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忙伸头望去,却是自车上下来的一个背影,不经意转头,却不是明月,但与明月的衣着制式一模一样,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看见跟着丁氏的那个丫头了。

想了想叫张荀,“停车。我下去看看”

姚玉莲一脸迷惑,苏瑾简略解释道,“中秋时,爹爹叫我备一份节礼送把

盛夫人,送去的时候,她家正是门庭若市,我便想她忙着,不便打扰,但将节礼送到门房,自回来了。今日碰上她的婢子,自当解释两句,莫叫她以为我不懂礼数。”

姚玉莲甚是惊讶,“你何时与她走得这般近了?”

张荀停了车,苏瑾一边下车一边道,“凑巧遇上几回而已。”

苏瑾只顾看孙记门前,并未注意此时二楼临街的栏杆处,正立着二人。一个便是她口中的盛夫人,盛夫人正与孙毓培说着,“这等事体,你莫指望王妃娘娘能一时消气。还是多走走世子的门路,世子的门路走通了,由他到王妃娘娘面前说去”

孙毓培半椅靠的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笑着,“世子无非是想要银子而已。茂福已探出些口风了,大约需要二十万两丁姨,这位德王府的世子爷胃口可不小呢。”

盛夫人笑了笑,“问别家要二十万两银子,是有些过份,可你孙家有的是银子。”

孙毓培微长的眼睛眯着,“可白白地送出去二十万两银子,我心有不甘。我孙家再有钱,也是生意人。”

“那你想如何?”丁氏面上不显半点波澜,淡淡地道,“你有叫德王府再吐出来的法子?”

孙毓培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听人说世子正使人在松江造船,朝廷开海禁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真地。他和我孙家要这银子无非是为了造船,因而想搭搭他这顺风船”

丁氏笑了,“好这个主意好,你自与他商议。只要你出了银子,合了世子爷的心意,将铺子重新开起来,余下的一切都好办”

孙毓培点头,突然直身,整衣行大礼拜谢,“孙家这场泼天祸事,若非有丁姨在,伸头替孙记稳了局面,实是不知要闹到何种难以收拾的地步。这归宁府的分号必是要封地,消息传出去,各地的大户闻风而动,其他地方的分号难免受连累,便是孙记有百万家财,也经不起这般多商号的群起攻之。不知要折损进去多少银子呢”

丁氏感慨一叹,停了好一人儿,摆手,“行了,世子即松了口风,你快些叫宁波总号汇银子来。将事情早早了结了,我也跟着松快”正说着,眼一转,看见楼下地坪上,有人在与繁星说话。

细看却是苏瑾,不由笑道,“与这个小丫头倒是有缘”

孙毓培随意往下瞄了一眼,因是俯视,之前又是恍然一面,因而并未认出她来。再看丁氏满脸笑意,对方却是简衣寒衫,嘴角挑着一抹调侃地笑意,“丁姨,你见了她这般欢喜,莫不是你藏在别处地女儿?”

“呸不说正事便没了正形,没大没小地,甚么玩笑都敢开”丁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转身向立在五六步外的明月道,“下去问问苏小

姐可是有事。”

明月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孙毓培这才恍然大悟,伸头往下面看,“这就是你特意与我提及的苏小姐?”

丁氏应了声,眼睛依旧看向楼下。孙毓培见她这样,又没了正形,微狭的眼睛挑起,笑道,“丁姨,还说不是你地女儿。怎么这般欢喜?”

丁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这苏家小姐脾性甚合我地心意。且她为人极聪慧,对生意一道极有天份,不在你之下我是有心帮衬一二,不过见了几回终不见她露出半点口风,倒是个有志气的。我则正好也瞧瞧她是否真地有本事。”

孙毓培仍旧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些是小聪慧而已。苏家现在无半点家财,也值得丁姨这般看中?”

丁氏扭头看了看他,嘴角挑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当年我也是小营生,无半点家财。若非你大伯偶然援手相助,我何至有今天?我没了今天,你孙家今日借谁的势去?须知人地潜力是无穷地,你怎知她日后没有大造化,大本领?”

“啊呀”孙毓培轻叫一声,连连拱手作辑赔礼,“小侄说错话了,丁姨莫怪,莫怪我孙记得罪了德王府,得罪了王妃娘娘尚且还有生机,得罪您,可是半分生机也无”

丁氏被他这怪样子,惹得一笑,“你呀,还和几年前一般调皮。这小丫头帮着其父经营铺子,靠的可不全是小点子”

正说着明月上来,回禀道,“夫人,苏家小姐因是偶然路过,看见咱们府上的马车,便来与繁星解释中秋时因怕扰到夫人,又因那日在孙记得夫人援手不及面谢,故而来问问。”

苏瑾自明月出去,也已看到这立在栏杆处的这二人,看情形象是在商议事情,便不想打搅,可明月又上去回复,她不好不等盛夫人的话,便私自走了。

只好向上大方地的笑了笑。

丁氏想了想向明月道,“你与她说,中秋节礼已收到,叫她莫客气。今日我不得空儿,改日使人请她到府中去玩。”

明月应声又下去传话。

苏瑾得了明月的话,大方的向二楼施礼,遥遥作别,丁氏在上面微微还了半礼。当下别过,苏瑾复又上了马车,往自家铺子而去。

姚玉莲自上了马车便一直看着她,苏瑾笑问,“姚姐姐,你看什么?”

姚玉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想,我在看,苏妹妹自打不去学里后,变化可真大。方才那般不卑不亢地气度叫人好生羡慕。须知上面那位可是咱们归宁府的女富翁,你怎地没半点拘束之感。”

苏瑾故意笑道,“这大概便是夫子说地无欲则刚吧”

过了永清桥头,便到苏家铺子。此铺子里正有几个船工车夫人挑鞋子,铺子外面新搭了两个凉棚,棚下有桌椅,

。苏瑾听苏士贞说过,这是新来的邱掌柜的主意,是搭了棚子,免费叫那些挑夫们歇歇脚,栓子和全福两个负责烧些粗茶把他们解渴。

此时,两边棚中各有几个脚夫在歇脚闲话,说得甚是热闹。另有些人在围观旁听,倒衬得自家生意极红火热闹。她见这情形便放下心来,也不再叫张荀停车,径直往鳌头矶而去。

资料:关于明代商人到底有多少钱?

万历时,徽州商人“藏银有至百万者,其他二、三十万,则中贾耳”。歙县的“盐策祭酒而甲天下者,初则黄氏,后则汪氏、吴氏,相递而起,皆由数十万以达百万者”。一般说来,有数十万两的资本,就可说是大贾了,上百万两的是很少数。徽商“大贾辄数十万,则有副手而助耳目者数人”

《阅世编》说到松江贩布的巨商大贾,“白银动以数万计,或数十万两”。前引山西商人,“非数十万不称富。”“数十”的含义混沌。我们理解,是指10—100之间的较高位比,以别于二、三十等低位数。这样,可以得出一个概念,即明后期的商人资本,二、三十万两的算中贾,五十万两以上的算大贾,最大时达一百万两的,这就很少了。

王世贞记有严嵩的儿子论天下富豪的一段史料:(大宝注:严世藩是嘉靖末年地。本文所写地大约是嘉靖时期一百年以后的时期。)

“严世藩尝与所厚屈指天下富豪居首等者,凡十七家。所谓十七家者,己与蜀王、黔公;太监黄忠、黄锦;及成公、魏公、陆都督炳;又京师有张二锦衣者,太监永之侄也;山西三姓;徽州二姓;与土官贵州安宣慰。积资满五十万以上者,方居首等。先是无锡有邹望者将百万,安国者五十万。”这是说,在明代嘉、万时,积资五十万两以上的就算是头等富豪了,全国只17人。其中山西三姓、徽州二姓,应是商人;邹望、安国是正德时的无锡大富,经商起家。

大宝注:还有严嵩的抄家单可以参考。有说是八百多万两地,也有人说是一千二百万。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天水冰山录》,那个数目应该是准的。

071章丁氏相邀

苏瑾可不知丁氏有帮衬她的想法。不过即便知道,她现下也不会贸然去求,求人的次数总有限的,这关系若要用自当用在刀刃上。现下,自家与盛家财力差十万八千里,去求也不过是小事,正如求到一个千万富翁面前,只与她借一千块钱一般,白白的浪费了机会,还叫人因此而轻看她。

自秦家小姐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苏瑾的坊子运转也愈发的顺畅起来。托许家娘子的福,苏家在城郊找寻到三村子做工坊外加工的试点。这件事,苏士贞听了苏瑾的建议,全权交给张荀打点,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计,乍然得东家如此重任,自是感激不尽,每日象是有使不完地劲儿,坊子不收货的日子,便早出晚归,一刻也不闲着。

十来日过去,各村发放出去的半成品已到了该收地时候,张荀要带着他自招的小伙计去收货,这二人年岁皆不大,苏士贞仍旧不放心,便跟了过去。及至傍晚归来,甚是高兴。连连和苏瑾道,张荀确是个好苗子,日后要多多历练他,“村子里的妇人现下农忙,活计做得慢些,不过这十来日,一个村子少地收了一百来双,多则二百来双。过了九月,农忙过后,这数量只怕要增五成。”

苏瑾乐呵呵地笑道,“这么说这法子可行了。爹爹再给张荀添人手吧,叫他多走几个村子,杨大哥那边不还说要替我们发卖鞋子么?”

苏士贞心头甚是畅快,从开始做鞋子到现在坊子落成,苏家这鞋子的生意甚是顺畅,关键是这其中遇到的难题,大多在他意识到之前,苏瑾便提出了解决办法。现在她将铺子坊子的总帐都兼在手中,将坊子出货的数量与所卖鞋的数量调停得基本均衡。并不要他多操心一分的心。

当下点头,“好。人手我过两日便去寻”过了两日真叫他寻到两个老成的伙计,悉数拨到张荀的手下,给他使唤。

日子缓缓到了九月初,讨债地人又自陈达庆那里讨来第二笔银子,仍旧扣下一百五十两做跑腿费,余下的三百五十两付把苏士贞。

铺子生意渐好,苏瑾调停得当,所挣利钱有计划地投到本钱里,坊子里的常用人手已自原来的五六人,增加至十余人。

冬鞋的样子已基本确定,这笔银子来得及时,苏瑾正好将它投到冬鞋之上。九月初五这日,她算了近日帐目,出了西厢房活动身子。

一边暗自盘算,这一季的赢利,扣除人工坊子本钱等各项,一双鞋子的利钱由最初的赢利四五十文,降到现在的三十文左右——这是必然的趋势,苏瑾并不气馁。即便有三十文,一日能卖出百十双鞋子来,也有近四两的利钱。一月便是一百二十两的纯利。

现下冬鞋已开始做工,张荀找的

村子里,初期磨合已过,可以列入正常的生产计划,因而到冬鞋上市销售地之后,这利钱一日至少要有五六两。

这个数目虽然比不得丁氏一件皮袍子挣得银子多,但对苏瑾来说,已很欣慰了。

正想着,姚玉莲又来了,进门便笑,“瑾儿妹妹,我哥哥回来了”

“呀”苏瑾惊喜地将她迎到东厢房,“说是入冬前回来,还真的回来了。你爹娘都担心坏了吧?这一走可有半年多?”

姚玉莲笑道,“可不是呢。当初不叫他去,他甚是倔强,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我哥哥捎来家银子,这是早先借你家地,这是两枝老参,送把你爹爹养身子。”说着将篮子中的物件取出来,推到苏瑾面前。

苏瑾忙推那老参,“你哥哥出去一趟不容易,这些叫他先拿去换了银子好做本钱,须知本钱少的时候,一分一厘也不能乱花,留下做本钱,便能利滚利。”

姚玉莲捂嘴儿笑起来,“难怪今年没瞧见你做新衫,原是打的这个盘算。”

苏瑾点头,“是呀,现下这个时候合当该简些。只买些必须的便好。没用的东西虽有钱买它,买回来却还是白白地占了本钱。不过,冬衣我是要置地,我比去年长高了许多呢。”

姚玉莲上下打量着她,点头,“是,这半年你象是长高了不少。不再象小丫头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姚玉莲突地又扭捏起来,好一会儿才道,“瑾儿,今日我来,一是还银子,二是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苏瑾疑惑,“姚姐姐要我帮甚么事?可是你哥哥回来又要出去?本钱不够?”

“不是,不是,”姚玉莲大力摇头,“他是想立时出去地。可冬上北边冷得很,雪又大。我爹娘不准他再去。叫他明年开了春再走。是是我哥哥他们置换来许多皮子和药材,虽在市面上能卖,终就价钱太低,我想,我想,你与那盛夫人不是熟识,她家也有生药铺子和成衣铺子”

苏瑾一愣,随即问道,“外面给的价确实低么?盛夫人那里的价确实高些?你打探清楚了?”

姚玉莲点头,“是带我哥哥出去的人打探地,他说盛记的那里价比市面上的要高出一成来,而且皮子之类按级收货,甚是公道。我哥哥他们这次换得皮子皆是好地,若卖到外面去,少赚不少银子呢。只是盛记一向只跟相熟的辽东商人做生意,贸然上门儿,他们必不会收地。”

顿了顿又道,“我哥哥他们因是进了草原深处,收来的皮子本就便宜,若卖到盛记,自比她们在自辽东商人那里收来的便宜。我想,这也是两相便宜之事,便想叫苏妹妹在中间引个线儿”

帮姚玉莲,苏瑾没甚么不愿意地,以丁氏这几次对自己我友好

,自己去说说,指不定能成。不过,她微微皱眉道,“姚姐姐,我记得你哥哥去时只有五百两地本钱,便是翻出七八分地利来,不过七八百两的货物,这其中毛皮多少,药材多少?”

姚玉莲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连连摇头,“苏妹妹你忘了,我哥哥不是一个人去地。是跟咱们归宁府的小商队去的,有十来个人他们到关口,又汇合了大商队,一道进的草原。这小商队里的人,本钱都比我哥哥略多些。他们走得深远,换回来的货物多,发卖之后,没有七分的利,也有五分的利。”

苏瑾心算了下,十来个人,一人最少地是八百两,合起来便有一万两了。不由苦笑,“方才我想你哥哥不过千两的本钱,我若能得见盛夫人,与她说起来,怕她嫌我不知轻重,这等小事要说上门儿去。现在你这么一说,这一万多两的货物,象是又多了。”

姚玉莲笑道,“苏妹妹不知那盛夫人的铺子里,一日的流水便有百两的银子,若是哪一日碰到大户,几百两也是有的。这些只怕不够她一月的采买呢”

苏瑾转念一想,也是皮货参药之类的,单价本就高,听着数目吓人,实则货物可能没多少。闷头想了一会儿,和姚玉莲说道,“我虽与她遇上过几面,真正生意上的事儿却没说过半句。虽可去她家求见,也不晓得能不能见到。现在孙家和王府的事儿,不还是没消停下来么?她必定也不得闲。”

姚玉莲也是有这条路子,不问问不甘心。也知苏瑾说的是实情,当下笑道,“若凑巧苏妹妹能见到她,好歹替我问上两句罢。我哥哥他们这一趟辛苦,一走大半年,路上又遇狼群兼匪首,若非跟着大商队,又请了镖局刀客护着,必定钱财全失。他千辛万苦贩来的货物,总不想贱价卖了。”

苏瑾点头,“这个姚姐姐自放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我若见她定然替你问道”两人正说着院门响了,梁小青在院中翻晒衣衫,忙跑过去开门儿。

片刻便传来她的惊喜叫声,“小姐,明月姐姐来了”

苏瑾一愣,连忙起身,心道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呢。只是不知这明月此来到底何事?

绕过影壁走到门口儿,见果然是明月俏立在马车边,不由微微向梁小青责怪道,“怎么不请明月姑娘进来坐。”

明月微微一笑,递来一张贴子,“苏小姐莫怪小青,是婢子不得久留。我家夫人新得了几盆菊花,开得甚好,又正恰值重阳节,便起了摆宴的心思,要婢子来给苏小姐送贴子。重阳节午时,苏小姐可一定要到”

苏瑾忙将贴子接在手中,笑道,“盛夫人相邀,苏瑾喜不自胜,必会准时到”

明月微微行礼,“如此,婢子告辞了。

”见苏瑾移步准备相送,又忙施了一礼,“苏小姐请留步,婢子自去便是。”

苏瑾只好顿住脚,等盛家的马车出了巷子,苏瑾才回身和梁小青道,“走罢,回家”

“哎苏小姐,等等”早已隐在林家门后的林寡妇,匆匆开了门跑来,望了马车消失的方向,睁大眼睛,小声问道,“方才那是盛府的?”

“嗯”苏瑾看她这副作贼似的模样有些好笑,淡淡的应了一声,准备往院中走。

“啊呀”林寡妇惊叫一声,一手抵了门儿,在苏瑾身后追问,“苏小姐怎么认得她的?”

072章做客盛府

苏瑾对这林寡妇不喜欢,也不甚讨厌,毕竟人家没做过对自己真正不利的事儿。只得含糊说了,不过是偶尔碰上之类地。林寡妇不信,仍追着问,被闻讯赶来的常氏呛了几句。

林寡妇不甘心地松了抵着苏家院门的手,梁小青趁机关了门儿。

林寡妇气恼地对着院门轻骂两句,正骂着自巷子口拐进个头戴几朵红花,身着油绿缎子地虔婆,一眼瞧见她,扬声喊,“林奶奶在那里做甚,老身找你有事咧”

林寡妇忙舍了苏家,往前迎了几步,“找我做甚事?”

“城东有户人家,儿媳妇生产,后日请老身早早过去侯着,想请林奶奶过去抱腰助产搭把手,不晓得你可有空?”

林寡妇一听是这事儿,心知这户人家能早早定产婆,必是有些家资地,连忙笑道,“有,有,怎么没有后日何时,我一准儿到”

两人边说话,边走到苏家院门前,那虔婆望望苏家的院门,与林寡妇感叹,“林奶奶,你们这西邻今年发财了咧我听人说他们家在桥头的铺子,一天能卖几十双鞋子”

林寡妇被常氏呛了两句,心中有气儿,闻听此言,“嗤”了一声道,“不过几双鞋子,能挣多少钱儿?”

那虔婆摇头笑道,“这细水长流的钱,看着不显眼儿,细帐可不经算林奶奶,你想呀,一双便有是三十文的利头,她家的铺子一天可是一千多文呐,快二两的利钱了。我听人说,她家的鞋子现下放到旁人家的铺子代卖。我一个老姐妹家的铺子里便有她家的鞋子,一天能卖两三双呐这笔帐再算算,苏家一天至少三四两的利钱按年算下来,可是一千多两了。”

苏家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林寡妇,开铺子、开坊子、置马车、添人手,她种种都看在眼中。听了这虔婆的话,心头的气不觉消了,再细细想想,确是如此不过面儿仍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越过苏家到林家。刚一院子,那虔婆又说,“林奶奶,你不是一直想替秀才老爷选门好亲?以我看,眼前这家便好”

林寡妇立时撇嘴儿道,“不成咧,门户不般配我家寿儿好歹也是秀才老爷,苏家又没甚家事”

虔婆与她惯熟,也知她心中所想,便径直说道,“林奶奶不就是想找个有家财地么?这苏家怎的不好?虽说现下家财是薄了些。可人人都说苏家小姐是个会挣钱儿的,若没她,苏家这鞋铺子是开不起来地,你家与她家是近邻,必定比我知道地清楚。她现如今不是帮着苏老爷经营家事?娶个会挣银子的儿媳妇,不比什么强?自会替你挣得金山银山出来地”

林寡妇突地心中一动,这苏瑾儿会经营确实不错,现如今她不知又怎的攀上盛门丁氏,那丁氏可是有大财

地,手指缝里漏一漏便有成千上万两的银子。

不由心思急动,突地想到她是被姓汪的退了亲,自家儿子比姓汪的还高一名咧,凭甚么要娶个被汪家退了亲地?

便摇头道,“到底还是家底薄了些。再说罢”心中却打定主意,抽了空闲,到永清桥头去苏家铺子里望一望,瞧瞧是不是如她说的这般。

苏瑾得了盛夫人相邀,自知此行衣着要隆重些,与主人家也是尊重,而她也不想叫其它的人因衣着而过于看低了。和常氏商量赶着做两身新衣,常氏自是同意地。袖把十两银子一道出了门儿,到绸缎铺子里挑了四匹缎子,一匹樱桃红,一匹松花黄,另有一匹东方晓并一匹鱼肚白。四色皆清淡雅致,找了栽缝师傅来,与她和梁小青一人栽了两套新秋衫。因是女儿家衣衫,绣花也不要极花华丽,不过是淡淡的几笔便成,花费倒也不多,强强在九月初八傍晚做好。

到九月初九那日,两人身着新衫,精心妆扮后,乘了马车,向盛府而去。

盛府位于新城北区,这一带因德王府府宅在此,周边居住的皆是有钱的大商户。两旁植着与清源山相同的池杉,深秋时节,衫叶变得一片片深深浅浅的金黄或者火红,高高矗立在街道两旁,衬着一丈有余的青砖围院与那些院墙之上的火红灯笼,甚是静幽。

看得苏瑾心中羡慕不已。将来挣到了大钱,必也置上这样一座宅子

她今日特意来的早些,一则因前两次均是见面而未及说上话,想向丁氏当面赔罪,另一宗则是姚玉莲地事儿。此时还不到午时初刻,却没想到盛府门口已有两个管家模样,并两个管家媳妇子在迎客。张荀将贴子递过去,立时有一个身着豆青褙子地媳妇上前来,笑着行礼,“原是苏小姐来了,我们夫人早已在花园中摆了宴候着各位了。您请”

马车自侧门驶进院子,到二门处停了下来,苏瑾和梁小青两人下了车,叫梁小青将置的礼物带好,随着管家妇人进了二门。二门处早候着十来个婆子,并有几顶小轿,那妇人请她入了轿,叫婆子们抬着向花园处而去。

苏瑾坐在轿中感叹,盛府的这番作派倒象是世家大户。

梁小青显然被这盛府地气势吓道,闷声跟在轿侧,快步走着,直到花园口,轿子停下,苏瑾下了轿子,那搭轿的婆子行了礼自去,又有花园内的丫头来接。她才悄悄的和苏瑾道,“小姐,早知这般不自在,我便不来了。缩手缩脚地,实在难受”

苏瑾偏头一笑,悄悄道,“哪个要你缩手缩脚地?瞧着些,好好学,咱们家将来也会这般有钱地”

梁小青被她这么一激励,连忙点头,“我知道了,小姐”说着把微曲着的腰杆儿挺了起来。

盛府的花园极大,也不止是明月说的偶尔得了几盆菊花那么简单,这整个花园之中,入目可见大朵大朵的菊花,开得正盛,有最常见地黄白二色,也有不多见地粉紫、红色。花开大如碗口,一团团一簇簇一丛丛,将花园衬得份外热闹。

花丛团簇的正中间儿有座亭子,此时,亭中正坐着一人,身旁也只有一人侍立。这一主一仆,在这烂漫盛放的花丛中,却显得异样的孤寂。苏瑾自身形认出坐着的便是丁氏。心头有些感叹,突地明白丁氏为何对自己这般友好了。她夫婿早亡,无儿无女,至今虽不说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但那些盛氏的族亲们,待她似乎也并非真心。

一边感叹着,一边随着小丫头身后向亭子而去。

丁氏看着她今日着素淡罗衫淡罗裙,娉婷袅娜,自花中小径上缓缓而来,不觉向明月笑道,“苏小姐论容貌也属中上等,再配这从容大方的气度,便是上等,再添上那份聪慧,便是上上等了。这等人才,汪家竟然退了亲,真是瞎了他们地狗眼”说到最后,竟有些气愤

明月捂嘴笑道,“由此可见夫人是真喜欢苏家小姐”

丁氏望着来人点头,“是,却不知这等人物,将来会嫁作哪家媳”说着微微一叹。

明月知她是感怀自身,忙笑道,“夫人可替她牵线做媒夫人的眼光必是不差地”

丁氏眼神一顿,想了会,缓缓点头,“也好,反正我整日无事,多替她留意些。”

说话间,苏瑾到了亭子前,见这主仆二人方才望望自己,又低头说话,知道是说道她,上前行了礼,待丁氏看了座,她才笑道,“夫人方才可是在笑话苏瑾?”

丁氏摇头一笑,“笑话你做甚么?”

苏瑾微微一笑,指着自己腿道,“苏瑾从没见过这般华丽的园子,吓得腿脚都是软地,强强撑着才走到此处。必叫夫人看出来了”

丁氏晓得她说笑,也笑道,“你这话倒象故意自贬,招我夸赞你地”

苏瑾呵呵一笑,“苏瑾这般自贬也没得夫人半句夸赞,可见这法子用得不对”

明月在一旁笑道,“方才我家夫人夸赞苏小姐这样的人物是上上等这还不算夸赞么?须知归宁府里可没家小姐能得我们夫人这句话呢”

苏瑾连忙起身行礼,大方道谢。丁氏见她仍然不是卑不亢,象是胸中自乾坤,并不为一句话而狂喜,心下更赞。

两人叙了些闲话,丁氏率先问起她家中的生意,苏瑾自不会隐瞒,将近日家中铺子的运转情况简略说了。丁氏赞叹点头,“安排得甚好,银子这物事,须得动起来,才有大作用。”

苏瑾晓得她是称赞自己将资金链梳理得顺畅,笑着自歉两句。

丁氏又道,“我近

些年有些懒了,不喜再扩甚么新铺子。你若银钱不凑手,尽可到我这里来拆借”

苏瑾原本看她面色疲惫,不欲一见面便提姚玉莲地事,话赶话到这里,略思量下,便笑道,“夫人真是料事如神,苏瑾今日来确有一件事想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