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太太也掉起了眼泪。

“你家哥儿,现在怎么样了?”胡夫人按着眼泪,看着郭二太太关切问道。

“还能怎么样?伤成那样。”郭二太太听到一句怎么样了,只觉得心里堵的透不过气。

割了个光光溜溜,还能怎么样?

“我家哥儿也是,说起来,你家哥儿还好些,成了亲,有儿有女,也算……”胡夫人喉咙一哽,片刻,才接着道:“你也知道,我家眙哥儿,原本是今年成亲的,现在,唉,您不知道我有多难,这亲事定好了,可现在,没法成亲,也没法退亲,拖了今年一年,明年怎么办?”

郭二太太听胡夫人这么说,眉宇一下子舒展了不少。

可不是,她家林哥儿早就妻妾成群,有儿有女了,虽说少了点,可总算有个儿子了,幸亏她见机的快,早早的给林哥儿娶了媳妇。

“你家哥儿的伤,都是哪儿请的大夫?大夫怎么说?能治的,跟从前一样吗?”胡夫人上身微微前倾,三切关切七分好奇问道。

“那伤……怎么好?满京城的大夫都请遍了,说是……好好儿了,除了……都好好儿的。”郭二太太一脸忿忿,满京城的大夫,个个混帐!个个都是混吃混喝的骗子。

“这不能怪京城的这些大夫,毕竟,那样的伤,一般的大夫吧儿治得好,这得找偏方。”胡夫人挪了挪椅子,靠近郭二太太,看着她问道:“你找过偏方没有?”

“有治这个的偏儿?”郭二太太惊讶无比。

“还真是有。”胡夫人看着郭二太太,带着笑,声音压得很低,“我家哥儿还没成亲,不象你们府上,有儿有女了,这事儿,我真是,费尽了心机,这世上的事,就怕有心人,还真有这样的偏方儿。”

“你快说说那方子!”郭二太太两只眼睛亮的放光,竟然能治好,那真是太好了!

“这方子,七八月里就得了,是南边来的方子,你也知道,南边那些人,养什么蛊什么的,他们擅长这个,我得了方子,就让我们二奶奶找了你们七姑奶奶,去陆将军府上,问了阮夫人,又托阮夫人问了陆将军。听说过这方子没有。”

胡夫人靠近郭二太太,说的极其仔细。

第五百六十五章 海外仙方

“那怎么说?”郭二太太激动的简直有点儿喘不过气了。

“这都是秘法。”胡夫人没直接回答郭二太太的问题,“咱们都不知道南边,南边跟咱们这边一点儿也不一样,说是,隔个十里八里,连说话都不一样,隔一座山,就跟隔了千里万里一样,倒不是远,说是根本过不去,山这边,跟山那边,一个天一个地都平常。”

胡夫人荡开了话题,郭二太太急了,“先别说这些,那方子你拿到没有?”

“你别急,这样的方子,哪是一个方子的事。”胡夫人安抚了一句,接着道:“这话,是阮夫人说的,说是南边跟咱们京城这里不一样,我们二奶奶说阮夫人说,阮夫人十来岁的时候,她那个十七叔,就是你们府上六姑爷,是个胆子大的,听说什么山上有一棵千年古树,就带了人去找,结果迷了路,说是可神奇了,硬生生从山里穿过去了,到了山那一边,竟然世外桃源一般,说是那里的人看到你们府上六姑爷,吓坏了,说是山那头的人,几百年没见过外人,都不知道外面还有人了,你说,神奇不?”

“再神奇也是没用的话,你先说那方子的事。”郭二太太简直要急眼了,这会儿,除了那方子,别的她统统没兴趣。

“你别急。这是急不得的事。”胡夫人再安抚一句,“阮夫人说这些话,我们二奶奶的意思,是说阮夫人说这些,是说她们南边这样神奇的事儿太多,好多地方,不说几百年,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来往,那是常事,这样的地方,各家有各家的秘方,说是有个地方还出一种布,就跟我们穿的这布一样,可是不怕火,凭你怎么烧,一点事儿没有,这布用什么织的,怎么织的,除了那个山上的人,别人全不知道。”

“你这意思,阮夫人没听说过这方子是吧?”郭二太太灵光一闪,品过来味儿了。

“这是我们二奶奶的话,我们二奶奶说,是阮夫人说的,我们二奶奶托阮夫人问了陆将军,阮夫人既然这么说,看来,陆将军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虽是南边人,可南边的事,他们不知道的,也多的很,这种秘方什么的,哪是能让人知道的。”

胡夫人话说的极其委婉。

郭二太太脸上露出丝失望,她虽说瞧不上三房一家子暴发相,可陆将军说没听说过,那肯定就是没有。

“二太太也知道,我是个极谨慎的,再说,这方子可不是小事,虽说我们二奶奶这么说,南边这样的秘方太多,就是他们南边人知道的也极少,可总归,是没有准信儿,你说是不是?”

胡夫人话风转向,郭二太太嗯了一声,失望之下,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可我们二奶奶那意思,阮夫人也罢,陆将军也好,是没听说过,可这个没听说,解释了一大长串,那意思,您是个明白人,您肯定懂了,这一大串儿解释,可不是说没听说就没有,而是,南边实在是山太多太高,就是南边人,知道的也极少。这方子,她们只是没听说过而已,南边有没有这样的方子,那可是说不准的。”

胡夫人一个大圈子,又兜回来了,郭二太太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那火浣布,她倒是听说过,还真是南边来的,还有那些精怪,多半都是南边出来的……

“这是大事,我就让人再去打听,前些天,打听到一个确信儿。”胡夫人挪了挪,又往郭二太太身边靠近了些,“马行街上有一家通海号,就在和乐楼隔壁,门脸不大,你去过没有?”

郭二太太摇头,马行街的铺子里,她能买得起的东西不多,她不爱去那里。

“那家东家是南边的,自己家有两三条船,通海号里只卖他们家自己船上带来的东西,比别家实惠,我们家,二太太知道的,不算宽裕,买东西先看实惠。”

胡夫人多解释了几句,这几句话听的郭二太太十分顺耳,她喜欢不算宽裕的人家,特别是比她更不宽裕的。

“上上个月我去挑些散珠子串珠花,正好他们有船货到了,送货的管事五十多了,说是常出海的,拿了几样稀罕东西出来说道,有一样黑乎乎的,叫什么乌骨木,那管事就感慨,说那个东西,用得着的时候万金难买,可惜用得着的时候太少,我就多嘴问了句,这东西有什么用。”

胡夫人顿了顿,看着已经听进去的郭二太太,抿了口茶,才接着道:“那管事就笑起来,说跟夫人不好说,我既然问了,自然要问到底,那管事倒也爽快,说他一个堂兄,也跟他一样跑海外的,他堂兄有几分本事,人生的也好,年青的时候有一样毛病,爱招惹良家妇人,二三十年前,有一回,到底怎么回事他没细说,总之就是被人捉了奸,当场就给……”

胡夫人含糊了句,做了个切的手势,“也是切干净了,他堂兄养好伤,心灰意冷,就想到海外去,不回来了,可谁知道,也就一两年,他那堂兄又回来了,那东西,竟然好好儿的,又长出来了,那管事说,他堂兄在船上遇到个出海的南边人,说是家传的方子,给治好的,那管事说,他堂兄跟他说这事的时候,就是那么捏着块乌骨木,说是就这么个东西,当时急用,花了他三千两银子,买了小手指那么大一根。”

“真治好了!”郭二太太激动的透不过气了。

“那管事嫡亲的堂兄,他亲眼见到的事,我问了方子,那管事说,他堂兄是出海的时候治的病,他得问问,我就托他问问清楚,前儿个,那管事拿到了他堂兄的回信,给了回话,他堂兄说,那方子用起来麻烦得很,他那一趟运气好,挣了不少银子,全拿来治这病了,不够还借了不少银子,前前后后,足足治了一年多,年头长了,只能记个大概,记不全了。”

“啊!那那个南边人呢?有名有姓没有?你问没问?”郭二太太急了。

“你别急,方子是没记全,不过,他说的那些,跟我得的那个方子,一丝不错全对得上。”胡夫人的话到此,总算说到重点了。

郭二太太两只眼睛睁的溜圆,这一回反应快极了,“那就是说,你得的那个方子,是真的!有人用过,治好了?那方子是真方子?”

胡夫人一边笑一边点头。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郭二太太激动的先念了句佛,“夫人真是有心人,夫人那方子,能不能给我抄一份?说起来,要不是……”

郭二太太总算没太昏了头,一句林哥儿都是被她家老五带坏的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会儿是求人的时候,不能得罪了人。

“我是说……”

“您别急。”胡夫人一脸笑,“这俩孩子自然是要治一起治,要不然,我也不能过来跟您说这些话,您说是不是?”

郭二太太长舒了口气,“我就说,夫人真是难得,那方子你带了没有?我这就让人抄……”

“您别急。”胡夫人加重了语气,“二太太别急,这事,急不得,您想想,当初人家可是治了一年多,说方子,可不是一般的方子,我不也瞒二太太,这方子,我就是给了二太太,只怕二太太也治不起,也不瞒二太太,这方子,我一个人,也撑不起来。”

“得多少银子?”郭二太太唬了一跳,下意识的问了句。

“银子得不少,除了银子,还得别的,这儿不便当,明儿个您到我们家来,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胡夫人连声叹着气,和郭二太太道。

郭二太太连连点头,治这样病的方子,要不是极难极麻烦,那肯定就是假的了,那病可不是好治的病!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人各不同

奉调进京的盱眙军,拖家带口一步三挪,从去年腊月走到今年腊月,才不过到了杞城,离京城还有三四百里。

入了腊月,盱眙军就驻下不挪步了,蒲高明派人往枢密院柏景宁处请示下,盱眙军拖家带口,天寒地冻,行军不易,又进了腊月,接着行军只怕还要扰民,让沿途的州县不得安宁,请示下,能不能过了年再接着行军。

柏景宁一句多话没有就准了,这一年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又进了腊月,这个腊月正月,最好都安安生生,再说,盱眙军早一天还是晚一天到京城,无关紧要,什么时候到无所谓,只要平安无事就行。

离祭灶没几天了,半夜里,大雪纷飞,瑞雪兆丰年,这是好事。

一大早,郭胜两只手揣在袖筒里,低着头,大步流星进了秦王府侧门。

“郭爷早。”门房忙迎上去见礼。

跟李府的门房一样,他们跟郭胜没熟和不太熟的时候,都是称郭先生,等到很熟悉了,就都改称郭爷了,先生这称呼,放郭爷身上不恰当。

“今儿天冷,郭爷怎么没穿件斗蓬?正好我这儿有一件,干净的,没上过身,郭爷先凑和凑和。”门房见郭胜揣着手缩着肩,一副冻着了的样子,一边说,一边就要转身就要进去拿斗蓬。

郭胜一把拉住门房,“别客气,我这不是冷,习惯了,你给往里头禀一声,问问王妃得不得空儿。”

郭胜说着,抽开手,挺直后背,又用力抖了两下肩膀,让自己和平时一样挺拔精神起来。

他真不是冷,他这是一筹莫展发愁愁的。

他最近的差使泥泞一团,昨儿个蹲在红泥炉旁,跟徐焕喝了半夜闷酒,早上起来,冲了个冷水澡,硬着头皮来见王妃,差使再怎么泥泞一团,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过来跟王妃禀报了。

李夏起得早,吃了早饭,已经转着园子转了一大圈,赏了大半个时辰的雪景了,听说郭胜来了,折上往前院的路,一路赏着景,进了挨着外书房的暖阁。

郭胜垂手跟进,看着端砚守到了门口,上前半步禀报:“盱眙军那边,盯到现在,都是些琐细小事,两个月前,我让磐石多调些人,磐石点了三十来人,交给董老三和海庆领着,死盯着蒲高明,可还是没能盯出什么。

早先安排的内线,也是半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蒲高明凡事只和那位胡先生商量,那位胡先生成天呆在蒲高明军帐中,出来就是巡营,不吃不喝不玩不乐,实在是,”

郭胜抬头看了眼李夏,一脸苦笑,“实在是无处下嘴。”

“说说那些琐细小事。”李夏凝神听着,吩咐道。

“是,这两三个月,人手足,别的也没什么法子,就用了最笨的办法,死盯,盯死,但凡从盱眙军中出去的,都盯着,进京城的,转手给富贵,让人接着盯,去别处的就……没有去别处的。

从六月里起,就是冯杰进京之后,蒲高明派往京城的探子就比从前多了不少,六月比前半年多了一倍,七月起又多了四个,八月到上个月,都跟七月一样。

但凡进京城的,从离了盱眙军起,就不停人的盯着,这些探子,都是到京城打听消息的,有的专门蹲在枢密院外那条街上,各个饭铺子茶坊听话儿,有的在宣德门外,守着六部小吏常去的几家分茶铺子和茶坊。

除了这些,还有蒲家的管事,一个月多的时候来回七八趟,少的时候,来回四五趟。

那些探子在京城都是住客栈,蒲家的管事到京城,是住到蒲高明大女儿婆家,车驾司的姚明安家。”

郭胜顿了顿,眉头微皱,“从上个月起,蒲家的管事没再住到姚明安家,而是在和姚明安家隔了两条街的地方,寻了家客栈住下了。

蒲家这个管事,也跟那些探子一样,每天到处喝茶听话儿,倒不怎么打听,就是支着耳朵听,来来回回说话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对了,蒲家那个管事,从上个月住进客栈起,常往天清寺一带喝茶,一去就是大半天,就是坐着喝茶,没见有什么人上去攀话。”

“蒲高明这个人,你怎么看?”李夏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郭胜问道。

“治军有方,才具不差,为人也精明,只是过于贪婪。”郭胜答的十分谨慎,他没见过浦高明,这些,是他盯浦高明这将近一年的印象。

“王爷说,蒲高明这个,放到盱眙,生生放坏了,要是一直在北边,倒是一员难得的良将。”李夏想着浦高明这个人,从前诸军祸乱,她杀了不少人,蒲高明和蒲家也是要杀之列,蒲高明经金拙言递了折子上来,愿以全幅家资充军费,并带三个儿子到北边前线效死力,金拙言说他算是一员良将,北边兵少将更少,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郭胜微微皱眉。

“这个人很顾家。”李夏想着从前,“从上个月起,蒲家的管事不再住到姚家,只怕是,蒲高明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信儿,姚家没什么事,那就是……这是对蒲高明不好的信儿,盱眙军和蒲高明犯下的事儿,足够把蒲家满抄斩,蒲高明怕连累了他大女儿和姚家。”

“朝廷打算治罪蒲高明?”郭胜惊讶问道,他怎么半点消息也没听到?

李夏没理郭胜,怔怔的看着窗外,想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冯杰进京后,蒲高明派进京城的人手多了一倍,他盯着冯杰,必定是有所担心,他怕他是第二个冯福海,北上的两路军又出了事。”

李夏眼睛微眯,“北上的两个将军暴亡,至少,吓着了蒲高明。让他担心成这样……这样的信儿,市井中肯定听不到,那些各部小吏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信儿,必定是从姚家听到的。

蒲高明这样的一军统帅,要治罪,必定要皇上点了头,他正统领着盱眙军……真是治罪,也是极机密的事,蒲高明是个很精明的人,要让他相信,这人……”

李夏看着郭胜,郭胜听的两眼放光,“这人必定出自中枢,王妃圣明!”

李夏瞥了郭胜一眼,“朝廷并没有治罪蒲高明的打算。让人从天清寺那边放出话,就是刚才那句话,王爷说蒲高明是一员良将,久放地方,眼看要废掉了,实在是可惜了。”

“是,王妃放心。”郭胜已经听明白了,这是有人想把蒲高明逼上冯福海的老路,王妃让他递这名话,大约是想要拉他一把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一点一点又一点

郭二太太隔天就去了陈家,胡夫人带着她见了那位高人,将那方子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听了一遍,一边听一边吸气,这方子真叫劳民伤财,真不是他们陈家一家能撑得起来的,就是他们家……

他们现在分家了,郭二太太有几分恍惚,分家分了小一年了,她一想到她们家,还是那个伯府。

唉,这个家,该分又不该分,这银钱上是该分,可这门第儿上……唉,要是还合在一起多好,如今的他们家,撑这方子也有点儿难,这在后头呢,先别想那么多,先把前头撑起来,后头,哼,他们二房就林哥儿一根独苗,就是分了家,他们也不能不管,他们二房这个难关,说什么也得一起替他们撑过去!

郭二太太足足听了一天方子,又和胡夫人细细商量了一个来时辰,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郭二太太坐着抿了半碗汤,按了半天也没能按捺到明天,干脆站起来,叫人拿斗蓬穿了,昂着头,撑起全身的气势,一路上冲的虎虎生风的往隔壁找严夫人。

严夫人晚饭吃的好,正和大奶奶赵氏和二奶奶黄氏商量先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周年祭祀,郭二太太冲进来的简直比小丫头的通传声更快,一头扎进上房,站在屋子正中,先斜着眼横过一圈。

“这么急,出什么事了?”严夫人稍稍坐直,打量着郭二太太,淡然问道。

老爷回到京城后,她比从前想开了许多,诸事都看淡了,如今,轻易没什么能让她生气的事儿了。

“事倒没什么事儿,”郭二太太不用人让,自顾自坐下,接过二奶奶黄氏递过的茶,昂着头抿了一口,回身将茶杯又塞到黄二奶奶手里。

黄二奶奶握着又被塞回来的杯子,一根眉毛高高挑起,片刻,淡定的将杯子转手递给小丫头。

“也不能说没事。”郭二太太一口茶下去,话又说回去了,“我们二房满屋子可怜人,比不得你们长房,什么好事儿都占尽了……”

“你来是说这些的,那还是明天赶早儿来吧,我今天乏了,还要安排到老太爷和老夫人周年祭祀的事儿,你来的正好,我正跟老大媳妇算银子,如今是三家了……”严夫人慢条斯理,看起来真是十分累乏了。

郭二太太听到一句算银子和如今是三家了,立刻全身警惕,“我有要紧的事,我这事比老太爷和老夫人祭祀要紧,都说无后为大,我这就是无后的事儿,我也不兜圈子了,明人不说暗话,我给我们林哥儿找到了一个治病的秘方。”

“嗯?”严夫人没反应过来,“林哥儿病了?你说的什么病?什么秘方?”严夫人惊讶到一半就反应过来,一般的病,可用不着秘方两个字。

郭二太太横着严夫人,连错了几个牙,才咬牙切齿道:“还能什么病?我们林哥儿病成那样,大嫂倒是有意思,还问林哥儿是不是病了,当真不是自己生的不放自己心上。”

严夫人懒得理会她,“这秘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说吧,我听着呢。”

“大嫂想多了,我不过过来说一声,哪敢用得着大嫂,就是用得着,我也不敢来找大嫂,要使唤大嫂,那得我们老爷找到大老爷发句话才行呢,这我懂。”

郭二太太又横了一圈屋里的人,嘴角往下撇成个八字,撇的一派傲气。

“那我知道了,恭喜你。老大媳妇,你接着说银子的事,正好,当着你二婶的面算一遍,该多少银子……”严夫人懒得多理她,看着赵大奶奶吩咐道。

“我哪有功夫理会这事!我都说了,我这是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郭二太太急忙堵住捧着册子就要算帐的赵大奶奶,“这方子是罗尚书的亲家,陈家夫人找到了,我去看过听过的,从前治好过一样的病,这样的大病,这方子自然不简单,光今儿这诊金,就是五百两,这才是个头,往后银子用的更多。

我们二房跟你们长房没法比,这银子,是从我嫁妆里现支出来的,我来找大嫂,是要说说这事,林哥儿这病,可不能全由我们二房一家子支撑,毕竟,二房要是绝了后,那不是二房的事,那是全族的事……”

“你家聪哥儿过了年就七岁了,都能开笔做文章了。”赵大奶奶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老大媳妇这话说的是。”严夫人脸色微沉,“你这样一句一个绝后,这都腊月里了,你就不怕不吉利?”

郭二太太的脸顿时青了,呆了片刻,突然呸呸呸一通呸,“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秘方是有了,可这药要配出来不容易,再怎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这事儿,大嫂总没有袖手的理儿,要不然,就得让我们老爷跟大老爷去说了。”

“你说吧。”严夫人露出丝厌烦。

郭二太太横着严夫人脸上的厌烦,心头火起,不过大事为重,郭二太太强压下这心头炎,“头一条,我们二房可比不得你们长房,家大业大,大嫂掌了那么多年的家……”

严夫人手里的杯子咣的拍在炕几上,郭二太太一个机灵,立刻转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蔓青呢,去我放月钱的匣子,拿二百两银子来,交给你们二太太。”严夫人懒得多理她,“这秘方,你看着好自然就好,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可到底是分了家的,你们家的事,当然你是作主。这二百两银子你拿去,要是不够,我这里是没什么办法了,你去找你们老爷,让你们老爷找大老爷商量吧。”

郭二太太被严夫人那一杯子拍的心头发慌,接过银票子,没什么底气的冷哼了一声,站起来,猛甩了几下帕子,转身走了。

“二婶越来越不在乎她这张脸了。”看着郭二太太出了门,黄二奶奶带笑道,她这声音不低,不过她不怕郭二太太听到,听到最好。

“嗯,”严夫人随口嗯了一声,示意赵大奶奶,“你接着说。”

“是,”赵大奶奶应了,“照理说,大慈恩寺最便当,可大慈恩寺如今……唉,”赵大奶奶连声叹气,自从年初三皇子死在大慈恩寺,大慈恩寺山门关了半年,再打开,就冷清的门可罗雀,一般人都不怎么敢去。

“别的,大相国寺半点空都没有,大佛寺……”赵大奶奶曲着手指头刚数了两个,就被严夫人打断了,“腊月里,城里的大寺都要做祈福法会,都是一派喜庆,咱们去城外的婆台寺吧,老夫人是从婆台寺旁边走的,在那里最合适。”

“也是。”赵大奶奶稍一犹豫,立刻就应了,婆台寺虽说来回不便当……不便当就住几天,反正婆台寺旁边就是她们家别庄,今年守孝,就是不出城,也是在家守着不能出门。

……

时不常往天清寺旁边喝喝茶的蒲家管事,住没几天,就收拾行李,赶回了盱眙军中。

蒲高明请了胡先生进来,两人听了管事的禀报,胡先生又细细问了几句,打发走管事,胡先生看着蒲高明,眉头紧拧。

“大理寺调将军治平十八年之前的军功册子,和历年拨发的军需。军需上咱们不怕,咱们册上干净,高邮军之后,军需上咱们没再有什么事,之前的,我亲手过了两三遍,又是十来年前的事了,这一条,咱们不怕,可军功……”

胡先生一脸苦笑,军功都是按人头论的,杀人这事,抹平太难了。

蒲高明脸色微青。

“秦王爷这句话,更是……唉!”胡先生一声长叹,“这是一句惋惜,惋惜的很呢,若将军只是奉调回京,另行安排,只要将军愿意,去北边关大帅军中效力,有什么难的?有什么好惋惜的?应该欣慰人尽其用才对,惋惜成这样……”

后面的话,胡先生没说下去。

蒲高明脸色更难看了,片刻,才声调低缓道:“我跟先生想的一样,柏枢密不催促行程,只怕也是等着万事俱备,五路驻军,”

蒲高明顿了顿,“我所求不多,要是能象北上两军,保住家人子孙,就是万万之幸,可如今……”

蒲高明口齿凝涩,抬手捂在脸上,说不下去了。

“将军先别想太多,咱们得好好理一理。”胡先生紧拧着两根眉毛,“眼下,照最坏的打算,治平十八年之前的军功,查出来一桩两桩……唉,不说细节,咱们就打算到最坏,头一关,得先保住命,最好是将军的命。”

蒲高明用力揉了把脸,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腔的悲凉,镇静下来,凝神听胡先生说眼下以后。

“能保住将军的命,将军的家人,流放发卖,都不要紧,将军保住命,就能求着北上赴死,秦王爷是个有眼力的,将军真到了北边,立功是早晚的事,只要立了功,蒲家就有了活路,这一道鬼门关,就算过了。”

胡先生眼睛眯起。

蒲高明听的眉头紧拧,“可是,怎么才能保住命?这才是鬼门关。”

“让我好好想想,如今朝中局势,两虎相争,这中间,也许有可用之机。”胡先生话说的极慢。

蒲高明苦笑,“若是一年前,盱眙军在手,这两虎相争的局面,咱们还有个投靠的本钱,如今,咱们已经躺在砧板上,还有什么可用之机?没有本钱,哪有机会?”

“眼下,盱眙军还在将军手里,事在人为,将军别急,让我好好想想。”胡先生紧紧拧着眉头,抬手冲蒲高明压了压,“咱们至少能拖到明年出了正月再启程,还有点儿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

远离京城的海城,在京东东路和淮南东路交界处,耸立在海城东南的伏虎山,虽然不怎么高大,却因为草深林密,一面靠海。四通八达,又十分险峻陡峭,在京东东路和淮南东路,都是出了名的险地。

这里出名,还因为伏虎山出大盗。

伏虎山脚下,东来西往的必经之路,有个镇子,镇子外,一座山庄大门对着镇子,围墙一路往后延伸,一直圈到山壁上,仿佛把山圈进了院子。

傍晚,镇子里处处炊烟袅袅,店铺多半已经上了一半门,伙计们忙着收拾东西,掌柜们捏着小茶壶,站在铺子门口,和街坊邻居说着闲话,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西而来,直冲进镇子,从急忙躲避的掌柜和伙计们中间冲过,奔着将伏虎山圈进来的那间院子,疾驰而去。

马直冲到院子门口,不等马停稳,马上的黑瘦汉子纵身跳下,将缰绳扔给小跑迎出来回的汉子,得了句吴七爷在家,竟是一路小跑冲了进去。

吴七正跟几个人喝酒,见黑瘦汉子直冲进来,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拍,站起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急成这样?”

“大事。”黑瘦汉子答了句,伸手抓起暖窠里的茶壶,也顾不上拿杯子,提起茶壶对着嘴,咕嘟咕嘟一通灌。

“七爷,两件大事,头一件,说是三爷和大爷定下了出了正月问斩。”

“什么!”吴七失声惊叫,“不都是秋后才斩?出了正月?这是哪个龟孙王八蛋……你接着说!”吴七梗着脖子一句话没骂完,看着两只手不停冲他往下压,示意他先别急的黑瘦汉子,摆着手示意他赶紧说。

“这头一件不要紧,要紧的是第二件,黑爷找到救三爷和大爷的门路了,让我赶紧回来,让七爷赶紧带人进京,要快,不是秋后问斩,真就是出了正月。”黑瘦汉子这几句话说的很快,几乎是一口气。

“还他娘的两件三件,这就是一件事,你只说第二件就得了,七爷,咱们这就进京!”坐在吴七对面的壮汉呼的站了起来。

“对,立刻进京,三爷再不回来,咱们就离困死不远了,黑爷真是有本事。”吴七旁边的壮汉也站了起来。

“黑爷在京城?”吴七谨慎不少,看着黑瘦汉子问道。

黑瘦汉子连连点头,“在,让我赶紧回来报信,黑爷说,这会儿不知道要用多少人,七爷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

“大虎,你去叫人,把人都叫过来,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动身!”吴七得了回话,立刻吩咐道。

院子里灯火通明,收拾到后半夜,吴七打头,一行二三十人,分成几队,连夜启程赶往京城。

第五百六十八章 闲聊

秦王自从江淮两浙回到京城,虽说还是署理兵部,实际上兵部诸事,皇上只字不提他,秦王每天虽说照常到兵部应卯,却知趣的一事不管,处于实际上的赋闲状态。

秦王和李夏成亲当天,太后大行,刚过了春节,魏国大长公主走了,三皇子出了事,丧事一件接一件,整个秦王府都十分低调。

江皇后被圈禁后,秦王和李夏更是深居简出,从不赴宴请近欢乐。

李家李老太爷和姚老夫人的周年祭祀,在婆台寺做法会前一天,午后,秦王和李夏一辆不起眼的平实大车,出了王府,往婆台山别庄去听法会。

车子出城门走了一段,李夏挂起车帘,将车窗推开半扇,迎着冷冽的寒风,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深吸了口气。

“这一阵子闷坏了?”秦王将手伸出车窗外拭了拭,还好,不算太冷。

“那倒不至于。”李夏将另一扇车窗也推开了些,眺望着远处的蓝天寒山,“就是觉得,象现在这样,咱们两个这样坐在车里,和市井诸人一样,轻轻松松出府,安安静静出城,安安生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时候,有一回就得珍惜一回,以后就没有了。”

“不会,你说过咱们福大命大。”秦王伸手从后面圈在李夏腰间,声音很重。

“福大命大也一样啊。”李夏往后靠在秦王怀里,叹着气,“你看看皇上,哪一回出城不是惊天动地的,回回出城前都得算帐,出一趟城得花多少银子,多算几回帐,哪还有出城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