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走上门前台阶,在桌前站定。

陆仲晗抬眼扫过她,眼内藏着深深笑意,却没说话,只是示意她按住已折好的红纸,自己拿起裁刀,自红纸一头裁起来,沙沙地裁纸声,在静寂的正房,格外明显。

苏瑾看着一旁椅子上已裁好的红纸,已有六七对之多,奇怪的问,“我们家只几扇门,裁这么多什么?”

陆仲晗半裁好的红纸整齐的放到一旁,才转身一笑,“左右无事,写好给你相熟的几家都送些。”

苏瑾怔了怔,自打他买回红纸时,她便觉得有些奇怪,通常男人是不会注意这些小事地,能够主动是做这些事的男人,在她印象中通常都属于比较顾家地一类

陆仲晗又取了红纸,铺在桌上,用他修长的手指将红纸慢慢折起,一层又一层,拆得十分认真而用心,纸缝笔直笔直地,苏瑾立在桌前无事,不知怎的,目光扫过他的侧脸,有些失神,近距离正眼打量他,这是一次。除了印象中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唇型之外,更让她诧异的是,这男人的睫毛很密很长,尤其是自侧脸的位置看,更加明显,随着他的视线,一开一翕,象两把小小的扇子

“看什么?”两把小扇子匆悠一下,张开,伴着含笑的声音向她看来。

“咳,没什么。”苏瑾慌忙将头扭转向他折好的纸上,马上找了个借口,“那个,我去磨墨。”

留下陆仲晗一人立在桌前,望着她匆匆消失在房门口的背影轻笑。

苏瑾装作很忙的样子,将炭盆烧旺,又将裁刀等物都搬到当门儿,这才拿起陆仲晗不知哪里翻出来的春联集子翻看,片刻的尴尬过去,她的兴致被勾上来,将书翻了又翻,在上面兴致勃勃地挑选她认为吉利又寓意美好、与她当时下的情况契合的对联。

当她念到,“春风先及第旭日正当朝”“旭日临门早春风及第先”两副时,陆仲晗怔了一下,“两副意思不相上下。”

苏瑾哼了哼,“都有‘及第’两个字,所以都要。”

陆仲晗笑了下,依言写了。忽地想起什么,扯过一副短联,提笔写好,吹干字迹,笑着递给她,“这副贴你门上”

苏瑾放了那书,伸手接过,瞄了一眼,上联是“琴瑟调和正”,下联是“麒麟化育多”。她的脸腾地红了,以她仅存不多的古代文学知识,大致猜出这对联的意思,几乎不加思索地,抓起桌上的镇纸,向他扑去,这不是调侃人么,不圆房,她哪来的“化育多”?

陆仲晗侧身躲过,一手将她的胳膊架住,笑道,“小心摔了。”另一只手将那方石镇纸自她手中接过来放在桌上,另一只手顺势将她举着的那只手握住,拉她到桌前,“来挑挑,哪副给你家送去,哪些给常家送去虽是常见之物,我这字尚还看得过眼。”

苏瑾哪有什么心思挑春联,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那只包裹在她手上温暖大掌,很暖,比炭火还要暖。

强板着脸,胡乱指了几幅,眼角撇过扔到桌上对联,脸上的热度又高了几度。

陆仲晗一只手将她挑的对联整理出来,另一只手仍牢牢地握着她微凉的小手,直到他用这种很不方便的姿式将对联整理完,才似突然发出她的异样一般,用极其无辜的语气,问道,“咦,脸为什么这么红,很热么?”

又疑惑看向两个炭盆,自言自语道,“炭火都熄了呢,怎么会这般热?”

苏瑾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报自己说什么“契兄弟”之仇,但就是知道他是故意地。而且十分明显的故意。一眼瞄到外面微暗的天色,总算找到脱身的借口,抬起头,瞪眼,凶巴巴地道,“我饿了。晚饭你做!”

陆仲晗盯着她圆睁的双眸,笑起来。真笑得苏瑾别过头,他才放了手,又一个长辑及地,方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苏瑾望着自己被握的那只手,又贴上脸颊试试温度,很热,也很没出息!哼哼地将那些春联收好。自己进到东厢房,盯着镜中血红的脸颊发呆。

直到离自家的不远处响起炮竹声,她才醒过神来。这炮竹不知是因为新年还是点选秀女的成亲,总之新年又近了一天。

事过两三日,姚山长要回乡过年,听陆仲晗说朝廷有意起复旧员,姚山长在清源书院已有七八年,大概是安宁的日子久了,有些乏味,又起了走仕途之心,此去大约是短时间不再回来,要进京城活动。

苏瑾和陆仲晗二人在酒楼为他摆宴送行。苏瑾对此有些心理压力,毕竟成亲的事尽管是他主的婚,可年纪大的读书人难免会有些迂腐,生怕会看到挑剔不满的目光。

好在,当见到姚山长的那大袖飘飘的身姿,一刹那间,她放松下来,这放松大约是来自前世对古代书生的错误印象,但凡有这样面貌姿态的书生,多是不羁地,对世俗的规矩看得大概淡了些罢。只是不知这样的人,为何又起了争名夺利之心

姚山长的话不多,席间三人安静吃宴,苏瑾尽心尽力演好自己的角色,不停为二人添茶倒水,陆仲晗以目示意她几次,意思是不叫她做这些事,可她闲着也是闲着。

直到姚山长笑道,“瑾儿不必如此,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虽不深知”说着到这儿,他没再说下去,而是看了看陆仲晗。

苏瑾讪笑了一下,是,虽不深知,可她自嫁自身这件事儿,姚山长必是从头知到尾地。当下施礼,“多谢义父。”

姚山长摆手,“坐下罢,这事是我促成地,陆老太太那边必为你们周旋。”

苏瑾和陆仲晗一起道谢。

宴毕姚山长又交待陆仲晗春闱早些动身,他或先一步到京城,见见旧日同撩,许是住在何处,叫他到京定要去寻他。

师生两二人简略叙了几句话,姚山长的随从赶了马车来,他上车一路向南城门奔去,直到看马车无了踪影,两人才慢慢往自家走。

天气晴好,只是街上仍旧有些混乱,不时闪过几个横冲直撞的身影,这是税监临时招募的白役,也叫帮闲,也叫无赖狗腿子。就是他们将这归宁府折腾得临到新近仍旧不安宁。

苏瑾一个避不及,差点被人撞到。陆仲晗赶忙将她拉开,望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反手将她牵住,拖着慢慢往自家巷子里走。这酒楼虽离自家近些,可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在苏瑾的认知里这是不妥当地。

忙将手抽了抽,陆仲晗回头轻笑,“小心撞着你。”

苏瑾抽不出手,只跟催他,“那就快些走。”再过不几步便是小巷子,进了巷子,人少些她也自在些。

哪知刚转进小巷子,迎头走来两个中年妇人,似是就在她家两侧住着,看见二人,一齐往那牵着的手上看去,又一齐笑着行礼,“解元公好,陆夫人好。”

苏瑾只得放弃抽自己的手,含笑点头,“两位大娘好。”

那两个妇人大概迫不急待想交换意见,与他们说了两句客套话,刚错身而过,便忍不住议论起来。什么“好一对恩爱小夫妻”“解元公模样好性子好”等只言片语传来。

苏瑾偏头瞪了他一眼,陆仲晗低头轻笑,依旧拖着她的手慢慢往自家走。冬日阳光自背后照来,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投在巷子中的青石板路面上,巷子此刻真的很安宁,安宁得让人不想说话。

一直沉默着走进正房,陆仲晗才偏头笑了下,“你早先说的商队年后何时启程?”

苏瑾摇了摇头,“具体日子不知,因这税监,货物便宜比往常更加便宜,今年大约会启程早些。”

陆仲晗微微点头,“明日我去拜会那位姚大郎,新年近了,行程是该议一议了。”

苏瑾在桌前坐下,好一会儿才点头。

现下的温暖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去想忻州之行。

但眼前的日子只是暂时的。

她要去忻州,他要去京城。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160章临行

整个年节里,除了必要的走动之外,苏瑾余下的时间便是在家中盘算银子,收拾行李,象个真正的小主妇一般,将陆仲晗的鞋袜衣衫,清点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象模象样地剪了几只袜子自己学着做,顺带打发时间。她的针线其实并不怎么差,做出堪堪能看过眼。当然,除了袜子,别的物件儿她仍然没勇气挑战。

过了年后,一直是冬日暖阳。今日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外面的阳光似是带了点春的气息,自风中似是能闻到那股万物萌动的躁动味道。

依旧端了针线箩筐,坐到墙根处,有一针没一针地缝着另一只半成品,内心安宁致极。她从未想过,前世没机会亦没什么兴趣做的事儿,偶尔做这么一次,倒是极有趣儿。

大概每个女子心中都住着另一个自己。一个完全陌生的温柔似水的自己,在遇到适合的人,适合的事,适合的时机,会不由自主的牵引着你去做一些,在外人看来意义不大,而自己却沉浸之中的事。

比如现在的她。

陆仲晗这几日倒日日出门拜会往届举子,为三月的春闱做准备。今日已是正月初八,而忻州之行,定在正月十六启程。姚大郎早先是不予离家太早,因看同行的人都趁低价置买货物,也有些坐不住,与家人商量后,也决定提前走一遭儿,同行的还有姚玉莲的夫婿,陆仲晗因此而看着她,别有意深地感叹了一句话“商人重利轻别离”。苏瑾只笑不语。

坐在阳光下,将那只半成品缝好。她一人在安静的小院中转了一圈儿,在角落处拿了扫把,打扫院中被风吹得遍得的鞭炮屑。

将不大的院子打扫干净,她背上竟然浸出些汗意,望着清爽的院子笑了下,拿将杂物扫到畚箕中,堆到院子一旁的角落里。

恰这时,院门响了,苏瑾忙过去开门儿,门外竟是常夫人与掌珠两个。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仆从,苏瑾恍然记得这二人是常家自湖北带来地铺子管事儿,只是往常从没他们到自家走动过。今儿不晓得为何跟来了。

苏瑾将院门大开,笑道,“常婶婶今儿怎么得闲了?家中不宴客么?”

常夫人笑了下,携了她手,刚转过影壁,目光触及格外光洁的地面,捂嘴儿笑道,“收拾得倒整洁。这些日子可累?”

“不累呢。家里只这么两个人,能累到哪里去?”一面说,一边将常夫人领到正房,要去张罗着倒茶。

常夫人叫住她,“你坐罢。叫她们忙活,我来看看你准备得如何了?”

苏瑾向她身后的两个仆妇笑了下,这才坐下回常夫人的话,“皆备好了。您莫担心。”

掌珠在一旁有些不满的插话道,“瑾儿姐姐,你一定要去那般远么?等陆姐夫中了进士,派了官,依然护得了你”

苏瑾笑了笑,他愈得高官,她不得愈要努力么?不然,怎会不被人看低?她这样的家境,又是这样的情况下成的样,要得到那边的人认可真的很难。

常夫人倒是知道她的想法的,叹息一声,没再说话。扬声叫外面两人进来,其中一人将手中拎着的小箱子放到桌上,又侧立到一旁。

常夫人将小箱子打开,向苏瑾道,“你常叔叔走时留下的家用,我存一千两在齐家的生意上头,现今齐家的铺子也关了门儿,便将本银利钱一起提了出来。现下我一时也用不这许多,便拿出五百两来,当作入你的本钱。我呀,早年做闺女的时候,也想过自己去挣银子。可现在年龄大喽,也不想动了。但看你要去忻州,又舍不得这发财的大好机会。这五百两银子,你帮我带货罢,一年要二分的红利,余下你挣的全归你自己个儿!”

苏瑾霎那的失神便明白过来,连忙往外推,“我知道您最近也缺银子使呢。不是有掌珠地事情么”

常夫人笑了下,看了看脸红的掌珠,又看看屋内几人,笑道,“正是因缺银子使,才要入你的生意。掌珠地事你放心。”

说着顿了下,又笑道,“你有常叔叔出海挣的银子勾着呢,她呀,这会儿不会太过份。”

苏瑾晓得这个她是指林寡妇,只是人多不好明说。

再看看那银子,苦笑,“常婶婶说是吃红利,我哪里不明白是看顾我。晓得我现在本钱少,故意送银子来了。”

“你明白就收着罢!”常夫人笑了一下,又招那二人上前,与她介绍,“阮大与阮二都是自小在常家长大地,跟着你常叔叔做生意也有些年头,铺面儿上的事都是透熟地。家里收了生意后,他们也一直闲着,听闻你要去忻州,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我便把他们叫来了,正好与你做帮手”

苏瑾只觉一股暖流在心头划过,酸酸地胀胀地,眼睛也不由酸涩起来。便不再推辞,点头道谢。

阮大、阮二两兄弟上前见了礼,常夫人又问了货物置办的情况和启程日期,又叙了些闲话,才告辞而去。

她们走后不多久,陆仲晗便回来了。进门看见桌上的银子,微微一怔,含笑问,“是谁来过了?”

苏瑾便将常夫人的来意说了,又指着那银子道,“再与你添二百两银子赶考用。省得到时不够用。”

陆仲晗将她的手牵了,一同坐下,才笑道,“怎的我觉出你有些不安?”

不安?苏瑾触及他似乎能洞悉内心的目光,表现得这么明显么?连连摇头,笑道,“哪有,信心满满呢。”

“是么?”陆仲晗以指敲着银箱,盯着她的眼睛问,“那为何这般执拗要塞这许多银子给我?不是担心生意不顺畅,连累我么?”

“做生意么,哪里有稳赚不赔地”苏瑾微偏过头,嘴里说得淡然。其实他说对了,心中是有不安,特别是这个时候,她再没有初来时的信心满满,这等时候,自不敢将全部的银两都投到生意上去。

他一向看得透,只是如何看透的呢?

瞬间走神又抬头笑道,“都道穷家富路地,多带些银子我总是放心地。”

陆仲晗看着那银子,好半晌,点头,“也好,为了你放心,我便带多些。如何?”

苏瑾笑着点了点头。

有常夫人送来的这五百两,手头总算又宽裕了些。过了正月初十,姚大郎一行找了家存货极多的绸缎商,苏瑾将余下的二千七百两银子悉数换成货物,与那些人的货物合到一处,单等着启程那一日的到来。

而就在这时,因过年而稍稍平息的点选秀女的消息,又再度蔓延起来。还未等苏瑾怀疑这消息是真是假时,正月十五日三更时分,她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不知哪里来巨大炮声惊醒。

刹那的恍惚后,她“呼”地自床上坐起来,接二连三的炮声不断响起,苏瑾赶忙伸手去拿火绒。还未等她将烛火点亮,隔着窗子,可见漆黑的院中闪起一抹亮光,是自对面房间闪出的。

一阵脚步轻晌之后,陆仲晗带着惺松睡觉的声音响起,“瑾儿,莫怕!”

光亮愈来愈近,他的声音也愈近,门帘挑开,他仅着中衣出现在室内,解释道,“许是点秀女的官员到了。”

“哦!”苏瑾在帐内拍拍了胸口,舒了口气。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空,她极度没有安全感,说不怕是假的。生在和平年代,对这种如战火的响声,有种莫名的畏惧。

炮声还在继续,随即街人有嘈杂的人声传来,陆仲晗将烛台在桌前放好,挑开床帐,看她眼中的还有惊恐还未退去,笑了下,“莫担心。”

苏瑾笑了笑,都已成亲了,还有什么好担心地。眼睛在他身上扫过,“不冷么,去穿了个衫罢。我也起身了。”

陆仲晗看了看天色,回头轻笑,“才三更,天冷呢,莫起身了。”

苏瑾扭头看了看天色,爬起来,穿了小袄,又将大袄子披着靠在床头。被这炮声一惊,她半点睡意也无,被乍然惊醒的惶然退去,接蹱而来的是无尽的放松,还好选秀是真的!

听着对面房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苏瑾想他可能是在整理床榻。怕有人突然上门儿发现他们没圆房么?虽然有些不太可能,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好在,直到天大亮,也没官兵前来砸门,便是听到街上又开始骚乱起来。

苏瑾手脚利索的做好早饭,靠在厨房门口,望着正在水井口推着轱辘打水的陆仲晗,笑了下,明日便要离开了,这朴素而简陋温暖的日子也到头了。

如梦一般。

现在想想,找仆妇来帮工嫌麻烦,大约是她潜意识中的借口,实则,她是想以这样的方式为感情加温罢。

他大约也是懂的。

161章母子

江南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还未出正月,杭州城的郊外,柳树已泛了青。远远望去,灰黑色的树杆儿上如同蒙了层青黄的纱,烟雨一般模糊飘渺。

官道上自远处驰来几匹快马,闪电似的冲过来。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赶路的行人,赶紧你推我搡闪到路边,为来人闪开道路。

昨日刚刚下过一场细雨,道路上还有很多泥水尚未蒸发干净,被马蹄一踩,灰浆溅得路人满身满脸。避不及的行人冲着远去的背影指指点点,骂声不绝。疾驰者却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毓培,毓培到底何事这样急?”一行三人奔到城门处,不得停下马来。闵晨揉揉差点在马背上颠断的腰,凑到孙毓培身后问道。

过了城门,孙毓培并不回话,而是翻身上马,向孙家别院而去。

“茂全,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闵晨望着远去的背影,连忙拉住正要上马的张茂全,不满的地道,“突然叫我跟他去云贵,刚定下矿山,怎么开矿还没与那王家商谈好呢,好好地他又突然回来,真是莫名其妙!”

张茂全苦笑,连连拱手,“对不住了,闵晨少爷。我家少爷有些私事,我却不好说。”

“私事?”闵晨摸着下巴眼睛转了几转,笑着看向张茂全,“是哪家女子?”

张茂全苦笑,连连拱手,“我实是不知。”

“不知?”闵晨笑了下,翻身上马,“到你家便知了。”

张茂全跟着上马,一连二十几日的快马狂奔,他的身子骨早就受不住了。望着前面已消失不见的身影,微微摇头,从山里转出来听到点选秀女的消息时,已近年关。而比这消息更早到一步的是孙记杭州分号发出的信,他们挑好矿山回到住处,那信已到了十余日。

那信上说的几件事,件件不合心意。

张茂全摇了摇头,拍马跟上,向孙记杭州别院而去。

“大少爷?”孙毓培策马狂奔到杭州别院门前,还未下马,看门的小厮便认出他来,声音中含着惊讶,热情迎上来,“大少爷您回来”

一言未完,孙毓培跳下马,沉着脸一阵风的自他身边掠过,大步向院内走去。

那小厮困惑的摸摸帽顶,与另一人道,“大少爷怎么好似要与人拼命?”

那人摇摇头,正这时张茂全在门前下了马,两人一齐上前相迎,“张管事您回来了?”

张茂全将缰绳扔给其中一人,匆忙进门儿,“大少爷回来了?”

“对对对!回来了”其中一个小厮的话还未完,张茂全已匆匆向院内走去。

留下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一个道,“莫不是大少爷办差不顺?”

另一个道,“听说矿山大少爷挑好了,大老爷不是已叫人去接手验收了么?”

“那是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听说大少爷在归宁府遇着一个女子,二夫人不同意”

“可大少爷是自云贵回来地”

“你个猪脑子!杭州城刚点了秀女,听说归宁府也点了那女子能不嫁人?”

“哦可二夫人不是已给大少爷看好亲事了么,听说八字都合过了”

两人正说着,突地自里面转进来个中年管事,远远喝斥,“好好当差,嚼什么舌头!”

这两个小厮赶忙散开,各立到大门一侧。

“哎呀,是大少爷回来了!”孙二夫人院门口当差的婆子看到孙毓培气势汹汹地自远处走来,欢喜地叫了一声,一面叫小丫头向里面回话,一面迎了过去,孙毓培依旧置若惘闻,铁青着脸绕过她,径直进了孙二夫人的院子。

丁氏今日恰巧来孙二夫人处闲坐,这一冬天发生了许多事儿,先是税监,再是周王府翻船,接着便又是点选秀女,叫人跟着心慌,现今选秀女掀起的混乱已平息了,因税监到来而造成的混乱,随着商号铺子的关张,也不如之前热闹了,她也跟着松口气,终是有心情出门走动。

突听孙毓培回来了,她和孙二夫人同时一怔。

旋即孙二夫人笑着站起来,一连声的道,“快,快请大少爷进来。”

丁氏却暗叹一声,想到那封她刚刚收到的来信,暗自苦笑,那丫头竟这么快就将自己嫁了出去。而孙二夫人竟然也悄无声息的将为孙毓培定了祁家,这她再暗叹一声,站起身子笑道,“毓培回来了,你们母子先说说体已话儿。我呀,先回了,改日叫他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