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之外的张荀一愣,忙叫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还未等车辆停稳,苏瑾的声音已自车厢内传出,“谁叫你停车地?改道去西城”

“小姐去西城干什么?”梁小青劝她不住,不由嘟起了嘴巴。苏瑾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认为我去做什么?”

“我,我猜不到小姐告诉我吧”

“你猜不到才有鬼!”苏瑾笑斥了一句,这个梁小青真的学鬼了。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我们今日要去西城汪家讨债”

“啊?”梁小青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道,“趁着人家喜宴去讨债?”

苏瑾点头,“是啊。人多好办事儿嘛”

张荀知道苏瑾是故意让他听见,遂吩咐车夫往西城赶,隔着车帘道,“小姐去汪家讨债,老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还有,小的怕喜宴上乱哄哄地,万一起了冲突,冲撞了小姐。”

“咱们去讨咱们应得的银子,一不骂人,二不大肆搅事,能起什么冲突?若汪家不怕自家喜宴办砸了,非要与我们起冲突”苏瑾说到此往顿住,转向瞪着圆眼睛一瞬不瞬等答案的梁小青,故意默了一会儿,才突的展颜一笑,“到时,我们就有多快跑多快”

“呼”梁小青屏了半晌的气息,等来这一个答案,双肩跨了下来,“小姐,咱们还是回家跟老爷说说,好好合计合计再去罢。”

“不行,听我的,现在就去城西”苏瑾别扭过头去,一副没商量的神情。

梁小青无奈,只好又问诸如她打算如何办,借据带了没有,若陈家老爷不给银子怎么办等等。两三刻钟后,一行三人,到了竹竿巷子。

此时整个巷子已是热闹非凡,前来贺喜的客人络绎不绝。苏瑾是算着时辰来地,看汪家门口聚着一众皆翘首望向巷子口,知道花轿快来了。

拉着梁小青到巷子口的茶摊上坐了,要得三碗一文钱一碗的茶水,慢慢吃着,静等她认为的最佳时机。

刚吃了半碗茶,突地远处隐隐传来鼓乐声。梁小青忽地站起身子,“小姐,花轿来了”说着又侧耳细听,那鼓乐声愈来愈近,补充道,“是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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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章喜宴上讨债(二)

看茶摊地妇人在一旁插话道,“几位可是特特来瞧热闹的么。”梁小青不置可否应了声。那妇人又感叹道,“汪公汪婆真好命,讨是这么一个富贵媳妇儿,前两日送嫁妆,那嫁妆哟,整整六十四台,流水价地往汪家送,听说专备的两间屋子都摆不下”

苏瑾嘴角含笑,不动声色地听着。

不多时,迎亲地队伍出现在大街的另一端,两旁铺子中有许多客人与小伙计们都涌到街边瞧热闹,瞬间将苏瑾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她并没什么瞧热闹的心思,便端坐着不动。

直到震耳欲聋地炮竹声和喜乐声渐渐过去,围观的人群也跟着涌进巷子,她才站起身子,叫梁小青结了茶钱,“走吧。新人拜过天地,喜宴便该开了。”

张荀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过去,想一下道,“小姐,我们不置两样礼能混进去么?”

苏瑾弯腰自地上捡了块小石头塞给张荀,“去找张红纸包了罢”

“这”张荀目瞪口呆的望着手上的小石子,看看苏瑾的神色,终是没再说什么。极快地跑到不远处一间杂货铺子,买了张红纸将那块小石头包了进去。

梁小青自打苏瑾非要来汪家讨债,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乖乖的跟在苏瑾身后,向汪家而去。

汪家院门口负责相迎宾客的人,是个苏瑾不认得的陌生面孔,现下正满脸笑意不停拱手行礼,迎众位亲朋进门。,院门外侧摆着张铺了红绸的长条案几,后面坐着两人在收礼金记帐单。

苏瑾带着人目不斜视地踏进汪家大门,对迎客人的热情寒喧置若罔闻。张荀见状赶快将那红封送上,扯了梁小青一把,急步跟了进去。

汪家迎客的人被主仆三人都弄得齐齐一怔,待看见人进了院子才回神。接红封的那人手中拆着贺银封,不悦向里面张望道,“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无礼”说话到一半儿,觉出手中的物件儿触感不动,低头一看,气愤大声叫起来,“这,这是哪家的丫头真是缺德,里面竟然包石子儿”

“什么石子儿?”汪家门口仍有前来贺喜的人进进出出,立在不远处看热闹地近邻也不少。那这一嗓子登时招来许多疑问的目光,离得近的几人听得清楚,纷纷围过来询问,将汪家不大的院门涌挤了个严实。

门口支客的人是汪家新请地管家,几步挤到人群中间儿,自那人手中抢过石子,垂了袖子盖过去,转向众人笑道,“各位,各位,这人素喜开玩笑,逗大家乐一乐罢了。刚才那位小姐给贺银五两”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个挤在门边儿看热闹的近邻如梦初醒般惊讶地嚷道,“啊呀,方才进去的是苏家小姐吧?对,就是苏家小姐我前年见过她一回,模样没大变,就是,就是精气神儿变得让人不敢认了!”

汪家旧邻经那妇人一提醒,再细想,方才那少女还真与苏士贞有些相似,聚在汪家门口嗡嗡嗡地议论起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张望,还有人兴灾乐祸地说着酸话。

新来的这管家没见过苏瑾儿,却也听说过汪家和苏家的旧事。

登时脑门霍霍地疼起来,都说苏家退亲后安静得很,他哪里想到这家人会在成亲这日来闹?因而迎客时半点提防都没有。

眼下里面正在拜堂,若叫她闯进去,这可如何是好?当下顾不得再与围观的解释,匆匆交待两句话,撒腿向院中跑去,将近跑到内院时,迎头碰上汪家二儿子,他猛然收住脚步,打了一个趔趄,急切地问道,“二,二爷,里面没出什么乱子吧?”

“呸!”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汪家老二双目圆睁,狠狠地呸了一口,骂道,“大喜的日子专添晦气,里头好好的,能出什么乱子?”

“哦!”汪家管家神色一松,拿衣袖沾着额上沁出地汗水,莫非苏家小姐没去喜堂?连连赔礼,又与汪家老二低声说了方才门口发生的事儿。

汪家老二瞪眼顿脚骂道:“你是怎么看门迎客的?今儿有老三许多同年来,闹出什么事来,叫他日后如何见人?潘家的人如何肯依,还不快去找人!”

“是,是!”汪家管家忙不迭地应声,跑得飞快去寻人。

汪家老二立在原处略想了想,转身去找了他浑家来,让她带着家中的仆妇到女客那边儿去寻寻,自己则向男客院中跑去。

刚走到院门,但被里面急忙往外冲的人撞了个满怀,他不由唉呀一怕,盯眼一看,却是候管家,气道,“你不去寻人,胡乱跑什么?”

“二少爷,人,人在那边儿呢。”

汪家老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远远有三人背对院门,立在贵宾席前,象是正说着什么,周边的人都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那边儿张望,不由疑惑道,“她在那里做什么,是在与谁说话!”

“是舅老爷!”侯管家不由分说拉着汪家老二往那边走,低声解释道,“那苏家小姐说舅老爷借了他们家银子,讨要不回来,只好来喜宴与他讨要!”

“那,那还不快把人拉走?”汪家老二低声骂了一句,急忙挤过去,离得近了才听清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口算帐目,“你自崇祯末年正月借我家三千两银子,双方合议一年一分地利钱。如今已过了五年又五个月,应还本利合计四千九百二十一两八争一分八厘”

汪家舅爷陈达庆没想到会被她突然堵在此处,尴尬恼怒不已,然借据在她手中,立马还银子心有不甘,有这么多旁观的人,他又不敢说甚么不还银子,或者没有的话。正恨着,突听银子数目上与上次苏士贞说的出入甚大,不由叫道,“不是四千五百两么?”

苏瑾闻言,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借据抖了抖,“陈老爷,明明是四千九百二十一两八钱一分八厘,我还饶了你五个月没算利钱呢,经商之人,算账乃是必精的技能,你连这个都算不清楚,难怪叫人骗得折了那么大笔的本钱!”

周边的人被她这充满讽刺意味的话惹得哄然而笑,陈达庆恼得站起身子大声道,“谁说我不会算账,一年一分利,五年就是一千五百两的银子,本利合计四千五百两,你个小小毛丫头,学没学过算账,也敢来笑话我!”

苏瑾闲闲的一笑,“你有你的算法,我有我的算法。你即已承认欠我们家银子,赶快还债吧。早还了银子,我们早些走,我们可不是专程来搅局,只是来要债地!”

“你那是甚么算法?”突地多出近五百两银子让陈达庆肉疼得几乎晕死过去,再也控制不住,暴跳起来怒声喝道。

苏瑾适时往后退了一步,向周边扫视一圈儿,又看向他,笑道,“陈老爷不会不懂什么叫利滚利吧?三千两本金一年生利三百,次年变作的本金变作三千三百两,再次年本利合计再生利,再再次年仍然如此反复所谓利滚利是也。”

汪家舅爷被气得以手点地,颤着声音,“你父亲将银子借我时,讲明的是生利不计入本银生利的,你,你,你”

苏瑾等他气够了,才闲闲地道,“这个借据上可没写明!不过我向你讨这‘利生利’也不是没依据的。北方各省地年息是多少,陈老爷不会不知吧?你若想不起来,我来时正好找人问了问,北方各省最高年利是倍息,一年要翻一倍的本钱!南方各省的利比咱们这里低些,一年最少也有二分的利。我爹爹借把你一年一分的低利,这其中的缘由,你不晓得么?现下我们之间没甚么情分情面,我按‘利滚利’向你讨债,比起二分的利,你还少出一千两呢。”

陈达庆被她这番歪理气得不由自主往前逼近了一步,苏瑾连忙将借据纳入怀,夸张地往后躲了躲,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露出紧张兮兮的神情,“陈老爷你欠债不还,大庭广众之下还杨对后辈女儿家动手么?”

梁小青和张荀一直立在她身旁高度戒备,闻听此言,齐齐将身子挡到苏瑾身前,怒视陈达庆。

“我”汪家舅他一愣,忙不迭后退两步,以证明自己虽然心中恨不得一掌拍死她,此时却没有那种想法。

“二爷,二爷!”侯管家见汪家老二立在一旁,半晌不动,不由轻轻扯了他一把,“二爷,你快想想法子呀”

“哦?哦!”汪家老二如梦初醒般回神,往跟前挤了挤,挤到张荀身侧,冲着人墙后的苏瑾作了一揖,温言道,“苏家妹子,你看今儿我们汪家有喜,诸位宾朋都等着入席,讨债的事儿能不能缓一缓?”

苏瑾拨开挡在身前的二人,斜眼瞄了汪家老二一眼,不理他。仍转向汪家舅爷,“我今儿是来讨银子的,讨不到银子,我决不走人!”

陈达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禁不住周边众人的打量议论,猛地一顿脚,“哪个出门会带几千两银子在身上?”转身拨开人群便要走。

刚挤了两下,被人群之中不知哪个用手抵在胸口用力一推,复又踉跄着退回人墙之内,这情形立时招来一阵哄然大笑。

苏瑾冷冷哼道,“看来陈老爷是打算赖到底了!”

051章喜宴上讨债(三)

正这时,院门口有人喊,“新郎官给各位叔叔伯伯兄长同年敬酒来了”声音突地又停下,显然也被这院中的阵式迷惑了。

这时汪婆陈氏与汪公也得了信儿,急匆匆赶来。一见这阵式,暗叫一声不好,陈达庆早先说苏家去讨债,只讨回一百两银子便被他糊弄过去,这两人都正得意呢,谁会想到苏家这死丫头会趁着这个时候跑来要债。

今儿来的宾朋,不但有汪家的近亲,也有女方送嫁的男客。下意识往贵宾席瞄去,只见潘家来的几人个个脸色黑沉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不由慌了神儿,“老头子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打出去”汪老太爷重重哼了一声,拔腿冲了过去。

“爹”一身大红新郎服地汪颜善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下意识跟着汪家老太爷往那边儿跑。却被汪婆陈氏死死拖住,“跟你没关系,是苏家那个死丫头来找你舅舅讨银子,你快出去先避一避。”说着大力将汪颜善往院门外拉。

好容易将人拉到院门儿,才将大略事体与汪颜善说了,狠狠骂道,“苏家怎么出了个这么缺德的丫头,进门随的礼钱,里面竟然装的是个烂石子儿”

汪颜善听明白前因后果,心底更不是滋味儿。苏瑾儿在他大喜的日子跑来,只是为了银子,她当真丁点也不伤心愤怒?

苏瑾当然是愤怒,可惜对象不是他汪颜善。看着汪家老太爷气汹汹的前来赶人,她冷笑着往前踏了一步,“我今儿来这喜宴上讨银子,什么后果都想到了。要么给银子,要么,汪家的喜宴也别想摆成汪老太爷当真要拿大棒子打我出去么?”

她不躲不避反而主动上前,倒让汪老太爷心里发虚,又见四下宾朋正望着自己的,手一松,将脑子一热顺手拎起的棍子丢到地上。瞬间转为笑脸儿,略带哀求地道,“贤侄女,债总是跑不了地,改**们两家再坐在一处细说如何?这,我们是看着两家的交情,不想与你计较,你若在旁人家成亲的日子这么闹,早被人轰了出去。”

苏瑾冷冷一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陈老爷欠着我家银子不还,给了我这么个绝好耍威风地机会么?”

一句话噎得汪老太爷下巴稀疏地胡须抖了几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瑾。苏瑾一击成功,心情大好,事实上,自她踏进这喜宴找到陈达庆,看到他脸上那精采的表情时,心情就一直不错。

片刻走神,她又回到眼前这事儿上来,盯着陈达庆再一次重复,“我今日是来讨债地,还了银子我便走人”

闹将到这个时候,陈达庆仍不吐口说还银子,围观地人便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道,“老舅爷还是说句话,外甥子大喜的日子,这么闹着可是不好,叫人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女儿家家抛头露面地来讨债,可见是急用银子被逼无法了,速速还了罢!”

当然这中间不免也夹着些冷嘲热讽,陈达庆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无奈放缓声音,向众人辩解道,“实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哪里百存心赖账?你们说说,谁会平白无故地随身带那些银子在身上?实是这苏家小丫头故意叫我难堪,逼人太甚!”

苏瑾冷冷看着他,就是不出声。

这时,与陈达庆坐在一桌,一直眉头紧皱、默不出声的姚山长,站起身子道,四下里按了按的和,“诸位,诸们,都莫吵,听在下说两句。陈老爷欠债属实,但陈老爷的话也是实情,以在下之见,不若今日先还些银两,余下的约定日子再分批偿还,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对对对,没多有少,先还一些叫人家应应急!”周边的人纷纷附和道。

苏瑾转眼看看这个充做和事佬儿的老头,心中暗暗撇嘴儿,分批偿还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若真信了这几个字,她才是个最大的傻子!不过他也是好意,给自己台阶下,而且她今日来确实没指望一下子拿到全部银两,只是现在还不是松口的时候,便绷着脸儿不语。

自苏瑾进来,姚山长但觉出这丫头不一般,自始至终不怒不气,步步紧逼,从容不迫勾着陈达庆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欠苏家四千五百两未还!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心计以及这冷静沉稳的气度着实少见。见她不语,知道她是在等陈达庆表态。

便转向陈达庆,“陈老爷意下如何?”

“不敢当,实不敢当姚山长这样的称呼!”看清说话之人,陈达庆混乱的头脑中总算恢复了几丝清明,连连还礼。忍着剜心割肉地疼痛,自齿缝中吐出一句话,“姚山长话说的在理。只是在下随身携带有二百两银票”

“不够!”早就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的苏瑾,听到这个令人失望的数目,高声打断他的话,“二千两,先还二千两,我便走人!”

姚山长偏头看了眼苏瑾,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从她方才的表现来看,她闯进来张口便要五千两银子,其用意在于先夺人声,而她心里真正想的,或者有把握讨回的数目,不是五千两,也不是刚刚报出的两千两,而是比这两个数字要低!

他能猜到的,陈达庆也不傻,苏瑾口风稍一松动,他便知她今日来不过是想讨回部分银子罢了。阴着脸将银袋子扔到旧要上,“实在只有二百两,你一时叫我哪里去筹借?欠债还钱是不错,可也不要逼人太甚!”一边暗骂苏士贞和朱氏那样绵软的性子,怎的生出这么个泼辣泼皮的女儿。

讨债松口风儿,如做生意还价松口风一般,一旦松个小口子,对方便会趁虚而入,此时便不能叫对方再看出一丁点可讨还的余地。因而苏瑾眼皮子动也未动,盯着陈达庆,冷冷夺道,“现成的亲戚你说没处筹借,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吗?”

“小三儿,你去找小姐,取五百两银子来拿给舅老爷!”突地人墙后面传来一声恼怒暴喝,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有人应声去了。

汪老太爷被这一声暴喝吓回了神,看到潘家几人脸色已阴得能滴下水来,登时往自己脑门上一拍,暗骂不是要赶人地,怎的看起戏来了?

急忙奔到那桌前与人赔礼,潘府送嫁的人冷冷哼道,“不敢当亲家的礼,早些送人走是正事!”

汪老太爷讨了没意思,悻悻地甩手,往院门口而去。

“老头子,里面还闹着?”汪婆一见他出来,松开汪颜善,迎着他走过去问道。

“哼!苏士贞生的好女儿,几次三番叫我们家没脸,这笔账且等我家喜事过了,再一笔一笔与他们讨回来!”汪老太爷气哼哼地说道。撇了脸色铁青的汪颜善,又重重的一哼,“这样的人你还放不下,还想纳她做偏房,老子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心思!”

汪婆陈氏也恼得没边儿,附和汪老太爷骂苏家,正酣畅淋漓地骂着,潘家去取银票的小三儿匆匆跑来,到三人身边停了脚步,“老太爷、老夫人、姑父,我们小姐听说这边的事儿,在屋里哭闹着呢,春香几个快拦不住她了。”

汪婆哎哟一声,拉起汪颜善往新房那边儿走,“这该死的苏瑾儿叫我的好媳妇受这样的委屈,哪天落在老娘手里,我要撕吃了她!”

陈达庆阴着脸自潘家下人的中接过银票,扔到自己的银袋子之上,便冷着脸端坐下来,一副任你再闹,只有这么多!

七百两银子大概符合苏瑾此行的心理预期,她本是突然出现,陈达庆自不会随身带那么多银子,能在汪家挪借些,数额也不会太大。眼见目标达成,苏瑾也不再多说,向张荀打了个眼色,张荀立时跑过去,将银票取来,拿给苏瑾看。

苏瑾平素接触的都是现银,银票这东西并未见过。却还是装模作样地一张一张对光验看过之后,交给梁小青收起来,这才向姚山长行礼道,“多谢先生援手!”

又向众人赔罪,“小女子实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耽搁众位入席,心中着实愧疚,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向众人福了福身。

姚山长含笑看着她做戏做全套,也不点破,受了她一礼,又转向陈达庆道,“陈老爷,在下即伸了头,余下的银子何时归还,当着大伙儿也给个期限吧!”

苏瑾心知约定也行等于白约定,不守看着陈达庆复又胀红的脸儿,心头爽快,便拿眼睛直直盯着他,等他说话。

陈达庆被逼无奈,只好道,“两年,两年内我秘还银子。”

苏瑾冷冷一笑,别说是两年,余下的银子她两个月都不等了!

姚山长看她似是心中另有算计,便也不再多事,遂向苏瑾道,“小丫头,两年之期你可记下了?”

苏瑾从善如流地应道,“记下了,谢山长!”

姚山长呵呵一笑,转身向众人道,“列位慢用,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着转身便走,他所到之处,便有人立时让道儿,苏瑾连忙扯了梁小青一把,举步跟上。

刚走到院门口处,顶头响起急切的声音,“恩师现在便要走了?”

姚山长抬头一看,却是一身新郎服,去而复返的汪颜善。

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并不答话,继续向外走。苏瑾觑眼瞄了眼来人,不知是因为大红喜服的映衬,还是怎的,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突地视线自姚山长转向她,目光凌厉,夹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苏瑾心中嗤了下,你有什么脸可怨的,若不是你家舅爷不肯还银子,态度还十分恶劣,指使店中的伙计好一通奚落梁富贵,她会出此下策?!

现在总叫你们知道知道,本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不想理你们,还当真怕你们了呢!

一路腹谤着,随在姚山长身后,顺利出了汪家,直到巷子口,一直闷头走路的姚山长才顿住身子。

052章被禁足了?!

有姚山长开道,将汪家喜宴闹得一团糟地罪魁祸首顺利带着两个小跟班儿,出了汪家院子。姚山长今日来赴喜宴,特意换了件褚色新道袍,大袖飘飘地走在前面,并不与苏瑾搭话。

一直拐出巷子,他才停下身子,回头笑道,“小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

苏瑾连忙行礼道,“今日苏瑾能顺利讨回银子,多亏先生援手,请受苏瑾一拜。”

姚山长呵呵一笑,“不须多礼。起身吧”

苏瑾依言起身,向张荀道,“替先生拦辆马车。”又回头问,“您现下是回书院么?”

姚山长一愣,随即抚须一笑,“喜宴被你搅了,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苏瑾嘿嘿一笑,转头瞥见不远处有一家小食馆子,此时已近正午,馆子门口不停有人出入,生意甚是红火。遂笑指着那处道,“苏瑾害得先生饿肚子,着实惭愧,不若苏瑾做个东家,请先生在那简略处用些午饭,您再回书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姚山长看着眼前这个从容大方,年仅十四五岁的丫头,心中着实赞赏得紧。再者方才地事情,他还有些欲说不说地话,想与这丫头说说,便点头笑道,“好。如此老夫就厚颜吃上一顿。”

在路旁拦截马车地张荀的听到这边谈话,立身转身,向那小馆子而去。

苏瑾伸出右手做了请姿,姚山长笑呵呵的率先举步,随口问道,“小丫头家中还有何人,可有上学,这身不凡气度受教于何人?”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何况对方是个气质脱俗地先生,苏瑾自汪家出来时就极舒爽的心情,登时美到极点,乐呵呵地自报了家门。

姚山长印证自己的猜测,便不再多问。一老一小边走边谈,片刻到了那家馆子。张荀已安排好座位,引二人到里面就坐。这间苏瑾随机找的小馆子,虽然生意不错,但里面的卫生状况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桌上凳子到处都是油腻腻地,她悄悄伸手在桌面上按了按,粘腻沾手,让她好不尴尬。

姚山长却不在意,入了座,随意点了两样小食。小二记了单下去,他才向苏瑾道,“与你这小丫头也算是有缘,即得你一顿饭,我便送你几句话。”

苏瑾忙点头,做了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读书人都知儒家讲究中庸之道,中庸之道乃君子之道,君子之道乃立世之道。这立世之道中,我送你四个字:忠恕宽容,你可明白?”

苏瑾笑呵呵的点头,“先生说的我听明白了。却不知为何会与我说这话?先生觉得苏瑾行事太过了吗?”

姚山长笑了下,反问,“你对你今日行事做何评价?”

苏瑾微微一笑,“人不欺我,我不欺人罢了。”

不想她说得如此坦荡,姚山长微微一怔,再一转念,女孩家总不比男儿将来要出仕封相,这般大道理不说也罢。只是又忍不住提点她道,“你方才说你父亲也是经商的,日后行事还要三思而后行,民间有句俗语,不怕对头事,只怕对头人。”

苏瑾点头,“多谢先生提点,苏瑾受教了!”

姚山长看她仍然是笃定的模样,便不再多说。简单用过午饭,苏瑾送他上车,临上车前,他若有所指的说道,“年少谁无错,若因些毁了他的前程,终是太过。”

苏瑾刹那愣怔便明白过来,这个“他”是指汪颜善,大概是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是在向自己解释,遂点头道,“苏瑾明白。”

目送马车离去,梁小青不由地撅了嘴巴,埋怨道,“这位先生也真是的,他这是错吗?他这是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