碎骨了,他们还是得嫌我不孝,因为我给他们换的好处不够多。”

“不是不够多,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有十两银子,想要百两,有了百两,又想要千两,当了皇上,还嫌不是神仙不能长命百岁,这也是王妃的话,世间多的是这种人,这种人什么时候都没个够的。”

“嗯,我懂了,端砚姐姐,你说,阿爹和大哥来找我这事,要不要跟王妃说一声?他们倒没说什么,就是说我不孝,又拿嫁人这事吓唬我。”竹玉沉默半晌,看着端砚问道。

“你要是觉得该说,那就说一声,也不用特意请见,回头当值的时候,提一句就是了。”端砚想了想,建议道。

竹玉连连点头,“今儿晚上就是我当值,我跟王妃说一声,还要求一声王妃,不要把我嫁人这事发回家,我宁可让王妃指婚。”

李家这场祭祀法会,直到祭灶前一天,才结束回到京城府里。

陈姨娘生的那个小儿子七哥儿年纪太小,小孩子不宜进寺庙,就没跟过去。

陈姨娘在婆台山这几天,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回,回到京城府里,刚刚忙好能脱开身,就悄悄溜出来,偷偷摸摸往赵大奶奶院子后面的小院里去看儿子七哥儿。

这天天气好,艳阳高照,没有风,七哥儿的奶娘和两个丫头抱着七哥儿出来,在院子门口的一片空地上踢球玩儿。

陈姨娘站在棵老树后面,看着七哥儿跌跌撞撞的跑来跑去,笨笨拙拙的踢着球,一脚踢中了,立刻兴奋的回头扑进奶娘怀里,时不时还会搂着奶娘的脖子,在奶娘脸上亲一下。

陈姨娘看的心里酸楚的无以言表,从前七哥儿只跟她亲,七哥儿最爱亲她,象这样的时候,七哥儿只肯扑进她怀里……

她们这是要把七哥儿养的不再跟她亲,甚至把她视为陌路吗?

“七哥儿。”陈姨娘被那份浓烈的酸楚冲的一步出来,弯着腰,冲七哥儿伸出手。

七哥儿被这突然一声喊,吓的球也不踢了,一头扎进了奶娘怀里。

“姨娘这是干什么?看把七爷吓的。”奶娘立刻抱起七哥儿,拧过身,将七哥儿搂在怀里,瞪着陈姨娘,不客气的训斥道。

“七哥儿,是阿……”陈姨娘没理会奶娘的训斥,只看着七柯儿,一句阿娘没喊出来,忙硬生生收回去,再换一句,“七哥儿,是姨娘,姨娘……”

“宝珠,你跟她说,我带七爷进去了,七爷吓着了。”奶娘一边示意旁边的大丫头,一边抱着七哥儿往院子里进去。

“姨娘想干什么!”宝珠叉腰拦在就要跟进去的陈姨娘面前,“象姨娘这么不懂事的姨娘,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亏姨娘还有脸说自己是读过书的人。”

“那是我生的儿子。”陈姨娘满腔悲怆。

“七爷是姨娘生的,这难道是光彩的事儿?七爷不是夫人生的,满府里谁不知道,还用得着姨娘时不常的提一句?姨娘跟七爷有仇是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七爷是个下贱姨娘生的?非得天天喊着叫着?”宝珠是七哥儿身边的大丫头,自然要维护七哥儿,被陈姨娘这一句她生的儿子,气的气儿都粗了。

陈姨娘瞪着宝珠,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七哥儿是她生的,这是七哥儿身上最见不得人的地方。

陈姨娘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突然转身,脚步急的几乎要绊倒自己。

头一回,她如刀直刺入骨般意识到,她是个下贱的的姨娘。

第五百七十四章 除夕

祭灶前后,宫里又传出喜讯,吴昭仪再次怀胎,还有一个当年进宫的侍御也象是怀了胎,只是月份还小,太医不敢断定。

皇上高兴极了,重赏盛赞了苏贵妃和姚贤妃,他就说,这后宫在姚氏手里,必定是妥妥当当,喜信儿连连。

宫里这个年过的十分热闹,不过这跟秦王府无关,金太后已经过世了,就象父母去世后分家单过的俗世中的那些兄弟们一样,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对于皇上和宫里来说,秦王已经和诸宗室一样,都不过是姓氏是程的族人罢了。

秦王和李夏比从前更加深居简出,祭灶隔天封了印之后,直到年三十,秦王和李夏连趟府门都没出过。

年三十,午后,李夏正和秦王一起,悠闲的查看着各处,李夏指挥着这盆花挪挪,那只灯笼高点低点,秦王笑着看着,时不时应着李夏的目光点着头,婆子一溜小跑进来通传,金世子来了,请见王爷。

秦王惊讶的看了眼李夏,“我去看看。”

李夏点头,看着秦王大步往前面过去,拢了拢斗蓬,站了片刻,跟在秦王后面,不紧不慢也往前面去。

秦王走的很快,看到二门里的金拙言,又看到站在金拙言旁边的唐家珊,心里微松,带着媳妇儿来的,应该没有太坏的事。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秦王不等金拙言见完礼,劈头问道。

金拙言一个怔神,随即笑起来,“你别多想,没什么事,今天年三十,家里吵闹的厉害,我和阿珊想着你这儿必定清静,过来找你讨顿酒喝。”

秦王慢慢舒了口气,往后半步,斜瞥着金拙言,“你想多了,我和阿夏忙了一年,好不容易有这几天功夫清清闲闲过两天安生日子,可没功夫陪你喝酒,请回吧,你要是真闲极了在家里呆不住,去阿凤那儿看看,也许他有功夫陪你喝这闲酒。”

秦王说完,转身就走。

金拙言瞪着秦王,看着他甩着袖子转身走的干脆无比,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

唐家珊想笑忙又屏住,拉了下金拙言,“走吧。”说完,转身先上了车。

金拙言跟着上了车,车子出了秦王府二门,唐家珊看着还是一脸忿忿然,简直要恼羞成怒的金拙言,实在忍不住,笑的捂着嘴软倒在垫子上。

“真是狗咬吕洞宾!”金拙言被唐家珊笑的脸都红了,咬着牙愤愤道。

“你可不是吕洞宾,你明明是……”唐家珊捂着嘴又笑起来,反正他肯定知道她要说的是多管闲事四个字,那就不用说出来了。

金拙言闷了半晌,嘿了一声,“行了,我多管闲事好了吧。”

秦王进了二门没走多远,迎面看到李夏,忙紧几步迎上去,不等李夏问,先笑道:“没什么事,这厮大约是担心咱们两个过年过于清静,带着媳妇儿来陪咱们过年来了。”

“嗯?噢,人呢?”李夏往秦王身后看。

“被我赶走了,我要陪你,哪有空理他。咱们接着看花草灯笼?”秦王伸手揽住李夏。

“就是啊,我们这么忙,你没空,我更没空,咱们从东路看起。”李夏一边笑一边指着旁边。

虽然这个年只有她们两个人,可是她们两个既不孤单,也不冷清。

……

夜幕垂下来,郭胜拎了只带盖的陶钵,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往陆府过去。

街道上飘荡着诱人的香味,郭胜时不时抽抽鼻子,辨认着这是羊肉猪肉还是别的什么,炮竹声响在远远近近,偶尔有一支两支烟花飞窜上去。

空无一人的街道却弥满了团圆的气息。

郭胜心情愉快的推开陆府那扇小角门,径直进了那间空院。

空院里没有人,不过廊下红泥小炉火旺的刚刚好,红泥炉旁边放着筐花生,两边各有一把竹椅,竹椅旁边放着只不高不矮正正好的小方几,稍远一些,另有一只矮炉,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只红铜大酒壶,一大碗冰糖,一大碗切切的细细的姜丝,矮桌下面,放着两三坛子酒。

郭胜熟门熟路的走到廊下,解开手里陶钵,捧起放到红泥炉上,挪了几回才满意了,抓了几把花生堆到陶钵四圈,再到矮桌旁,搬了坛子酒出来,拍开封泥,往大铜壶里倒了大半壶,随手抓了些冰糖,又挟了几筷子姜丝放进壶里,将铜壶放到矮炉上。

一壶黄酒似开非开,陶钵里散发出诱人香味的时候,空院门被推开,陆仪大步进来,“这是什么味儿?这么香。”

“你这点儿卡的可真是正正好。”郭胜提起铜壶,往两人杯子里斟满酒,“大过年的,不能光吃花生,你尝尝这个,正宗扬州猪头肉,我可是特特请人专门做的。”

陆仪加快脚步,先伸头看了眼陶钵,“看着比闻着还诱人,我先尝一块。”

陆仪站着,先拿筷子吃了块猪头肉。

“这味儿好!扬州猪头肉我吃过,没这个好,老郭的好东西可真多。”陆仪连声称赞。

“喝口酒更好。”郭胜示意陆仪喝酒。

陆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满足非常的长长吐了口气,“人间至味!”

“你媳妇儿歇下了?”郭胜也吃了块猪头肉,抿了口酒。

“歇下了,歇的还算安稳,我在窗下多听了一会儿才过来,唉,真是辛苦,稳婆和太医说都快了,生下来就好了。”陆仪往后靠进椅背里,连声长叹,真是养儿方知报母恩,这怀胎十月,真是太辛苦了。

“上上个月我远远看到过一回你媳妇,都在前面,象是个男孩。”郭胜往前挪了挪,接着吃猪头肉,陆将军肯定吃过晚饭了,可他的晚饭还没吃呢。

“你还会相看这个?”陆仪打量着郭胜。

“我就是瞎说说,不过好象是有这个说法,尖脐团脐……不是,肚子尖生男,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郭胜吃着喝着,顺口胡扯。

“今年螃蟹没吃好?”陆仪斜着郭胜。

郭胜打了个呵呵,“我不懂这个,说错了,我是看胡同里那些婆娘们都这么说,都愿意生儿子么,这不是想让你高兴高兴。”

“儿子女儿,”陆仪认真想了想,“我真没怎么想过,只要母子平安就好,老郭,这几个月,我一想到要有孩子了,真是又高兴又害怕,不瞒你说,这三十多年,我头一回知道个怕字。”

“咦,你怕什么?”郭胜惊讶了,“象十七当年那样?他是怕他那孩子象他那样是个祸害,你有什么好怕的?”

陆仪没说话,只靠在椅子里,慢慢抿着酒。

郭胜呆了片刻,明白了,不以为然的嘿了一声,接着吃他的猪头肉。

“老郭,”好一会儿,陆仪慢吞吞道:“真要是有个万一,阮氏和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得把她们平安送回南边……”

郭胜正挟着块汁水淋漓的猪头肉往嘴里送,被陆仪这一句话说的手一抖,猪头肉又掉回去了。

“别托付给我,这活我不接。”郭胜放下筷子,两只手乱摆,“你说你,还有十七,怎么一当了爹,全憨不透气了?什么万一?跟着……”

郭胜响亮的一声嗝,嗝掉了姑娘两个字,“福大命大,哪有什么万一?再说了。”郭胜话锋一转,不可能有万一这事,这原因只有自己知道,跟他可不能说半个字,既然不能说,那就说不明白,

“你也不想想,真到那时候,还能有人冲在我前头?不可能啊,你托付给我,那是白托付。”郭胜转的极快,“你就放心吧。算了,看在咱们俩这交情上,我就跟你多说一句,你听好了。有王妃在,我是说王妃福大命大,你放心,有王妃在,万事无忧,来来来,吃肉。”

陆仪一想也是,真要有个万一,郭胜这样的脾气,肯定不屑于躲闪逃避,他又不怕死。他真是糊涂了,这事应该托付给十七。

……

宫里的年过的喜庆热闹,苏相府上,这个年也过的十分热闹喜庆。

吃了年夜饭,谢夫人酒多了几杯,由柏悦和小孙女囡姐儿陪着,歪在榻上,听着小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养神。

苏相则和苏烨在旁边暖阁里,喝着茶说话。

“今年总算是局面大开。”苏相捻着胡须,心情相当不错。

“嗯。”想着惨死的三皇子,苏烨心里微沉,忙抿着口茶,压下心里那股子悲怆,看着苏相笑道:“阿爹,我觉得,得趁着如今的局面,再行几步棋。”

“嗯!”苏相肯定的嗯了一声,赞赏的看着儿子笑道:“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