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胜说完,看着李夏,李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已经查的很明白了。”

李夏说着,站起来,走到挂在墙上的京畿地舆图前,盯着从京城到皇陵那一段。

“您都知道了?”见李夏只站起来看着京畿地图一言不发,郭胜等了好一会儿,实在耐不住,小心翼翼问了句。

“当初我就想到了,既然是京城去的人,还能有谁呢?我那时候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这两位死,现在知道了,他是要借着这两位的死,把柏乔远调出京,柏乔不在京城,京城和京畿的应对应变之力,就会差很多,他要的,是这个应对不及。”

李夏的目光在京城和皇陵之间,来回移动,一点一点仔细的看。

郭胜听的心里一阵猛跳,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应对不及?这中间可就有了机会……

“盱眙军准备什么时候启程?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李夏突然问了句。

郭胜心里又是一跳,立刻答道:“照年前和柏枢密的说法,是出了正月再启程。那边……”郭胜顿住,努力想了想,“倒没什么,年过的很喜庆,蒲高明挺大方,说是比在盱眙驻军时还大方,今年祭祀,大约是逢着什么日子了,说是非常隆重,祭礼比往年翻了一倍还多。”

“不是逢着什么日子了,这是求祖宗保佑,人之将死,要奋力一搏了。”李夏声音冷冷。看了眼盱眙军驻地,照盱眙军去年一年的行军速度,出了正月启程的话,到清明前后,离京城的距离,真是不远不近正正好。

“王妃的意思?”郭胜的心提了起来,不是担心,是兴奋。

“只是,还有些地方,搭不齐,不过,这会儿了,肯定是咱们还不知道,江延世那边,肯定已经搭齐了,只等着时机发动。”李夏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看地图,

郭胜一个怔神,“王妃这么断定是江延世?”

“嗯,苏家这会儿举刀杀人,不管杀谁,都是弊大于利,而且,事有不顺,举刀杀之,这是江延世的风格,不是苏烨。江延世举刀,要杀的,肯定是王爷。”李夏坐下,拿过已经微凉的茶杯,垂着眼皮道。

“王爷哪是他能杀得了的。”郭胜一声嗤笑,迎着李夏斜过来的目光,忙补充道:“越是小事越要小心,在下牢记着姑娘的吩咐。”

“让你的人都警醒着些,城里的异动,只要有一点点不寻常,不管大小,都要禀报。”李夏看着郭胜吩咐道。

郭胜急忙答应了,垂手退出。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不孝啊

关于皇庄里的那位老供奉,江延世一名多话没有,一来他知道根底,就不宜多讲,二来,有那块名牌,用不着多讲。

果然,皇上翻来覆去看着那块名牌,脸色阴沉。

关于那位让先皇念了一辈子的金贵妃,他早就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有点什么事儿,不过,出于本能,他并不想知道这位金贵妃的事。

现在这事找上门了。

这位赵红妆想面见他,一个病的快死的下人,他是不会见的,不过,她的话,他想听一听。

让谁走一趟呢?

皇上看向江延世,江延世忙迎着皇上的目光欠身,“听管事说,这位赵老供奉病倒没多久,年里年外的时候,苏烨过去探望过两趟,管事说,从前苏烨打理皇庄的时候,经常去看望赵老供奉。”

江延世不动声色的将苏烨扯了进来。

皇上嗯了一声,刚要吩咐让苏烨走一趟,话却嘴边又改了,“让老二去一趟,问问她有什么事。”

内侍答应了出去传口谕,江延世暗暗舒了口气,嗯,让二皇子走这一趟,倒比苏烨更合适,皇上,英明。

那位老供奉所在的皇庄,离京城不算太近,二皇子一早上启程,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到宫里缴旨。

二皇子请求屏退所有人,和皇上禀报了也就大半刻钟。二皇子退出,皇上的心情,明显极其不好。

后宫,苏贵妃还在以查看清理修缮为由,搜检各处,想找到些巫咒的痕迹,可能查的地方查了个遍,一无所获。

倒是姚贤妃提醒了她,这宫里这么大,巫咒之物多数极小不显眼,随便塞在哪里,或是埋在哪棵树下花下,墙根墙角,她们都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怎么可能找得到。

苏贵妃被姚贤妃一句肉眼凡胎提醒了,要找出这巫咒的邪气鬼气,得才法力高明的法师才行。

苏贵妃仔仔细细想了半天,理好思路,想好了怎么说,请见了皇上,先是极其痛心表达了对两位美人小产的痛惜,以及自己照顾不周的痛苦自责,再接着说了自己是如何的想查出原因解决问题,以及查检的事,最后,含糊的提了句,是不是该请人打扫打扫宫里,祈福送晦。

皇上明白她的意思,宫中禁巫祝,可鬼神之事,怎么可能禁得了呢。

皇上垂着眼皮,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苏贵妃知道他这是默许了,忙又闲话了两句,垂手告退。

当天就让人去大相国寺请方丈和紧挨着大相国寺的那间小小庵堂里的方师太。

这位方师太知道的人极少,知道她的人,却都知道她是个极有修为,手段高深的,除了精于这些,这位方师太还是位茶道中人,极精于茶。

第二天一早,方丈和方师太就进了宫,由苏贵妃和十几个心腹宫人内侍陪着,从一大早直到临近傍晚,将宫里各处都走了一遍,祈了一遍福,方师太避过所有人,只和苏贵妃低低说了一会儿话,留下脸色发青的苏贵妃,和方丈一起出宫回去了。

苏贵妃一个人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

方师太说,宫里没有巫咒之类的祸害,皇宫这样的地方,从最初选地方,到建造,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高人参与其中,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巫咒侵害的地方,但宫中这连着四起小产的原因,她看到了一些,不过是一个孝字。

一个孝字!

能以一个孝字左右这宫中是吉是祸的,只有皇上,伤了子嗣的是皇上,那不孝之人,只能是皇上。

苏贵妃先是一阵接一阵的懊恼,她当初就不该请方师太进宫,现在怎么办?

去跟皇上说他连着伤了子嗣,是因为他的不孝?

皇上对金太后,确实不怎么孝,金太后是个刚强性子,她就知道她肯定介意皇上的不孝,果然……

唉!

苏贵妃头痛无比,请人进宫祈福,她是禀过皇上,得过皇上默许的,如今看过了,有了说法,她不能不禀报皇上。

可是,这话怎么说?

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成了她当面指责皇上的不孝?

要是皇上疑心她和方师太串通好了呢?换了自己,肯定会这么想,毕竟,父母对子女最能包容,皇上对太后也不能算太不孝,可太后那性子……

苏贵妃无比纠结难为,却不敢耽误,虽说皇上是默许不是明许,不过这只是说明出了事她得担全责,可不是让她不照口谕立刻禀报的,没回口谕缴旨之前,她哪儿都不能去……

苏贵妃心乱如麻的进了勤政殿,提着颗心,期期艾艾说出了方师太那句话,她没敢直说,含含糊糊说了句,师太的意思,跟孝字有关。

皇上立刻沉下脸,苏贵妃一边说一边悄悄瞄着皇上的脸色,见他脸色极其阴沉,正想着怎么回转,却看到皇上的目光越过她,不知道看向哪里,竟是出了神。

苏贵妃不敢说话了,不时瞄着皇上,好半天,皇上回过神,冲她摆了摆手,“辛苦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苏贵妃暗暗松了口气,却又十分莫名其妙,看皇上这意思,竟然没有恼怒,倒是显的十分伤感,难道,他现在体会到子欲孝而亲不到的痛楚了?

不管怎么样,她没被迁怒,没犯忌讳,就阿弥陀佛。

唉,以后这样的事,她还是不能太认真了,就算要怎么样,最好等姚氏好了,让她出头去做,自己在后面,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皇上这一夜睡的很不踏实,早朝上气色不好,心情更不好,端坐受了群臣的礼,就示意内侍宣布,有事递折子进来,就这样了。

内侍的声音还没落,皇上就站起来,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吩咐金相,“金卿过来。”

这句吩咐就意味着,今天早朝之事的议事,也要暂停了。

金相神情如常,心里却十分诧异,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魏相垂着眼皮,微微躬身恭送皇上退朝。

他心里是有底的,皇庄的事,以及那桩密事,昨天江延世已经过府和他说过了,看样子,皇上被这桩密事闹的心情相当不好。

苏相也明了事由,不过,他心里却是无比恼怒,昨天去皇庄见那个老妇的竟然点了二爷,他和儿子知道这桩秘事有几年了,却没告诉过,也没打算告诉二爷,这样的事,他不知道比不知道了好,可这虽然是为了二爷好,却还是算遮蔽上听,不知道二爷心里会怎么想。

除了这个,二爷走了这一趟,就和挑开这桩秘事这件事,脱不开干系了,依江延世的手段,说不定,已经把这桩事栽到他们头上了……

苏相越想越烦怒,出了大殿,背着手走出几十步,抬头左右看了看,瞄见秦王,不动声色的挪了过去。

事已至此,秦王这边得交待一二,能把这件事回旋过来最好,毕竟,这会儿,他们和秦王还必须同舟共济,肝胆相照。

金相跟在皇上后面进了勤政殿,皇上一进到殿内,就沉着示意满殿的内侍都出去。

内侍退出,皇上站在大殿中间,好一会儿,才走到炕前坐下,看着金相道:“听说那位金贵妃是在你们府上长大的?”

金相心里猛的一跳,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他最不愿意想到的原因。

“是,老臣七八岁的时候,或是更小,有一回出城去玩,遇到了金娘娘和她那位奶兄,当时金娘娘那位奶娘还活着,还有个小丫头,一个婆子,一个老仆,一行人都饿的极瘦,正围在一起哭,说是来投亲,没想到找到地方,亲戚一家早就不知去向,后来老臣查过,那家亲戚人丁单薄,在金娘娘到京城前四五年,就绝了嗣,一家人都没了,老臣年青的时候最爱管闲事,就把金娘娘和几个老仆带了回去。”

金相絮絮叨叨,一边说一边想一边感慨。

“听说金贵妃是你们金家在南边的分枝,投亲就是投的长沙王府?”皇上脸色更沉了,他很不愿意听到他那个生母金贵妃是个全无来历的流民。

“这个说法,最初是太后娘娘提起来的。”金相长叹了口气,想着往事,他是真正的感慨,当年太后娘娘待那位金贵妃,比亲姐姐更亲,她是真心实意的疼她爱她,真心实意的站在她前面,保护着她,替她支撑一切……

“金娘娘姓全,确实是从南边来的,她们那边的规矩,仆从常被赐姓主家姓,当时护着金娘娘到京城来的几个老仆,都是极忠心,也都是赐了姓的,都姓全。

当时,家父和家母的意思,是让人送金娘娘回去,或是另行安置。”

金相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皇上不知道,金娘娘小时候极懂事,令人怜爱,我和太后都极其疼爱她,和家父家母磨着不让他们送走金娘娘,就是那个时候,太后娘娘提了这么个说法,她告诉金娘娘,让她说她姓金,说天下金姓是一家。”

金相笑着摇着头,“那时候都还小,当时,家母也极疼爱金娘娘,训斥了太后娘娘,说她不该教着金娘娘胡说八道,不过,还是让人放出了这样的话,可家里上上下下,都称金娘娘是表小姐。因为家父和家母的意思,全家能让金贵妃这样幼小的女儿家孤身一人,只跟着几个老仆往京城投亲,只怕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改了金姓,全家也许就要断了血脉,家父和家母最初的意思,是想等金贵妃长大了,看能不能替她招个女婿,延续全家血脉。因为这个,家里上下,都是称表小姐的。”

金相解释的极其仔细,皇上听的十分专注。

“听说,我是金贵妃生的。”皇上沉默片刻,看着金相突然道。

金相神情错愕,片刻,一行老泪流下来,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吃力的点了点头。“皇上知道了……”

“当初,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看着金相脸上那两行泪水,心里莫名生出股亲近温暖。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金相声调疲缓中透着痛楚,“就象皇上的生母到底是太后娘娘,还是金娘娘,当初先郑太后从不许人提起,但凡知道的人,都打发了,魏国大长公主也是知道的,也从来没跟皇上提过,就连先皇,也从未提起过半句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都不想让伤了皇上的心。”

金相并不清楚皇上知道了什么,不知道什么,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说。

“金贵妃是死在娘娘手里?”皇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问道。

金相坚定的摇头,“不是,老臣刚把金娘娘带回府里时,金娘娘正病了,已经病了一路,太后娘娘那时候才四五岁,抱着金娘娘哭,说要把她的命续给她,太后娘娘最疼爱的人,就是她这个妹妹,金娘娘,老臣甚至觉得,太后娘娘疼爱金娘娘,甚过皇上。”

皇上若有若无的松了口气,“朕也不信。”

金相叹了口气,“皇上,老臣不知道是谁提起这桩先皇和先郑太后,魏国大长公主都严令不许提起的旧事,只是,此事不宜多让人知道,对皇上不利。”

金相说的含糊,他不确定挑出这件事的人是谁,也许是王妃呢,王妃做事,一来不会事先知会他,二来,他常看不透她想干什么,就象现在。

“一个老尚宫,当年出了宫,被全具有奉养,临死之前……”皇上冷哼了一声,“忠是忠了,却是愚忠。”

金相暗暗松了口气,皇上能跟他说这些,那就是对他的信任没减,也许还有所增加。

这就好。

“苏氏让人到宫里看了看,”皇上眼皮微垂,“先生也知道,朕这后宫,年前年后,已经伤了四个了,说是朕有些不孝。”

最后一句话,皇上说的极轻极飘。

金相皱起了眉头。

“倒是有几分法力。”皇上用这句淡淡的夸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先生看看,这事怎么安排最合适?”

“皇上的意思呢?”金相看着皇上试探道。

皇上沉默了,全具有的全家,已经灭了门,无法施恩赏赐了,他的生母不是金太后而是金贵妃这件事,是不能宣诸于世的……

“皇上生母一事,先皇和先郑太后都下过严令,若是……”金相一边说一边紧盯着皇上,“这岂不是更不孝?”

皇上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为母者,所求不过是子女安好,别的,哪还有什么可计较的?”金相见皇上极快的点了头,心里微定。

他不想有任何作为,他只想求个心安。

“老臣以为,该好好做几场法事,为母祈祷,皇上心到,两位娘娘知道了,这就是孝心了。”金相接着建议道。

“朕也是这么想。”皇上明显松了口气,“这法事得好好做几场,让朕想想。”

“是。”金相应了,又陪着皇上说了一会儿旧年陈事,才告退出来,背着手,脚步缓慢的往中书过去。

第五百七十八章 各自落子

二皇子前一天晚上从宫里回去,心里激荡的想立刻找苏烨好好说说,可他强压着自己,哪儿也没敢去,这是件应该烂在他心里的秘闻,皇上嘱咐他的时候,目光很凌利,他不敢出了宫门立刻往苏府去。

第二天散了朝,二皇子紧绷着脸,回到府里,进了二门,直奔外书房,那里是苏烨见人理事的地方。

苏烨见二皇子大步进来,知道他要说什么,忙示意小厮都到垂花门外守着听传唤。

“我昨天去了趟皇庄。”二皇子坐下,接过苏烨递过的茶,抿了口放下,看着苏烨,目光亮闪,“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事儿?”

苏烨挑起一根眉毛,带出几分兴致。

“那位姓赵的婆子,还真是从前宫里出去的,先皇刚即位那时候,她就是有头有脸的女官了,被指到金贵妃身边侍候,听她说,当年她还是先皇亲自挑的人。”

二皇子说的兴致勃勃,苏烨眼皮微垂,这些,他比他知道的清楚的多的多……

“她说,皇上的生母是金贵妃,不是金太后。”苏烨的淡定被二皇子看在眼里,干脆直接说出了最骇人听闻的那件事。

苏烨抬头看着二皇子,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片刻,眉头拧起,“二爷,这是疯人疯话。”

“皇上也这么说,”二皇子干笑几声,“你放心,我懂,只是,这事儿,”二皇子又干笑了几声,只是这事儿太骇人听闻,太有意思了。

“你知道那婆子还说了什么?那婆子说,全具有不姓全,全具有姓金,之所以改姓了全,是被长沙王府威逼所致,那婆子说,全具有才是金家真正的传承,说金相这一支,是老宅金氏的弃支,还说长沙王府那位古太夫人是被金家休出门的弃妇,嘿。”

二皇子看起来听了不少八卦。

“这些疯话,你跟皇上说了?”苏烨皱着眉。

“这些是正经的疯话,长沙王府这个世袭罔替的王爵,是源于那位古太夫人,可不是因为什么老宅的金氏,这事谁不知道?这全具有居心不良,那位金贵妃……”

二皇子嘿笑了几声,“这是两条毒蛇,这么简单的事,任谁都能看明白,我要是跟皇上说了这些疯话,岂不是扯得别的话也不可信了?这些话就是咱们说说当个乐子。”

“那婆子说了皇上身上两处胎记,说的清清楚楚,看皇上的那样子,必定是真的,那婆子还说,皇上是被金太后从金贵妃宫里抢走的,金太后抢走了皇上,打死了金贵妃,和金贵妃宫里几乎所有的人,她说她当时替皇上和贵妃到大相国寺添长明灯油,正好不在宫里,逃过了一劫,后来,她和全具有想方设法打听宫里情形,听说皇上养在了先郑太后宫里,才放了心。”

“都是胡说。”苏烨冷淡的批了句。

“这些,肯定不是胡说。”二皇子干笑几声,“从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先皇在的时候,金太后为什么一直被关在宫里,郑家和金家世代交好那么多年,先郑太后又是看着金太后长大的,又是皇上这个先皇唯一孩子的生母,这事怎么说都说不通。

直到现在,皇上是金贵妃的儿子,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先郑太后和先皇一直关着金太后,是怕她害死了皇上!”

“二爷也开始胡说了。”苏烨皱起了眉头。

“这会儿就咱们两个,咱们两个说说闲话而已,你不用这么一本正经,这件事实在是……”二皇子啧啧有声。

“你知道那婆子想让皇上做什么?她说自古天子以孝治天下,皇上要是不替金贵妃正了名,那就是不孝,鬼神和程家先祖,必定不能饶了皇上,还说让皇上替金贵妃报仇,向天下明发金太后的害了金贵妃的罪恶,还说让皇上诛尽长沙王府,替全具有正名,真是失心疯了。”

二皇子一边说一边笑。

“你都跟皇上说了?”苏烨带着几分厌恶,类似的话,那赵老婆子几乎见他一次就说一次,要不是留着她有用,就凭她这份全无自知的疯相,他早就让她永远闭嘴了。

“这些当然要说,这婆子的疯相,得让皇上知道,这婆子的疯相,自然也是全具有的疯相,只怕还是……”

金贵妃三个字,二皇子没说出来,只嘿笑了几声,看着一脸无奈看着他的苏烨,转着手里的折扇,皱眉道:“你说,为什么金太后要抢金贵妃的儿子?金太后那时候刚刚嫁进宫没两年,自己又不是生不出来,这事说不通。”

“当时金太后和金贵妃几乎同时有孕,太医院里有脉案。”苏烨的话顿了顿,才接着道:“金太后和金贵妃的脉案,直到孩子出生,都极好,再后面,就是金贵妃生的儿子难产,没能熬过去,说是金贵妃因为伤心儿子的夭折,才一病不起走了的。金太后生的是长子,金贵妃的儿子晚生了两天。”

“那个夭折的孩子现在当了皇上,那死的那个……”二皇子眯着眼,“真是两条毒蛇,金太后的儿子,必定是被金贵妃害死了,也是,两个孩子,金太后的儿子占了嫡又占了长,不杀了怎么行。啧。”

二皇子再次啧啧有声,“倒是够狠,只是太蠢,不过。”二皇子长叹了口气,“搭了自己一条命,却把儿子平平安安送上了皇位,不能算蠢,够狠,够毒。”

“皇上什么意思?”苏烨看着二皇子问道。

“皇上说,疯言疯语,一派胡言。不过,今天早朝上,皇上心情极其不好,礼毕就命散了,也没议事,只把金相叫了进去。”二皇子摇着折扇,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自古以来,这样的污秽,宫里就没断过,真要论起来,倒是金太后可怜。皇上乃英明之主。”苏烨斟酌着言词,“二爷以后也要留心,当初金贵妃作耗,宫里有先郑太后,护住了皇上,护住了金太后,姑母不比无郑太后。”

“嗯,我知道,唉。”二皇子脸色微沉,长叹了口气,“以前老三常说,他和我是前世不修,才生在皇家,老天往生了,也不全是坏事。”

想到三皇子,一阵悲怆从二皇子心里涌上来,差点把眼泪冲上来。

苏烨低着头,没留意到二皇子这一阵突出其来的悲怆。

他心情非常不好,这个局被江延世将计就计,如今这把屎糊在了二爷手上,秦王府那边……

苏烨烦恼的叹了口气。

如今他们还不能没有秦王府的支持,还正是要和秦王府交好的时候,这件事,现在糊到了二爷身上,他就得给秦王府一个交待,或者,要向秦王府表出一个态度了。

……

李夏送走了长沙王府的老仆张喜安,迎进了柏悦,送走了柏悦,李夏坐着抿着杯茶,吩咐叫郭胜进来。

郭胜不知道那位赵老供奉的事,可凭着直觉,他感觉到出什么事了,跟着婆子进来,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对于他到现在没搞清楚状况这事,颇为心虚。

李夏看起来心情不错,吩咐端砚到茶水间看着煮莲子茶,看着郭胜,先说了皇庄里的那位赵老供奉病重的事,又说了长沙王府来的那位老仆,以及,她刚刚送走的柏悦。

郭胜听的连连眨眼,“这是江延世的手笔?他想干什么?这有什么好处?不对,柏大奶奶来这一趟……是苏烨?”

“嗯。”李夏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看着郭胜,等着他往下说。

郭胜眼睛微亮,“皇庄在苏烨手里打理多年,就是现在,只怕还有不少是握在苏烨手里。赵老供奉这么个人,苏烨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不握在手里。现在赵老供奉却找到了太子头上……可昨天往皇庄跑这一趟的,是二爷,柏大奶奶又来了一趟,这是要给咱们一个交待,照在下看,这事儿,动手的是苏烨,不过被江延世将计就计,坑人反被人坑了?”

“应该是这样。”李夏嘴角带着笑意,“还有件事。”李夏将昨天苏贵妃请了大相国寺方丈和那位方师太进宫看了一大圈的事说了。“说是皇上连着折损子嗣,是因为宫里有不孝之人,这个时机,卡的可真是正正好。”

“苏烨想干什么?”郭胜有点儿想不明白了。

“不是苏烨,那位方师太法术高不高明我不知道,不过,她忖度人心的本事,很厉害,总能投人所求。这位方师太最初在京城贵人圈子里挣到名声,却是因为一个茶字,她闻茶品茶上有几分天赋,酷爱茶和茶道,在茶字上,目无下尘,唯一能看进她眼里的,就是江延世了。”

李夏想着这位方师太,这位方师太很长寿,江家灭门之后,她又活了几十年,每到江家祭日,她都到江延世坟前,摆一道茶席,放两只杯子,对着那座坟,品评当年的新茶,成了京城一景。

听说金拙言也去看过几回。

郭胜看着微微有些出神的李夏,想说话又忍住了。

“皇上认定他是真命天子,诸神保佑,可是,他又十分敬畏鬼神。这个孝字,他肯定要有所交待,不过,最好悄无声息,毕竟,只要对鬼神有所交待,也就过去了。”李夏轻轻叹了口气,她想到了皇上会怎么做,大约,江延世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一步步往前推。

“王妃想到了?”郭胜瞄着李夏的神色,问了句。

“再看看吧。”李夏似是而非的答了句,沉默片刻,吩咐道:“我要用人,你把你手里能调用的人手,能杀能打,机灵善机变的,都调到京城来,不必进城,在城外找地方藏身。两条,一,只要精锐,宁少不许滥,二,藏好行踪,江延世是个极精明的人,还有个苏烨。”

“是,王妃放心。”郭胜眼睛亮了。

“让富贵盯着阮家,陆家,丁家,徐家,唐家,还有李家三房的动静,一天一趟报到端砚那里。”

李夏接着吩咐,郭胜脆声应了。

……

在李冬和徐夫人的精心照顾下,阮夫人恢复的非常好,那个先只起了小名的女孩子阿果,也白白胖胖,健康喜悦,看到人笑,没看到人,也能自己笑个不停。

阮十七算着日子,总算熬到满月这一天了,前几天就跟上官告了假,带着儿子,带着车带着人,往陆府去接李冬和女儿毛毛。

刚进二门,阮十七一眼看到辆标着秦王府标志的大车,心里就突的一跳,据他的经验,只要看到秦王府的大车,不管在哪儿,都十有八九没好事。

阮十七抱着儿子下了马,阮慎言还小,注意不到太多周围,下了马,连蹦带跳往里冲进去找阿娘,阮十七狠看了几眼那辆大车,带着几分不祥预感,紧跟在儿子后面往里进去。

离阮夫人正院还有几十步,阮十七就看到了正从院门里出来的端砚,和送端砚出来的苏叶。

端砚看到阮十七,站住了,等他离的近了,曲膝福了一礼,笑盈盈道:“正巧,王妃吩咐过,要是能刚到十七爷,当着十七爷的面说一声,那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