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紧跟在郭胜侧后,在郭胜抽刀捅向崔太监的同时,一只手握刀捅向离崔太监最近的内护卫,另一只手揪住目瞪口呆完全傻了的朱铨,猛一把推着他挡在另一名内侍卫砍向郭胜的刀前。

内侍卫的刀砍进朱铨的脖子,富贵已经杀了一名侍卫,立刻抽刀出来,捅进这名内侍卫胸口。

银贵扑向金拙言,落在金拙言身前,将几把刀剑递过去,握刀横在身前,见金拙言和明镜明剑握刀在手,立刻往郭胜和富贵那边冲过去。

金拙言手握长刀,护着秦王,厉声高叫:“有内奸!保护皇上!”

舞伎们已经全数落地,奋不顾身的往船舱里冲杀过来。

柏乔挡在父亲柏景宁面前,一刀砍倒落地未稳的一名舞伎时,柏景宁已经从紧跟在柏乔身后跃上御船的家将手里接过长刀,一步踏出,迎上几名舞伎。

围在御船三侧的御前侍卫,已经接二连三的冲上御船,冲向因为衣着鲜亮,而格外显眼的众舞伎。

另一部分侍卫,翻身入水,刚刚结束演武的水军,也跳入水里,围杀捉拿那些童子和老者。

四皇子和五皇子被郭胜推过来的皇上砸在身上,摔倒在地,两人魂飞魄散,全凭着本能,急急想要扶起皇上。

四皇子浑身颤抖,用尽全力想要推起皇上,却一把按在扎在皇上后背的那把刀上,那把刀的刀柄上,还握着崔太监一只断手,四皇子这一按是用尽了全力的,用力之下,那把刀全数捅进了皇上身体里。

四皇子两只眼睛瞪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慢慢举起手,直直的瞪着满手淋漓的鲜血,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是我!救命!不是……”

五皇子两只眼睛圆瞪,直直的看着四皇子那一手的鲜血,干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郑志远离皇上极近,一直全神贯注的看着皇上,郭胜捅向崔太监,以及握着崔太监的手捅向皇上的那一刀,他看的清清楚楚,整个人僵直呆硬,片刻才反应过来,尖叫出声,“他杀……”

郑志远的尖叫刚刚喷薄出来,看着金拙言等人拿起刀剑,刚刚冲过来的银贵,干脆之极的一刀划在郑志远脖子上,划断了郑志远的尖叫。

魏相紧挨郑志远站着,银贵划出的这一刀,他看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刀光闪过,郑志远身上狂喷而出的鲜血,冲了他一头一脸。

魏相刚要尖叫,迎着银贵瞄眼看过来的目光,喉咙里咯咯了两声,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金相反应过来,立刻猛转身看向秦王,没看到秦王,却正正看到郭胜将皇上扔给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在四皇子尖叫声起时,金相猛扑上来,一把推翻皇上,再猛一把推回去,一巴掌打在四皇子脸上,厉声吼叫,“皇上受伤了,快叫太医!快!”

严相被一名疾冲而来的御前侍卫撞的一个狗啃泥,趴在地上连滚带爬,却不知道该往哪儿爬。

古翰生站在混乱血腥的船舱中,手里的折扇举在半空,呆若木鸡。

罗仲生做过十几年帅司,算是领过兵吧,还算镇静,头一个反应,就是扑上去要用肉身护卫皇上,却被王富年一把揪的原地打了个转,“帅司小心!”

王富年揪住了罗仲生,推着罗仲生,在四周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中,也不知道往哪儿躲才好,两个人抱成一团,没头苍蝇一般,在船舱中乱撞。

秦王一直紧盯着郭胜,见金相扑过去将皇上推了一个来回,急忙示意金拙言,“往那边,护住舅舅。”

说着,秦王已经一步冲前,扑跪下去,和金相并肩,伸手按在金相肩上,用力按着他,声音冷而厉,“听着,皇上受了伤,性命无碍,得赶紧回宫,立刻,让柏景宁赶往京畿大军,要快!”

“是。”金相已经冷静下来,再次看了眼已经全无生机的皇上,将皇上再次推到四皇子怀里,猛的站起来,厉声叫道:“皇上性命无碍!柏乔护驾,立刻回宫,柏景宁即刻赶往京畿大军,稳住大军,捉拿谋逆之人!看住所有的人!不许擅动,立刻回宫,立刻!”

四皇子坐在血泊中,抱着全无生机的皇上,迎着秦王森严的目光,抖的如同秋风中的树叶。

“看着你四哥!”秦王一把将五皇子推到四皇子身边,厉声道。

五皇子不停的点头,错眼间,看到身首异处的朱铨,腿一软,倒在皇上身上,急忙爬起来,紧挨四皇子,一起发着抖。

落进和冲进船舱的舞伎,已经全数身首异处,柏乔连声号令,御船在侍卫们的团团护卫之中,往西水门疾冲而进。

金明池另一面看热闹的京城小民,看的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直到御船极快的退入西水门,兴奋的议论猛然暴起。

隔了整整半个金明池,他们看不清楚那些纷飞的舞伎,是献艺的新花样,还是,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刺杀。

关于是新花样还是刺杀,刺杀是要杀谁,京城小民们各执已见,当场就有人由吵而打,一天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第六百四十八章 鸩杀

御船急速往西水门撤进去,护卫在四周的御前侍卫的船只,只顾着那一艘御船,其余一概只管横冲直撞驱散开。

陆仪所在的秦王府那只船一直在御前侍卫的船外,在御船调头时,夹在一片混乱尖叫的诸家以及百官船只中,径直冲向金明池岸边。

船撞上岸,陆仪跳到岸上的同时,高举着手,向挺枪迎上来的御前侍卫示意握在手里的腰牌,“奉柏将军令,紧急军务!”

一个小头领急冲上前,仔细查看,果然是柏小将军随身的那块腰牌,立刻挥手示意放行。

刚才湖中出大事了,他们都看到了,这会儿有紧急军务,太正常不过了。

况且,眼前的陆将军,他们都是认识的,和他们家柏小将军相交极好,不管是陆将军的这个陆字,还是和柏小将军的这份交情,都是能让他们立刻信任的。

“牵几匹马给我。”陆仪收了腰牌,立刻吩咐道。

小头领急招手示意把马给陆仪和承影等人。陆仪上了马,带着承影几个,往万胜门狂奔而进。

……

宫里,姚贤妃一件绯红缂丝喜字暗纹长衣,下面一条紫檀色金线满绣不断头寿字纹的长裙,头上珠光闪耀,脸上妆容精致,和平时相比,显的格外喜庆和艳丽,端坐在她那间院子正殿正中一把突兀放着的椅子上,悠闲的喝着杯茶。

慢慢啜完一杯茶,姚贤妃的目光从滴漏上移开,将杯子递给女侍,站起来,轻轻拂了拂衣服,接过帕子捏在手里,往左侧后看了一眼,笑道:“讷言,咱们走吧。”

姚贤妃左侧后,自从吴讷言落水死后,就空无一人了,她从不许随侍的任何人,站在这个位置,这会儿,也是空无一人。

“再去苏娘娘宫里看一趟。”姚贤妃一边提着裙子,不紧不慢的下台阶,一边吩咐紧跟在身后的一个中年尚宫。

“是。”中年尚宫立刻答应,转身急步往另一个方向去。

姚贤妃带着十来个沉默而健壮的中年婆子,悠闲自在的走着,看着两边的鲜花绿草,摇曳的树枝。

几十年来头一回,她突然发觉,这宫里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是这样的精致好看,生机勃勃。

中年尚宫去而回来的很快,跟到姚贤妃身后半步,低声禀报:“苏娘娘昨天闹了几乎一夜,从太医早到用了药,到现在一趟没睡过,我近前仔细看了,睡的极沉。”

姚贤妃嗯了一声,中年尚宫接着道:“段尚宫昨天累了一整夜,这会儿也睡的极沉,其余的人,还在跪着呢。”

昨天苏贵妃闹腾的极厉害,一早上皇上就发了脾气,罚苏贵妃身边侍候的人,跪到他回宫。

姚贤妃想到这个跪到他回宫,笑出了声。

再往前没走多远,就是关着江皇后的那一圈高墙了。

姚贤妃站在高墙外,微微侧头,微笑看着面前的高墙,都说这高墙是隔绝也是保护,都是胡说,这高墙,隔绝不了,也保护不了。

”开门。”姚贤妃站在那扇极小的门洞外,吩咐从门外小屋中迎出来,一脸惊惧不安的婆子。

“娘娘……”看门婆子的话刚出口,就被中年尚宫打断,“真是混账,这宫里,没有皇上的口谕,谁敢往这儿来?”

看门婆子脖子一缩,立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这话极是,况且,姚娘娘的谨慎谦和,最得皇上信任,这一条在宫里是人人认可的。

看门婆子缩着头,急忙上前一把把开了锁,推开了那扇极小的门。

姚贤妃径直进了小门,中年尚宫紧跟而进,一群婆子急步跟进,最后一个健壮婆子走到看门婆子身边,停住,迎着看门婆子看过来的笑脸,抬掌砍在看门婆子脖子上,再一把捞住,将被她一掌打晕的看门婆子拖进了旁边小屋,从看门婆子身上摘下钥匙,出小屋上前掩了门,坐在小屋里看着。

小门的位置,是从前江娘娘院子角门的位置,穿过园子,从后面进到正殿。

姚贤妃离通往正殿的月亮门还有三四丈,江皇后就带着两个丫头,从月亮门中直冲出来。

“是你。”江皇后看到姚贤妃就站住了,微微眯眼,从头到脚将姚贤妃打量了一遍,“穿的这喜庆,怎么,你怀了胎要生儿子了?还是要晋你做皇后,要不,你要当太后了?”

江皇后说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姚贤妃笑眯眯看着她,等她笑声落了,慢慢拢起手,慢慢曲下膝,冲她行了个一丝不苟的福礼,“这宫里,就没有谁能当太后,太后们都大行了。”

江皇后的脸色立刻变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都听懂了,再问这一句,显得愚蠢。”姚贤妃笑眯眯开始打量江皇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她身后的婆子,也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要干什么?皇上呢?皇上死了?太子呢?”问到太子,江皇后声音凄厉而尖狠。

“今天是金明池演武的正日子。”姚贤妃一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一边笑容不变道,“你说呢?”

江皇后一口气松下来,脚下一个踉跄,姚贤妃已经离她不过四五步了。

“太子和江延世借着金明池演武这个机会,谋逆杀了皇上。”姚贤妃离江皇后只有一两步了。

十来个婆子已经围住了江皇后和两个丫头,姚贤妃话音没落,两个婆子打晕了丫头,其余两个婆子,已经按住了江皇后,另一个婆子从怀里拿出只细巧的酒壶,看向姚贤妃。

姚贤妃眉毛竖起,“看我干什么?还不赶紧。”

婆子立刻伸手按开江皇后的下巴,将酒壶里的酒全数倒了进去。

江皇后呛的想咳却咳不出来,一壶酒几乎倒光,看着江皇后都咽下了,灌酒的婆子收了壶退下。

江皇后用力甩开按着她的两个婆子,双手撑地,摇晃了几下,站起来,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姚贤妃,“你这条蛆虫,生而为蛆虫,始终为蛆虫!”

姚贤妃只眯眼看着她。

“你怕我!鸩杀而已,用得着这一壶的酒?你怕我!”江皇后一只手在肚子上按了下,又抖着手垂下去,“成王败寇,姚清娣,你胜了,也成不了王,你不配,你永远是一条在阴沟里蠕动的蛆虫,永远是一条狗,从前是金氏面前的狗,现在是李氏面前的狗,你不配做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人!”

血丝从江皇后鼻子里,嘴角,和耳朵里缓缓渗出来。

江皇后踉跄两步,慢慢坐到旁边的青石凳上,“……你不知道什么叫人,和尊严……”

青石凳四下无靠,江皇后一头往地上倒去。

“扶住她。”姚贤妃吩咐婆子。

两个婆子上前架住江皇后,江皇后已经七窍流血到满头满脸糊满了鲜亮的血,嘴唇动了动,喃喃了一句不知道什么,再也不动了。

那位陆将军之十二

后寨最东边一间吊脚楼,靠山一侧一条宽敞的连廊,连着另一间宽敞的吊脚楼,东边的吊脚楼里,付出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尖叫。

陆仪站在连廊上的一只小矮凳上,惊惧不安的看着尖叫连声的吊脚楼。

陆仪身边,围了一圈年纪不一的妇人和几个孩子,一个个大瞪着眼睛,看着陆仪夸的不住口。

“这么好看的孩子,我活了四十多年,头一回见!”

“这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了吧?瞧着不象真人,你看看这脸,白里透红,透的正正好,跟画儿一样。”

“这是建昌城大宅里的少爷,城里的少爷都好看。”

“城里的少爷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哪有这么好看的?”

一个看起来有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伸长脖子,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看了半天,眼珠转着瞄了圈四周,小心的伸出手,往陆仪脸上摸去。

“干嘛呢!你这粗手大脚的,摸坏了怎么办!”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健壮妇人一巴掌打在小男孩手上,虎着脸教训。

陆仪仿佛没听到周围妇人的赞叹和小男孩差点摸到他脸上的手。

一来他的注意力都被旁边吊脚楼里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吸引了,她们都说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叫成这样,象是要死了!

不过七师父在里面,应该没事吧,七师父好象挺有本事的。

二来,他真不怎么能听懂这群妇人说的不知道什么话,怪腔怪调的,他要很认真才能听得懂,稍一走神就听不懂了。

吊脚楼脚下,背陆仪过来的高大汉子蹲在地上,陪着一脸笑,缩着头听柴师父和老书生孙有福孙师父的教训。

“……怎么交待你的?啊?带着他走就行了,谁让你背他的?你说,谁让你背他的?怎么跟你交待的?”柴师父蹲在汉子对面,眉毛往上,连额头的皱纹抬起一个疙瘩。

“孩子小……”汉子陪着一脸笑。

“小?就你知道他小,我跟你们柴师父就是瞎的?你也算是经过事儿的,几句伯伯一叫,你就昏头了?”孙有福孙师父手里的折扇一下下敲在汉子头上。

“小爷……那个,孩子多可怜……”汉子被孙有福敲的一个劲儿往后躲。

“算了算了,凤哥儿不能放到他们寨子里,真是……”柴师父话没说完,头上吊脚楼里传出来一阵响亮的婴啼声。

壮汉一下子窜了起来,“生了!”

“男的女的?”柴师爷一句真是没说完,直接扯着嗓子问道。

“男伢儿,欢实得很。”陆婆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原来是生宝宝了啊。”宽廊里的陆仪长长舒了口气,两只手在腿上拍了下,再次长舒了口气,“真吓人,生宝宝为什么要叫?”陆仪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妇人问道。

“因为疼啊小爷,女人生孩子,一脚在鬼门关里,一脚在鬼门关外,疼的死去活来呢,不过有陆婆婆在,就算两只脚都进了鬼门关,陆婆婆也能把人拉出来!”妇人呵呵笑着解释道。

“噢!”陆仪其实没听懂,不过还是一脸严肃认真的点着头。

“我七师父也很厉害的!”陆仪只听懂妇人好象是说谁谁魏厉害的意思,想了想,严肃着脸强调道。

“那当然,唉哟,红糖卧蛋来了,小爷吃一碗。”

几个妇人提着一碗碗的红糖荷包蛋上来,有妇人端了最大的一碗,拿了个高凳子,放到陆仪面前。

陆仪谢了,拿起调羹,舀了半勺送到嘴里,顿时紧紧抿着嘴,忍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伸脖子,用力咽了下去。

阿娘交待过,别人给的东西,既然吃了,就得咽下去,不管好不好吃,绝对不许当着人家的面吐出来。

当然他可以一口不吃。

这一次他大意了,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难吃!

陆仪咽下那一口甜极又带着说不出什么怪味儿的汤,一只手拎着调羹,瞪着那碗说不清是红乎乎还是黑乎乎,中间飘着不知道多少个不怎么白的荷包蛋的大碗,扁着嘴几乎想哭出来。

“好吃吗?”几个妇人连红糖卧蛋也顾不上吃了,只看着陆仪看的舍不得移眼。

眼瞧着陆仪这表情,好象是不怎么喜欢,可这个不喜欢,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一来不过小孩子不喜欢吃,都是立刻吐掉的,小爷这样的贵人,肯定更是稍不合口就不会吃的,小爷可是咽了的!

更重要的是,红糖卧蛋这么好的东西,还能有人不喜欢吃?

那不可能!

“好吃吗?香不香?”刚才想摸一下陆仪的虎头男孩,垂涎三尺的紧盯着陆仪面前那只糖特别多,荷包蛋特别多的大碗,恨不能一头扎进碗里。

“你尝尝。”陆仪立刻将调羹塞到男孩手里,再一把拉过男孩蹲在那只放着红糖卧蛋的高凳旁,“你快尝尝,多尝尝几口。”

男孩毫不客气的接过调羹,嘴先凑到碗边,连喝了几大口,再用调羹拉过荷包蛋,三口两口就是一只蛋。

“你这孩子……”刚才训斥男孩的健壮妇人正一碗碗分红糖卧蛋给在坐的老妇人,一错眼看到男孩狼吞虎咽陆仪那碗红糖蛋,抬手刚要一巴掌甩过来,陆仪两只胳膊连半边身子都拦在男孩头上,“是我给他的!不许你打他!”

“唉哟小爷……”健壮妇人硬生生收住巴掌,顺势拍在自己大腿上,“还不快谢小爷赏,就知道憨吃!”

小男孩咬着半只荷包蛋,眉开眼笑的冲陆仪点了下头。

陆仪看着他,咯一声笑出了声。

等小男孩狼吞虎咽吃完了,陆仪看着他问道:“我姓陆,叫陆仪,小名凤哥儿,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姓白,我们都姓白,我是老大,叫大虎,大名叫白大虎,小名也叫白大虎。”大虎呼呼噜噜一大碗红糖蛋下肚,一边说着话,一边连打了两个嗝。

“你几岁了?怎么没去那边练功?”陆仪听着他那响亮的嗝儿嗝儿,往后仰着上身,笑个不停的问道。

“小爷别看他个子高,他才五周多点,要满六周才能去练功呢,能去练功就好了,小爷不知道他多能吃!”

健壮妇人说不上来是抱怨还是骄傲,不过陆仪觉得,应该是抱怨多一点,因为刚才那一大碗红糖蛋……不是,一大盆红糖蛋,他吃的一滴没剩!

“我也没到六周,要不我跟师父说说,让你过去,咱们一起练功好不好?”说不上来为什么,陆仪很喜欢眼前这个虎头虎脑,憨的可爱极了的小男孩。

“好啊!我会打猪草,还会捉蛇,捉叫虫儿,你知道什么是叫虫儿吗?可好玩了!我还会烧火,对了对了,我还会拉猪腿!”

小男孩兴奋的手舞足蹈。

陆仪看的咯咯的笑,“什么是拉猪腿?为什么要拉猪腿?”

“你连拉猪腿都不知道?杀猪的时候,要把猪腿拉住,不让它扑腾,我还会端着盆接猪血!”小男孩一边说,一边摆姿势示范,瞪眼鼓嘴,以示用力。

陆仪笑的捂着肚子,“大虎你太有意思了,你什么时候再拉猪腿,叫上我,我也要拉猪腿!”

……

柴师父和孙有福孙师父站在吊脚楼下,看着和大虎又说又跳,兴奋的大笑大叫的陆仪,对视了一眼,柴师父看向背陆仪过来的汉子,吡着牙一脸苦笑,“让你家大虎跟着凤哥儿练练功夫吧,难得这俩孩子看对眼了,真是!”

孙有福哎哎了几声,这大虎明显憨厚的有点儿心眼少,凤哥儿这么鬼的简直不象个孩子的孩子,竟然跟他投上缘了。

唉,真是那句,缘份二字,妙不可言,绝不讲理。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一线之间

东华门内太子宫里,太子盯着滴漏,深吸了口气,示意莫涛江,“走吧。”

莫涛江欠身应诺,紧跟在太子身后,带着诸护卫,出了太子宫,沿着东西大街,脚步不算快,可也不算慢的往文德殿过去。

过了右嘉肃门,过了大庆殿,离文德殿还有一射之地,李夏身后跟着湖颖等人,从旁边门下省出来,站上东西大街,挡在太子面前。

“太子不在太子宫闭门读书,这是要干什么?”不等太子说话,李夏先扬声问道。

“让开!”太子眯眼盯着李夏。

“皇上安好。”李夏没理太子,看向紧挨太子站着的莫涛江,微笑道:“我从来没错算过江公子,可你家江公子,却回回都错算了我,皇上安好,太子带着你,带着这些人。”

李夏看向太子身后那一行五六十名行动之间充满杀伐之意的精壮之士。

“这些人,都是在婆台山历练过的吧。太子带着你,带着他们,这会儿冲进宫中,要干什么?这个时辰,皇上快回来了,等皇上回来,难道是准备埋伏在宣佑门,杀了皇上么?”

莫涛江脸色变了,紧紧抿着嘴,见太子就要抽剑,忙伸手按住他,低低道:“先听几句,不急在这一时,越到关键时候,越要谨慎。”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莫涛江下意识的瞄了眼已经聚上来的六部诸官和小吏们。

过了大庆殿,就是门下中书,以及六部和枢密院等部的办公之处,这儿,集中了整个帝国的中枢官员和小吏,这会儿,虽说相公和诸位尚书随同去了金明池没在,可别的官员,以及诸小吏却都在,因为主管不在,倒是比平时更加随意自在。

这会儿太子和他带着的浩浩荡荡这一群人,和秦王妃这一群绣带飘摇的女子突然对峙起来,堵住了东西大街,这事过于少见,过于瞩目,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你家江公子错算了我,他以为我必定要借他的局,做我的事,所以,他给我一个引子就行了,可是,我没打算做他打算做的那件事。皇上大行,与太子绝大好处,于我,于我家王爷,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替他动手?”

李夏看着莫涛江,语笑嫣然。

太子脸色也有点儿变了。

金明池那场杀局,江大郎说的很清楚,他们放出个引子就行,秦王府预谋已久,那个郭胜,往金明池边上已经走过两三趟,水里也下过几趟了,杀着不在他们,而在秦王府。

现在,她说她不要这个引子,她不借局做那件事……

“王妃真会说笑,什么局不局的,我和太子都听不懂,请王妃让一让,江娘娘病重,太子必须立刻进宫。”莫涛江心里一片慌乱,咬牙撑住。

公子早就赶往京畿大营,京畿大营,才是公子真正用心经营的地方,他陪着太子赶进宫城,召集收拢留在宫里的内侍卫,和周围这些人,若是局面不利,要支撑到公子赶来。要是局面有利,要在皇上的尸首运回来时,确保太子在皇上身边,以防被人假传了圣命。

她这些话,不管是真是假,不管皇上是死是活,事已至此,太子必须立刻进宫。箭已在弦上,公子很快就会带着京畿大军进入京城,进入皇城,也许顺顺当当,也许是一场厮杀之后,皇上和太子,总是要死一个的。

“江公子所作所为,你们的打算,我一清二楚,我和王爷的打算,二爷和三爷的事,你们也一清二楚,你们和我们,彼此相知,瞒着皇上罢了。”

李夏的目光从莫涛江看向太子,又从太子看回莫涛江。

“皇上好好儿的,你们比我更清楚,我不动手,江公子必定得不了手、我不动手,是因为皇上死了,于我们王爷全无好处,毕竟。”

李夏轻笑,“老四老五还活着呢,是不是?”

太子和莫涛江对视了一眼。

“若是连老四老五也当场屠尽,不用一言半语,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和王爷还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