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有心叫人再去问问,转念一想,他得了这样的差事,注定日日不得闲,自己何必问东问西的,便息了声。

外面雨已停了,被雨水打落的树叶铺了一层,略显得有些凌乱。苏瑾隔窗看了一会儿,终是闲不住,便叫小秀到外面去说一声将张荀叫来。

有好些事儿,此时该着手去办了。

小秀应了一声,匆匆出了院子,刚走到二门处,便见长胜自前面回来,看见她便笑,“少爷叫我来回少奶奶一声,午时有事,不回来用午饭了,叫她莫等着。”

小秀紧走两步到近前,压低声音问道,“小姐刚醒,问我姑爷到底是何事。我说不知,前面的事儿不能说么?”

长胜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回少奶奶叫她莫担心便好。”

小秀唇角挑了挑,却没说什么,转身去找人到张家传信儿。

两人说话的功夫,秀容县东城门处,正有一位青衫黑靴的男子,焦急向城门外张望。

守城的官兵都认得他,此是便是秀容县户房书吏。整个衙门中,户房差事最肥,一年工食银虽不多,不过十来两银子,但各项陋规不断,“粮税田户”四大项,每项皆是大笔银钱过手,因而这户房的差事乃是整个衙门之中最让人羡慕眼红的,这位张书吏在秀容县任职九年,人头惯熟,往日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今儿却仓皇异常,守城几个官兵早已在一旁幸灾乐祸,低低交流着。

几人正说得起劲儿,突然一个老兵听见城门外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习惯性瞄过一眼,瞄见来人,面容一肃,轻咳,“都住口,肖大人回来了。”

几个守城的官兵立时归位。

“大人”张书吏看见来人,脸上一喜,赶忙迎上前来。

年约四旬的肖大人看见此人,眉间一皱,并不理他,直至远了城门,才低低喝斥,“常平仓坍塌是你搞的鬼?”

张书吏一张脸儿苦皱作一团,低低告饶,“大人,您可要救救小的。实是因常平仓粮食缺口大,小的只借到一万石的粮,现下还余一万石的缺口,县中大户听闻大人远升,对借粮之事百般推脱,小的也是出于无奈,才本趁着大雨,本想着那仓房年久失修,经受不住雨水倒塌亦在情理之中,可谁知,谁知陆大人半夜竟赶到了”

“蠢材!”肖大人脸黑如墨,低骂一声。

张书吏只是哭丧着脸儿告饶。常平仓乃是官府用来存放赈灾以及灾年平抑粮价的粮仓。秀容县已四五年无天灾,因而这仓房里面的存粮便显得可有可无。按制按须知册中所造,此时尚应有余粮二万石,以备不时之须,可事实上,因这些年肖大人迎来送往,孝敬上司,亦或有官员过境等招待事宜,已慢慢将仓中存粮悉数卖尽。

现仓中所存一万石也是为了新旧交接而向城中大户借来的。本来肖大人认为只缺一万石,只要新来的官员肯通融,这并非大事。又恰逢知府大人生辰将至,便在州府多留了些时日,哪知这张书吏心中害怕,先以母亲生病为由试探新任官员。

见新官派亲信胡师爷前去探望,虽未说什么,便知此人行事严谨认真,再加陆仲晗年轻。官场之中最怕认真的愣头青,诸事不知通融。张书吏便慌了神,昨夜大雨,他灵机一动,趁夜找了几个混子,决定背水一战。只要粮仓一倒塌,里面粮食是多是少,便再与他和肖大人无干。推到一哄而抢的百姓身上便可

可没想到陆大人竟去的那么及时,似是早知他会来如此一般。不但去得及时,竟还带了值夜的衙役,将那几个混子悉数抓进县衙大牢。

肖大人听他讲到此处,不由又低骂一声,“蠢材!”

“大人息怒。事已至此,还是要想想办法。”身后有一人低声道,说着往四处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道。

肖大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张书吏一眼,“走!”

张书吏赶忙尾随进了茶楼。

几人进了雅室,还是方才说话那人,此时便低声道,“以学生看来,张书吏只所以能见到大人,必是陆大人在等。”

“嗯?!”肖大人挑起眉毛。

那人继续道,“您想,那陆大人年轻轻轻,初到不过几日,便能将张书吏堵个正着。可见他是极明白这官场中事,若非他天资过人,便是身边有高人指点。明白户房之事乃是重中之重,钱粮之事,官之头等要务。他即明白,这事便好办。不过是将钱粮之物按册补齐”

“补齐?!”肖大人冷哼,“拿什么补?两万石粮食,一万多两银子,你叫本官哪里去弄?”

那人登时息了声。片刻又转头问张书吏,“那几人被抓到衙门,你没设法去探望?”

张书吏闻言神色更苦,“小的倒想去探望。可王班头说,那几人被押入重犯牢房,有陆大人带来的刑名张师爷亲自坐守,外人不得靠近一步。”

这话一出,那人微怔,想了想又转向肖大人,“以学生之见,大人还是与陆大人见上一面。将常平仓亏空之事细细与他解释”只是话到此处,他便打住。一万多两银子,任谁也不肯让步。若叫肖大人补,他自是不甘。

可,现如今只盼他能不追究夜挖常平仓的罪名,已是万幸了。否则若碰上个认真执拗的主儿,莫说张书吏脱不了身,就连肖大人亦难全身而退。

肖大人倒是明白他话中未完之意,沉默坐了半晌,抬腿将张书吏踢倒在地,骂道,“本官怎么用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说着起身,“走,回衙门!”

陆仲晗与胡师爷签押房听到衙役前来禀报,二人一齐笑了。叫衙役请二人进来。

胡师爷起身拱手,“县尊料事如神,肖大人果然回来了。”

陆仲晗亦拱手回礼,“皆是先生心细如发,不然这户房之事,便真叫他们钻了空子。”

二人说完再次一笑。胡师爷侍手而立,待外面通传“肖大人到”。陆仲晗才自案几后面起身,“有请。”

“啊呀,陆大人!”肖大人进门时满脸堆笑,连连拱手,“幸会,幸会,果真是少年英才!”

“肖大人谬赞,陆某惭愧!”陆仲晗亦含笑拱手还礼。

“肖某因有些要事到州府公干,未及迎接陆大人,还望莫怪。”

陆仲晗依旧含笑让座,“肖大人客气。你我皆为朝廷命官,自当以公务为重。”

二人你来我往,寒喧半晌,肖大人不提,陆仲晗亦不说,茶水换过两遍,仍未进入正题。胡师爷立在一旁亦面带笑容听着,不时与肖大人带来的那位师爷低声寒喧几句。

这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一直持续了约两刻钟,肖大人才自责地道,“因在下有事在府城耽搁,这新旧交接之事,才缓了下来,倒误了陆大人公干。现下肖某已回来,不知陆大人想自何处着手,核验交接?”

陆仲晗看了看胡师爷,转向肖大人笑道,“陆某初入官场,诸事皆不甚懂。吏为部首,以吏房着手如何?”

肖大人与那位师爷微微一怔,瞬间便明白了。即便是新入官场如何不知刑名、钱粮乃为一县之首要事务,那还有常平仓一事呢。他这一开口,却选了个冷清的吏房入手这是在给他时间,好让他筹措粮食填补缺口。

这是不是也说明常平仓之事,他不打算深入追究?

二人在几个对视之后,肖大人终是没忍住,笑道,“交接之事自是按陆大人的意思。不过,在下方才入城时,听闻百姓议论,似是常平仓的仓房不堪暴雨,导致坍塌?”

“嗯。”陆仲晗微微点头,轻叹一声,“陆某初入官场便遇此事,心中实是惶恐不安。已连夜写了报州府的文书,想请肖大人联名上报此事,以求州府能拨些款项,好修茸常平仓”

他说话间,胡师爷已将那文书奉到肖大人面前,“行文是否妥当,还望肖大人指点。”

肖大人又是一怔。望着眼前这文书接也不是,不接亦不是。突然他觉得入了眼前这二人的圈套,常平仓年久失修,这是实情。可若眼前这新来的知县写文书上报,州府上官必会认为他不知轻重,才刚刚到任,便向上峰诉苦要银子,但他若联名,这意思便不同了。

一则是他这个旧任认可这是实情,二则又与人留个二人相处融洽的印象。若实是融洽尚好说,可实则,听他方才的话头,那常平仓的粮食定要补齐一旦联了这名,他这苦处亦没法向旁人诉。若不签此文书,眼前这人真犯起横来,深究下去,莫说张书吏,便是他的官位也难保

想到此处,脸色不由微微沉了下来,将那张书吏在心骂个狗头淋血。

胡师爷仍旧含笑,“我家大人初来此地,心中实是惶恐,还望肖大人提点。”

肖大人身边那位师爷权衡片刻,手指动了动,肖大人微微点头,他立时含笑接过,“胡师爷客气。”

陆仲晗见他接了文书,唇角微扬了扬,端起茶杯喝茶。

苏瑾叫了张荀到后衙,二人商议良久,都认为将织纺搬到此处可行,又详细议了议日后如何管理,生产如何扩大与保障原料供应。

到午时仍未议完,留张荀吃了饭,饭后接着再议。

等二人将此事说得差不多时,便见陆仲晗进了内宅。张荀立时起身,“小姐所言我已都记下了。我且回去准备准备,明儿再来。”

说着出了厅房,远远向陆仲晗行礼,“见过大人。”

陆仲晗面色微红,似是吃了酒,闻言轻轻摆手,“在家中客套什么?”

苏瑾亦向张荀摆手,“你回罢,好好照顾小青。”

张荀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苏瑾这才走向陆仲晗,看他眼中笑意盈盈,这才放了心,随在他身侧直走到自院中,方偏头又看了看他面色,才笑道,“夜里走时匆匆忙忙,此时心情这样好,可是事情有进展了?”

陆仲晗微微点头,“嗯。比预想的顺利。”

苏瑾自香草手中接过水盆,替他净了面,那双眸中有掩盖不住的红血丝,不觉心疼地道,“即是顺利便放宽心,小睡一会儿?”

陆仲晗轻轻点头。

190章归来

陆仲晗睡下后,苏瑾交待香草在门外守着,便带着小秀去侧院儿看看。路过二门时,自门内看长胜与老黄头在头门前说着什么,招他近前问了两句。

长胜笑呵呵地将前面发生的事儿简略说了。又安抚道,“少奶奶莫担心,经此一事,那肖大人势不敢再拖着。小的听少爷和两位师爷说,只要户房一事交接顺利,其它各房事项,不过是个过场。没甚要紧的!”

苏瑾轻叹一声,笑道,“嗯,我知道了。你跟着少爷也受累了。嗯常平仓的粮食可有损失?”

“被雨淋湿了不少,不过今日天气还好,听说仓房大使正带着众人加紧翻晒呢”长胜刚说到此处,突听外宅门外有梆子声,这表示有外客来访,他便住了口。

片刻老黄头拿着一张名贴匆匆进来,“少奶奶,是本城中一位姓张的大户人家投贴拜会。您看”

苏瑾接过贴子扫了一眼,道是城中大户设宴与他接风洗尘,想来这也是旧例了。想了想,将名贴交给长胜,“去找胡师爷,就说大人在小睡。此事叫他拿主意罢。”

“哎!”长胜应了声,拿着贴子匆匆走了。

长胜一走,阶下便只余老黄头一人,他没来由的有些不安,生怕少奶奶此时得了闲瑕,会拉着他问徽州的事儿。他虽没听老太太亲口如何说,但府中的人皆知,老太太对这婚事十分不满,少爷回乡祭祖不过停留了几日的功夫,整个陆府的气氛便凝重到极点

苏瑾看着长胜出了宅门,偏头见老黄头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立在阶下,暗自一笑,向他道,“黄老伯自去歇着罢。这些日子你们跟着受累了。嗯中秋将至,我为祖母、母亲以及二位伯母备些了小物件。到时还要劳你和长胜再回徽州一趟。”

“回徽州?”老黄头茫然抬头,有些惊讶,迟疑片刻方问,“少爷可知?”

“嗯。相公知晓。”苏瑾笑着点头,又道,“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儿,送去表表我的心意。”

老黄头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行礼下去。

“小姐”小秀看老黄头的神情便知那边儿的人对表小姐不甚满意,送礼物这等事儿,那边的人说不得不会感激,反而会大加嘲弄。

苏瑾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走,我们去看看叶妈妈在做什么。”

小秀想说的话她大致能猜到。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儿,亲耳听到却又是另一回事。有些话一旦听到了,可能会锥在心头一辈子。

小秀哦了一声,跟着她去了叶妈妈的院子。

孙毓培一行到达忻州府城外时,张茂全和阮大已在城外等候多时。自他们进了草原之后阮大便没闲着,为了与大马匹商人接上头,这些日子以来,他和阮二可谓是费尽心机,二人常私下说,为了孙公子这批货物,费的力气比这大半年来总合起来的都要多。

不过,也因如此,马匹中介这条路子倒是走通了。在孙毓培一行回来之前,已为一个商队做了中介,此次应该比上次更为顺利。

“孙公子、闵公子,一路辛苦了。”阮大笑呵呵的拍马上前,拱手行礼。

“有劳大掌柜在此相迎。”孙毓培拍马上前,拱手还礼。

“孙公子客气。”阮二笑着插话,一面打量他们身后所带的马匹,那黑压压的马匹,目测有五六百匹,再次笑着拱手,“二位公子此次走关外,看来收获不小。”

闵晨啧了一声,回头望了望,坐在马背上挑眉笑了笑,“陆夫人知道我们在路上的事儿,可有话说?可是嘲笑了我们二人?”

阮大阮二相互对视一眼,阮大拱手笑道,“我家夫人随我家大人上任去了,不在忻州府。因而现在并不知此事。不过便是知道了,怎会嘲笑二位?前日那场大雨,莫说在野外,便是城内的马场之中,亦有受惊的马匹,不过还好的是,那些马匹之上皆有商家印记,因而走失之后,多数已找了回来”

张茂全也赶快拍马上前,笑着补充道,“陆大人补了忻州属县秀容县县令一职。陆夫人几日前跟随陆大人移居秀容县。”

闵晨与孙毓培同时挑眉,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孙毓培,意外之中还夹着浓浓的失落。微微点头,“原是这样。”便不再说话,拍马走到一侧,远望他们带回马群。自她嫁人之后,注定是要与他愈走愈远。他早该知道的,可当这事真的发生时,依旧有些无措。

闵晨看了孙毓培一眼,笑嘻嘻的道,“不知便好。你们不可与她说!”

阮大与阮二同时应声,又道,“自得了张管事的讯儿,我们便与城中的蒋家送了信。道是先租用他们的马场,先将马匹赶进去,价钱再慢慢商谈,二位意下如何?”

“好。”闵晨微微点头。

阮大拱手笑道,“如此先请二位入城休息。我与二掌柜再去见见其他客商。”

闵晨又微微点头。阮大与阮二一齐行了礼,向余下几位同行商人走去。

张茂全这时才拍马上前,与孙毓培悄悄道,“两个月前二少爷自归宁府来此,打探大少爷的下落,探到苏小姐的铺子中,苏小姐已叫人如实与来人说了。”

“嗯。我知道了。”孙毓培微微点头,“毓元可留下什么话?”

张茂全自怀中掏出一封来,“这是二少爷托人转交的,少爷看看罢。”

孙毓培将信接了,却不看,只是随手纳入怀中。转头看向自后面而来的祁云主仆三人。望了好一会儿,才轻轻一叹,转向闵晨道,“走罢,我们先入城。茂全,你在此候着。”

张茂全应声道,“少爷只管先回城,阮掌柜带了五个伙计前来接应呢。”说着又迎向祁云三人,将让她们先入城的话说了一遍儿。

祁云默默点头,带着两个丫头随在孙毓培和闵晨身后缓缓向城门而去。

张茂全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细不可闻的叹口气,转身去找阮大阮二。

191章归来(二)

回到邸店之中,孙毓培拆了孙毓元送的信,信中只寥寥半页纸,一是说孙记分散与全国各地的小分号已开始慢慢关闭,二是说自孙毓培离家之后,孙二夫人大病了一场,历时三个月方愈,孙毓元请他看到信,回信到杭州。

孙毓培将信放到一旁,走到窗侧,望着远处出神。这间房临内院,内侧窗子正好可以看见仓房院中之后,那间小小的院子,是当时苏瑾所住的院子。那间院子,为了避嫌,也为了让她安心,他一次也未去过

看了半晌,才将目光投到仓房院落之中,此时,仓房院落中人来人往,极是热闹。有邸店的伙计正忙着入库货物,又有羊毛织纺的织工在院中穿棱,似是在整理新到的羊毛等物。

不过短短半年,她真的又重新建打下另一片天地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看了良久,孙毓培轻叹一声,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一抹自嘲讥讽的笑意,即便事情已到这一地步,他仍旧会想,若是嫁他该多好

闵晨推开房门,声音传进来,“毓培,我们去吃两杯?”

孙毓培转身,看他已新换了衣衫,这一路闵晨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脸颊微微下陷,肤色也比以往黑了不少。唯有双眸异样的明亮,映衬得整个人神彩熠熠。他眼睛轻轻弯起,点头,“也好。你去请祁小姐,我换衣衫。”

“请她么?”闵晨没正形的笑起来,一步三晃的走到他跟前儿,偏头打量他几眼,才笑嘻嘻地道,“是送别酒么?”

“嗯。”孙毓培淡淡点头,赶他出去。

“她身子没事么?再怎么想送人走,也要等病好了再说。”闵晨收回目光笑了笑。

孙毓培微怔,旋即轻轻点头,“也好,再等两日罢。再走关外,我们依旧贩茶如何?”

闵晨收起笑意,挑眉,“怎么,想要立时走?”

孙毓培点头,“嗯。此时七月,若时间赶得紧,当能再走两次关外”

闵晨眉头大皱,目光在孙毓培脸上打着转儿,半晌,才轻轻一笑,“好,我听你的。对了,这匹货物出手,怎么着也要等十来日。明日我要去秀容县一趟”

孙毓培挑眉,“去那里做什么?”

闵晨得意一笑,“这次替陆夫人贩得羊毛近两千斤,我去讨银子,顺便讨人情,怎么,不许么?”

孙毓培深深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来,我也是要去的。这批货物也有我的份儿,再者,我与陆大人也算是旧识,如今又有生意往来,他荣升秀容县令,合当贺他一场”

闵晨微扯动下嘴角,一副不信他嘴上言说的模样,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刚到祁云房间门口,突然房门打了开来,两个小丫头各自挎了包袱,正往外走。

闵晨一怔,转头看向房内,恰见祁云出来,面色苍白憔悴。他眉头大皱,“祁小姐这是做什么?”

祁云掠了下耳根碎发,笑了笑,声音平静淡定,“出来太久了,怕家人惦念,想早早回去。正要去向二位辞行呢。即碰到闵公子,就请你转告孙公子,祁云就此别过,他日二位到辽东,定要去祁家,我好摆宴谢二位一路照拂的情意。”

说着微微施了一礼,转向两个丫头道,“我们走罢。”

“哎!”闵晨赶忙抬手阻拦,见祁云停下脚步,他才走近两步,轻轻一笑,“祁小姐即说了谢字,闵某怎能就这么让你走了?若真如此,又怎能担得这照拂二字?”

说着向孙毓培紧闭的房门看了看,暗自叹息,这种情形,倒真是让他这个外人左右为难。复又笑道,“依我说,你还是养好身子,再启程不迟。”

络儿和缨儿也齐声劝道,“小姐还是听闵公子的,养好身子再走。此地离辽东有千里之遥,您还坚持走关外,这一路上又没大城池,若真的病了,可如何是好?”

祁云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前日只是淋了雨,现下已好多了。闵公子,后会有期。”说着已越过两个丫头向楼下走去。

闵晨见留人不住,微有些急,在她身后大声问道,“即便如此,祁小姐也要等货物出手,回了本利再走不迟。”

祁云闻言回头,依旧轻笑着,“无妨。那些银子二位若有机会到辽东,再送还不迟。若无机会,权当祁云入的本钱,待我想起来的时候,到时连本带利一同来讨。”

正说话间,张荀走到楼梯拐角处,他今日本是得了苏瑾的话来此与阮大商议移织坊的事儿,没成想刚到楼下便听说这几人已回来了。早先但凡有几人的消息,他总是第一时间转达给苏瑾,也知她心中实是关心这几人的安危。再加梁小青私下曾与他言说,小姐有意搓和孙公子与祁小姐,他便也处处留意着。

此时听见祁云的话,又见这主仆三人这般模样,微有些明白。连忙笑着上前拱手见礼,“小的见过祁小姐,见过闵公子。我家夫人前日还说,三位当是快回来了,没成想倒让她猜准了。”

这一路上但凡有商队归来,三人必让人带消息到苏记邸店,不止孙毓培,就连闵晨与祁云亦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如此,这种关系说起来,倒真有些微妙,明明不是十分亲近的人,一想到有人关心着他们的行程和安危,又有些温暖。

张荀一言过后,看看祁云的神色,复又笑着近前,“我家夫人亦是刚刚安定,尚未及留话给店中。倒是特意嘱咐了我带话给阮掌柜,道是若碰到三位,定要请三位到秀容县一聚。今儿张荀倒是来的巧了。”

闵晨闻言哈哈一笑,“正是,替陆夫人贩得这批货物,也有祁小姐的功劳,这人情此时不讨何时讨?”

说着向张荀道,“你叫人快马回去回陆夫人,就说明日我们三人要上门刁扰。”

张荀连连点头,笑道,“好,小的这就叫人回去报知我家夫人。闵公子、祁小姐请歇息。”言毕转身匆匆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