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十七满眼警惕的看着端砚,又从端砚看向苏叶,再看回端砚,“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王妃的意思,请六姑奶奶在这府里再住上一个月,阮夫人年纪不算小了,这又是头胎,得过个双满月才最好,王妃说,她先头没想到,还是十七爷提醒的呢。”端砚客气恭敬极了。

这位六姑爷看到她家王妃就浑身警惕没好气,她们这些人是人人都知道的,对着这位六姑爷,那是能多恭敬多客气,就多恭敬多客气,可不能再替她们家王妃多得罪这位六姑爷了。

“什么!”阮十七愤怒的一声叫。

“奶奶已经答应了,正要打发人去跟爷说一声,再拿些衣服过来。”苏叶急忙接话道。她对她们家十七爷就没那么恭敬客气了,这位爷实在是位不能太恭敬太客气的主儿。

阮十七气的猛抽了口气,从苏叶看到端砚,指着端砚,“我去找你们王妃,别以为我……”

后面的话,阮十七没能说出来。

阮慎言一脸兴奋的看着他爹,见他爹这后半句话戛然没了,屏气等了片刻,还是没了,忍不住一脸失望,撇着脸,一脸嫌弃的拧开头不看他爹了。

“言哥儿,你去找你小姨,跟她说你才这么点儿,你娘老不在家不行!”阮十七伸手把儿子的头转过来。

“不去。”阮慎言一个不去回的脆生生利落极了,“阿娘说了,我要是想她,就搬过来,阿娘在姐姐家住多久我都行。”

“你个……”阮十七连一句小崽子也没舍得骂出来,瞪着他儿子,眼角余光看着端砚已经绕过他走了,看着牵着苏叶的手,脚步愉快进了院门的儿子,忿忿然错了半天牙,也没想好找谁出这口闲气。

这京城真不是好地方,就没个能惹得起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打架媳妇上

李家守着孝,年过的冷冷清清,过了年之后,接着冷冷清清。

李家三房,徐夫人正月初五前就搬到了陆将军府上照顾阮夫人,唐家瑞和朱氏至少一天一趟的往陆府跑着送汤送水,传话看望。

一直忙进了二月里,李夏发了话,稳妥起见,让阮夫人做个双满月,徐夫人是搬回自己家了,可阿果那孩子她看了这一个月,简直是一天不见就想得慌,虽然搬回来了,还是接着一天一趟的往陆府跑,唐家瑞和朱氏自然得陪着,她们也很是愿意,婆媳几个,忙得顾不上冷清。

李家二房,郭二太太一门心思都在配药上,天天盯着那张方子,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好在那张方子实在繁琐极了,繁琐到郭二太太除了配药什么也顾不上了,连过年这件大事,她都没觉出来就过去了。

过了十五开了春,这要找的药就更加不容易了,什么山之阴的的绿茅草,夜半的井口照三照,总之,郭二太太和被郭二太太紧紧揪着的沈三奶奶,忙的昏天暗地。

只有李家长房,去年正赶着办丧事,比往常还忙上几分,自然感觉不到守孝的冷清,今年这个年,头一回,连严夫人在内,都觉得整个府里,冷清的象是到处结着冰。

霍老夫人很爱和严夫人说话,隔三岔五的过来,进了二月,眼看着春色渐浓,霍老夫人盘算了几天,邀了严夫人婆媳,徐夫人婆媳,以及李章玉等孩子们,出城到婆台山踏青。

姚老夫人是在婆台山别院里离世的,严夫人等人到婆台山,说起来算是春天里供奉姚老夫人在天之灵,这也是孝心么。

严夫人等人没住到半山腰的李家别庄,李家别庄里现在正住着郭二太太和沈三奶奶,以及胡夫人和罗二奶奶,严夫人懒得看到郭二太太,徐夫人更不愿意看到她。

一大群人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到了山脚下的徐家别庄,第二天好好歇了一整天,到第三天,一群人出了徐家别庄,安步当车往山上婆台寺去,严夫人让人在婆台寺安排了一场小法会,霍老夫人从不远的静月庵里请了几位擅长素斋的师太,在婆台寺旁边的香房里用心准备一顿素斋以及点心,春天里,婆台山后面的风景极其难得。

离山脚不远,散布着婆台寺的几座供香客租用的大院小院,靠着山溪的一座最大的院子院门半开,两个汉子懒散的坐在院门门槛上,两三级台阶下,几块形态古朴的大青石上,或靠或躺或坐或蹲着四五个汉子,一个个百无聊赖。

这是年里年外从海城过来的吴七那一群人。

他们到京城,在这间院子里闷了将近两个月了,黑爷说还没到时候,让他们耐心等着,可这耐心等三个字,等字还行,耐心两个字,实在难耐。

怕节外生枝,黑爷不许他们进城热闹,在城外,吴七爷约束众人极严,他们这群浑身力气的汉子,天天窝在这座院子里,唯一的乐子,就是在这院门口,看看上山下山的小娘子小媳妇,吹吹口哨,调笑几句。可是上山下山的小娘子小媳妇太少了,不光少,还丑,常常丑的让他们连声口哨都不想吹。

众婆子丫头围着霍老夫人等一群人往山上去,徐焕走在最前,这一群女眷里头,他是唯一一个男人,负责一切该外男出面张罗的事宜,比如现在,带着几个小厮长随走在最前,替诸人开道。

李章玉带着丫头,紧跟在徐焕后面,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不停问着徐舅爷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她这个年纪,正是精力充沛,对一切都好奇无比的时候。

徐焕身后的李章玉刚进了吴七那群兄弟的视野,五六个闲极无聊的汉子就兴奋了,躺着的坐直起来,坐着的伸长脖子,站着的往前挪了一步,一个个伸长脖子,大瞪着双眼盯着李章玉,口哨声响起一片。

徐焕急忙张开胳膊,把李章玉护在身后,扫了一遍几个明显不是善人的壮汉,急忙吩咐小厮,“快去请大奶奶过来,有歹人,快!”

小厮转身就往后面跑,李章玉藏在徐焕身后,倒没怎么害怕,只好奇极了,“舅爷叫舅奶奶干什么?要吵架吗?咱们不能跟他们吵,得让老刘妈好们……”

“不是,你往后去。”徐焕张着胳膊,紧张而恼怒的看着指点着他们,放肆的笑着,说着难听的荤话的几个泼皮,“赶紧去找你阿娘去,这不是你该听的话,哪儿来的泼皮,婆台寺的院子,怎么租给这样的恶人。你快去找你阿娘。”

小厮跑的飞快,虚扶着霍老夫人的姜尚文听小厮说到歹人两个字,松开霍老夫人,胳膊往上一挥,“清柳明叶,跟我走!”

姜尚文那两个低眉顺眼跟在旁边的陪嫁丫头,立刻脆生生一声应,明叶一个箭步冲到姜尚文前面,清柳却急转身,几步冲到两个长随抬着大箱笼前,一把抽出三根包铜长棍,急冲回去,赶上往前走的飞快的姜尚文和明叶,将棍子递到两人手里。

霍老夫人微微蹙眉,提着裙子急步往前。

严夫人和徐夫人,以及赵大奶奶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拎着棍子就往前冲的姜尚文主仆三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唐家瑞反应略快,将牵在手里的儿子恒哥儿塞到朱氏手里,急急道:“你看着他,我去看看。”

唐家瑞提着裙子直冲上去,三房李文林的儿子聪哥儿正一只手牵着大妹妹茉姐儿,一只手牵着二妹妹莉姐儿,松开两个妹妹,刚要急冲往前看热闹,却被严夫人一把揪住,“你你跟你妹妹往后去。”

徐夫人见姜尚文和霍老夫人冲前头去了,急眼了,搂着裙子就往前跑。

严夫人一把没揪住她,赶紧将聪哥儿塞给黄二奶奶看着,自己也提着裙子,急急往前赶。

严夫人冲过前面一棵歪脖子树,赶上呆直站着的徐夫人,正看到姜尚文如猛虎下山一般,人跃在半空,双手握着棍子,正抡起往下砸,姜尚文左右,清柳和明叶也抡着棍子,冲的义无反顾。

没等严夫人一声惊叫喊出来,那群汉子里,迎面正对着姜尚文的汉子不知道骂了句什么,顺手抓起块石头挡上去,姜尚文手里那根包铜楠木棍砸在石头上,石头瞬间粉碎,那汉子一声惨叫,两只手垂下抱在怀里,就地一滚,看样子两只手或是胳膊骨头碎了,被砸的惨叫连连的汉子旁边的两个汉子,同时猛扑向姜尚文。

再旁边的两个汉子没敢用手直迎清柳和明叶抡的呼呼作响的棍子,一个避开了,一个侧过身,用后背顶上。

姜尚文的棍子抡的凶狠异常,棍棍都是照着打成肉泥去的,清柳和明叶那股子狠劲儿,跟她家奶奶不相上下。

几个汉子压根没想到看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还能看来出这么三位罗刹杀神,都是赤手空拳,仓皇挡了几个回合,就被打的狼狈不堪,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转过身,连滚带爬往院子里逃回去。

姜尚文紧追其后,手里的棍子不停的砸向惨叫连连的汉子,对着咣噹关上的院门,又猛砸了两棍子,才用力啐了一口,拎着棍子,气昂昂回来。

徐焕急忙迎上来,前前后后的查看姜尚文,“没伤着吧?手震疼了没有?好象衣服脏了……”

严夫人和徐夫人一后一前站在歪脖子树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嘴都合不拢了。

她知道徐舅爷这个媳妇有点儿功夫……可这哪是有点儿功夫!

严夫人身后,从唐家瑞到莉姐儿,一长串儿,都圆瞪着双眼,看的呆成了木头人。

李章玉原本紧跟在徐焕身后,离的最近,看的最清最全,片刻反应过来,兴奋的简直浑身发抖,喉咙紧的只顾干咽口水,连声好字都喊不出来了,舅奶奶太英气太好看太了不起了!

严夫人总算缓过口气,拉了把徐夫人,一头冲上来时,李章玉总算兴奋劲儿过去了点儿,至少能说出话了。

“舅奶奶舅奶奶!我要跟你学功夫!我什么苦都能吃,我定要跟舅奶奶学功夫,学到舅奶奶这样!”李章玉兴奋的连跺脚带挥拳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黄二奶奶看的腿都是软的,听女儿兴奋成这样,想抬手拍她几下,却挤不过去,她和女儿李章玉中间,隔着唐家瑞,还有兴奋的不停的跳不停的尖叫的恒哥儿和聪哥儿呢。

“你这个年纪,学不出来了。”姜尚文将包铜棍子递给清柳,从徐焕手里接过婆子递上的湿帕子擦着手,和李章玉笑道。

“你舅奶奶这功夫可不好学,这是从小的功夫。”霍老夫人仔细看过姜尚文,又看过两个丫头,确实三个人都什么事也没有,舒了口气,一边示意众人接着往前走,一边和李章玉笑道。

“不求学到舅奶奶这样,有舅奶奶十成之一也好啊,百成之一也行啊。”李章玉紧前一步,挽住霍老夫人,不死心的接着求道。

“那还有什么用?跟你舅爷这样的书生打架都不一定……那倒是打得过。”姜尚文刚想说不一定打得过,又想起来刚进京城那年,看到阿夏和楠姐儿打架的情形,话到嘴边又改了,阿夏和楠姐儿没练过功夫,也能打得过她们舅舅这样的。

“那也行啊……”李章玉拖长声音。

唐家瑞噗一声笑出了声,“玉姐儿这意思,以后用来教训夫君那也行是吧。”

“就是啊!”李章玉不客气的接了句。

霍老夫人哈哈大笑,“真是好孩子。”

严夫人失笑出声,“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打上架了,都是楠姐儿这死妮子,李家姑娘打架这事,就是从她那儿起的头!”

“我也要学!”恒哥儿总算能挤进来一句话了,聪哥儿紧跟在他后面,“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打舅爷。”

“别瞎说!舅爷不能打。”恒哥儿伸手去捂聪哥儿的嘴。

“尚文这功夫,真是不得了。”严夫人一边笑,一边由衷赞叹。

刚才那几个汉子,动作干脆利落,进退有度,一看就是练过的,姜尚文和两个丫头,以三敌六,虽说占了点儿棍子对空手的便宜,那也不得了。

“她这功夫没章法,都是打出来的。玉姐儿要学,也不能跟她学。”霍老夫人看着严夫人,含糊答了句。

严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一时呆住,片刻,才长吁了口气,“怪不得,刚才那份气势,真是不得了。”

霍老夫人和严夫人没再说话,只笑着从赵大奶奶到茉姐儿莉姐儿,一个个兴奋的七嘴八舌,直到进了婆台寺,那兴奋劲儿还没过。

赵大奶奶带着众人往婆台寺大殿做法事,霍老夫人示意徐夫人也跟过去看看,她这里,有严夫人陪着就行了。

徐夫人也进了大殿,严夫人和霍老夫人一起,往后面静室喝茶说话。

“说起来,尚文头一回进城,就是打进来的。”看着出门往后面厨房查看的姜尚文的背影,严夫人古感慨了句,“那时候,阿夏和楠姐儿最爱看她们六姐姐,还有八姐儿相亲,我那时候就以为她们只是爱看个热闹。”

“阿夏那孩子,”霍老夫人的话顿了顿,“她舅舅和我说过一回,说想想当初在高邮县时阿夏说过的那些话,这会儿再回头想,真是不能深想。”

“阿夏这孩子,聪明的太……”一个过字在严夫人舌尖上打了个转,却没吐出来。

“这也没什么,你们李家姑娘,这样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当初那位李太后,神仙一样的人物,都说她是神仙下凡历难的。”霍老夫人倒十分淡定。

“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严夫人声音很低,“老夫人,我也不瞒你,从听说阿夏定给了秦王爷那天起,我就时不常的做噩梦,实在是不敢多想。”

“有什么不敢多想的,不过就是那么件事。”霍老夫人抿着茶,淡定自若,“我觉得你该时不常的做做美梦,做什么噩梦哪!”

“老夫人!”严夫人简直有几分哭笑不得,“你也知道,我家里这几个,阿夏第一跟楠姐儿最亲近,第二,就是松哥儿,她一成亲,就把松哥儿一家子送到青州,托付给了柏家,我当时……唉,我能不怕吗。”

“楠姐儿现在不是在京城呢?”霍老夫人又往外努了努嘴,“三房一家子都在,我也在,她舅舅也在,也就是松哥儿一家在青州,你别想那么多,象这样的天道命数,那都是上天注定了的,咱们想再多也没用,还是想想眼下,中午吃什么是有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老夫人!”严夫人失笑出声。

第五百八十章 收官

皇上很快就有了既全了他的孝道,又不至于有什么动静的两全其美的方法,今年清明的祭陵,不能光让礼部去人,得隆重些,当然他没法去,他也不想去,他不去的话,那尽这个孝道,最合适的人,莫过于他唯一的弟弟秦王了。

皇上为了这个事,特特召见秦王,话说的极委婉,交待的却十分清楚:头一条,这一趟秦王夫妻是代他和皇后前去祭陵,这是他的孝心,第二,除了照常规祭祀先祖,金太后和金贵妃这两处,要另行祭祀。

至于为什么突然额外祭祀起金贵妃,皇上解释了不少,这事跟他没关系,主要是因为金相,为了安抚金相这位劳苦功高的老臣子。

因为金贵妃是在长沙王府长大的,金相和金太后拿她当亲生妹妹一样疼爱,金贵妃早丧,这些年金太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也是思念金贵妃所致,前儿金相和他说了好些金贵妃当年在长沙王府的过往,让他唏嘘感慨非常,因为金太后和金相视金贵妃如亲生妹妹一般,他心目中,也拿金贵妃当母亲一样看待,这么些年,金太后和金相从来没提过金贵妃的过往,他这才疏忽了这么些年。

秦王唯唯诺诺,听一句点一下头,反正他都明白,反正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皇上翻来覆去的说了两三遍,至少把自己说服了,才让秦王回去准备,钦天监已经看好了时辰,明天一早,他和李夏就要启程前往皇陵沐浴斋戒,替他祭祀祖先父母。

秦王回到王府,礼部,车驾司等各处或是已经在二门里等着了,或是干脆跟着秦王一起进了秦王府。

代天子祭祀不是小事,今年又除了常规祭祀,还要另行祭祀金太后和金贵妃,金太后还好,金贵妃该怎么个祭祀法,诸司诸人可是全无头绪。

皇上的旨意里,关于金贵妃的祭祀,只含糊提了句,可能在京城管着一摊事,站住脚步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从这一句含糊里,敏锐的嗅出了不寻常,早就不知道想了多少,哪有人敢大意,请皇上示下那是不可能了,他们也不敢,不过,没有皇上,还有王爷么。

秦王只让人给李夏递了句话,就和金拙言一起,和诸司商议安排这趟祭祀的事。

好在他和金拙言都是明白前因后果的,也知道皇上的脾气性子,安排起来从容有度,只是这件事实在过于繁琐,皇上从下旨到钦天监看定的启程时间又太短,两个人忙的顾不上其它。

郭胜没跟在秦王身边忙碌,金拙言刚让人叫他,他就回了话,他在王妃那边领了差使,王爷这边,就多烦劳世子了。

李夏对着张简单的行军图,从北边看下来,慢慢看到皇陵,再从皇陵看到京城,转着京城看了几圈,看的极慢。

郭胜垂手站在她身后六七步外,屏着气,简直有些紧张的看着沉思出神的李夏。

凭着几十年走在生死边缘的直觉,他感觉到了浓烈的、扑面而来的危机和杀气。

“柏乔要到月底才能回到京城。”李夏仰头又看向行军图上方。

丁泽安每隔一天往京城报一趟行程,李夏对柏乔的行程算是了如指掌。

“要是赶一赶……”郭胜皱着眉。

柏乔要是在京城,殿前司不敢说,城门司对他就是开放的,他甚至有把握从柏乔借个一百两百个精锐用用。

“赶不回来。”李夏直接截断了郭胜的话,“江延世费了这么大力气,要是还让柏乔及时赶回来了,那不成了笑话儿了。”

郭胜拧着眉,不说话了。

“盱眙军在这里。”李夏点着行军图,手指往京城方向移了移,“半个月后,应该在这里。”

“是。”郭胜从李夏身侧看着她手指点着的地方,盱眙军从二月里启程后,这一个来月里,每天的行程简直就是固定的。“盱眙军那边,还是没能查到什么。”这两句话,郭胜说的心虚气短,关键时候,他简直成无用之人,这让他极其不舒服。

“不用查到什么。”李夏沉默片刻,声音轻缓平淡,“咱们知道是他,这就足够了。现在,只要站在他的位置,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

李夏转过身,不再看那张行军图,“江延世和江皇后一脉相承,一样的风格,要是江皇后,就是简单直接,杀了王爷,江延世必定是一样的想法。

要杀王爷,这趟祭陵就是机会了。

柏乔不在京城,殿前司和京畿诸军不敢轻动,有点什么事儿,要层层报进宫里,得了旨意才行,这里,咱们必定指望不上的。”

李夏站在长案前,将一方镇纸放到一边。

“随同祭陵的护卫由礼部统领,就算不是礼部挑选,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这些人和随同祭祀的诸官员一样,也指望不上。”

李夏再把笔架放到镇纸旁边。

“礼部?这些人要不要查一查?”郭胜目光凌利,礼部从前在明振邦手里,现在在郑尚书手里,都是铁杆的太子党,是江延世的人。

“不用,一来,郑尚书不是明振邦,二来,江延世不会让礼部和郑家搅进来的,他要杀的是王爷,又不是皇上,后续的诛连,他肯定要考虑到的,虽然他肯定考虑的极少。”

“我总觉得,不会在皇陵。”李夏侧头不知道看着哪里,好一会儿,喃喃了一句。

郭胜皱起了眉头,这一句他没怎么懂,为什么不会在皇陵?

“盱眙军是一定要用到的,要给王爷的死安排个说得过去的过程,要有说得过去的替罪羊,这些,皇陵都不合适。”

李夏低着头,背着手,围着长案转着圈。

江家和江延世从前覆灭的太早太彻底,她对江延世,知道的都是他的风华绝代,他的不同寻常,他的谋略手段却从来没听说过,她对他,知道的太少了。

好在,她和他有过几回交往,他说的话,说的事,她都懂,她懂,是因为她和他看事看人,行事为人,极其相似,嗯,那要是她,应该怎么办?

要是她,那就先乱起来,趁乱……

李夏嘴角翘起,看着郭胜吩咐道:“京城所有的人手,留给富贵,朱喜那边也要用上,盯紧城里,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有一丝异常,立刻报到你这里。城外那些人拢起来,一旦召集,半个时辰之内必须赶到,也不必太近,具体细务你自己安排。”

郭胜听的十分专注,李夏说一条,他就点一下头。

“去叫陆仪来见我,叫阮十七来见我,阮十七那里,你亲自走一趟。”李夏接着吩咐,郭胜应了,垂手退出,赶紧叫人去了,明天一早要启程,他要安排的事情很多。

看着郭胜出去了,李夏扬声叫了端砚进来吩咐道:“去跟竹玉说,让她现在回一趟家,跟她父兄说,她明天要跟我去祭陵,在皇陵只怕要住上十来天,让她问问她父兄,有什么话,或是有什么东西要捎给她阿娘没有,还有,再让她透点口风,她父兄要是想见见她阿娘,也不是不可能。”

端砚凝神听着,听李夏说完,重复了一遍,李夏点了头,接着道:“第二件事,你去一趟徐府,跟太外婆说一声,就说我这半个月不在京城,阿娘和大伯娘,还有阮夫人那里,让她和舅舅多多照应。”

李夏顿了顿,接着道:“再去趟丁府,替我给苗老夫人请个安,送几盒子点心过去。赶紧去吧。”

端砚应了,垂手退出,先找竹玉交待了,换了出门衣服,带着几个跟出门的婆子,提着点心,先往徐府过去。

端砚刚走,陆仪就到了,他正忙着安排明天启程的事,进来见了礼,不等他说话,李夏看着他直接了当道:“这一趟,要是咱们疏忽了,或是福运不济,王爷就要活着出城,尸首回来了。”

陆仪愕然看着李夏。

“防务上的事,你比我懂,不用我多说,有两件,一,从明天出这府门起,直到咱们回到这王府,王爷必须时刻身穿软甲。其二,王爷的饮食,时刻盯紧,只要离了眼,就不许再用,哪怕王爷饿着渴着。”

“是,王妃放心。”陆仪只觉得后背浮起层寒意,他不太知道王妃是据何作此判断,王妃这边的事,他知道的不算太多,不过,王妃对人对事,对于危险的判断和感知,他是极其敬服的。

王妃说这样的话,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风雨欲来乌云压顶。

“府里的人手,要都带上吗?长沙王府还有些人手,一直没动用过。”陆仪看着李夏问道。

“府里的人手,你原本打算怎么安排?”李夏反问道。

“府里人手不多,从前王爷出去,也都是几乎全部带上,这一趟王妃和王爷一起出门,府里也没别的人了,我原本就是打算全部带上,”陆仪解释的很详细。

“那就全部带上。一切照旧,不要打草惊了蛇。长沙王府的人手,”李夏沉吟了下,“你和金拙言说一声,让他把人手交给郭胜调动,让郭胜象他一样,令出即行就行了,余事不必做。”

陆仪答应了,看着李夏,犹豫了下又问道:“要跟王爷说一声吗?”

“我跟他说,金拙言那边,你告诉他。”李夏迎着陆仪的目光,郑重曲膝,“有劳将军了。”

“王妃言重了,不敢当。”陆仪急忙长揖还礼,往后退了两步,告退而出。

郭胜把阮十七从衙门里揪出来,让他立刻到秦王府见王妃,就没再多理会他,上马径直走了。

阮十七磨蹭着上了马,坐在马上呆了片刻,没敢再磨蹭,打马直奔秦王府。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这几年一心一意想外任,最好离这京城远一点,就是因为他看到的事比别人多。

从李夏嫁进秦王府这一两年,他更是提着颗心,到处瞄地方,外任做不成,他得想方设法经营几处狡兔之窟,真要是有了什么事,他得能带着冬姐儿和两个孩子平安逃出这京城,,只要能逃出京城,他就不怕了。

明天秦王要去祭陵,那妮子突然让他过去,郭胜那厮刚才的样子可不怎么对,一幅如临大敌的味儿,唉,只怕要出事,出大事了。

阮十七进了侧门,早有婆子等着他了,带着他直奔李夏那间暖阁。

湖颖守在垂花门内,见他进来,曲膝见了礼,往上房示意道:“王妃正等着十七爷呢,十七爷请进去吧。”

阮十七瞄了一圈,也不走游廊,穿过天井,进了上房。

李夏站在上房正中,迎着阮十七横过来的目光,话说的干脆直接,“我已经让人去跟姐姐说了,陆将军要跟着我和王爷祭陵,请她在陆府陪着阮夫人和孩子,直到我们回来。”

阮十七直瞪着李夏,紧紧抿着嘴,一言没发。

“你聪明的很,咱们就实话直说,一,我姐姐和两个孩子怎么样,阮夫人和阿果就得怎么样;二,要是我姐姐和两个孩子,或是阮夫人和阿果有什么不妥,我就灭了你们阮家全族。”

李夏看着阮十七,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透着阴冷寒气。

阮十七嘴唇抿的更紧了。

李夏迎着他的目光,眼睛微眯,脸上露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就算我和王爷都死了,陆将军也死了,金世子也死了,连郭胜都死了,只要她们五个人有什么不好,你放宽心,我照样能让你们阮家灭门灭族。”

阮十七别开了头,避开了李夏的目光和笑意,片刻,拧着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要是我先死了……”

“那也灭你们阮家全族。”李夏不客气的接了句。

“你!”阮十七猛转回头怒目李夏,刚迎上李夏的目光,几乎立刻又拧过头。

“听明白了?”李夏这一句听明白了,问的清淡平和。

阮十七生硬的点了下头。

“说话。”

“听明白了。”阮十七挤出四个字,转身就走。

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余生最好再也不见她!

第五百八十一章 风和日丽

秦王和李夏代天子祭祀,仪程上的繁琐讲究程度,比天子亲自祭祀,也就简单了那么一点点。

李夏还好,秦王从领了旨意就开始忙的时刻有一堆人等着请示下以及回话,直忙到三更过后,也就睡了一个来时辰,就起来了。

天还没亮,秦王和李夏一身大礼服,告了一堆的大神小神,领了祭文祭品,出城前后再祭了一堆神,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才算上了车,从城门口正式往皇陵出发。

李夏上了车,先替秦王去那一身沉重繁琐的大礼服,“这一路上应该没什么事,你赶紧睡一会儿,这一趟咱们时刻都得打点起精神,先要睡好。”

“阿凤跟我说了几句,你真觉得……”秦王看着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