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柏乔一脸的无语之极,“瞧不上。”

“你看你别这样,要么这样,从明儿起,我隔天把言哥儿送到你那儿一天,你来调教,怎么样?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你就把他教成什么样,你放心,你家女婿,你教成什么样儿,我都不管,毛毛她娘肯定觉得你教的比我教的好,你放心大胆只管教,怎么样?这总行了吧?”阮十七真是大度体贴极了。

这下连陆仪也呛着了,柏乔上身用力往后仰,连连摆手,一幅唯恐沾上就甩不脱的样子,“不要!”

“你看看你。”阮十七摆着手,“行行行,先不说了,这事得从长计议。”

“你别打囡姐儿的主意。”柏乔神情郑重,“姐姐当初要嫁进苏家,阿爹和阿娘都没看上苏家,不为别的,就因为苏家身在泥泞中。我们柏家,从不沾染这种事,阿娘前儿还说过一句,等囡姐儿长大了,要给她挑个象密州史家那样的人家。”

柏乔妹妹柏湘嫁进了密州史家。

“囡姐儿怎么教养,想好了没有?要习武吗?”陆仪看着柏乔,含糊问了句。

柏乔垂下眼皮,“阿娘不想让她习武,可我觉得……再说吧。”

郭胜、金拙言和阮十七都听的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习不习武怎么了?”阮十七不客气也不讲究的问道。

“没什么……”陆仪的话没说完,就被柏乔打断,“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家规矩多,其中一条,就是嫡出和庶出不能一样教养,若是庶出子,一生下来就要送到族里,不能长在家中,从文不习武,也不能姓柏,都是随母姓。庶出女养在家里,象平常人家一样,学习针线女红,不习武,也不和柏家男儿一样教养,湘姐儿就从来没习过武,是跟着阿娘在内宅长大的。”

“那干脆不纳妾得了。”阮十七接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不干脆不许纳妾,不过,因为这个,我们家人倒是极少纳妾。”

“怪不得人丁单薄。”郭胜给柏乔倒了杯酒,“要是让囡孩子照庶出女教养,这可太委屈她了。”

“我也这么想。”陆仪接了句。

金拙言点头,阮十七挨个看着众人,再看向柏乔。

“阿娘还病着。”柏乔垂着头,口齿含糊,“先这么说,我家的规矩……不说这个了。”

“汪夫人病着?我竟不知道。”陆仪惊讶道。

“不想让人知道,请大夫都是悄悄的后门进后门出。”柏乔抿了口酒,“阿娘说了好几回,说要不是姐姐从小跟男儿一样教养,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当初也不至于嫁进苏家,也就不至于……”柏乔喉咙一哽。

郭胜叹了口气。

“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想,要是让姐姐自己选,她是愿意象她这样,还是愿意象阿湘那样。”

“你呢?”郭胜拨着火,看了眼柏乔,“你们柏家男人,年纪青青就战死的,听说不少,你是愿意象庶出子……象普通人家子弟吧,读书会文,还是愿意象现在这样?你姐姐当男儿教养长大,她所思所想,必定也如男儿一般,想想你自己就行了。”

“嗯。”陆仪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活得长,至少我活着,不是为了活得长。”柏乔转着手里的杯子,“从小儿,我跟姐姐就很能说得来,唉!”柏乔长叹了口气,“要是让囡姐儿象阿湘那样长大,姐姐大概会很不高兴。”

“就是啊!”阮十七冲柏乔举了举杯子,“这人活着,头一样,顺意!自己想吃什么不能作主,想穿什么不能作主,想做什么不能作主,想娶谁想嫁给谁不能作主,这活着,不跟人家养的雀儿差不多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柏乔斜着阮十七,哼了一声。

阮十七脸上笑的谦虚和蔼极了,“你家囡姐儿跟我们家毛毛差不多大,这孩子得有几个小伙伴一起长大,以后打架也有个帮手不是,明儿我让毛毛她娘带着毛毛去你们家找囡姐儿玩,顺便看看江夫人,毛毛她娘跟你阿娘挺能说得来的,毛毛她娘最会劝人,让毛毛她娘开导开导你阿娘,心气通了,比什么药都强。”

金拙言一边笑一边指着柏乔,“我可提醒你,这位,你可得防好了,花样百出……”

“不过十七这话在理,小孩子是得有几个小伙伴一起长大。我当年,要不是有磐石,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郭胜一边笑一边抬手拍着阮十七。

“不用!小伙伴多的是,用不着你家的!”柏乔一脸警惕盯着阮十七,断然拒绝,“你少打主意!”

“你看你想哪儿去了!”阮十七一脸的好脾气,“算了算了,以后再说,来来来,喝酒喝酒,富贵这酒真不错,喝了这么多年绍兴香雪酒,就数这个味儿最醇。”

几个人跟着转了话题,说起了各地的酒。

直到半夜,几坛子酒都喝空了,三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诸人起身,各自回去。

第六百零二章 挑事儿的祖宗

第二天一早,李夏到那间小暖阁时,郭胜已经在暖阁门外候着了。

郭胜跟着李夏进了暖阁,垂手道:“昨天柏乔倒是去了,只是……”郭胜将昨天柏乔和阮十七结不结亲家那些话说了,“……其它没敢提,好在十七爷机灵,倒也探到话了。柏家这边……”

郭胜抬头看向李夏,柏家掌着从皇城到京畿的防卫,他以为王妃苦心布局这么些年,这会儿不过一收手,就应该能把柏家拢到手里的,谁知道全无希望。

“柏家是这样的。”李夏神情怡然中带着几分欣慰,“从太祖以来,只要柏家人在京城,从皇城,有时候甚至宫城,到京畿的防卫,必定是放在柏家人手里。就是因为柏家人只忠于椅子上的那个人。”

郭胜凝神听的专注,这些都是极要紧的话。

“柏乔肯去,这就是情份,就是说,只要不是谋逆的事,别的,他都能照应咱们一二,这就足够了。”李夏嘴角带着笑意,片刻,又笑道:“这是好事,凡事要看的长远些,柏家若是今天能倒向咱们,那异日,也能倒向别的人家,这样的柏家,就流落成一门武夫了。”

郭胜暗暗舒了口气,心里微微一动,又将柏家那些规矩,和柏悦的女儿囡姐儿如何教养的话,也说了。

李夏专心听了,笑道:“真要当庶女教养,那可就坏了他们柏家的规矩了,柏景宁必定不许。

他们柏家还有个规矩,要是男丁都没了,他们家和男儿一样教养长大的女儿,或是招上门女婿,或是返回娘家,和男儿一样领兵打仗,支撑门户。

照这个规矩,柏悦是能回到柏家,支撑门户的人,那她的女儿,自然是柏家嫡支嫡出,怎么能当庶女教养呢?”

李夏想了想,“好象……有过一回还是两回,就是柏家女儿返回娘家,接掌兵将,支撑起了柏家的门户,一点儿也不比柏家男儿差。”

郭胜眉梢微挑,很有几分赞叹,“这柏家,真是让人心仪。”

“几大世家,各有妙处,阮家也有很多有意思的规矩,陆家也有,陆将军是外室子,可说起来,却是嫡支嫡幼子,他们家论嫡庶,另有规矩。陆家还有个规矩……”

李夏的话戛然而止,随即笑道:“越说越远了。这一阵子盯紧陈江手里的案子,还有刑部那边。”

郭胜答应了,垂手退出。

……

隔天日上三杆,阮十七往刑部转了一趟,从周尚书那里领下了彻查大狱走失犯人这桩差使,回到自己那间小屋,一连串儿吩咐下去,小吏们忙的脚后跟踢到后脑勺,阮十七却拎着他那根嵌宝马鞭,带上北海南海等十来个小厮,上马直奔陈府。

陈府几个门房看到一群马狂风一般卷过来,一个怔神,等看清楚是阮十七等人时,那群马已经冲到台阶前,门房们嗷嗷叫着,再要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冲在最前的南海一只脚踩上马背上,从马背上直接纵身跃上台阶,一脚踹开大门,将几个正圆瞪着眼睛推着沉重大门的门房撞的摔成一团。

南海的小厮探身抓住南海那匹马,跳下拴好两匹马时,阮十七已经将鞭子甩的啪啪响,大步流星冲进了大门,小厮急忙跑几步,跟在围在阮十七身边那群虎虎生风的小厮后面。

昨天下午阮十七冲到李家二房,一顿鞭子将郭二太太抽的生死不知的信儿,早就传的陈府上下无人不知。

陈家的规矩比李家二房强太多了,一众下人仆妇即使有心看热闹,也是一个敢跟上前的也没有,只乱跑着往各处报信。

昨天听说郭二太太被打的生死不知,胡夫人就一晚上晕过去了好几回,陈眙守着阿娘,惊恐的做了一夜噩梦。

陈家老夫人马氏也不知道骂谁,总之痛骂了一顿,又安排指挥了一顿,一大早就到了胡夫人院子里,一是看看胡夫人怎么样了,二是她得过来看着,她倒要看看,姓阮的敢把她这个老婆子怎么样!

陈省的爹陈安庆在礼部领了份闲差,今天自然是告了假,陈省当然也没敢出门,守在家里,准备顶门立户。

听说阮十七来了,就守在离胡夫人院子不远处暖阁里的陈安庆和陈省,急忙连走带跑,冲到胡夫人院门口守着。

阮十七走在最前,手里的鞭子不停的甩出一声接一声的破空尖啸声,南海和北海一左一右跟在阮十七两边,一只手握着腰刀,一幅准备随时出刀砍出去的架势,两人后面是诸小厮,一群人走的飞快,那股子气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带着浓烈的杀气。

紧挨在儿子陈省身边的陈安庆腿有点儿抖,“阿省,这位十七……爷,不会真……”

“他敢。”陈省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满肚皮惊气,不过还是比他爹强了不少。

“你去,看看二奶奶好点没有,能不能来一趟。”陈省吩咐一个婆子。

昨天下午李家二房那些事,他们都打听清楚了,这个阮谨俞没当场抽死郭二太太,是因为沈三奶奶赶到了,求的情,阮谨俞真要来了,真要挡不住,就请罗氏出面挡一挡,是昨天他和太婆、阿爹议定的法子。

阮十七离院门七八步,猛的停住,眯眼看着明显一脸惊慌挡在院门口的陈省和陈安庆,鞭子轻轻往旁边划了两划,“让开。”

“你想干什么?这是天子脚下!这是王法之地!不要以为这是你们家里,能由着你为所妄为!”陈省被阮十七这幅完全没把他,没把陈家放在眼里的狂妄气的胸口生疼。

“拖开。”阮十七侧了侧头,开字刚落音,南海和北海一起扑前,没等陈省和陈安庆反应过来,已经被南海和北海揪着前襟,提起来放到了院门台阶下。

“快去!快把二奶奶请来,快去!”陈省反应快,被北海一把揪起时,就急急的叫道。

阮十七眉梢抖了抖,又立刻平复回去,愉快的甩了两下鞭子,斜一眼陈省,再斜一眼陈安庆,昂昂然、慢吞吞往院门踱过去,一幅就是没把你们放眼里,就是欺负你们了怎么样吧的姿态。

“这样无法无天,没有王法了?来人,去报官!咱们家进强盗了,快去报官!”马老夫人拄着拐杖,扶着个丫头,气的连喘带骂,从院子里冲出来,堵在院门口。

阮十七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眯眼看着满脸怒容的马老夫人,仿佛在思忖怎么办。

“二奶奶来了!”几个婆子连走带跑尖声禀报。

罗二奶奶的院子离这儿不远,又是从昨晚上起就准备好了的,要说请,过来的极快。

阮十七往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一直退到刚才站在地方,看着几个粗壮婆子抬着病的不算太重,可也肯定不算轻的罗二奶奶,健步如飞过来,顺着马老夫人的示意,将罗二奶奶连春凳放到了院门台阶前。

阮十七轻轻吹了声口哨,侧头看着看着他的罗二奶奶,看着罗二奶奶眼里似有似无的泪光,满是怜惜不忍的叹了口气,“婆台山上,你大伯娘把你推出去挡刀,这会儿,你那夫君再次把你推出来,挡刀。”

罗二奶奶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眼泪却如滚珠般落下来。

陈省脸都白了,一步过去,半跪在罗二奶奶榻前,“阿婉,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那天的事,是大伯娘一时糊涂……”

“大伯娘一时糊涂,那你呢?”阮十七及时无比的接了一句。

陈省这回脸青了,“阿婉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请你过来……”

“那是因为你是罗尚书最疼爱的掌珠,拿捏着你,再借上罗尚书的势,好把我这把刀挡回去”

“你!”陈省怒目阮十七,“我跟内子说话,烦你闭嘴。”

阮十七一脸笑,鞭子扬了扬,示意陈省接着说。

“那天的事,是大伯娘不对,可这是咱们的家事,断没有让外人欺到门上的理儿……”

“那你们陈家,准备怎么处置你大伯娘这个不对?”阮十七再次准确接话。

陈省怒的恨不能一眼瞪死阮十七,

罗二奶奶咬着嘴唇,直直的看着陈省,陈省回过头,下意识的避开罗二奶奶的目光,抬头看了眼太婆马老夫人,垂下头,有几分艰难含糊,话音也落下去,“阿婉,大伯娘给你陪过不是了,她毕竟是长辈……”

“怎么含糊起来了?心虚了是不是?”阮十七嘿嘿干笑,“这可都是你们陈家媳妇啊,一个哪怕已经下过一回狠手,打定主意要害死隔房侄儿媳妇,也不过陪个不是。

一个,就是用来随时挡刀的是吧?先是替你阿爹陈二老爷谋了个六部的肥缺,再是替你大伯陈大老爷掩下了赈灾不当这个能抄家的大错,再是你大哥,三年两个卓异,罗尚书搭进了多少人情脸面?

还有你,满京城都知道的罗尚书的乖女婿,春风得意,处处都是座上宾,就这样,婉姐儿还得随时被你们陈家推出去挡刀,陈省,这个心,你是怎么狠下来了?就是使唤牛马,也没有这么使唤的啊。”

“都是姻亲,十七爷竟然说这种话,这份心地之阴暗,真让人不齿!”马老夫人接话怒斥。

“哟噢。”阮十七斜着马老夫人,“你们陈家做都做了,我还说不得了?老夫人,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脸呢?”

“那天晚上,要不是沈家姐姐,我就死了。”罗二奶奶胳膊支起半坐,盯着陈省,哽咽中透着浓浓的恐惧愤怒。

“他正可惜你没死呢。”阮十七这话接的可比陈省快多了。

“你闭嘴!”陈省猛转头一声怒呵,气的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

“婉姐儿,你这个夫君有个既没家世又穷的连嫁妆都没有的青梅竹马,这会儿正养在渭南老家,这事你知道吗?你要是那天死了,你这位亲亲夫君,就能顶着尚书家女婿的名头,娶了青梅,再带着青梅到你们罗家,把他心爱的青梅塞给你爹,代替你当个乖女儿。”

阮十七响亮的拍着巴掌,“可惜啊,你居然没死,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你胡说八道!”陈省急的眼珠都红了,“你造谣中伤!”

“这句造谣中伤不是脱口而出,因为心虚吧?是吧?婉姐儿……”

罗婉直直的瞪着陈省,再也忍不住,放声哭起来,“嬷嬷,姆嬷,我要回家!姆嬷!阿爹,我要回家!”

罗婉是罗尚书最小的女儿,跟其它的兄姐不同,她从生下来,就跟在罗尚书夫妻身边,一刻没有离开过,有几年,罗尚书夫妻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小女儿跟着,自小儿娇养长大,是真没受过什么委屈。

那天婆台山上惊吓居多,可下山之后,罗婉越想越怒,越想越悲,和奶娘裘嬷嬷哭了四五场,裘嬷嬷想方设法的劝解她,可翻来覆去,还是干巴巴那几句:她是长辈,长辈有难,子侄代死,这就是孝道,能怎么样呢?

可她心里那股子憋闷怒气,并没有因为孝道就能没有了,反倒因为这份兜头压下的蛮横孝道,和这个不能怎么样,更加郁结忿然,这会儿被这个等她死的青梅砸下来,瞬间就崩溃了。

一路跟过来,正看着她家姑娘担忧无比的裘嬷嬷急忙扑上来,急急的安慰着她家姑娘,“姆嬷在,姑娘,二奶奶,姑娘……”

“没听到你家姑娘的话?她要回家!难道你想看着你家姑娘死在这里?”阮十七一步上前,用马鞭捅着裘嬷嬷。

裘嬷嬷眼泪下来了,胡夫人推她家姑娘出去挡刀,她听说时,恨不能拿刀剁了胡夫人,这会儿,姑娘病成这样,还非要把姑娘抬过来,其实她早就想让姑娘回娘家好好住一阵子,把他们陈家难为够了再回来,只是这话没法说……

“来人,侍候……先回去。”裘嬷嬷搂着罗婉,一边掉眼泪一边高声呼呵。

几个陪嫁婆子冲上前,抬起春凳就往外走。

阮十七那些话,特别是那个青梅,真把这些陪嫁婆子气坏了,这样摆明了欺负她们罗家!罗家是他们能欺负的?

“快拦住!”马老夫人急眼了,一边叫一边往前扑,脚绊在门槛上,直挺挺往前扑倒,一直站在门槛外的南海伸手接住马老夫人,顺手在她脖子上拍了下,“老夫人小心,哎!不得了,你家老夫人急晕过去了,快接过去。”

说着,将马老夫人塞到两个婆子手里,两步跳下台阶,跟在队伍最后,以和进来时差不多的速度,围在痛哭不已的罗婉周围,冲出了陈府大门。

陈府里顿时乱成一团。

“你!”冲出陈府大门,站在台阶上,阮十七点着北海吩咐,“去请七姑奶奶,八姑奶奶,让她们赶紧到罗家,就说罗婉快要哭死了,让她们赶紧,要快,越快越好。”

北海一声是没答完,就直冲下台阶,抓过小厮递上的缰绳,跳上马冲出去。

“你,给老子看着那个陈省,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天午时前,不许他进罗府,也不许他出现在罗尚书面前。”阮十七再指着南海吩咐。

南海干脆的应了一声。

阮十七轻轻呼了口气,看着已经被抬上车,在几个小厮的拱卫下,往罗府急赶过去的罗婉一行,眯眼笑着,愉快的跳下台阶,愉快的转着马鞭,上马走了。

既然有挡箭牌,那就先把挡箭牌挪走么,多简单的事。

第六百零三章 前面的伏笔

陈家离丁府和唐府差不多远近,不过,丁府以及八姑奶奶肯定比七姑奶奶快不少。北海骑马直冲丁府,在丁府门口,将马勒的前蹄扬起,直立起来,北海顺势跳下马,缰绳随手一扔,急如星火往里窜,“找八姑奶奶,急!在哪儿呢?”

丁府仆从下人多数都是当年跟在赵老夫人身边,甚至跟过苗老夫人的老兵,门房上的全是老兵,看到北海这幅十万火急军报来了的架势,一个个眼睛都亮了,一半人抢着冲下台阶牵那匹兴奋的乱蹦的马,另一半人赶紧排成队儿指着挨着二门的回事厅,“那儿那儿!”

看着北海直冲进去,几个门房伸长脖子一脸向往,不知道是不是又有架打了,上回老夫人嫌他们太老……

丁府规矩少,外管事都是直接进回事厅回事,北海一头冲进回事厅,“八姑奶奶,我们十七爷说,让您赶紧去罗府,罗二奶奶……唉,先叫着罗二奶奶吧,不得了了,快哭死了,我们十七爷说,让您赶紧去罗府,不然就来不及了。小的还得去请七姑奶奶,八姑奶奶赶紧去!越快越好。”

北海说完,拱着手转身就跑,李文梅一声哎才刚刚出口,北海已经跑出门了,李文梅那后半声哎卡在喉咙里,噎的呃了一声,立刻跳起来吩咐:“赶紧给我牵匹马,快!”

她嫁进丁家这几年,虽说功夫没怎么长进,这骑术倒是很过得去了,只要不是过年过节那样人多的时候,是可以在大街上跑马了。

李文梅一阵风冲出来,上马直奔罗府。

大概是这位六姐夫把人家陈家杀人放火了,罗二奶奶是不是活不成了?半死半活抬回罗家了?

北海再一头扎进唐府侧门,在二门那座月亮门外,急的伸长脖子,两只脚乱跳,唐家规矩就大了,他再急,也得等二门婆子进去传话。

好在二门婆子一看他急成这样了,知道耽误不得,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李文楠正带着如意查看刚从江宁府送来的十几箱子东西,听婆子说北海急的快烧起来了,让她赶紧去罗尚书府上,吓了一跳,急忙让奶娘带走如意,连衣服也没顾上换,直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着赶紧备车,快快!

北海守着李文楠冲出来,急忙冲上前见礼,“请七姑奶奶赶紧过去一趟罗尚书府上,我们十七爷说,罗二奶奶只怕不好了……”

“什么?”李文楠失声惊叫,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不好,是哭的厉害,哭的太厉害了,快哭死了,总之,人死不了,可别的……唉,总之,七姑奶奶赶紧去看看吧,八姑奶奶已经过去了,七姑奶奶赶紧,小的告退。”北海见那边车拉出来了,急忙垂手告退。

李文楠已经顾不上他了,上了车,一迭连声的催着快走快快。

车子急忙忙往前冲的空儿,李文楠跟李文梅一样,头一个念头也是最后一个念头,就是那位十七爷只怕是在陈家闹出人命,或是把人家家砸了烧了,罗二奶奶只好先避到罗家,这是让她和八姐儿去替他描补……

真要这样,这哪是能描补的事!他该去找阿夏……嗯,他不敢。

昨天他把二婶抽了一顿这事,她们隔没多大会儿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昨儿晚上,她家阿贤还担心这个六姐夫在陈家闹的更加不可收拾,看来,这是真不可收拾了,要不要打发人去跟阿贤说一声?嗯,不急,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李文楠急的汗都出来了,车子冲进罗府二门,还没怎么停稳,李文楠连放脚踏的空儿都等不得,已经从车上跳下来,一边急急往里走,一边问从后面一路小跑跟上来的婆子,“你们姑奶奶回来了?在哪儿呢?丁家奶奶来了没有?你们姑奶奶怎么样了?”

“都是刚刚,丁家奶奶和我们姑奶奶就是前后脚,这边这边,我们姑奶奶,是直接抬进去的,婢子光听到哭,没看见人。”

婆子在二门当值,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跑的腿都软了,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这是出啥事儿了啊!

李文楠一头冲进罗尚书夫人乔氏的正院,上房里,乔夫人正搂着宝贝女儿罗婉,掉着眼泪,一迭连声催着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怎么回事?”李文楠示意帘子外和帘子内的丫头不用禀报,几步溜到李文梅旁边,轻轻捅了捅她,低低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李文梅也正提心吊胆抓狂中,她差不多和罗婉前后脚进的这罗府,罗婉从进门起,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到现在,还没喘过来气儿,哭声没停,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呢,别说她,连乔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来人,谁跟婉姐儿回来的,叫进来一个!”乔夫人见女儿哭声落低了,也能透过口气,至少不会哭死过去了,这才喘过来一口气,厉声吩咐,她得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裘嬷嬷早就等在外面了,听叫进,急忙掀帘进屋,跪在乔夫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先从婆台山那夜说起。

婆台山上的事,她家姑爷严令不许任何人提起,她家姑爷下了严令,她家姑娘没发话,她当然是一个字不敢提起,不过这会儿她家姑娘都委屈成这样了,又是夫人问起,什么姑爷不姑爷了,当然就不作数了。

裘嬷嬷嘴皮子相当利落,记性也好,把婆台山的事,姑娘是怎么跟她说的,姑娘背地里哭过多少回,姑娘说她当时吓成什么样儿,当时如何的九死一生,姑娘这委屈有多大多深,再到今天姑娘被姑爷让人强行抬到胡夫人院门口,要她再替胡夫人挡刀,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说一边哭。

李文楠和李文梅听的眼睛瞪圆了又落回来,两个人都暗暗长舒了口气,可紧接着这气又提起来了,唉,她家这位六姐夫,这不是赤祼祼挑事儿么?挑的还是大事!

乔夫人听到婆台山上胡夫人推她宝贝闺女出去喂伺匪徒挡刀,脸已经气白了,再听到女婿陈省把病成这样的女儿硬抬出来,挡阮十七这把刀,直气的一口接一口喘粗气。

裘嬷嬷开始回话时,罗婉的哭声就一路往下低落,只有一声接一声实在忍不住的抽泣了。

听裘嬷嬷连说带哭带比划的说完,乔夫人看向李文梅和李文楠,“这都是真的?你们三嫂子也被这样欺负了?”

李文梅不停的点头,“唉,可不是,要不然,昨天徐家舅舅也不能带着六姐夫上门……唉,夫人既然知道了,还不只这些……”

李文梅将胡夫人和郭二太太将沈三奶奶和罗婉推出去后,沈三奶奶和罗婉当时如何危险,完全是靠福大命大才逃过的一劫,以及胡夫人和郭二太太为求活命,如何带着匪徒到处诱找她六姐娘几个和阮夫人母女,以及六姐夫人让小厮南海去救她们,胡夫人如何揪着南海不放,下死力帮着匪徒找到了六姐娘几个和阮夫人母女的藏身之处,差点害死了六姐一家和阮夫人母女,六姐夫拼了命才护住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末了,瞄了眼李文楠,有几分怯怯的低低道:“……这些详情,隔天接回婉姐儿,我们二爷就奉了我们老祖宗的吩咐,仔仔细细都跟陈家姑爷说了,一个字没漏。我们二爷想着,陈家姑爷必定会跟您和罗尚书转说这事,就没再到您府上禀报。”

“六姐夫昨天冲到二叔家,把二婶差点打死,就是因为二婶这孽做的太大了,阿爹和阿娘就站在旁边看着,一声没敢吭。后来是徐家老祖宗发了话,让二婶进家庙抄经赎罪,六姐夫气得乱发脾气,已经放了狠话,要是二婶敢迈出家庙半步,他就绝不再错过机会,必定要一顿鞭子抽死二婶。我阿爹阿娘今天一早就去陆将军府上陪礼去了。”

乔夫人脸都青了。

她一直陪着罗尚书辗转任上,几十年了,公务上的事,罗尚书是常和她说起的,婆台山上那一夜,背后的惊心动魂,她是知道不少的。

胡夫人助匪诱找阮夫人母女,那匪,哪是匪,找的也不是阮夫人,是阮夫人后面的人……

乔夫人略一多想,后背立刻一层冷汗。

这样的大事,陈省竟然全数瞒下,一个字没说过来!

“来人,扶三姐儿到东边碧纱橱歇着。梅姐儿楠姐儿,你们替我陪陪阿婉,陪她说说话,劝劝她。”

乔夫人吩咐李文梅和李文楠,她家和李家是世交,她和严夫人又极其交好,吩咐起李文楠和李文梅,一向不用多客气。

李文梅和李文楠忙应了,陪着罗婉进了东耳屋。

“叫个妥当人,去寻老爷,跟他说,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我有点儿事要跟他说。”乔夫人看着李文梅和李文楠陪着罗婉出去,吩咐道。

刚刚知道的事,是极大的事儿,一个不好,埋下的祸患足够抄家灭族,而且这抄家灭族就在眼前。

那位王爷,如今可是大不一样了。

当初她是太着急了,竟然给婉姐儿挑了这么户人家,一门不堪也就算了,怎么陈省也这么不懂事?婆台山上这事,这是多大的事儿呢,为了瞒下他大伯娘的过错,他竟敢全数瞒下,他难道看不到这背后的可怕?况且,这哪是他能捂下来的事儿?

乔夫人略一多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痛的心惊胆寒。

第六百零四章 两个闺蜜

罗婉进东耳屋躺好,太医就到了,李文梅见太医是常往她们家给苗老夫人请平安脉的,就不客气的跟在旁边,仔仔细细问了半天,问的清清楚楚了,才放太医出去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