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呆了片刻,下巴抵在李夏头顶上,闷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道:“咱们可以偷偷的溜出来,所谓微服。”

“微服也一样惊天动地,说是微服,其实暗地不知道得动用多少人,微服一次,几筐折子都是少的,你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唉。”李夏在秦王手上拍了拍,“你脾气这么好,那些臣子肯定不怕你,没错都得刺你几句,真有了错,那还得了?”

“只要你喜欢,我抗得住。”秦王低下头,在李夏脸颊上碰了下。

“就是现在好。”李夏将手塞到秦王手里。

“嗯,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都好。”秦王握着李夏的手,将她往怀里拉了拉。

“我也是。”李夏愉快的接了句,稍稍探头出去,看到陆仪,招了招手笑道:“慢点儿走,今天天气好。”

陆仪在马上微微欠身笑应了,抬手示意车队放慢速度。

“咱们商量商量晚上吃什么。”李夏尾音上扬,显的十分愉快。

“好,你想吃什么?”秦王被她这尾声上扬的心情也愉快往上,一边笑,一边问道。

“婆台山上的山鸡很肥,让人去捉几只,山上有竹林,冬笋最美味不过,咱们山庄里存了不少好酒,晚上把唐家贤和七姐儿叫过来喝酒吧,还有五哥六哥,还要八姐姐。”

李夏的话一路跳跃,秦王一边点头,一边笑道:“那让人把古六也叫过来,有他在好陪你六哥联诗赋句什么的。”

“对对对。”李夏拍手赞成,“要不然六哥一会儿让你看看月,一会儿让你闻闻梅花暗香,一会儿又这个诗那个词的,得把咱们烦死。”

秦王笑着点头,招手示意可喜吩咐道:“挑个人去请古家六少爷到别庄,赏月吧。”

可喜应了,忙退下挑人去请古六。

“正好,有件事要问问古六。”李夏想起那天晚上,古翰生干脆之极的答应,以及隔天早朝上的勇往直前,正好问问古六,古家这个弯,是怎么转过来的,又转的这样急陡。

“古翰生的首先发难?”秦王极其敏感的问了句。

李夏嗯了一声,“古家一直守中持正,好好儿的,突然转了这么大一个弯,肯定有原因,问问清楚最好。”

“大约跟你有关。”秦王微微低头,声音落低,“咱们定了亲之后,古六到咱们家的趟数就多起来,之前,几乎不来了,因为只是来的多几趟少几趟,挑明问出来反倒不好,我和拙言议过这事,拙言说郑家,古家,严家,还有他们金家,立国前后,都是同气连枝的亲戚,甚至算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立国几十年里,都极其亲密,直到后来……”

秦王的话顿住,悠悠叹了口气,“利益和政见各有不同,才逐渐生份,这也难免。这几家,各有秘不示人的家训,象金家,他们家娶媳首选唐家女,嫁女首选古家郎。”

“这算什么家训?”李夏失笑。

“当初在杭城时,关铨对你五哥和你们家十分关照,这事你知道吗?”秦王一边笑,一边接着道。

“知道,这也是家训?”李夏眉毛都挑起来了。

秦王笑起来,抬手将李夏的眉毛抚下来,“还真是家训。拙言到北边督战时,问起过关铨,关铨说,这是他家先祖的吩咐。”

秦王顿住,好象在想怎么说,“前朝仁宗是幼子,当时有位嫡长兄,争位败了,就谋了反,身败而死,留下一子一女,一子就是现在的北地名将世家周家,一女嫁进了关家,关铨说,这家训,就是这位先祖留下的,交待子孙,若遇到下里镇李家失意子弟,要尽力照看帮助,若是顺遂得意,则不必理会。”

“北地周家是前朝皇族?”李夏惊讶极了。

“嗯,不过,现在周家大约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前朝皇族之后,和绥安王府同出一枝了。”秦王有几分感慨,“关家那位祖宗也是,关铨并不知道他家这位祖奶奶是位前朝公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这样几句家训。”

“那位公主很感激先李太后。”李夏声音很轻。

“我也是这么想,拙言纳闷极了,怎么也想不通远在山西的关家,怎么会有这么个家训。”秦王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渐浓。

“你说的这些,北地周家和关家那位祖宗,金拙言不知道?你这是……太祖的笔记?”李夏一句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

秦王点头,“嗯,太祖这本笔记,一直在阿娘手里,我没来得及问怎么会在阿娘手里,阿娘走前,把这本笔记烧了。拙言知道有这本笔记,却没看过。”

“还是烧了好。”李夏沉默片刻,低低道。

“嗯,金家那位老夫人,和先李太后从小一起长大,交好了一辈子,又是她送先李太后走的,她知道的隐私内情,只怕比太祖多的太多,那位老夫人都埋在心里带走了,这是大慈悲,太祖……”

后面的话,秦王没说下去。

“太祖留下这本笔记,是给太子看的吧?”李夏下意识的往秦王怀里挤了挤,低低问了句。

“嗯,阿娘说是。”秦王明白李夏的意思,“我都记得,以后默出来,象周家和关家,可以剔除了,别的,你再看看,该湮没的,就在你我手里湮没掉。”

“好。”李夏应了一声,低低叹了口气。

先李太后当初常住长沙王府而不进宫,大约也是不喜欢太祖这份帝王心性吧。

第五百六十九章 宴聚

婆台山离的不远,慢慢悠悠,太阳落山前,一行人也到了王府别庄。

李文山和李文岚站在离王府山庄不远的路口,正往山下张望,看到李夏和秦王,急忙一前一后迎上来。

阮十七从一棵树后踱出来,迎着金拙言拱手,金拙言左右看了看,“你家言哥儿呢?他不是最爱跟你出城?”

“听说他小姨也来……”阮十七干笑几声,“就懂事了,陪他阿娘去陆将军府上了。”

金拙言笑出了声。

李夏听的清楚明白,却懒得理会阮十七,只看着李文山笑问道:“七姐姐到了没有?”

“刚刚到,说去和大伯娘说几句话就过来,八姐儿也到了,她们一起到的。”李文山见着礼,答过李夏的话,侧身让过两人,落后半步,往王府别庄进去。

一行人刚刚进了别庄大门,古六在后面呼喊着,三步并作两步,喘着粗气冲进来,“你们走的真慢,我赶得快!”

李文岚喜不自胜的上前见了礼,和古六并肩,说起了古六前儿送给他的那一盆小叶昙花。

李夏洗漱换了衣服出来,李文楠、李文梅和朱六奶奶,以及唐家贤已经到了,李冬到陆府陪伴阮夫人去了,姜尚文陪着霍老夫人在城里大佛寺做法事,都没能过来。

可喜指挥着众人,在宽敞的三间厅里,一里一外,已经摆好了两桌果品冷碟。

山里寒冷,李夏吩咐端砚将桌子移到炕上,可喜见李夏挪到了炕上,忙示意于搬几个炭盆过来。

王府这间别庄是李夏的陪嫁,原是一个富商的产业,并没有地龙之类的东西。

春天的时候,可喜曾经请过李夏的示下,是不是把这间别庄重新修缮,加装地龙等,李夏没答应。

这间别庄,也就是这两年能过来一趟两趟,以后就没有能用的机会了,大动干戈的修缮,实在犯不着。

李夏靠里面坐下,李文楠先往里让朱六奶奶,朱六奶奶急忙摆手,指着炕沿笑道:“你们去坐,我在这里,添酒添茶的便当。”

“六奶奶只管安生坐着,添酒添茶,有我们呢。”端砚接话笑道。

“六嫂子坐这里。”李文楠推着朱六奶奶坐下,李文梅推着她,在朱六奶奶对面坐了,自己陪坐在末座。

“五嫂没来?”李夏看着朱六奶奶问道。

“五嫂前儿夜里受了点风,头有点儿沉,正好家里要留人看着,她就没过来。”朱六奶奶忙笑答道。

外间一阵哄笑声传进来,古六声音高亮,“……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李五这厮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识货……”

“这位六少爷,又排喧五哥。”李文楠斜着外面,气哼了一声。

“他们玩笑呢。”李文梅忙接了句。

“净拿五哥玩笑……”李文楠话没说完,外面又传进来古六兴奋简直有些变调的声音:“……你那儿子比你强?十七你这是哪只眼睛看的?我说错了,对着你儿子,你这眼睛就没有了,哎!青出于蓝,难得难得。”

李文楠噗一声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叹气,“还真是,言哥儿淘的简直没办法,前儿六姐姐还说呢,满京城都知道她们家言哥儿淘的没边,只有言哥儿他这个爹,说他儿子乖巧忠厚。”

“我觉得言哥儿还行啊,不算淘。”李文梅认真想了想,和李文楠道:“挺懂事的,前儿我去六姐姐家,还看到他正扫院子呢,扫的似模似样,我问他怎么他扫起院子来了,言哥儿说是他阿娘的教导,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多难得。”

“怎么扫起院子来了?”李文楠听的眉毛都扬起来了,看着李夏问道。

“我罚的。”李夏淡定道:“秋天叶子落的最多的那几天,下人们扫了一堆树叶,刚刚拢好,被他一头扎进去,吼吼哈哈几声,把拢好的树叶踢的漫天飞舞,到处都是,我就罚他扫两个月的地,你见到隔天,就够两个月,他就不扫了,姐姐说他看到扫帚都绕道走。”

李文楠、李文梅和朱六奶奶都笑出了声。

“言哥儿最怕王妃,他到我们家来,淘气太过,阿娘一句要告诉他小姨,言哥儿立刻就乖巧无比,还要跟到阿娘旁边,捶腿揉肩。”朱六奶奶看着李文楠笑道。

李文楠久不在京城,有些事她不大清楚。

“阿夏你可真是……”李文楠一句话没说完,笑出来,“从小到老都辖制得住。前天和三嫂说话,刚寒暄两句,到第三句,三嫂就问我,说我们家到处配偏方这事,不知道王妃知道了没有。”

“二太太那偏方配的怎么样了?”朱六奶奶上身往前,带着一脸的好奇问道:“真有能……的方子?”

“配的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已经把小二房折腾的家无宁日了,”李文梅接过话,这秘方不秘方的事,在座的人中间,她最关心,知道的也最多。

“前儿个赶着祭灶那天,三嫂和罗家二奶奶去刮锅底灰,说这锅还有讲究,得是子孙繁盛,儿女双全的人家,找来找去,就刮到了六姐姐家,阮家是真正的子孙繁盛,六姐姐又儿女双全,三嫂和罗二奶奶去刮灰,二太太和胡夫人就缩在旁边盯着。

头一趟,说是动手的时辰早了一线。第二趟,又说晚了,最后刮的六姐姐家锅都要被刮漏了,才算是凑到了这一样锅底灰。”

李文梅说着,有些生气起来,“人都那样了,哪有什么法子?母亲简直……失心疯一样。”

“还差多少味药?”李夏有几分好奇。

“多着呢!”李文梅看起来十分烦恼,“三嫂被母亲指使的脚不连地,还有罗二奶奶,陈家那位五爷没成亲,这配药什么的,就都是罗二奶奶顶上来。”

李文梅再次烦恼叹气,看着李夏道:“三嫂说从没听说过这种配药配成这样的方子,她觉得母亲遇上骗子了,我也是这么觉得。”

李夏仔细听着,没答话。

李文楠嘿了一声,“才能觉得,本来就是,二婶这就是遇到骗子了!”

第五百七十章 别人眼中

“要不,你想办法劝劝二婶?”李文楠瞄着看向她的李文梅,笑着和李夏建议,

“要劝二伯娘,要么让她相信那方子是假的,让她自己放手。”李夏看着李文梅说话,“可是,二伯娘再怎么着,那份当娘的心是足足的,就算有万万一之望,她这个当娘的都不会放手,再说了,配这药,到现在,一不损她的人,二不动她的银子。”

顿了顿,李夏笑看着众人,“不但没动她的银子,只怕还能赚点儿呢。”

“嘿!可不是,跑我这儿哭过两趟了,撒泼打滚的要银子,我头一趟给了一百两,第二趟也是一百两,第二趟想给五十两的,她坐着不走。”李文楠摊着手,一脸无奈。

“她跑到我们家,找我要了银子,又再去老祖宗哭,真是……”不要脸三个字,李文梅没好骂出来。

“就算明知道是假的,她也不会放手的啊。”李夏嘿笑了几声,“第二条么,就是强压着她不许再配这药,这倒是容易,可说不过去啊,人家给儿子治病,你凭什么强压着不让配?这药管不管用,谁知道呢。”

“唉!”李文楠长叹了口气,“可不是,阿娘也这么说,前儿我跟阿娘说,二婶又找我要银子了,阿娘说我,一文不能给,不要怕她闹,她要不到银子,拿自己的银子折腾,什么时候折腾的心疼的,才能消停了。”

“真是烦死了,前儿还找我要了几滴血,要就要了,还抱怨,说我这血有一半儿太下贱,可怜她家林哥儿没个兄弟姐妹,配这个药都这么委屈,我真是……”李文梅摊着手,一脸无语到极点的模样。

朱六奶奶高高挑着眉毛,”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我觉得二婶越来越像老夫人了。”李文楠压低声音,“就是没有老夫人的本事。”

“你们又不是没法子强硬,银子一文没有,那血你就是不给,她能怎么样?找你家老夫人告状?”李夏看着李文楠和李文梅道。

“这话是,真是怪不得别人,我是说我,阿贤也这么说我,我是再一再二绝不再三。梅姐儿,你家老夫人好象不怎么待见二婶?”

“岂只是不待见。”李文梅双手轻拍,“我们老祖宗好几回都要打她,好在大伯娘给拦住了。”

“你那大伯娘也是好脾气。”李文楠笑起来。

李夏想着苗老夫人,“你家那位老夫人,过八十了吧?”

“八十一了,看着一点儿也不象是吧,身体好得很,还天天练刀法呢。眼不花耳不聋,就是话多,从当年逃难说起,一口气说到今年的柿饼子不如去年,至少一个时辰,不带停的。”李文梅一脸余悸。

李文楠哈哈哈笑的拍起了桌子,“这个我知道,我听太外婆说过,那一回,我跟太外婆在马行街看东西,翡翠冲进来说苗老夫人来了,太外婆吓的拉着我就跑。”

朱六奶奶也笑的停不下来,“老夫人常来家里找阿娘说话,老夫人底气足的不得了,说话声隔半个院子都听的清清楚楚,一边说还得一边提醒你;朱家妮子你别走神!朱家妮子你听我说话没有!我是一次就怕了。”

“三婶脾气真好,老祖宗可喜欢三婶了,现在一夸谁,都是说:有点儿梅姐儿她三婶的品格儿。”李文梅学着苗老夫人的语气。

“我也最喜欢三婶!”李文楠拍着手笑。

“那是因为你说什么,阿娘就信什么吧。”李夏斜着李文楠。

李文梅噗一声笑喷了,“真真是,玉姐儿也说最喜欢三太婆。”

“玉姐儿也是个淘的。”朱六奶奶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个不停。

里间笑个不停,外间也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李文山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我看出来了,她带个孩子,我没忍心,谁没个难的时候,我真看出来了,你看看你们……”

李夏看向端砚,端砚忙上前半步,忍着笑道:“说五爷被人偷了荷包玉佩的事,一个女偷儿,抱了个孩子。”

李夏抿着嘴,一脸笑意。

“五哥肯定看出来了,他就是心软。”李文楠替李文山发声。

“这样的心软是纵容,对那孩子更不好。”李夏不客气的接了句。

“你就不夸一句好?”李文楠瞥着李夏,“怪不得言哥儿那么怕你。”

“这是哪跟哪?”李夏失笑。

“九姐儿从嫁了人,是看着不大好亲近了。”李文梅带着几分小心,陪笑说了句。

李夏一个怔神。

从嫁了人……她嫁人头一天,太后就走了,满床的血……

“言哥儿太淘气了,姐姐那脾气,你们都知道,”李夏下意识的避开了李文梅的话,象是解释,又象是岔话,“言哥儿两三岁上,就能把姐姐哄的团团转,他那个爹,”

李夏扫了眼外面,“自己一路混帐长大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混帐,言哥儿做什么,他都觉得没什么,我再不管教点儿,难道让他长成第二个他爹?姐姐可没阮家老夫人那份心性。”

“我瞧着六姐夫挺好的,真没看出他哪儿……”朱六奶奶一脸好奇,最后一个混帐,没好意思说出来。

“那是他不敢。”李文楠想着头一回见她那个六姐夫的情形,咯的笑出了声,“我和阿夏头一回见他,就跟他打起来了。”

“呃。”朱六奶奶呃了一声,“不是说是误会了?”

“后来他娶了六姐姐么,就误会了,不过他在阿夏手里,从来没能占到便宜过,他比言哥儿还怕阿夏呢。”李文楠一脸八卦。

“呃!”朱六奶奶更惊奇了,这一声呃的又响又脆。

“谁说我怕她了!”外间传进来阮十七的忿忿抗议,“我是看在冬姐儿的面子上,我一个大男人,我跟她计较什么!我十七长这么大,我怕过谁!”

“十七,大男人不能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古六不干了,“上个月我去找你喝酒,你说没空,说有个魔头要查你的卷宗,你得亲眼过一遍,我当时纳闷啊,满京城,哪儿有这么个的魔头?我就在你们衙门对面守着,没看到魔头,就看到湖颖往你那里送了趟东西,我一琢磨……”

“喝酒喝酒!”李文山突然扬声压住了古六的话。

“对对对,喝酒喝酒,这么好的酒!”李文岚立刻跟上。

金拙言哈哈大笑,拍的桌子啪啪响。

“给十七换杯子!把那只酒海拿过来。”是秦王错着牙的声音。

“我来我来,我给十七斟酒!”唐家贤笑的声音都变调了。

“真是活该。”陆仪又气又笑。

李文楠瞪着斜着外面错牙的李夏,噗一声,笑的前仰后合。

第五百七十一章 寺里寺外

第二天一早的法会并没有能打扰到众人的兴致,一来住的近,最远的,离婆台寺也不过走上一刻钟,二来,潜意识里,对于这场给李老太爷和姚老夫人的法会,大家都没怎么放心上,就象那两位活着时,没人真正尊敬他们一样。

阮十七被灌的甩着胳膊叫嚣着他海量这点酒算什么,被李文山和唐家贤强行架了回去,陆仪几乎没喝酒,这儿不是城里,不是秦王府,出门在外,他一向谨慎。

金拙言也喝的不多,他过来,并没有吩咐收拾长沙王府那座别庄,而是住在了秦王府这间别庄里,出门在外,他和陆仪一样,奉行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准则。

李文岚和古六都有点酒多了,两人你的胳膊搭在我肩上,我的胳膊搭着你的肩膀,一起出来,彼此指责对方喝多了,自己没事,豪气十足的要去赏月接着喝,被陆仪吩咐小厮推着两人送回了李家别庄。

朱六奶奶急忙跟在后面回去照顾两人,李文楠和李文梅都有点儿酒多了,两人一起出来,出了秦王府别庄没多远,就一替一句的唱起了不知道什么调。

李夏和秦王送走诸人,刚从二门往里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李文楠和李文梅开腔就有点走调的不知道什么调,秦王先笑出了声,“倒是……上应月色。”

李夏抬头看了眼半缺的月儿,也笑起来,这走调确实上应残月。

“在杭城的时候,我们几个常常这么喝酒,那时候没这么热闹,有一回在西湖边上,你五哥喝多了,说自己虽说长在太原,可照样是凫水高手,非要脱了衣服下水游个来回。”

秦王语调轻松中透着怀念,那时候没这么热闹,却比现在轻松开心很多,那时候他是敢喝醉的,拙言也敢。

“五哥实在。”李夏斜了眼秦王,他们可没少捉弄实在的五哥。

“你五哥那时候比现在豪气,他也爱酒,常跟古六拼酒,两个人的酒量倒是半斤八两,常常是两个人一起醉倒。”秦王被李夏这一眼瞥的赶紧解释。

“嗯,傻五蠢六么。”李夏慢吞吞接了句。

秦王失笑出声,“哪有这样的话!”

“这是郭胜说五哥和六哥的话。”李夏叹了口气,又笑起来。

“你五哥是个明白人,只是本性忠厚,小六也是,郭胜这厮这份刻薄……”秦王摇头叹气而笑。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不想长大,你说人要是不长大该多好。”李夏想着那个时候的秦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很怀念在杭城的时候,可是在不久的将来,就连今天这样的欢快热闹,也是不会再有了。不管是步入黄泉,还是站在万万人之上,她和他都是只有她和他。

秦王一个怔神,“我记得这话,那时候你小的很,你都记得?”

“对啊,还记得你和金拙言都爱吃果汁儿糖。”李夏侧着头,斜斜往上看着秦王,一脸的笑说不出什么意味。

秦五抬手按在额头,“你怎么连这都记得!拙言胡言乱语,没有的事,我都忘了,哪有这事!”

李夏揪着秦王的衣袖,头抵在秦王胳膊上,大笑起来。

李夏的起居和秦王自小养成的作息极其一致,两人都是习惯了天不亮就起来,秦王由陆仪陪着打了一趟拳,李夏则抄了几页佛经,两人吃了早饭,往后园逛了半天,法会开始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了,两人一起出门,拾级而上,往婆台寺过去。

这场法会是正在守孝的李家的大事,从李学璋到稍稍有点头脸的婆子管事,都跟过来听经尽孝。

陈姨娘自然也跟了过来。

如今的陈姨娘跟年初刚到京城时大不一样。

被李夏三言两语就击碎了几乎一切的陈姨娘,完全没有了刚到京城时的明媚飞扬。

父兄的功名竟然真的没有了,她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她甚至不知道她们都去了哪儿,就象泥牛入海,杳无任何消息……当然,她没有了人手,没有了银子,她就没有了消息,就算她们就在她隔壁,她也没办法知道。

她挖空心思用尽心力在老爷身上下过功夫,可回到京城的老爷,和在秦凤路的老爷,象是换了一个人,他不理会诗词花月了,也不理会她的美丽和才情,他看她时,象看一件东西……

陈姨娘麻木的跪在大殿一角,被一群管事婆子挤在后面,悠长的诵经声和清越的木鱼声,一声声敲在她心头,敲的她一阵接一阵的悲伤。

跪在她旁边的婆子一阵骚动,陈姨娘急忙从悲伤中收回心神,目光顺着急急站起来迎出去的老爷,落在从殿外进来的秦王和李夏身上。

陈姨娘呆呆的看着从朝阳中进来,仿佛浑身沾满了阳光的秦王。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这位尊贵无比的李家女婿,真是好看,真是贵气。

陈姨娘仿佛被秦王身上沾着的阳光刺着了眼,眼底一酸,下意识的看向和秦王并肩而立的李夏。

她看着秦王轻轻牵着李夏,走到佛前,他从方丈手里接过香,递给她,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伸手扶起她,象是捧着无价之宝……

陈姨娘心里突然冲上股浓烈的悲怆,她也应该有这样一位夫君,和她金童玉女般并立,视她如珠如宝的夫君……

她当初是被什么迷了眼?当初和她议过亲的那位少年,听说已经中了举人……

陈姨娘慢慢伏在地上,无声的痛哭起来,她当初是被什么迷了心?

秦王和李夏出了别庄,离别庄不远,陈安和父亲老陈头转到别庄侧门,和门口的护卫陪笑道:“这位爷,小的是在王妃身边侍候的竹玉的大哥,陈安,这是竹玉的阿爹,能不能烦您给竹玉递个话,让她出来一趟?”

护卫仔细打量了陈安,又看了看老陈头,说了句等着,进去找人递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