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家的?苏瑾眼前立时浮现那日在孙家库房内,那位遍体绸缎妆扮比她还华丽几分地精明妇人。实是因为对孙家好奇,悄悄问道,“明月姐姐,前些日子到苏瑾有幸到孙记仓库一观,倒见过这妇人一面。只是她为何口称孙公子为大少爷。孙公子不是孙家二房的么?”

明月笑了笑,道,“孙家家主正室夫人所出前两个皆是小姐。第三个才是个公子。现年才十一二岁。他可不是大少爷?也是孙家的嫡长孙呢”

苏瑾了然笑道,“这倒也是。苏瑾一时倒未想到”

明月又笑道,“孙少爷早先是丁点生意不想沾,整日地玩。这回是叫二夫人给硬逼了来地,没成想他做得甚好,我家夫人私下夸赞过好几回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正房门口,明月挑帘进去回了话。片刻里面传来丁氏的笑声,“快进来罢,又没外人”

门边的小丫头立时打了帘子,苏瑾带着梁小青进了室内。

还未站定,丁氏已笑道,“莫行虚礼,明月给苏小姐看座”又问,“带了什么好东西把我?”

苏瑾抬头看看左侧半坐在椅子上地妇人并她身后地两个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苏瑾惭愧,今日这物件却是借花献佛。是孙记新制的小食,叫苏瑾尝味儿。苏瑾尝着甚好,便挑了几样送来也叫夫人尝尝。”

丁氏略有些意外,随即一笑,“你送这个来倒合我的心意。这些日子总惦记着这小食做得如何呢。明月,快挑些呈上来。”

又向张保家地介绍苏瑾。张保家的早就见过她,又听说大少爷和这苏家签了一纸二十年货物分成合约,便心有不喜,认定此事是苏家故意欺大少爷没做过生意。此时又见自家商号制作地小食,倒却叫旁人抢了先,拿来做人情,脸上地笑意微落了下来。

看苏瑾落了座,丁氏继续先前的话头,和张保家的道,“你且叫你们二夫人安心,毓培这孩子到了归宁府并无一天闲逛地时候,你瞧瞧,这小食已做好了,世子爷那边的银子也送了去,德王府这关不是过么了?这些日子好生备些货物,等到临近年界,铺子大开,必定能重新将这间分号重新救回来。”

张保家的眼睛在苏瑾身上转着,心中虽不乐意,但看丁氏对这苏小姐甚是热情,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讪讪地答话道,“有夫人您地相助,我家夫人自是放心商号地,只是不放心少爷。我们来时她便说,家中安置妥当,便启程过来。左右赶在冻河前赶到”

丁氏笑叹了一声,“罢了,儿走千里母担忧。你何时得了准信儿,记得过府来说一声。”

张保家地忙行礼应下。

明月将苏瑾带来的小食一样装了一小碟送到丁氏面前儿,丁氏挑了一小块糖核桃仁,放入口中细品,刚嚼了两下,便笑道,“好。核桃仁选地好。糖料选地也好。香甜可口,必得小孩子们地欢喜。”

又略品了另外两样,转向明月道,“将孙二夫人送来的妆镜取来送于苏小姐把玩。我这里已有几面,白放着可惜了”

苏瑾还不及推辞,张保家的突地找到话头,已笑着接话道,“盛夫人送把苏小姐这个,怕她也白放着”

丁氏疑惑转头,“此话怎讲?”

张保家的起身笑道,“二夫人使人统共找了四面镜子来好,一面送把王妃娘娘,一面送把世子妃,一面叫老奴送把夫人赏玩,另一面昨日便送到苏小姐府上了。”

苏瑾看了看丁氏,又斜了眼张保家的,这话地意思是在表达对送镜之事的不满?特特把自己拉出来与那三位对比?

想了下笑道,“孙公子确实送了苏瑾一面镜子,只是初时接礼以为不过是些小玩艺,等收下后才发现是玻璃妆镜,苏瑾本就觉此物太过贵重,想要退还给孙公子。只是又怕被人说小家子气。故而留了下来。苏瑾寻思着,我们两家现今也算是合作地关系。孙公子投之以桃,苏瑾少不得报之以李,想以为孙家铺子重新开业多做些事,以报孙府地厚意。”

“此时听到孙府管事大娘如是说,苏瑾便觉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王妃娘娘、世子妃还有夫人所用之物,焉能是我这等小门户地女儿也能用地?少不得回去叫人速速将妆镜还了回去”

丁氏听完这番话,低头喝茶不语。

张保家的自也是听出苏瑾这话中不悦之意,心下对她所说的“报之以李”不以为然,“莫非苏小姐还能为我孙记再配出些小食地配方不成?”

苏瑾斜了她一眼,淡淡笑道,“这位管事大娘问此话,可是受了孙少爷委托,许你与我苏家商谈生意了么?”

张保家的一怔,期期艾艾地道,“那倒没有。”

苏瑾笑了笑,“即孙公子没授权你与我苏家谈生意,苏瑾便说不得。”

那啥,前面的合约分成我略改了下,改为一成地分成了。捂脸跑走这章四千字哦

085章竞争者

张保家的叫苏瑾几句话堵在当场,自知失言,讪讪赔笑着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走了。而苏瑾则陪着丁氏坐着叙了半晌的话,因此时正值盛府收购皮毛药材等物的最佳季节,她比平时忙碌了许多,不时有人来回话请示。

苏瑾便也趁机告辞。

自盛府出来后,梁小青问,“小姐,你真要把妆镜还回去么?”

苏瑾一笑,“说说罢了,真还回去,可不显得咱小家子气?”再者还要顾着丁氏呢,与孙家的生意,不正是她搓和的?

梁小青皱皱鼻子道,“那个老妇好象瞧不起我们那孙公子不错,没有瞧不起我们的意思。”

苏瑾笑了笑没作声。孙家嫡长孙,莫不是下一代家主罢?若是下一代的掌舵人,是该当有此气度与眼光的。这个与有没有经商地经验无关,而是因其站得高,看得远而已。

两人闲话着回到家中,用过午饭,苏瑾想着为孙家写开业计划的事儿,便将梁小青赶出去。梁小青清脆的应了一声,“好。昨儿张荀不是说新买来一批鞋面布,我去帮小姐看一眼。”

苏瑾点头应了声,将东厢房院门关上,自己走到室内妆奁前,看着那面描金嵌珠地玻璃妆盒,好一会儿,一叹,将盒面轻轻合上,轻放到床上,将桌面整理干净,取了笔墨来。

前世的开业计划也好,宣传计划也罢,至少要提前一个月敲定内容,并做相关的准备。现下离预定孙记重新开张的时间只有一个半月,而且,孙记此次因惹着德王府,这对老百姓来说也是个心理关口——因害怕权势而不敢上门,因此不但德王府的人要请到,本府里官员们都要一一请到。这也算是此次开业计划中最难办地事。

余下便好办,不过是尽量搞得热闹一些便是。如今归宁府若有哪家铺子开张,有那头脑精明的,已懂得请舞狮子队来热闹一场,为自己的铺子壮声势。自然也要建议孙记用地,但仅仅一样对孙记来说却远远不够。普通老百姓爱这些热闹,而且那些才子佳人们则喜欢看戏。请个戏班子最好,至于戏台搭建的问题,叫孙记自己去想办法。

另外还有前世超市中最常见的营销手段“试吃”。以及孙记早先送出去的本票,开业当日光临的可以“十两抵十一两”等等。

苏瑾林林总总想了许多。无非是针对孙记现下所面临的各方面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一攻关罢了。至于有些她想不到合适解决办法的,便先将问题列出来,叫孙记的人也参与想想。

洋洋洒洒写了四五大张纸,方停了笔。写好之后,又习惯性逐项列预算计划,以及货物配备地计划,当她列到开业当日的孙家店内各伙计分工计划时,突然愣住。摇头失笑,自己实在太久没有接触这些东西,有些想念呢,写起来便停不了手

摇头之后,看看写了一半地计划,想了想,伸手抓起,揉成纸团,放到一旁。只留下一个重开业计划。

写完第一遍,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移步到当门,开了门,让洒金地光透进来,将小炉上的炭火挑旺,等着茶水烧热的空档,盯着自竹帘子里透进的阳光,依旧在想孙记的开张计划。

想了一会儿,决定将所有问题单列出来,叫孙毓培拿去给孙记商号的掌柜伙计们也都看看。毕竟苏瑾儿的见识有限,自己对这个时空还有许多不知道地东西。因而她写的法子并不能算是最好的。收集所有人的意见,再综合在一起,最终做出一份最切合实际,最适合地计划书来。

第二日一早便差张荀送了过去。

苏士贞自正房出来,手中拎着青布包,正要出门儿,苏瑾一眼瞧见,奇怪的问,“爹爹,那是什么?”

苏士贞笑着将手中的青布小包扬了扬,“是鞋子。这是昨儿王瑞自板闸那里新开了一间鞋铺子里买的,说是仿着咱们的做的。昨日我已验看过来,鞋码大小都与咱们家的一模一样,但是样式却比咱们的多。男女鞋的样式均有,听他说是个四间开门的店面。问了左右邻,道是个徽州商人开的。我今日无事正好去瞧瞧。”

“啊?”苏瑾轻啊一声,“还真个儿有人仿制呀爹爹拿来叫我瞧瞧。”

两人来东厢房,将那青布包打开,里面是冬秋鞋各两双,鞋面皆是缎面绣花地,颜色分别是苏木红,真紫,翠蓝,丁香色,样子却是男式的。冬鞋是靴子,筒高约五寸。筒围鞋面以及鞋底皆是夹棉地。

苏瑾拿起那鞋子看了看,鞋底子纳的也密实,是千层底的,只是没她们家的鞋底子厚实,最多二十几层的布料。但针线做工与他们家的却不相上下,再看鞋口处,也有一个徽记,上有一个“钱”字。

看了半晌,向苏士贞道,“做工与咱们家的差不多,鞋面布却比咱们的好,颜色也丰富些,他们售什么价?”

苏士贞指着那双缎面绣花单秋鞋,道,“单鞋一百文,冬鞋是三钱五分银子。”

一百文?价格倒不是不高苏瑾疑惑地又将鞋子拿在手中,左右看过,看不出哪里不妥当。虽然这鞋号是她“创造”出来的,但这等事体,还真没办法上门说不要人家用。况且她早先便有被人拿去用的心理准备。

想了想道,“虽说鞋布是缎子再加上绣花,看起来华丽了些,一双鞋的本钱也不过多二十文。但鞋底的成本却降下来一些。他们若没特别的手段,这一百文的鞋子利头应该当在二十五文左右。利头也不算少了。”

苏士贞点头,“嗯,昨日我和邱掌柜已在铺子里合计过此事,他也如是说。至于咱们的冬鞋,原来定地价是加了皮底地三钱五分的银子,没加皮底的是三钱银子。那家虽也要三钱五分银子,但是咱们的鞋面不如人家的好。即还没开始发卖,这价钱咱们再落一些罢。,”

苏瑾无奈笑了笑,“也只能如此了。这家鞋店一开张,逼着我们把利头降下来了。”

苏士贞也是无奈一笑,正说着,坊子里的伙计过来请他,说是定的黄麻鞋底布到了,叫他去过目点数。原本这些是张荀的活计,他叫苏瑾派出去办差,苏士贞只好起身道,“你今日无事,先去瞧瞧也可。只是莫与人家起争执才好。”

苏瑾点头,“爹爹放心罢。我只是去瞧瞧而已。再者天下没有独门地生意,这鞋码子迟早要被人学了去的。”

苏士贞放心的去了。苏瑾对着桌上的鞋子摇了摇头,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乍然出现竞争者还是让她略有些不快。连忙换了衣衫,叫梁小青一道儿出去。

路上苏瑾又理了理思路,若只对方只开鞋铺还好,毕竟一间鞋铺子的辐射范围是有限地,而且自苏士贞拿来的鞋子来看,这家鞋店的鞋子明显比她们家的高一个等级。也就是说两家所面对的客层不一样。但苏瑾可以想象若他们也做自家这种给普通百姓穿地鞋子,价格应该比自家的低。又或者会将自家在全城各铺子铺货的主意也学了去

想到这儿,苏瑾微微摇了摇头,最好不要出现这种直接竞争的局面。不然最被动则是自己家。

一路想着,到了板闸处,苏瑾和梁小青下了车。运河内依旧船只如织,白帆如林,因为是秋季丰收之后,季节又适合,似是其它季节更为热闹。

那家铺子就在板闸桥头,一溜四间开的门面,匾额和门脸皆是崭新地,门前的鞭炮红屑还未扫干净,此时才刚刚过辰时。已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进出,透过大开的货窗,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生意极红火的模样。

苏瑾带着梁小青刚到门前,迎客地小伙计便热情往里让,“这位小姐是给自己买鞋,还是买给家人地?买男鞋还是女鞋?”

苏瑾笑了笑,“是给家人买。男鞋”

那小伙计连忙引到靠左的一排溜货架上,热情介绍,“我们家地鞋子是鞋码地,您初次来买鞋,若不晓得鞋码,可与我家掌柜地说说您家人地身量有多高,掌柜地能推算出大概咧。”

苏瑾一愣,“只这样便能算出来么?”

在货柜内侧点货地掌柜抬起头来,和蔼笑道,“能地。小姐不知有‘立七坐五盘三半,一肩三头怀两脸’这句话么?”

小伙计也一旁也甚为得意,笑眯眯地看着苏瑾。苏瑾诚实笑笑,摇头,“不知呢。不知这句话何解?”

掌柜的笑道,“这句话是说人地脚长是身量高的七一之数。我们小号虽是新开地,却不敢在这上面糊弄客人。”

苏瑾大概明白这句话了,是说人的脚长是身高的七分之一。可是这个毕竟是不准地,但却不好表现太过,遂笑着点头,报了苏士贞的身高,那小伙计片刻便拿出来两双鞋子,苏瑾往鞋口里一看,正是二六码地。也不说破,便付了银子。复又在鞋店中逛了起来。

正这时,梁小青在一旁惊讶地道,“是陆公子”

苏瑾转身,正见那陆仲晗刚踏进鞋店,似是听到了梁小青地话,也转过来身来。

两人目光相遇,苏瑾微微一笑。

古代铺子开业舞狮子,请参看《***》中西门庆大官人绸缎铺子开张的那一段儿。

关于商人赢利如何:

1、文学作品中的记录:

我大约记得西门庆大官人绸缎铺子开张,书上写得的开张第一日卖了五百两银了。还有一个绒线铺了,一日发卖几十两。

《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秦卖油三两银子的本钱,一年净利十六两(是除了吃穿住行哦)。

2、史料记录:松江府妇人二名,每年织绢一百二十匹。每绢一两,平价一钱,计得价一百二十两。除应用经丝七百两,该价五十两,纬丝五百两,该价二十七两,【】丝线、家伙、丝蜡五两;妇人口食十两,共九十两数。实有三十两息。(1405页)”)

大宝注:只截了这段文字,找不到出处了。汗但自这段这话中,大约可以得出,一个妇人,一年织绢,能净赚十五两银子。一年的口食是五两银子(生活标准不详哈)。

后面还有官差的利钱,找了史料,陆续添上。

086章偶遇

苏瑾不妨在这里会碰上他,想了想,走近,含笑问道,“陆公子也是来买鞋么?”

陆仲晗眼睛扫过苏瑾手中的鞋子,摇头,“并非买鞋,只是来望望。”

苏瑾看了眼不远处的小伙计,含笑道,“苏瑾听闻此处新开了鞋店,价钱甚是公道,便也来望望。陆公子请自便。我再看看旁的”

陆仲晗点头。

苏瑾复又在小伙计的带领下看过男鞋,苏士贞带回家的几双,算是这家鞋店是的低端商品了,架上更多琳琅满目的鞋子,大多是绣云头地靴子,质地不一,布靴子占大多数,亦有皮靴,也有儒生所穿地双脸鞋、皂隶捕快们穿地粉底皂靴。

而女鞋的样子,一半是小脚金莲鞋。一半则是不缠足女子穿地鞋子,鞋面华丽,绣以凤头,伏鸠,鸳鸯等,但硬底鞋子少些,软底绣鞋占大多数。也是分码子地。另有女子冬日所穿绣鞋套,是备着外出见客时,套在绣鞋外面穿着,一来保暖,二来不至于雨水污泥脏了绣鞋。

在苏瑾看来,这个种绣鞋套,大抵和前世的雪地靴子样子差不多,粗笨,但却极可爱。

看了半晌未见和自家鞋店相类似的只给平民男子穿地鞋子,心中有一闪而过的侥幸,便转问那小伙计,有没有更便宜地鞋子。

那小伙计的回答,霎时让她心中地侥幸顿时全失,“有呢。只是现在坊子里忙,顾不及做。小姐过些日子再来罢。”

苏瑾笑了笑,微微点头。粗略扫过铺子,已不见陆仲晗地身影,又亲眼确认这鞋店确实强过自家很多。而且自小伙计到掌柜,不提半个“苏”字,明显是没有拿自家的鞋来比较衬托。也算是厚道地。

便带着梁小青出了铺子。刚跨过铺子门槛,却见大道旁边立着一人,正是方才所见的陆仲晗,手中拎着一串纸包,象是在等人的模样。

苏瑾正在想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他已转过身来,看见苏瑾,似是想了一下,举步往这边儿走来。

这是在等自己?便含笑迎着过去,问道,“陆公子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找苏瑾?”

陆仲晗望了望这鞋铺子,无声点头,修长地手指自苏瑾眼前掠过,指向西侧,“那边有间茶楼,尚算清雅,苏小姐请过去一叙。”

苏瑾看他面色,想来是有什么正事。可又想不出自己与他之间有甚么正事可谈。微笑着点点头,边走边没话找话,“按理说陆公子今日应在书院,怎会出现在此处?”

陆仲晗微微偏过头来,施礼道,“因昨日得孙公子相邀,在城中畅游。偶遇徽州在此处做生意地相识同乡,叫他留了一宿。”

说着身子一顿,往大街对过指了指,苏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对面是一间三间开门,三层小楼地铺子,上书“程记茶庄”四个大字。

苏瑾这些日子以来,自苏士贞那里了解到不少讯息,是知道有四大行业,必少不了徽州人地身影。这四大行业中,首当其冲便是当铺,其次是盐、茶、木材。至于其它的行业,也多有他们地身影。而且但凡盐茶之物,必与官府有些关系。眼前这间程记茶庄,单看规模便知其乃大贾。

有些诧异,这姓陆的,原本以为是穷书生,没想到竟还认得这样的人。

陆仲晗将她脸上的神色看在眼中,含笑反问,“有何不妥么?”

苏瑾回神摇头笑道,“无事。不过是感叹罢了。怪不得有人说十徽九商。而在归宁府的客籍商人,十中有九乃徽州商人占籍。果然是无处不在啊。”

陆仲晗笑了笑,点头,“这话虽有夸大,大抵也近实情。徽州人行商也实属无奈,在那七山二水一分田地界上,不外出行商,百姓们只能饿死了。”

苏瑾想起前世去宏村游玩时,导游讲解的话,也跟着一笑,“嗯,据说你们那里有一句民谣: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说的便是行商地事罢?”

陆仲晗有些诧异,“苏小姐是如何知道地?”

苏瑾笑了笑,“归宁府徽州商贾众多,想听不到也难。”

陆仲晗点点头。

说起徽州,苏瑾又想起宏村那水墨画一般地景致,心生向往之,话不由多了起来,“《牡丹亭》中,汤显祖有诗云: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徽州地景致当真叫人如此痴迷么?”

没有人不喜欢旁人夸赞自己的故乡,陆仲晗笑着点头,“以陆某看来,确是如此。苏小姐若有机会,可前往一观。”

苏瑾点头,“那是自然地。”

两人说话间到了茶楼,茶博士领着二人上了二楼,选了一处临窗处,坐定,陆仲晗点了一壶清茶,并两样糕点。茶博士退下去。

苏瑾收起方才的话头,含笑问道,“敢问陆公子有事找苏瑾?”

陆仲晗向窗外扫过一眼,回头解释道,“因昨夜被同乡留宿,听他提起这间鞋店,晓得此店是用了苏小姐家中地鞋码,故而今日去铺中看看。不想却巧遇苏小姐。”

顿了顿又道,“这家鞋店我那同乡是知道地,其东家姓钱,至于财资么,据我那同乡所言,不过小贾,但但”

苏瑾明了,接话道,“即能得你那同乡评说是小贾,其财资必在万两以上,对不对?”

陆仲晗点头,“确是如此,据他言,这位钱老爷为做这间鞋店,投了万两开坊子,并走了本府官员的门路,欲揽在归宁府西驻扎的千卫所军士所穿鞋子。由此可见,他地本钱必在三万两以上。陆某私以为,苏小姐现下不易与之起冲突。”

苏瑾笑了笑,“看来在陆公子眼中,苏瑾是个好斗的。不然,如何能得你特特与我说这番话?”

陆仲晗微微偏过头,好一会儿回头,否认道,“倒也并非全是如此。只是行商之人,多数恩怨皆自利起苏小姐即如此说,想必是并无与之起冲突地心思。倒是陆某多虑了。”

苏瑾收起笑意,正色道,“能得陆公子提醒,这份心意,苏瑾自是感激地。不过,天下没有独门地生意,只要他们不坏我苏家的名声,是正正当当的做生意,我便没有与之起冲突的道理。若我家的生意因此受损,只能怪自己无能,如何会去恼恨他人?”一面却暗中摇头,不恼恨是因为知道恼恨也无用而已

接着她顿了顿道,“虽不会故意与之起冲突,积极应对,还是必要的。”

茶博士上了茶来,陆仲晗伸手执了茶壶,为苏瑾斟了茶,作了请势,才道,“这是自然地。却不知苏小姐打算如何应对?”

这个苏瑾一时还没细想。这次遇到的对手对她而言实在太过强大。但,话又说回来,自家铺子加坊子,总共算起来千两不到的本钱。不足一千两对三万两。把对方当对手,是她高看自己了。

想了一会儿摇头,“一时并无明确地想法,不过,法子么,再想想总会有的。”

陆钟晗沉默一会儿,道,“陆某不懂经商,不过却想到一个词:避实就虚。”

苏瑾笑起来,“请问何为实,何为虚?”

陆仲晗认真的想了想道,“简要说来,钱家图大,必有照看不到之处。听闻苏小姐家中的坊子规模不甚大,钱家照看不到之处,想必苏家地鞋也够卖了罢?”

苏瑾挑眉,“这倒是。可这样一来,我苏家岂不成了跟在旁人后面,捡别人不要地银子?”

陆仲晗微怔,随即笑道,“方才苏小姐还自称不好斗。在陆某看来,实是好斗地。”

苏瑾呵呵笑了两声,跟在后来者身后捡食吃,她确实心有不甘。不过还是为自己辩解道,“不纯是斗,而是为了商号地声名而已。不过,苏瑾虽心有不甘,也知自家有几斤几两。法子么,再细想罢万变不离陆公子所言的‘避实就虚’。”

陆仲晗也笑起来。

苏瑾端起杯子吃了几口茶,即话已说完,便想告辞,回家和苏士贞商量对策。陆仲含这时将方才手中拎着的纸包,解了绳子,取下其中一包,推到苏瑾面前,“这是我那同乡所赠地天池,虽是雨后茶,味道却还过得去。以此多谢苏小姐父亲的款待。”

苏瑾挑挑眉头,看着那约五寸见方地纸包,“天池、松萝乃徽州茶中极品,这一包可值不少银子呢。陆公子地同乡甚是大方呀。”

陆仲晗点头,“徽州商人在外素来顾看同乡,陆某推却不过,只得收下。”

苏瑾看他那里还有一包,想了想,便毫不客气地伸手抓过,交到梁小青手中。

两人当下别过,各自乘了马车,又一齐向北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