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往旁边让了半步,黄太监示意假秦王,“咱们走吧。”

假秦王转身面向屋门,挺直上身,顿了顿,抬脚启步,步态举止明显是练过不知道多少回的,竟和秦王十分相像。

李夏跟在假秦王身边,如同平时跟在秦王身边一样,两人并肩往前面大殿过去。

……

从绥安王府别庄那座飞檐挑出的高阁里望出去,夕阳和夕阳下的婆台山和婆台寺,分外美丽。

江延世盘膝坐在落地窗宽大的窗台上,眯眼看着绚烂的夕阳,听着垂手站在屋里阴影中的枫叶的禀报:“城里一切照爷的安排,已经驱赶的差不多了;苏公子和李文岚刚刚从长垣码头启程,脚程和平时差不多,落黑前后能进京城;银贵到老梁家买了两屉黄米糕,快马送进了婆台寺,耽误了两刻钟左右,提了两个食盒出来,去了山脚下的徐家别庄,从徐家别庄出来,看方向,是往十五里秦王妃陪嫁的那个温泉庄子去了,暗哨说银贵经过时,他听到句嘀咕,说是这才什么时候吃什么黄瓜。”

江延世听的十分专注,却有丝丝的走神。

老梁家的黄米糕只卖清明前后这几天,这两天的黄米糕最佳,只是从京城提到这里,再快的马,那味儿也差了太多了……

因为糕没吃好,才想要吃嫩嫩的黄瓜么?

“申正一刻,陆将军从婆台寺角门出来,先是沿着婆台寺查看布防,看的极细,看回角门之后,下到后面的婆台庵,再由婆台庵折回前山路,正挨个查看婆台寺那些院子,以及各家别庄,婆台寺的院子挨个进去,各家别庄围着外面看,有时让小厮上前问门房,离得远,没听到问的什么,现在已经看过李家那座别庄了。”

枫叶接着禀报。

江延世眼睛微眯,风采无双的陆将军。

“金世子和陆将军前后脚出来,陆将军往山下,金世子往山上,这一带几座庄子挨个看的,这会儿刚刚进去他们王府别庄。申正三刻,秦王和秦王妃一起,进了大雄宝殿,这会儿正和僧人们一起做晚课。”

“谁跟在身边?”江延世眼神微凝。

“黄太监和郭胜。”枫叶答的极快。

“寺里,确实十分安全。”江延世低低的话语里,透着遗憾。

三皇子死在大慈恩寺之后,他就开始往各大寺院渗透人手,到现在,只有大相国寺和这座婆台寺,他还没能安排进去,甚至连点缝隙都看不到。

大相国寺的严密他是有所准备的,这座婆台寺却极其出乎他的意料,这件事之后,他要好好查一查这座婆台寺。

“盱眙军那边已经妥当,只等到了时辰。”枫叶想了想,接着禀报了一句。

“差不多了。”江延世看着已经坠到树梢之下的夕阳,轻叹了口气,这满山生机勃勃的春色掩着就要坠落的金乌,真是美景啊。

“通知城里,可以驱出来了。”江延世冷声吩咐。

……

城里的黄府尹和吴推官,以及衙役头儿老周,这一天过的简直就是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再从生到死……不知道滚了多少轮,直滚的黄府尹和吴推官袍歪帽歪,浑身的汗干了湿,湿了干,在衣服上浮起层发白的汗碱。

一大早,他早饭都没吃完,就听说了刑部死囚越狱的事儿,刚把吴推官叫进来,又听说越狱的这俩死囚是山盗兼海匪,这次越狱有一帮亡命徒兄弟来接应,这个消息听的他汗毛立刻竖起来了。

刑部死囚逃了,这不管他的事,可这帮亡命徒在京城,杀了人出了乱子,这事可就是正正关着他的事了。

他和吴推官竖着寒毛刚把老周叫进来,还没来得及商量,相公们的吩咐就来了,让他点上所有人,搜遍全城,要赶紧找出这群越狱的亡命徒的踪迹。

相公们的吩咐,是找出,不是捉到!

这让黄府尹和吴推官都长出了口气,现在找到这群亡命徒就是大功劳,光刑部的谢礼就是注大彩头,可要是找到的晚了,让这群亡命徒杀了人放了火出了乱子,那这件事,他这个府尹说不定能被刑部推成替罪羊。

黄府尹和吴推官,甚至老周,都明白这中间的区别和关窍,不用黄府尹多说半个字,老周使出浑身解数,吃奶的劲儿都拼出来了,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得了线报,那群亡命徒在第二条甜水巷,可谁知道,他刚刚得了线报,那群亡命徒就冲出来了,杀了本来只是远远看着的几个衙役,和一群闲人,放了把火,又没影了。

黄府尹得到信儿,差点晕过去。接着皇上的口谕就到了,点了两百个厢兵给他,命他天黑前务必将两个死囚缉拿归案。

黄府尹连哭一声都没顾上,因为和第二条甜水巷隔了四五条街的四圣观被人烧了,黄府尹带着吴推官京府衙门所有的人,追到四圣观,又听说状元楼里杀人了……

黄府尹知道他光跟在这群亡命徒后面追太被动,可他根本没追捕过山盗海匪,而且,这群亡命徒杀了人放了火他不能不管,眼看天要黑了,黄府尹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甜。

他这一任眼看就要平安到期,怎么临了了,生出这样的巨大祸事,前程他不想了,只求保命……

“府……府……”老周一头冲过来,急的话也说不全了,“麦梢巷!在麦梢巷!”

黄府尹一个机灵,精神了,麦梢巷离他这里就隔了一条半街!

“快追!快!”黄府尹吼的声调尖利。

夕阳下的南城里,是从未有过的混乱。

吴三冲在最前,一把微弯的砍刀见人就砍,吴七和吴大一左一右,浑身是血,三人形成的尖刃后,十几个亡命徒人人有刀,个个一身的血。

吴三前面保持着十来丈的空白,京城的闲人,只限于看没有危险的热闹,吴三这样的热闹,那就是伴着惊恐尖叫的飞快逃窜了。

吴三等人身后二三十丈,紧紧缀着提着刀的厢兵们,京城的厢兵不比地方,虽是厢兵,也都是年青精锐,至少,追着吴三等人跑,那肯定是跑得动的。

一阵接一阵的惊恐尖叫之后,一阵跺地凶猛的脚步声,再一片杂沓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南城的大小巷里扫过,一路奔向陈州门。

“府……尹,前面,前,门!”吴推官一把揪住黄府尹,他跑的嗓子一片辛辣,几乎说不出话了。

不过黄府尹明白他的意思,前面就是陈州门了,这天眼看要黑了,要是让这群亡命徒这会儿跑出了城门,那就是放虎归山了。

“只要不在城里!”黄府尹回头看了眼简直象被小型屠过城的大街小巷,咬牙道。

吴推官松开黄府尹,不说话了,秦王爷这会儿正在婆台寺代天子为天下祈福,说不定这帮亡命徒自投了罗网,撞到秦王爷手里了呢……

驱着吴三等亡命徒出了陈州门,黄府尹急急的喘着气,连叫带挥手,示意牵匹马给他,急奔往宫城,这群亡命徒逃出陈州门了,野外追匪他可不行,得请了皇上,或是老相公们的示下,现在该怎么办。

二皇子在吏部看了一天的考绩,时不时听着小厮禀报刑部越狱的那俩死囚跑到哪儿了,出了什么样的乱子,一边听一边想着刑部,这件事到现在,这乱子可不小,周尚书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能借此把他拉下来,另推人上去……

二皇子盘算到最后,看考绩就看的有些心不在焉,拿了二品以上人员花名册,看了一遍,出了一会儿神,吩咐小厮去看看苏烨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回来了,请他过府一趟,他有事找他。

二皇子吩咐了出来,听说那几个死囚还在南城闹腾,嘿笑几声,上马往府里回去。

刚到府门口下了马,巷子口,一个小厮骑马冲过来,看到他,急忙勒住马,利落无比的翻身下马,往前几步,利落跪倒见了个礼,“给王爷请安,小的叫平安,刚选到我们大爷身边侍候。”

“你们大爷是谁?”

那小厮一脸一身让人看了就想笑的滑稽喜相,二皇子问了句,忍不住笑,

“回王爷,我们大爷就是苏大爷。”小厮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小的刚选上来在我们大爷身边当差,不懂事,王爷恕罪。”

小厮又跪下去,他跪的真是利落。

二皇子再次忍不住笑,“行了行了,你们大爷到哪儿了?让你来干什么?怎么点了你这么个刚点上来当差的来了?”

“回王爷,我们大爷今天一早不是带着李家六爷去了长垣码头么,我们大爷说想寻根象样点儿的树根,说是跟王爷下棋的那什么黄扬木?”小厮不但喜庆,嘴还碎。

二皇子失笑,心里却放下来,他和苏烨说要寻一个朴拙的树根做棋桌这事,是前天的事,是两个人随口的私话,这小厮知道,看来真是刚选上来跟在苏烨身边侍候的没错了,怎么选了这么个有点儿缺心眼儿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 棋子亦棋手

“怎么,这象样点儿的树根,你们大爷寻着了?特意打发你过来说一趟?”二皇子看着小厮取笑道。

“回王爷,不是,那树根,我们大爷看了一半就出来了,打发了不少人这个那个,后来又招手把小的叫过去,说是让小的过来京城寻王爷,说是小的赶到京城,王爷差不多该从衙门里回到府里了,让小的先到王爷府来寻,寻不着再沿着御街往衙门去,还让小的路上看着点儿,说是说不定路上就能看到……”

二皇子再次失笑出声。

这确实是个刚挑上来的小厮,所以苏烨才这么细致的交待他,也只有苏烨那样处处替别人着想的人,才会想起来这么细致的交待一个新当差的小厮。

小厮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小的运道好,我们大爷说,他从长垣码头直接去婆台山别庄,让小的跟王爷说一声,请王爷务必去一趟婆台山,说让小的请王爷立刻过去,我们大爷说他在别庄里等您,说有极要紧的事。”

“婆台山?”二皇子皱起了眉头,他那个叔叔正在婆台寺代天子祈福,苏烨让他赶过去做什么?出什么要紧的事了?

二皇子看着陪着一脸笑看着他的小厮,想问,却没开口,这个刚挑上来的小厮明显是个一问三不知的,问了也没用。

“刑部越狱的那两个死囚拿到没有?”二皇子回头看着长随问了句。

“刚刚从衙门出来的时候,说是已经追的无处可逃,这会儿,小的再去打听打听?”长随赶紧答道。

二皇子嗯了一声。

长随去而复返的极快,“刚巧碰到个受了伤退下来的衙役,说是他受伤退下来的时候,那群亡命之徒已经被团团困在麦梢巷里,这会儿肯定已经拿住了。那衙役还说,往陈州门的路这会儿堵的水泄不通,王爷要出城,得走南熏门,出了城绕点儿路过去。”

长随是跟挑上来侍候的好些年的,比起那个刚挑上来的小厮,周到聪明的多了,去打听越狱的死囚拿到没有,还顺道打听了往陈州门的路好不好走。

“嗯。”二皇子放下心,示意小厮把马牵过来,招手叫了个门房过来吩咐道:“跟王妃说一声,晚上不用等我。”

门房应了,二皇子上了马,众小厮长随护卫跟着,传话的小厮急忙跟进队伍里,一起纵马往南熏门出城。

……

盱眙军今天扎营比平时早了小半个时辰。

蒲高明那顶阔大的帅帐里,蒲高明来来回回踱着步,心神极其不宁。

“将军且安心。”胡先生看着焦躁不安的踱着步的蒲高明,心里透着丝丝心疼和怜惜,他是蒲老将军的幕僚,是蒲高明的幕僚,也是他的先生,他看蒲高明,是带着长辈的心情,他很疼爱他。

“您放心,胡三越狱这件事,咱们打听的十分清楚,胡三那个军师黑茂花了极大的功夫,不光买通了刑部的堂官,还寻了京城两个地龙蛇,城门司里,也有内应,将军放心,至少能逃得出城,只要能逃出城就行,咱们的硬探,我亲自挑了二十个,早就到陈州城门外守着了。”

胡先生温声宽慰蒲高明。

“万一,没走陈州门?”蒲高明这会儿净想不好的事儿。

“放心,黑茂买通的那个城门司的内应,是守陈州门的,他结交的那两个地头蛇,地盘都在南城,放心,必定走陈州门,也只能走陈州门,这是他们早就打算好的。”

胡先生耐心的安慰着蒲高明。

蒲高明站住,深吸了口气,慢慢吁出去。

一个护卫在帐蓬口禀报了进来,递了个竹筒给胡先生。

胡先生接过拆开,看着蒲高明笑道:“好消息,我让人找的那些人,已经进到婆台山后山了,只等号令。”

为了确保将军这场功劳实打实足够分量,他动用了早年的人情,花了极大的价钱,买了上百条亡命之徒,只等着借吴三这股东风,把婆台山搅出个血雨腥风。

“天快黑了。”蒲高明看着蒙着绡纱的帐蓬窗户。

“将军去准备准备吧,信儿应该快来了,信儿一来,将军就启程,路上不用赶的太急,从这里到婆台山,一个半时辰赶到最好。将军记着,一,那百来个亡命之徒,要杀干净,要干净利落,杀干净再进婆台寺,之后,就听秦王爷吩咐。”

胡先生郑重嘱咐蒲高明,杀干净再进寺,是防着秦王命捉活口。

蒲高明又深吸了口气,嗯了一声。

“秦王爷是个精明人儿,不管他怎么问,你只说是我得了信儿,明天天一亮,你就让人送我到婆台寺说究竟。将军,记着,见了秦王爷一定要恭敬顺从,之后,战事一了,立刻回来,不可耽误。”

胡先生接着嘱咐,蒲高明点头。

胡先生走到帐蓬门口,亲自给蒲高明掀起帘子,蒲高明再次深吸了口气,昂首出了帐蓬。

胡先生跟在后面出了帐蓬,天已经黑了,一个硬探飞马直冲向帐蓬门口,胡先生顿时眉眼舒展,应该是信来了。

硬探直冲到胡先生面前,翻身滚下马,“先生,人出城了,往婆台山去了,兄弟们都缀上去了。”

“好!”胡先生眉梢有些飞扬,“你去寻将军,和将军一起,这就出发,去吧。”

硬探应了一声,伸手牵住马,直奔过去寻找蒲高明。

胡先生背着手,站在帅帐门口,迎着夜风,慢慢吸着气,吐着气。

这一趟奉调进京,对盱眙军是改头换面的新生活路,可对将军来说,却是一家人的赴死之路。

从知道且明确了这件事,他和将军就急的夜不能寐,路上再拖,也只能拖得一时,好在拖的这一时,拖来了机会,拖来了生路。

上天伸出了援手。

胡先生仰头看天,默默祈祷了几句。

知道胡三那个军师到处打点想救胡三越狱,他就起了心,让人盯紧了黑茂,没想到那个黑茂还真成了事,从知道黑茂搭上了刑部的堂官开始,他就着手准备今天晚上这个局。

城门司那个内应是他让人介绍给黑茂的,果然,黑茂就把出城之地,放在了陈州门,接交买通了两个南城的地头蛇。

他原本只想让胡三,再加上他安排的亡命徒,在婆台山搅一番血雨腥风,让将军带人平定,婆台山上都是京城达官贵人的别庄,清明前后又是踏青出游的最好时候,婆台山上的要紧贵人必定不少,救上几个,就是一场大功劳,至少能让将军有一个带功赎罪的机会,可他没想到,阴差阳错,这贵人竟然贵到了秦王爷夫妇。

胡先生深吸了几口气,是太巧了,可是,那些大战之功,那些绝处逢生,不都是因为一个巧字?

这是将军的运道,如果不是将军的运道……

胡先生眼神微冷,将军一家,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就不是运道又能怎么样?没有再坏了。

这一线生机,是机缘最好,就不是机缘,这一线生机,也得扑上去,奋不顾身的扑上去!

胡先生知道自己这一夜是没法睡着了,在夜色中站了好一会儿,吩咐护卫提了灯笼,背着手,慢慢走着,挨个看着各个帐蓬。

第五百八十七章 老夫人们

阮十七从京城纵马冲回到婆台山,在徐家别庄门口勒马停住,看着徐家别庄大门,和热情无比迎上来的徐家门房,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看着急急迎出来的徐焕,没下马,张了下嘴,没能说出话。

徐焕惊讶的打量着阮十七,“十七,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病了?”

“不是,”阮十七喉结猛的滚了两滚。

这会儿再回京城肯定晚了,从城门到这里,必定已经到处是人,到处是刀了。

“没事,就是,刑部大牢逃了两个死囚,还在城里,南城闹腾的厉害,我嫌他们聒噪我太烦,就先回来了。逃掉的死囚叫胡三,听说还是邱贺那厮亲手捉的,是个狠茬子,说不定真能让他们逃出城,你也听着点儿动静,真逃出城了,赶紧关门闭户。行了,没事,我走了。”

阮十七零乱的点着该点到的事,说完,不等徐焕答话,猛抽了一鞭子,纵马往山上冲去。

徐焕呆看着纵马而去的阮十七,一丝丝不祥之感从心里涌出来,越涌越多。

刑部大牢是归在十七手里的,逃了两个死囚,十七不该正在刑部忙着追拿吗?刑部大牢怎么会逃得出死囚?邱将军亲手捉的……

徐焕猛一个转身,连走带跑往里冲。

徐夫人和朱氏去了半山的陆家别庄,霍老夫人正和严夫人,黄二奶奶,姜尚文四个人在后园暖阁里抹牌,旁边,李章玉带着李章茉和李章莉,对着一堆草教阿茉和阿莉认草,看着两个人斗草玩儿。

徐焕冲到暖阁外,看着笑声不断的暖阁,在暖阁门口急急转了几个来回,踮起脚,扬声叫姜尚文,“尚文,庄子里刚送了一堆东西来,乱的不行,你得去看看。”

“这会儿庄子送什么东西?”霍老夫人临着窗户坐着,探身出来,看到一身焦灼的徐焕,立刻就改了口,“尚文快去瞧瞧,玉姐儿也去,长长见识。”

李章玉愉快的答应一声,干脆把阿茉和阿莉也牵上,和姜尚文一起出了暖阁。

“他二嫂,你去趟那边小厨房,教她们炖一盅上回那个芋头汤,我想喝一碗。”姜尚文和李章玉刚出了暖阁,霍老夫人就笑着和黄二奶奶道。

黄二奶奶也是个极机灵的,一看就知道有事,忙笑应了出了暖阁。

“出什么事了?”看着黄二奶奶出了门,霍老夫人这才招手叫进徐焕,打量着他问道。

徐焕将刚才阮十七经过,以及那十分反常的神情和几句话说了,“……总觉得哪儿不对,象是要出什么事儿。”

“不是象,就是要出事儿了。”霍老夫人抬手拍在牌桌上,“阿夏跟王爷在山上寺里呢,怎么这么巧,这死囚就逃出来了,还是个在海上混过的,还总在南城打转,只怕,这出城是肯定要出城了,还要往咱们这婆台山来。”

严夫人脸色微变,“那?”

“冬姐儿她们也在半山,要不,我去一趟寺里?”徐焕脸色微青。

“冬姐儿她们有十七呢,阮家也是有底子的,十七那孩子又是那样,你这会儿去寺里做什么?阿夏必定知道。”霍老夫人神情凝重。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许多事,怪不得要让阮夫人做个双月子,怪不得把冬姐儿娘几个和阮夫人母女放一起……

“来不及了。”霍老夫人看着焦急而担忧看着她的严夫人,“咱们得靠自己。”

严夫人一张脸顿时煞白。

霍老夫人能想到的,她大体也想到了,这个靠自己,就是要看天吃饭,搏运气看命数了。

“一会儿把大家都叫过来,安排安排。不用急,等那帮亡命徒真到了这婆台山,再叫人不迟,不用早,一来吓着了人,二来……”霍老夫人含糊了二来后面的话,二来早了只怕坏了阿夏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把心定下来。”霍老夫人的目光从脸色雪白的严夫人身上,看到脸色发青的徐焕,笑起来,“比这更不好的时候我都经过不知道多少回了,都放心,算不得什么大事。”

……

因为刑部死囚越狱,闹的满城震动的事儿,六部诸司一片紧张慌乱,连唐家贤也比平时晚了不少时候,才从衙门里出来,往府里回去。

唐府门口大门紧闭,侧门开了半扇,大门外侧门外站了六七个孔武有力的门房,人手一根包铁水火棍。

唐家贤看的失笑,“这是你们少奶奶的吩咐?”

看到唐家贤,几个门房早就提着棍子迎上来,七嘴八舌的答道:“是,少奶奶急坏了,听说城里死了好些人,少爷您看看那边,那还有火没扑灭呢,真是大乱子。”

唐家贤笑听着,听到少奶奶急坏了,脚步加快,急步往内院进去。

李文楠已经急急迎出来,看到唐家贤,干脆提着裙子跑起来。

“别急。”唐家贤张着胳膊,赶紧往前迎,他这个媳妇从小到大,一跑就爱摔这毛病一点儿没长进过。

“你听说了没了?那群亡命之徒,从陈州门逃出去了,听说往婆台山去了。”李文楠被唐家贤一把抓住,仰头看着唐家贤,眼看眼泪要出来。

“从陈州门逃出去了?是确信儿?”唐家贤瞪大了眼睛,这个信儿他还没听说。

李文楠用力点头,从传出那两个死囚越狱的信儿起,富贵那边就隔三岔五过来给她通过信儿,富贵的信儿,可从来没错过。

唐家贤脸色微变,竟然往婆台山去了,这中间有点儿不对劲了……

“少奶奶!”二门的婆子提着裙子冲过来,“来了好些趟的那个厮儿又来了,说急的很,让赶紧,得立刻见少奶奶。”

“快叫。”不等李文楠答话,唐家贤先急叫道。

小厮脚步极其快捷,往下躬身见礼时,也没耽误他说话,“七爷,姑奶奶,我们爷说是得了吩咐,请七姑奶奶走一趟丁家,看八姑奶奶那边有没有能用的人,往婆台山徐家别庄走一趟,看护一二,事急,请七姑奶奶快点。”

小厮传了话,也不等李文楠和唐家贤答话,一边退一边转身,飞快走了。

李文楠圆瞪着双眼,“是阿夏。前几趟来,都是少奶奶,这一趟是姑奶奶,是阿夏!我现在就去。”

李文楠裙子一搂就要往外冲。

“你回来!”唐家贤一把揪住,却被李文楠巨大的冲劲带的差点和她一起扑倒在地上。

“你别急。”唐家贤连急带呛,咳起来,“这不是打架,你听我说,咱们家也有点儿人,王妃不是光要调丁家的人,要不然就不用让你传话了。”

“呃!”李文楠一声惊呃,“咱家有人?我怎么不知道?阿夏不知道?”

“王妃必定知道,翁翁走时,把京城的人手都留给了咱们,王妃不明说,是要咱们自己掂量,你回去看着如意,这事得我去,人只有我调得动,咱们的人,丁家有多少人,得我当面跟苗老夫人一起商量安排,我走后,你只守着如意,别出门,别开门,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都别理,你放心。”

唐家贤交待了几句,转身要走,却被李文楠一把拉住,“你也小心。”

“放心。”唐家贤回头笑了句,转身就走。

唐家贤到了丁家,不过一刻多钟,就出了丁家,径直回家了。

和其它人家比,丁府在阔大一样上,一点儿不差,不过别家府里,就算没盖满楼台亭阁,也种满了花草,假山流水,到处是景,阔大的看不出来,丁家这阔大,就是一目了然了,一大片演武场占了三分之二,是能跑马的。

这会儿,演武场边上一排高大屋子最头一间,苗老夫人正利落无比的自己穿着件软甲,赵老夫人从外头进来,看了眼扎扎着手,不知道要忙什么的李文梅,和苗老夫人笑道:“要不要把梅姐儿带上见识见识?”

“就她练的那功夫?杀鸡都不利落。看看,平时不肯出力,这苦那苦,看看,这会儿抓瞎了吧?”苗老夫人手下不停,转头训斥了李文梅一句。

李文梅不停的眨眼,不光不知道做什么好,连说什么好也不知道了,她没想到太婆一拍桌子就要去,更没想到大伯娘竟然觉得理所当然,太婆都八十了,八十了啊!

还有,难道,她们还真想把她训成杀人不眨眼的女将军?

“这趟不行,咱们是去救人的,带着她分心。”苗老夫人转回头,接着和赵老夫人说话,“人都点齐了?咱们的人不用多说,唐家那两个管事,你把他们叫进来,我得训两句。”

赵老夫人答应了,看站苗老夫人穿好了那身软甲,转身出门,叫了唐家贤送过来的两个管事进来。

两个管事看着站的挺拔笔直的苗老夫人,看着苗老夫人身上那件不怎么鲜亮,却明显久历战事的软甲,瞪大眼睛的同时,身子塌了下去,“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