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凤呢?”金拙言看着他跳下来,盯着他问了句。

“那我不知道。”郭胜极不负责任的答了句,“汴河出了西水门入金明池,西水门下了水门,那进金明池的地方呢?还有没有水门?”

郭胜看着瞄着四周问道。

“水门没有,不过有几道暗闸。”金拙言皱起了眉头,神情中有了几分凝重。

“这金明池只有汴河一处入口?汴河水量可不小,不过这金明池确实不小。”郭胜接着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说。

“有暗沟通出去,有水闸,御前侍卫中,有专门管理这些水门水闸的水鬼,都是从南边水军中挑出来的。”

顿了顿,金拙言盯着郭胜道:“金明池演武那天,除了明处和岸上,从东水门外到金明池入口,以及这金明池中,御前侍卫中的水鬼几乎全数出动,各处警戒。前三天,从东水门往西水门一线,以及这金明池,各处暗闸水门,全数关闭。水中比岸上,更加铜墙铁壁。”

“这我知道。”郭胜仿佛没觉察到金拙言这一番话中的试探和凝重,语调随意,“御前侍卫处已经忙起来了,柏小将军连尝杯酒的功夫都没有。”

“富贵,下去瞧瞧。”郭胜说着,伸手揪下金拙言腰间那块玉佩,抬手扔进了水里。

“唉!”金拙言一声唉字没喊完,富贵就跟着玉佩,象条箭鱼一般扎进了水里。

“干嘛揪我的玉佩?那是姑母赏赐的!”金拙言怒目郭胜。

“我没有。”郭胜拍了拍自己的长衫,理直气壮,“放心,那么大一块玉佩,肯定捞得上来。咱们往前走。”郭胜推着简直想咬他一口的金拙言。

“你到底想干什么?”走出十几步,金拙言错牙问道。

“不是说了,你不知道最好。你说说,这金明池演武,都是怎么演?有什么规矩?演武那天那么热闹,你瞧这么大一个池子,边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年年都得有人掉水里去吧?要是有人掉水里了怎么办?有没有没能捞上来的?”

郭胜一边看着景,一边和金拙言说起了闲话。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两位和两位

两人围着金明池走了小半圈,雨就停了,没多大会儿,乌云散去,一弯半月斜斜挂在天上,湖水荡漾,岸边水光闪闪,翠树亮闪。

金拙言深吸了口气,挥了几下胳膊,“这雨后的金明池,还算有点儿意思。”

郭胜仰头看了看那轮半月,目光从上而下,从湖边高高矮矮、远远近近的黑影上,看到楼台亭阁,再看向波光闪闪的湖面。

“演武那天要是下大雨怎么办?”郭胜从湖面看向金拙言。

“第一,日子是钦天监看了又看的,有雨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就算有点儿小雨,就算是大雨,皇上和诸大臣,在船上根本不受影响,至于演武的水军,你听说过下雨就不打仗的水军吗?”

“那倒也是。”郭胜从善如流。

“你真打算……”后面的话,金拙言没说出来,看着郭胜,神情凝重。

“放心吧。”郭胜在金拙言肩上拍了一巴掌,“好好赏景,金池夜雨看好了,就来了金池夜月,多难得。”

金拙言哼了一声,和郭胜一起,接着慢步往前。

两个人直逛到天色近明,才将金明池一寸不落的逛了一遍,郭胜打了个呵欠,金拙言示意停在前面的宽大马车,“到车上睡一会儿吧,天亮了再进城。”

郭胜应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脱了湿衣服,倒头就睡。

天色大亮,金拙言换了衣服下车,富贵急忙迎上来,手里托着那块玉佩。

“你还真捞上来了。”金拙言惊讶的接过玉佩。

“瞧世子爷说的,这么大一块玉佩再捞不上来,我们老大那脸往哪儿搁?”富贵陪着一脸笑。

“是你那老脸往哪儿搁,关我什么事儿?”郭胜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车里跳下来。

“老大说的对,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富贵话接的快极了。

金拙言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摇头,接过明剑递上的一碗姜汤,先递给富贵,“你辛苦了,喝一碗驱驱寒气。”

“多谢世子爷。”富贵眉开眼笑,虽说早喝过好几碗了,不过这一碗喝起来比前几碗舒坦。

金拙言和郭胜也喝了碗姜汤,郭胜伸展着胳膊,和金拙言道:“进城吃早饭吧,咱们走万胜门,万胜门里面有家卖水煎包的,不说一绝也差不多,我带你去尝尝。”

“好。”大约是因为玉佩失而复得,金拙言心情格外好,上了马,直奔万胜门进去。

吃了早饭,金拙言直奔秦王府,郭胜把马交给金拙言,带着富贵、长贵,以及十来个长随小厮,闲逛着往他那间小院过去。

“怎么样?”过了半条街,郭胜落后半步,看了眼富贵问道。

“跟从侍卫处听说的差不多,水里已经清过淤泥了,那地方太大,再怎么森严,漏洞也多的是,水里别说十个八个,就是溜进去百十个人都容易。”

富贵挨近郭胜,低声说着话。

“不过,水里太干净,四周也没有芦苇荡什么的,到时候,肯定有人来回巡逻,水太清,要是大白天,再有点阳光,老远就能看到,不好藏人。水里的,我觉得柏小爷稳稳妥妥防得住。”

郭胜嗯了一声,看向长贵。

长贵上前,“四周的酒肆楼台,挨个过了一遍,离的都远,除了侍卫处那一大片。”

长贵的话极其简洁,郭胜轻轻呼了口气。

姑娘说的那事,要是不计代价,不想后果,他至少有七八成把握,要是陆将军那边再有点什么好信儿,哪怕一点点,他就能稳稳的办下来。

可是,这事可以不计代价,不能不想后果,比如御前侍卫的那片院子,就不能用,连累了柏乔可不行。

那位公子,大约也差不多,可以不计代价,不能不想后果。

郭胜背着手,这边逛逛,那边看看,细细的思量。

……

这天早朝,皇上还是病着,议事也停了,魏相站在廊下,对着门窗关闭的东厢,连叹了几口气,缓步出来,上了车,往长沙王府过去。

车子在长沙王府二门停下,魏相下了车,背着手打量了一会儿长沙王府宽敞青翠的二门,长沙王金庆明就急急迎出来,“有失远迎!”

“我这是说来就来了,金相公可好?”魏相冲长沙王拱着手,笑容和蔼。

“吃了早饭就往园子里逛去了,刚刚让人去请了,魏相这边请。”长沙王拱手见礼,侧身往里让魏相。

“他倒自在。”魏相笑起来,一边缓步往里走,一边欣赏着四周的花草树木。“你们府上这花草,真是生机勃勃,青翠可人。”

“母亲最爱这些花花草草。”长沙王随着魏相的脚步,指着周围的花草,介绍解说。

魏相四下看着,脚步却不慢,很快就跟着长沙王,到了离二门不远的书房院子不远,离院门口还有十来步,金相一件半旧长衫,没束腰带,从院子另一边转出来,看到魏相,就拱手笑道:“你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昨天就想来,到今天,是不能不来了。”魏相一边和金相拱手见着礼,一边一脸苦恼笑道。

长沙王脚步顿住,看着父亲让着魏相进了院门,退后几步,往旁边一间小暖阁坐着去了。

两人进了院门,沿着抄手游廊并肩往里进,金相看了眼魏相,微微蹙眉道:“今儿没议事?”

“说是还病着,唉。”魏相一脸烦恼,“你瞧瞧,这叫什么事儿?前儿那场脾气,发也就发了,推举什么相公,几筐折子抬进去,就没音了,昨天早朝说是病了,一直到这会儿,还病着,请见也不见,这叫什么事儿?”

“皇上的脾气,你还不知道?”金相轻轻叹了口气,“你过来这一趟,可不大好。”

“总得有人过来。”魏相一脸苦笑,“昨儿个把陶杏林一顿骂,骂的陶杏林一把年纪,眼泪竟然没忍住,这叫什么事儿?我本来打算今天见了皇上,当面劝几句,回转一二,可你看,还是不给面见,想来想去,还是得过来找你。”

“唉。”金相长叹了口气,“老魏啊,不瞒你说,我是真不想再撑下去了,累极了,人累,心更累。

程家人丁单薄,你看我们金家,这人丁,更单薄,这偌大的府里,三代同堂,三个男丁,鹦哥儿他爹清修多年,早就看破生死。鹦哥儿又是那样的脾气,三四岁起,我和他阿爹就只能由着他的性子。

我这家里,你看看,就是这样,怎么着都行,我实在是厌了。”

金相这几句话,至少七八分的真心实意。

魏相听的神情晦暗,这座长沙王府的人丁单薄是出了名的,不管是这单薄,还是这单薄的缘起,知道的人,都只能叹息几声。

“你这话说到这份上,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魏相连声叹气,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要是在婆台山之前,哪怕在秦王府门口那场劫杀之前,他都能老着脸皮劝上几句,可现在,他无话可说。

可他又不能不来,不能不撑。

长沙王府人丁单薄,他们魏家,却挤挤挨挨,满府人丁,成群的儿孙,无数条人命,想要一条生路。

魏相一念至此,神情晦暗到灰败,这些日子,他常常半夜惊醒,悔不当初,不该过于贪心,想着外戚的好处,却忘了皇室外戚有多危险……

“咱们两个,一起在中书那间小屋里,一左一右坐了这十几年了,不说别的,一份相知是有的,为人臣子,哪有咱们选择的余地?长远之计,只能徐徐图之,这一回,皇上的意思,明明白白,上份折子吧,认个错,毕竟,君是君,臣是臣。”

魏相压着心里浓烈的郁结难过,低低劝道。

金相背着手,仰头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好一会儿,冲魏相揖了半礼,“你这一趟的情份,我领了,让我想想,唉,你说的对,咱们做臣子的,能怎么样呢。”

金相神情苍凉,魏相看着他,好一会儿,长叹一声,拱了拱手,一句话没再说,转身往外走。

那位陆将军之五

一连四五天,陆仪的乖巧懂事,得到了陆家老宅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赞不绝口。

这天艳阳高照,热的仿佛盛夏一般,黄嬷嬷带着几个婆子丫头捧着冰碗,等陆仪从姚先生院里放学出来,忙上前用湿帕子擦了擦头脸上的汗,将冰碗递给他,“天气太热了,哥儿先喝一口去去暑气。”

陆仪就着黄嬷嬷的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点头表示喝好了。

黄嬷嬷将冰碗递给个小丫头,弯腰要去抱陆仪,陆仪往后退了一步,摆手道:“先生说了,我这个年纪,自己能做的事,该自己做起来,我自己会走路。”

“好好好。”黄嬷嬷喜笑颜开,她真是太喜欢这位可爱极了的小爷了。

走了几步,陆仪脚步顿住,仰头看着黄嬷嬷,极认真的问道:“嬷嬷,我是不是你们府里最懂事的孩子?”

“是咱们府上!”黄嬷嬷先纠正了句,陆仪立刻改正,“我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咱们府上最懂事的孩子?”

黄嬷嬷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用力点头,“是!嬷嬷就没见过比哥儿再懂事的孩子了,不光咱们府上,嬷嬷瞧着,满建昌城,哥儿也是最懂事最聪明的那一个!”

陆仪明显舒了口气,目光闪闪,仰头看着黄嬷嬷,屏气问道:“那我能去见我阿娘了吗?”

黄嬷嬷一个怔神,呆了下反应过来,一颗心猛跳了几下,急忙蹲到陆仪面前,带着一脸笑小心道:“哥儿不是天天见你阿娘么,今天还是老规矩,咱们先去给老太爷请安,然后……”

“不是母亲,是我阿娘!我都这么懂事了,阿娘该见我了吧?你们该让我见我阿娘了吧?”陆仪伸手揪住黄嬷嬷的衣服,神情急切起来。

“这事儿……”黄嬷嬷被他这一揪一问,伸了伸脖子,舌头打起了结,“那个,小爷,这个事儿……它是这样……”

黄嬷嬷不是个很有急智的,“那个,对了,哥儿也知道,嬷嬷是个下人,这事儿,那个……”

“我知道了,是我错了。”陆仪立刻松开黄嬷嬷,“我去问翁翁。”陆仪话没说完,转身就跑。

“哥儿,哥儿!你慢点,哥儿,这事儿……唉哟喂!”黄嬷嬷急忙跟在后面追。

可她这腿脚,可没法跟跑的飞快的陆仪比,等陆仪一头冲进陆老太爷、也是他现在住的院子,冲过垂花门时,黄嬷嬷才追到院门口。

黄嬷嬷扶着门框,一边喘一边示意从里面急急迎出来的一个婆子,“你走一趟,去找太太,跟她说,哥儿只怕要闹起来了,刚刚哥儿说要找他阿娘,快去跟太太说一声。”

婆子连声应了,急急忙忙去寻周三太太。

陆仪一头冲进上房,左看右看没看到陆老太爷,转身往后园子冲。

陆老太爷养花自娱,最爱茶花,这会儿,要是没在屋里,就必定在后园子里侍候他那些茶花。

陆老太爷果然正拿着个长嘴壶,正细细的给茶花浇水。

陆仪站在园子入口,脚步顿了顿,没直冲过去,端端正正走到陆老太爷身边。

陆老太爷已经看到他了,忙将长嘴壶递给老仆,一边接个湿帕子净手,一边看着陆仪笑道:“今儿放学好象早了一点点么,先生今天讲了什么?”

“先生说我应该先要读李太后本纪。翁翁,我是不是很乖,我都听话了对不对?”陆仪答了一句,立刻紧张的盯着陆老太爷问道。

黄嬷嬷已经追到了园子门口,听到了陆仪这句问,却已经来不及提醒,就是来得及,也没法提醒,这个,能提醒什么?

“是。”陆老太爷看着陆仪严肃至极的小脸,蹲到陆仪面前,不等他再说话,陆仪盯着他,宣战一般道:“我都听话了,你们说的,我都做好了,我一点儿也没淘气,我好好练功,好好写字,我都做好了,我要见我阿娘!”

陆老太爷被他这一连串飞快的我我我,说的直眨眼睛。

“凤哥儿,你听翁翁说,你阿娘送你回来之后,就走了……”

几个眨眼间,陆老太爷就拿定了主意,以凤哥儿的聪明,和他对凤哥儿的期望,这件事上,以及以后还不知道多少事上,他都不打算哄骗欺骗他,作为在京城的陆家家主,和在建昌城的陆家当家人,不管哪一个,都必须从小起,就学会只听真相,以及,承担真相。

“你阿娘不会再来,你以后也见不到她了,凤哥儿,三太太就是你阿娘,三太太……”

“不是!”陆仪一声尖叫里透着哭声,“你骗人!阿娘不会!阿娘不会不要我!”

随着尖叫哭声,陆仪的泪水象是开了闸。

“你骗我!我不在你们家了,我要去找我阿娘!你走开!我不姓陆了,我姓沈!我叫沈清凤!”

陆仪用力抹了几把根本抹不干净的眼泪,一边哭一边往外跑。

“快拦住他。”陆老太爷慢了一线,没能抓住这会儿敏捷的出奇的陆仪,一边站起来一边叫道。

“哥儿,你听嬷嬷说……”

黄嬷嬷着急的叫着,伸手想抱住陆仪,陆仪极其敏捷的绕过她,甩着小胖胳膊,跑的飞快。

“哥儿你别跑,看摔着!唉哟哥儿,你听嬷嬷说,小心,别绊着哥儿!”黄嬷嬷急急跑跑追在后面,又是急切又是心疼。

陆仪一口气冲出院门,奔着府门方向直往前冲。

刚冲出一射之地,周太太已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急急赶过来了,迎着甩着小胖胳膊小胖腿跑的飞快的陆仪,急急叫道:“快抱住他!小心别摔着哥儿。”

大丫头巧叶往前一步,伸手抱起了哭花了眼的陆仪。

“放开我!你这个坏人!放开我,我要去找阿娘!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陆仪在巧叶怀里乱踢乱打,巧叶紧紧抱着他,凭他怎么踢打,也不敢松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迎着喘着粗气追上来的黄嬷嬷,周太太厉声问道。

“哥儿,说他乖,要找他阿娘,老太爷,说,直说了,说走了,不会再来了,哥儿就急了。”黄嬷嬷拍着胸口,虽说喘气喘的断句都断乱了,不过也足够周太太听明明白白了。

第六百四十章 金贵的小差使

车子出了长沙王府,魏相神情黯淡的坐在车里,阴郁的目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的热闹繁华。

经过大慈恩寺,魏相突然抬手示意,“停一停。”

车子停下,老仆扶着魏相下了车,魏相背着手,看着门庭冷落的大慈恩寺,又仰头看向金色暗淡的大慈恩寺四个镏金大字。

自从三皇子死在里面之后,大慈恩寺这间大门,就再也没开过,只开着旁边两扇窄窄的侧门,供寥落的香客进进出出。

魏相背着手,步子缓慢的走向侧门,进了大慈恩寺。

一刻钟后,魏相从大慈恩寺出来,上车回去皇城,车子进皇城时,他这趟长沙王府之行,以及途中在大慈恩寺的停顿,就报到了李夏面前。

李夏凝神听湖颖禀报了,眼睛微眯,“去请郭先生。”

郭胜片刻就到了,李夏看着他吩咐道:“立刻去打听打听,魏之雄在大慈恩寺这一刻来钟,都做了什么,越仔细越好。”

郭胜应了,转身就走。

没多大会儿,郭胜就进来禀报,“说是进去,先在老三走的地方呆站了一会儿,之后进了弥勒殿,上了柱香,再往后进了大雄宝殿,也上了柱香,又一路往后,观音殿,药王殿,都上了香,接着转到地藏菩萨殿,上了香,出来经过大雄宝殿时,又退回去,磕了几个头,出来就走了。”

李夏慢慢呼了口气,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郭胜看着她,试探道:“魏相这是忧虑过重?他知道些什么?担心?”

“他是忧虑过重,不过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江延世要做的事,绝不会告诉魏之雄,他的忧虑和担心,是在忧虑太子,担心他们魏家,大约,还有点儿后悔了。

魏之雄这个人,思虑太多,决断不足,做大事时只爱做最好的打算,他想到的最坏,总是比真正的最坏差了不少,等到事到临头,看到了最坏,又狠不下舍不出,生出恐惧退缩之心。”

“我跟磐石打江湖,最烦这样的人。”郭胜嘴角往下扯了扯。

“嗯,你去跟金拙言说一句,让他跟金相说一声,再拖一两天。”

李夏心不在焉的想了片刻,抬头看着郭胜吩咐道:“再递个话,请七姐姐过来一趟,越快越好。”

……

清早,离东华门不远的界北巷里,离巷子口不远的一户看起来极为殷实的人家里,隐隐有一阵接一阵的哭声传出。

金贵坐在高头街上一家茶楼二楼,紧盯着东华门方向,他坐的这个位置,不管是从高头街东华门那头,还是从另一头,只要往界北巷,都看的清清楚楚,界北巷是条死胡同,进出都是只能高头街。

金贵进门点的焦米果刚刚端上来,茶博士刚好换上一壶茶,东华门那头,一个中等身材,脚步轻捷矫健非常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过来,一头冲进了界北巷。

金贵用力咬下扔进嘴里的米果,从茶博士手里新换了茶叶的一壶茶,一边往外走,一边抿着壶嘴啜了几口,下了楼,将壶和一小块银子一起拍在柜台上,脚步不停径直往外。

门口的茶楼小厮急忙冲上前,替他推开门。

金贵摸出块比刚才还略大一些的小银块,拍到小厮手里,“爷今儿高兴,赏你了!”

在小厮一迭连声的谢赏声,上马直奔他们那间小院回去。

金贵冲进院门,郭胜正和富贵对面坐在廊下吃早饭,富贵迎着直冲进来金贵,一脸嫌弃,“瞧你这样子,怎么着,捡着金元宝了?”

“老大,真让你说中了!”金贵根本不理会富贵的嘲笑,顾自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两人之间,顺手拿了笼汤包放到自己面前,捏起一个扔进嘴里。

刚才没觉得,这会儿看到这满桌子的小吃点心,他才想起来,他这早饭根本没吃好!

“说说。”郭胜一边响亮的吸着碗胡辣汤,一边示意金贵。

“嗯,”金贵伸脖子咽了汤包。“昨天半夜闹起来的,今天天刚蒙蒙亮,那妮子就哭哭啼啼往娘家跑,娘的,实在太早了,我只好让人把她绊了一会儿,卯正两刻进的界北巷,卯正三刻,就出来了一个长随,直奔东华门进去了。辰正三刻,就看到那个曹善了,走的真叫快,是个利落人,进界北巷了。”

金贵这差使,富贵不知道,听的不停的眨着眼,等听金贵说到曹善两个字,两根眉毛飞起又落下,金贵这差使和他手里的差使,是一个差使。

“老大,这是要干大事吧?老大,这回,无论如何,你不能再把我落下。”金贵看着郭胜,一脸郑重。

郭胜斜瞥着他,“落不落下,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你先说说,就刚刚这事儿。”

金贵先嘿嘿笑了几声,“我又不是真傻。那个曹善,是个厉害人儿,那天领差使时,我问过老大,曹善是干什么的,老大您说了,这曹善,就是下一个崔太监,那崔太监是干什么的?我知道啊!

老大做事,最喜欢先把人家手脚全打没了,再慢慢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老大,这桩大事,你千万不能把我落下,千载难逢啊老大。”

金贵激动的直拍大腿。

“别拍了,瞧瞧,瞧瞧,灰全落上来了。”富贵连手带筷子乱挥,把根本看不见的灰,往金贵身上挥回去。“你不是真傻,你是实傻,老大都没瞒着你,还能落下你?当初我就跟老大说,这货太傻,不能要,老大非说你粗中有细,明明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说正事,”

郭胜脸上带着笑容,曹善回去的比他预想的要急要快,这极好,这一头又多了几分把握。

金贵急忙坐正,富贵也不乱挥了,端起碗小米粥,看着郭胜。

“曹善这一头,极其要紧,金贵你先跟富贵说说,这事得统总到富贵手里。”郭胜吩咐金贵。

金贵应了,“是这么回事,这些是老大说的。这个曹善是个狠角儿,七八岁的时候,几句口角,捅死了人,从家乡逃出去,当了兵,五年后,被到军中挑人的内侍卫挑中,带回来练了几年功,又放到军中,五年后回来,补进内侍卫,隔年,娶了媳妇吴氏。

曹善头一趟被内侍卫带回练功的时候,就认识了吴氏,吴家家境殷实,吴氏比他大一岁,为了等他,闹的很厉害,差点剪头发做了姑子,两人从成了亲到现在,情份极好。

十来年前吧,曹善自己反自己阉了。”

富贵一口小米粥差点喝呛了,看向郭胜,“这是准备让他接手内侍卫?”

“嗯,”郭胜点头,解释道:“内侍卫中,阉人和不阉的人,一半一半,不过,统领内侍卫的,要时刻随侍在皇上身边,必须是阉人。曹善没家没室,乡族血脉,几十年前一场灾荒中,早就死绝了,他虽说成了亲,妻族沾亲带故都是市井小民,没一个出色的,又只有一个女儿,长相资质都极平平,只要阉了自己,就算是处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