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贵远也正是因此,才十分的艳羡,不时夸赞苏瑾,说得苏士贞连连摆手笑道,“如今这话不能让她听到,她已嫁人生子,将来还是安心在内宅地好。只管夸她,将她夸野了,日后还要管生意上的事儿,可如何是好?做人家地媳妇,总不比女儿家自在。”

常夫人听得苏士贞来,忙忙的过来,在厅外听见这话,扬声笑着进来,“瑾儿来信说,她那位婆母是极好的人,当不会十分掬着她罢?”

说完这话,才含笑和苏士贞见礼。

苏士贞起身拱手还了礼,重新入座,无奈叹笑道,“她一向是个报喜不报忧地。什么大事儿到了她的嘴里,都是无事地。何况,若亲家太太当真通情达理,我才更要暗暗地约束她。亲家么,向来不就是你敬我三分,我回敬一丈么?”

说得常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落下来,点头叹道,“这倒也是。”

苏士贞此来,正因另一宗事儿,见常夫人不甚开怀,常贵远脸上也有烦恼之色,忙道,“可是为了掌珠的事?”他此去杭州,一时半会回不来。常贵远即是多年至交,他的女儿成亲,苏士贞怎能不过问?知道了日子,到时,或是他亲自来贺,或是派了人来,总是一礼。

“可不是。”常夫人看了看常贵远无奈一笑,向苏士贞诉苦道,“苏大哥,你是和他们家做久了邻居地,你说那林亲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儿呢?我家老爷回来后,我就派人和她议迎亲的事儿,她每回不是寻这样的理由,便是那样的理由,总之就是不接这话头。后来我恼了,亲自问到她脸上去,这亲事她若不同意,也不必做态,当初定下亲事,也是因选秀,如今风头过去了,我家老爷也回来了,若是不同意这门亲,咱们就好说好断。这样的事儿,事后毁亲的也多得是她这才急了,不是顺畅地点了头。”

“我得了她的话儿,就赶着给掌珠办嫁妆。这不,我这边忙了两三个月了,竟不见她那边儿有半点动静。八月中秋,女婿来家瞧我们,我实是忍不住问了两句,倒把女婿问了个脸红没词,竟也说不出她到底整日家的在做些什么。你说这人可气不可气?”

苏士贞沉默听着常夫人发牢骚,等她说完,方缓声笑道,“林家的家境你也是晓得的,莫不是因自家没银子,办不出什么象样的聘礼,又不好意思开口说没有,故而为难,也是有的。”

常贵远也忙道,“苏大哥这话在理。以我说,还将媒婆寻来,去林家问问,若真是因此,咱们悄悄的给些银子,把亲事办了也就成了。”

常夫人脸上不甚开怀,叹息一声,苦笑道,“不是我贪财,实是心疼我们掌珠,将来嫁到那家儿,吃苦受累,我就不提了。这亲事当初我也是愿的,可,婆家迎亲的钱还要娘家出,苏大哥,你说这叫外人知道了,还当我们常家的女儿不尊贵,倒赶着嫁”

人情世事皆是如此,苏士贞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打心眼里倒也喜欢这林延寿,可常夫人忧虑的也不是没道理。想了一会儿,便笑道,“即这样,我做个中间人去林家问一问,反正我此次回来,也是要在家住一夜地。”若当真是因为银子,他可帮衬一把。不为林家是近邻,也为着女儿自已在家时,林延寿也算帮了忙的,何况又是女婿的同窗

常贵远虽不甚想麻烦苏士贞,可他就么一个女儿,不想十分委屈了她。思量半晌,才笑着点头,“如此,就有劳士贞兄了。”

苏士贞摆手呵呵地笑,“小事一桩。”又向常夫人笑道,“弟妹也莫太过忧心了。林家相公我是深知的,文才还在其次,重要地是他地人品。我走南访北这么些年,他是我见过的一等一的纯善之人。这也掌珠的造化虽现今他家差些,以他的好学,将来必是要高中地,到时,旁人可是要倒着来羡慕你喽。夸你是个巨眼英雄”

说得常夫人捂嘴笑起来,“苏大哥也会打趣儿,我哪里是什么巨眼英雄不过,我这女婿虽呆些,却象苏大哥说的,当真是个极纯善地人。”说着一叹,“正是为这个,我呀,才不想和他娘十分顶了头。”

提到林延寿的前途,常贵远复又欢喜起来,和苏士贞畅想了一番,为了来年秋闱,如何帮衬他,如何替他寻名师等等。

几人谈一回儿女亲事,就又说到生意。苏士贞听他此次出海贩来的货物发卖得极顺利,因是头一批出海回来,北方的商人出海的又不多,倒有三四倍的利头。常贵远因此就说,等这批货物贩完,明年春天,再乘船出海走一遭儿。苏士贞就则连连摆手,说他自己是出不去喽。

到了饭时,掌珠姐弟三人过来陪客,掌珠纠着苏士贞问了一苏瑾的近况,听闻她即将临盆,又是高兴又是遗憾,和苏士贞笑道,“苏伯伯,你和瑾儿姐姐说,等过些日子我爹再去杭州,我跟了去,陪她住些日子。还有,你叫她莫忘了时时写信给我。”

苏士贞一一应下,用过午饭,又和常贵远闲话半日的生意、各地见闻。看天色不早,便自常家告辞出来。带着栓子二人往家去。刚到梁家巷子口儿,正巧儿见林寡妇硬拉着林延寿出来,苏士贞在车里瞧见,忙挑了帘,笑道,“林相公,这是哪里去?”

林寡妇仍旧是原先的模样,一身菊花黄地缎子长衫,下面素一条青色绣花衫儿,手中纂着一方银红帕子,见了苏士贞,先是一怔,随即“啊呀”一声,松开林延寿,喜孜孜地跑到车前,热情地说道,“这不是苏老爷么,这是打哪里来?怎的只你一个人儿?”

苏士贞忙拱手笑道,“自忻州来,现要去杭州。打此路过,在家里住一夜再走。”

林延寿也赶忙过来行礼,“苏伯伯好。”他胳膊下本来夹着的一本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赶忙又手忙脚乱地捡起。

林寡妇眼儿一眯,伸手重重拍了他一下,不悦斥道,“叫你与我出去帮忙,你还拿那劳什么子做什么?”

苏士贞见林延寿苦着脸儿,林寡妇又这样的装扮,大略能猜到这母子二人要去哪里,忙笑道,“我此次回杭州,女婿见了我必是要问林相公地,林相公若无要事,来我家稍坐片刻,也算是陪我叙叙话儿。”

苏家现今已没了人,苏士贞一回来,独自一人,确实冷清。林寡妇今儿是去给人帮忙,那家少一个能写喜联地人,她想着自家儿子的字是过得去的,何况,如今归宁府生意人少了些,这样的活计也不大好寻。即有机会,多去一个人,就多讨一分喜钱。因这个心思,就硬拉着林延寿要他去。

如今苏士贞有求,她倒不好说不应了。苏家如今可是真正的富户人家了常氏一家走时,是跟着一大船货物走地,梁家巷子的人都说,单那船货物就值好几万的银子。

熟轻熟重,林寡妇自然分得清,忙笑咯咯地热情道,“即这样,寿儿,你陪着苏老爷罢。”又热情地问苏士贞可有她帮忙地事。苏士贞忙说没有。

“如今你家里没人,若人要我帮忙地事儿,苏老爷切莫见外。”林寡妇热情地说了一句,看天色不早,急急的告辞而去。

第一卷:梁家巷子252章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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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章无题

因时间紧,苏士贞也没多客套,略叙了些闲话,问了问林延寿的功课,并来年秋闱他地打算。听他说如今天天在家温习功课,以为来年秋闱做准备。

苏士贞看他的样子倒比原先有些底气,心中大慰,顺着这话儿便说到常贵远如何为他的前途操心等上面儿,接着便说到他的亲事,因拈须笑道,“咱们是多年的近邻,我与你那岳丈家,又是多年地好友。此次我回杭州,怕是要久住,自然要问一问你和掌珠地亲事,怕到时你们不及知会我,把这件大喜事给错了过去”

说着朗声一笑,道,“谁知我去常府,听常夫人说正在备嫁妆,只是成亲的日子还没托人看好,瑾儿那边有事,我不得在归宁府久留,这就先将贺仪奉上,提前祝林相公新婚大喜。”说着,向栓子摆摆手,栓子早将备好的三百两银子包好,见状赶忙抱了出来,送到林延寿面前儿。

林延寿一张脸红杠杠地,手忙脚乱的推脱,“苏伯伯这是这是哪里的礼。亲事待亲事到了再送不迟。”

“哎~”苏士贞不满地摆手,“早送晚送都一样。再说,到时我回不回得来呢?早早送了,也了了我的这一桩心事。到了杭州,女婿问起来,我也自有话说。莫推了,快收下罢。”

林延寿素来不擅与人打交道,抱着那沉甸甸地一包银子,推也不是,收也不是,呆呆立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苏士贞连连摆手,示意他坐下,故意扯开话题笑道,“我此去杭州,一时半会儿不得回来。都说破家值万贯地,林相公即与我家是近邻,这老宅子还劳你多多费心,看顾一二。”

“哎哎小侄记下了。”林延寿连忙点头。

苏士贞又故意拿街坊邻里,各家旧闻来问他。林延寿哪里知道这些,多数答不上来,苏士贞也不以为意,便将话题又扯到他来年秋闱之上,叮嘱他好生读书,争取明年桂榜高中。

琐琐碎碎,繁繁杂杂地扯了一通闲话,天色就微微的暗了,林延寿见他只带了两个小厮跟着,忙忙的要去打酒置菜。他便再呆,也早已忖出苏士贞的意思来,心中也感激他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肯说破。

苏士贞倒也没推,含笑点头应了。林延寿忙忙的袖了几个钱出来置菜打酒。先到烧卤老铺买了几样下酒菜,又去一家货行,买了一小坛金华酒,和栓子一人拎一样,又急急忙忙往回走。

刚走到梁家巷子门口,便听见身后马蹄声得得,林寡妇微尖的大嗓门传来,“寿儿,这是做什么?”

林延寿转身见林寡妇的马车已到巷子口,赶忙跑过去迎着,一边回道,“置两样菜,晚上陪苏伯伯吃酒。”

“好,好”林寡妇见儿子还算通透笑得没了眼睛,一连声夸赞,打了车夫走,方又小声问,“你半下午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可有问他家生意如何?都说他家如今比你那岳丈家还好过些”

说着鼻子一皱,瞪了林延寿一眼,“你个木头瓜娃子,旁人结了富家亲,亲家跟着吃香地喝辣地,绫罗绸缎穿不尽,又买大房子,又置新马车,还有老妈子小丫头侍候,你倒好,明着是攀上个富亲,半点好处也不让老娘沾,整日家的还要苦哈哈地,一分一钱地挣银子”

只嘴上说,还觉不解恨,伸出一指狠狠戳在林延寿脑门儿上,“死不开窍的木头儿”

栓子在一旁捂嘴笑起来,林延寿脸色羞得通红,急忙道,“娘,你累了半日,家去歇着罢。”

林寡妇眼一瞪,骂道,“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古话都说儿不嫌母丑地,你敢嫌老娘丢你的人?”说着劈手将林延寿手中的五荤攒盒夺过来,扭着腰儿往巷子里走,换了副笑脸儿和栓子道,“走,家去,你家老爷只带你们两个,能成什么事儿?待会我到家里再做两样素菜送过来,也算尽尽近邻地情份。”

栓子吃吃笑着看了看林延寿,边往家走,边说,“还是林奶奶想地周到,我替我家老爷谢谢您咧。”他自小在市井里打混,后又在铺子里做伙计,练就的一张甜嘴儿,说得林寡妇笑起来,脸儿仰得高高得往苏家去了。

进了苏家和苏士贞又说了要帮着再置两个菜的话儿,苏士贞也正好将提前送贺仪一事说了,林寡妇惊讶地望着那一包银子,眼睛眨了几眨,才确认那是送给自己家地,一张脸霎时绽成一朵盛开的菊花,喜孜孜地抱在怀里,嘴里犹说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虽说我家寿儿也帮了不少忙,送这么重地礼,倒让我们受之有愧了。”

“林奶奶这是哪里话,有咱们近邻的情份在,又有我和常兄弟多年的情份,我家瑾儿只掌珠这么一个相熟地小姐妹,我家女婿又和林相公那样交好,这四下里一凑,我这礼还算轻了呢。”苏士贞拱手笑着客套。

林寡妇听这话顺耳,笑得愈发开怀,瞪了林延寿一眼,向苏士贞斥苦道,“我也不瞒苏老爷,常亲家使人与我商议迎亲地事,我心中是一百个愿意,只是银子不凑手,这个瓜娃子还不许我去亲家说,这些日子可把我给愁坏了”

林延寿不许她去常家说是真,家中没银子也是真。若说林寡妇愁坏了,倒也夸张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愁是发愁,不过,即林延寿不让她去常家说,她便就拖着罢了

“这倒是林相公的不是了。”苏士贞呵呵笑道,假装埋怨,“即做了亲,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可不是。我也是这么般说,只是这儿子旁的话还听,只倔在这一样上面”林寡妇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心里爽快得很,“我还没提上一句,他便要给脸色我吃苦受累养他这般大,可是容易地?”

林延寿忙诺诺点头。

林寡妇凭空得了这许多银子,儿子又不敢反驳一句,脸面有光,心中着实畅快,在苏士贞面前好生数落了林延寿一通,这才喜孜孜地出了苏家,到自家厨房寻出两样鲜样来,整治好了送去。

苏士贞这边和林延寿边吃酒边说闲话,闻得他说清源书院因税监之事,大商户撤走,供应的钱粮便不及时,如今,里面的学生已少了许多,且原先的膏火银子也少了一半儿,大小考的赏银子亦削了去。

便知林家母子如今的日子可能比以往略艰难了些,只是他随身带的现银不多,送出那三百两,只余下百十两银子,有心再送些,又怕伤了他地自尊,便就劝他早早将迎亲的日子议定了,办完了这事,也好安心迎考等语。

林延寿一一应了。

晚间席散之后,苏士贞到底还是不放心,决定等到了杭州之后,不掬托谁再送些银子过来,双方体体面面的把亲事给办了,也算是他做了一桩善事。

杭州,陆府。又一个早晨来临。

苏瑾和陆仲晗刚起床梳洗完毕,正要去陆三夫人处请安,周妈妈便来了。

常氏笑道,“正要去老夫人院中呢,您怎的来了。”

“嗨”周妈妈满脸堆笑,看上去心情很是愉快,向屋地人笑说道,“夫人让问少奶奶早饭想吃什么呢。我说,等少爷少奶奶去请安顺便问也好,她说呀,自今儿起,让少奶奶歇着些,不用去请安了。”

苏瑾笑道,“只这几步路哪里累着了?何况早上也没事,过去陪她说说话罢了。”陆三夫人来了这四五日,表面上看,也是一团的和气,苏瑾处处敬着她,她亦处处十分体谅苏瑾,这让苏瑾有些始料未及,还总觉这份关爱有些不塌实,本来嘛,婆媳关系自古难处,她可真怕自己顺着她的话不去请安了,倒惹得她心中不快。

最初磨合的这些日子宁可自己劳累谨慎些。

陆仲晗立在一旁含笑不说话儿。苏瑾在一旁瞧见,就暗暗称奇,这人好象天生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都比较通透一般,自陆三夫人来了之后,他很少在婆媳二人客套来客套去的过程中,发表什么意见。

最多是快有结果的时候,对一方的意见表示赞同。比如现在,周妈妈劝说不过,苏瑾执意要去请安,见有了结果,众人要往陆三夫人院中去,他方含笑说道,“瑾儿早盼着母亲来呢,也好有个人说说话儿,没得在家闷着。”说完还偏头问苏瑾,“夫人说是不是?”

苏瑾心里笑着,嘴上也笑说道,“可不是,还是相公知道我的心思。”

同理,他这话,换到陆三夫人那里也适用。比如,一行人到了陆三夫人院中,给陆三夫人请了安,陆三夫人含笑嗔怪道,“我是不在乎这些虚礼的,偏你一板一眼的。临产的日子就近了,不好生歇着,只管操心这些没用的。”

待苏瑾客套一番之后,陆三夫人无奈笑叹,“罢,你觉得身子还成,就略略的活动活动,只是莫逞强。”

苏瑾含笑点头称是。

小陆大人此时便又说,“母亲早就叫我带话回来,叫她好生歇着,莫累着。我说在这等事儿上她必不听地,母亲反倒还说我。”说着又问向陆三夫人,“如今,母亲自己看,这话差不差?”

常氏和周妈妈在一旁听了,不由地都笑起来。

苏瑾自己也笑,他倒是会两面讨好人。

第一卷:梁家巷子253章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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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章丁氏

丁氏自苏瑾那里寻大掌柜的事儿过去之后,总再没去过陆府。这几日又听说陆三夫人来了,晓得她没空儿,便也不去打扰她。只是如今她的生意歇了许久,海上贩来的货物也发售得差不多了,今年仍然没有重开铺子的打算,整日家无事,那些相熟的夫人们三天两头的聚,也有些厌烦了。

这日她便没出门儿,懒懒歪在榻上,和明月繁星闲话解闷,顺带商议着:明年是不是也开间铺子,也好打发日子。明月繁星都十分赞同,因笑道,“早先陆夫人说过要和咱们家做邻居,开间皮毛成衣铺子,夫人当时说了说,又放下了。现今她的铺子可是已到手了,单等雇了人就开张呢。夫人这回可是慢了一拍。”

丁氏懒懒地摆手,不在意地笑道,“我可没她那精神头,叫她抢先一步罢。”说着,又问,“我恍惚听她说,郎中给算的临盆日,是九月底?”

“是。”繁星笑着点头,“今儿已是九月初十了,也快了。不晓得苏老爷能不能赶回来呢。”

话刚到这儿,外头有管事的回,“回夫人,有忻州府来的信。”

丁氏神情一振,赶忙直起身子,叫繁星去拿,只是不免有些疑惑,“忻州府的信,莫不是毓培来的?”

明月想了想,猜测道,“当是他。除了他再没旁人了”

丁氏揉着眉尖,无奈地一笑,“他这是心里怪着我呢,这许久不来信只是不知这会儿怎么突的又来信儿呢。”

明月也知是当初苏家小姐突然成亲之事,孙少爷心中略有不快,可是这等事儿,丁氏哪里做得了主?顶多算是个知情不报罢了。遂笑笑,“与夫人何干?是他自己个儿没个那福气罢了再说,便是他在,苏小姐嫁谁不嫁谁,这还是两说呢。”

丁氏早先是有撮合这二人的心思,但她对孙二夫人是深知的,更知苏瑾的性子。她素来不卑不亢,自家穷苦却不自哀,旁人富贵也不眼馋。本本分分,勤勤恳恳地做生意,虽她从未明言过,但丁氏却瞧出来了,那样倔强得不肯无缘无故受人半分恩惠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住孙二夫人门户之差的轻视?

在这事儿上,她是偏着苏瑾,真心为她着想,万一事情做成了,倒让她受委屈,故而权衡再三,最终没开口。何况明月说得也是,她那样一个主意正的人,选谁不选谁,旁人还真改变不了什么。

“夫人,真是孙公子的信。”繁星举着信含笑进来,递给丁氏,“他这么长时候不给夫人来信,这会儿是怎么了,莫不是想通了?亦或有什么事求夫人?”

丁氏伸手接来,“他即来信给我,我呀,回信时得好生斥责他一回。已是二十多岁地人了,还和小孩子一般闹别扭,说是恼我,就两年不写一个字儿,到底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她边说边看,刚看了几行,口中的话嘎然而止,神色也慢慢的收敛,变得严肃正重起来。

“夫人,孙公子说了何事?”明月和繁星面面相觑,好奇问道。

孙毓培的信不长,只有两页纸,丁氏不过一瞬的功夫便瞧完了,将信合在手中,沉默不语。这信的内容除了例行的问候,余下的都是在说盛凌风的事儿。

自苏士贞离了忻州府之后,孙毓培和闵晨并宋子言三人虽细心打探,却只打探出他这货也是运往江南,至于是运到哪家,却是不知。且,他扩张铺子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也没甚头绪。眼看塞外霜寒,孙毓培急着启程进草原,临行前,便给丁氏发了一封信,将盛凌风在忻州所做之事,这两年故意针对苏记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儿。

以他的猜测苏瑾必定不肯轻易和丁氏说这些,又因听宋子言说陆夫人临盆在即,现今是陆仲晗暂帮她管着生意。在孙毓培看来,陆仲晗也就是个比林延寿略强那么一点点的书呆子,弱质书生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有他帮着打理生意,生意能到什么好儿上?

虽忻州有宋子言,可这边的事儿,自然还是托丁氏更为稳妥一些。因而让她帮着打听打听,这货物是送到哪家的,这家是不是就是给盛记出资的等等。再者,盛凌风总和丁氏有些关系,这事儿,也该让她知道。

隐隐的,他还有让丁氏帮着苏记解决这个麻烦的意思。

这一层意思其实不用他表述,丁氏看完信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

“夫人?”明月见丁氏不语,神色凝重,隐有怒意,不知发生了何事,忙小心地唤了一声,“到底怎么了?可是孙公子说什么话儿?”

丁氏摇头,突地想起一事来,感慨且叹,“怪不得我与他说孟内监买毯子,问他忻州可有人仿制跟风的时候,他是那样的表情。想来是怕我忧心内疚的缘故,不肯让我知道。”

说得明月和繁星都摸不着头脑,均不是这话是打哪里来,又是说的谁。

“明月,去将曹掌柜找来,我有话吩咐。”丁氏也不理二人,自己闷头思量一回,向明月道。

明月见她这般,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儿,便也不再问,匆忙去了。

这些日子海外贩来的货物愈来愈少,曹掌柜近几日都比较清闲,今儿一早到这边儿来,问过丁氏,知道她无旁的事,便和府中的管家在外院里吃酒闲话儿,正说得热闹,见明月匆匆来请,忙跟着出来,奇怪问道,“夫人寻我何事?”

明月摇头,“详情我也不知。不过,她是看了孙公子自忻州来的信,象是被什么事儿给气着了。寻你过去,当还是生意上的事儿。”

曹掌柜听说是孙毓培来信,便没再问,跟着明月进了二门儿,刚要往正院儿走,守门的婆子笑道,“夫人已往书房去了,叫曹掌柜也直接去书房寻她。”

丁氏少有这样的急切,让曹掌柜心中愈发好奇是为了何事。说话间儿二人进了书房院落,明月见繁星在门外廊子下立着,自己便也不进去,只叫曹掌柜一人进去。这是跟丁氏多少年的习惯,素来有什么紧急大事儿商议时,从不叫不相干的人在跟前儿。

曹掌柜自然也知道丁氏这习惯,忙肃了肃面容,进屋给丁氏行了礼,待落座之后,便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丁氏将那信推给他,“你瞧瞧罢。我当初本是施好心,倒给瑾儿惹了麻烦。”

曹掌柜听了这话愈发的不解,忙将信接了,几行扫过便明白了。登时又想起早先一桩事儿气道,“早在苏小姐接咱们的成衣铺时,我主瞧出他是个阴毒之人,夫人好心给他们母子正名,又留了祖宅铺子,他竟半分不感激,反而拿着夫人的钱财四处与苏小姐为敌,实是可恶致极”

丁氏并不知早先苏记成衣铺开业时,盛凌风去恭贺的事儿,听曹掌柜提及,不觉拧了眉,脸上神情愈发不悦恼怒,“即有这样的事儿,为何不早与我说?”

“哎,是苏小姐说夫人即离了盛府,就让您清净些,这些小事不说与您知道也罢。何况,当时他只是去说说嘴,并没真的做什么。”

“哼”丁氏心中内疚且恼怒异常,半响冷笑道,“多少年没与人争过气,顶过头了,他莫不是当我这些家业都是运气好才得来的?我即能给他祖宅铺子,也能毁了自今儿起,你就将家里所有的人都给我派到杭州码头去,专听那些船工脚夫的闲话儿,留意过往船只的货物。他要走运河,必在杭州码头下货。先查清是哪家买货”

曹掌柜连连点头。

丁氏又道,“还有杭州城内,跟咱们相识的人家,都去打听打听,问问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曹掌柜又忙点头应下。

丁氏顿了一会儿,又道,“悄悄的打探,别弄的满城皆知。陆夫人那里,也先别去和她说。”

曹掌柜还是连连点头。

丁氏说完这几句话,便摆手,“你去忙吧。这事儿办得愈快愈好,哦,对了,自今儿起府中卖货的银子,一分不外借,也不打新货,你先整理出帐目拿来我瞧瞧。”

曹掌柜知道丁氏恼了,如今这情形,就和当年在归宁府和一家商户挣那成衣铺子生意时一模一样,连忙应声去了。

只是,虽有孙毓培的信,知道盛家的货运往江南,可是杭州码头极大,每日往来船只几百艘。就这么没半点线索,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确实不容易打探到什么消息。一连十几日过去,丁府的下人没半点子收获,曹掌柜自丁氏接到孙毓培的信之后,心情一直不大好,心中也急,这日他用过早饭也匆匆赶往码头,一是瞧瞧那些仆从有无偷懒,二来,这没头没绪的,除了来码头,也不知去哪儿打探消息。

在码头上转了一回,见自北边来的货物还是以麦豆居多,南下的依然是茶盐米等物,装作与人客套闲话儿,问了几个刚靠岸的船,运送的都不是什么毯子,又见那些挑夫脚夫聚堆说话儿,也过去打听了一回,人也都说,没见什么毯子下岸。

曹掌柜虽有心理准备,仍是不免失望,立在堤岸上看了一回,正要打道回府,突听身后有人惊讶爽朗笑道,“这位不是曹掌柜么?”

曹掌柜听声音有些耳熟,连忙转身,待看见身后五六步开外立着的蓝衫中年男子,惊喜笑道,“哟,是苏老爷”赶忙上前得去,笑呵呵地拱手见礼,“你这是打哪里来,忻州还是归宁府?”

苏士贞也不想一船便碰到了熟人,心中也十分欢喜,两人拱手客套,热络寒暄。

254章岁月静好(一)

自陆三夫人来了之后,苏瑾每日除了陪着她叙叙闲话儿之外,其它的事儿再没管过。家中日常事务有常氏和周妈妈两个操持,有些一时决断不下的事儿,也有陆三夫人拿主意,并不要她操半分的心。

外头的事儿,有陆仲晗张罗,自家的铺子也上了轨道,也不须她多虑。如今她除了心底暗暗担忧忻州的生意和苏士贞的归程之外,日子可谓是顺心顺意,恬淡安宁得很。

与之前的日子相比,渐渐的,有一种根扎下去的感觉,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心理暗示渐渐的消失了。仿佛生于斯,又长于斯,将来或安老于斯。

这种感觉随着临产日的到来,越来越强烈。这种强烈的感觉也让她心情更加平静,体现在行动上,便是她已能够适应这种慢悠悠的生活节凑,并享受它。

陆三夫人虽不明白她早先整日急匆匆的模样到底是为何,却将这种变化看在眼中,私下和周妈妈悄悄地说过这事儿,周妈妈因早在忻州时见过苏记从那样的小铺子开始,如何的不容易,因笑着道,“大约是因少奶奶家中原先只是小户人家,她又是个好强的。不想叫咱们家的人瞧不起,故而才这么整日家的提着心气做生意呢。如今家业安定了,亲事儿老太太也吐了口,又见了您对她这样的和气,心中便没了烦忧”

她说这话时,次主院中,陆大人今儿正好无事,并未出门儿,正在书房读一本闲书,透过书房的侧门,瞧见苏瑾惬意地靠在临窗长塌上,微低着头,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乌油头发松散盘在脑后,神态安详,竟是她少有慵懒恬淡模样。手中拿着一副竹制长针,一针一线认真的织着一件婴儿小毛上衣。

不觉笑了,放下手中的书,走出来,缓缓坐在长塌上,笑着也问了一番和陆三夫人相似的话。不过,他问得更为具体些罢了。

“当年为何执意要去忻州呀?”苏瑾笑着放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看了看窗外,九月底的江南,秋意尽显,树叶微微变了色,红黄绿相间,色彩斑斓,净澈秋阳洒在上面,比之边塞忻州的肃杀秋色,别有一番闲适意味。

转过头来,看眼前的人,青衫墨发,温润清雅,一双黑眸深若幽潭含笑望着自己,有些往事瞬间涌上心头,在书市的初次相见,在雪中的偶遇,还有在异乡他地的那个雪夜中的炮竹与灯火,以及那一瞬间划过心头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