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唇笑道,“你猜”

陆仲晗偏头想了一会儿,微笑着摇头,“猜不着。”

“那你好好猜”苏瑾将手中的活计挪到一边儿,以手支头,斜歪在长塌上,眼含戏谑地看着他。

“可是为了银子?”陆仲晗也回以微笑。

苏瑾没错过他眼角划过的了然光芒,本想说就是为了银子,话到嘴边,却又突然打住了,低头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微笑望着他的双眸,缓缓摇头说道,“不是,是为了你。”

她声音很轻,这话说得毫无预警,以致于陆仲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情一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苏瑾被他的目光逼得微微偏了头,脸上依旧带笑,故作镇定地道,“我说是为了你。”是的,当时想想,确是为了他,即便明着是为了挣银子,为了自己,实则根本缘由就是为了他。

她不会将自己置于卑微的境地,不能忍受门第之差所带来的种种烦扰,不能忍受旁人因此而轻视并责难她。所以,在没有对等的地位之前,所有一切都会深深埋在心底。

如果这门第之差大到她没希望迈过去,她会将这些都埋在心底。

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天真的以为爱情至上,何况那时,或许称不上什么爱情,只是心中的一分悸动,一种深埋在心底的“他是特别的”。这样一种别样的情感罢了。

若当初,他不肯让她去忻州,那亲事,或许就此便打住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看不到她短时间能够与之并肩的希望。

只为这个,她便不能冒险。

可他同意了。尽管忻州之行,充满了未知。但那总是一份她可突破的希望。

抑或,她执意要去忻州,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找一个自己在努力与之比肩的借口。若在忻州最后失败了,并不能达到她的期望,她也可以给自己找借口,说,“哦,你看,我努力了。我为自己的将来努力了。虽然失败了,但是我真的努力了。”

这样的说法会让她好受些。比什么都不做,更让她心安理得。

然而庆幸的是,她成功了。

所以,今天她可以坦诚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没错,表面上为了银子,看似是为了自己,其实是为了他。

到今日,是该承认了。

至于从何时开始,他是特别的呢,或许是从那个异乡的雪夜,或许是更早的,比如每次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

“为了我么?”陆仲晗目光灼灼地看着别过脸的小女子,那脸上带着可疑的羞涩红晕,喃喃重复着。面容看似平静,放在膝盖上的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嗯。是为了你。”苏瑾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着他,迎着他灼灼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刻,窗外的微风似乎停止了,只有秋阳在静静的挥洒着,安宁详和充斥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一种叫做心悸的情绪似乎从窗口溢漫出来,沁人心醉。

就在两个月前还悄悄地自哀自怨地陆大人,认为这个小女子有他没他都能活得自得其乐的陆大人,从没听她说过半句缠绵情话的陆大人,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熨得五脏六腑都温暖舒展起来。

有那些一同走过的岁月做注脚,一切都不用怀疑,一切亦不解释。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自已感情仍然没诉半句衷肠,却比任何话都有力量。

两人的目光不知何时纠缠在一起,就那么坐在塌上,深深对望着,许久,都没人说话。

过往的岁月如一祯祯画卷在彼此的眼中闪现,又好似自窗外,自两人的身旁“呼呼”地的掠过

“瑾儿”好半晌,陆仲晗轻唤一声。

苏瑾唇角含笑,目光坚定地望着他,轻应,“嗯?”

陆仲晗没再说话,只是无声的凝望着她。那幽深的眸子深处,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翻滚,涌动渐渐的那团激荡的漆黑在眼前扩大,扩大唇上一软,先是轻柔的,爱怜的,紧接着,那唇激烈起来

苏瑾心中被压抑,却因两个时空的不同,而不知如何表达的情绪,在今天,毫无预警地找到一个宣泄的契机。它们被激起,被挑动,在胸腔里左冲右突,胀得她心口一阵阵的闷疼,此时,也终于得以宣泄。

情不自禁的回应,以唇舌将满腔的情怀,无声传递给他。

常氏在厨房里查看过今儿的菜品,匆匆回院中,想来问问小姐今日感觉如何,临产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近,须得时时小心。一脚踏进院中,见院中鸦雀没声的,香草和小秀都不在,不由地皱了眉,急匆匆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不经意扫过大开的正房窗子,登时怔住。

待看清里面的情形,情不自禁低声“哎哟”了一声,忙忙的转过身。

刚转身子,又觉不对,小姐临盆在即,这这何况青天白日的,让老夫人的人瞧见如何是好?常氏急得直搓手,想咳一声提醒,又觉不妥。

悄悄转过身子,往那边觑了一眼,里面的人已分开,姑爷唇角含笑,正为小姐理脸庞耳边的碎发,小姐半边侧脸儿上,也堆满了笑意,两人无声相望,对视而笑

常氏微松一口气,连忙悄悄的退出院子,这小两口可真是少见的你浓我浓,今儿这是怎么了?

退出院子她却没走,立在院外想到方才那一幕,不觉欣慰地笑起来。陆三夫人到此已有二十来天,这二十多天里,婆媳两个从最初的客套殷勤,到最近这些日子发自内心的亲近,这让常氏一干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儿。生怕这位老夫人也学旁人,见了面儿先立婆婆的威风,叫自家小姐受委屈。

虽说这些也不是受不得,到底如今这样子,才让人更舒心。

今儿又见这小两口少有的这样,更觉心头愉悦爽心,边想着,边合起双手,默默祷告:过往各路神佛要保偌自家小姐生产顺畅,大小平安

香草和小秀自花园里将最后不多的各色花折了,抱着回来准备插瓶,刚转进往院子的小道儿,远远看见常氏立在院门外双手合十的念叨,不觉扬声笑道,“常妈妈,你在作甚?”

常氏急忙摆手,示意她二人噤声。香草和小秀不解,忙息了声,放轻脚步跑过去,悄笑道,“您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常氏悄指了下院中,刚要说话。梁直自二门处匆匆跑来,一见常氏便大声喊道,“娘,娘,快告诉小姐,老爷到了”

“谁?”常氏一怔。

“还能有谁?”梁直喜笑颜开,边跑边大声说道,“是咱家老爷呗,现已进府了”

晚上20:00还有一更。

第一卷:梁家巷子255章岁月静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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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章岁月静好(二)

常氏大喜,忙又向梁直确认了一遍,方急急转身向院中走去,故意放重脚步,大声道,“香草小秀,你们快去回老夫人,就说咱家老家到了。”

香草和小秀被她这大嗓门弄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乖乖地应道,“好,我们这就去。”

常氏说完这话再往前窗子里瞧,果见苏瑾和陆仲晗正转头看来,显然是听见了,忙笑呵呵地大声道,“回少爷少奶奶,老爷到了。已进府了”

“呀”苏瑾被吓了一跳,作贼心虚地将近在咫尺的陆仲晗使劲儿一推,陆仲晗一个不防,被她推得跌坐在塌上,满腔柔情登时被打断不说,还跌得如此狼狈,不由地瞪了她一眼。

苏瑾情急之下力度失了控制,见状忙悄吐了一下舌头,抱歉地笑了笑,起身便要下塌,一边扬声喊道,“奶娘我知道了。”

陆仲晗见她动作急切,顾不得再怨她,忙直起身子去扶着她的胳膊,只是话中不免还是带了些埋怨,“你慢些,莫动了胎气。”

苏瑾嘻嘻一笑,略带调侃地看着他。她一向有化解尴尬地小法术,最核心的秘决就是故作镇定地抢先嘲笑旁人。

陆仲晗在这上面的道行显然就浅了些,被她这一笑,又想起方才的一幕,略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又不知如何回击。抿唇不语扶着她下了塌,不见常氏进来,便又亲自拿了鞋子替她套上。

“谢谢夫君。”苏瑾看着他润白耳根后染上的一抹微红,有些得意。也懂得见好就收,忙笑嘻嘻地道谢。

陆仲晗先是无奈一笑,待她直起身子时,飞快往瞄了一眼,迅速贴在她的唇上,舌尖极快地撬开牙关,滑了进去。

这次是苏瑾避不及妨,登时满头黑线,急得双手乱舞连忙推他。作死,这么不尊重,被常氏进来看到了,什么意思?

陆仲晗放开她,冲着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声调愉悦,“扯平了么?”若没扯平,他不介意再来一次。

苏瑾又好气又好笑,往门口撇了一眼,还好常氏没进来。松了一大口气,含笑瞪他催道,“只管还闹,快出去迎爹爹罢”

而此时,苏士贞已在梁富贵的陪同下,进了二门儿。

周妈妈那里得了信儿,已陪着陆三夫人迎到主院外儿,远远瞧见便热络地道,“亲家老爷好,您可是来了,少奶奶呀,天天挂着您呢。”

苏士贞进院来,不见自家女儿,反倒见亲家太太先迎了出来,赶忙快步上前,与陆三夫人施礼客套,犹不忘瞅见空子,向梁富贵埋怨道,“瑾儿在哪里,她怎的如此不知事,反倒叫亲家太太出来迎我。”

陆三夫人忙含笑摆手,“亲家老爷客气了。你来了,我自该迎着。再者,说句不好听的话儿,如今她可是我的宝贝儿媳,你呀,怨不得喽”

说得众人都一齐笑起来。

虽是一句玩笑客套场面话,却让苏士贞心头猛然一松,再看陆三夫人面方微圆,眉目慈爱。单看面象,并不象那等强势精明地人,心下更安,也连忙笑道,“是了,倒是我的不是。亲家太太别见怪”

接着又笑道,“只是我家地女儿我知道,我那浑家去得早,她自小没人管教,礼节上面儿,她是有些不周全,日后还要亲家太太多多教她才是”

“您呀,又错了。”陆三夫人连连摆手,含笑道,“我瞧着瑾儿怪好,礼数样样不拉的,自我来这些日子,她可没错过半点儿”

说话间,苏瑾和陆仲晗走到跟前儿。方才苏士贞说那话时,她已听到了,只是不好插言。此时方笑道,“是啊,爹爹,你瞧母亲都夸我,偏你一见面便寻我的不是”

苏士贞见女儿面容红润,神态开朗,便忖她在家中并未受什么委屈。这一颗心就整个儿放到肚子里了。呵呵笑了两声,紧接着唬起脸儿斥她道,“亲家太太夸你,也并非你做得全对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么?”

苏瑾呵呵地笑着,偎到陆三夫人身边笑道,“母亲,你看我爹爹,一见面便训斥我”这些日子的相处,苏瑾倒也学会了适时的撒娇。

不得不说,这一招颇有用。只见陆三夫人顿时笑开了颜,和苏士贞一桩桩说苏瑾的好。

据苏瑾和陆仲晗无事时,在一起闲话的结果,可以大致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因陆三夫人只一个儿子,偏这个儿子自小都不大爱说话。以致于现在她在陆三夫人跟前撒娇,让她有一种别样的心理。

这个说法倒是能说得通,苏瑾自此之后,总会适时的表现一下。

苏士贞则连连自谦,苏瑾和陆仲晗只是立在一旁笑。

寒暄客套着进了主院正房,各人落了座。陆三夫人方笑道,“如今亲家老爷回来了,我便放心了,瑾儿临盆在即,生怕你赶不回来呢。”

短短几句闲话的功夫,苏士贞已知自家女儿将来必不会受大委屈,又见她和陆三夫人处得极好,更是心中大慰,如今又赶在她临盆前回来,哪里还有半点不顺心,也连忙说道,“正是,我如今别的事儿都不挂心,单单是挂心这宗事儿呢。”

陆仲晗在一旁恭敬地道,“岳父只管放心,朗中一日来诊一回脉,说她身子极好,孩子也好。”

苏士贞连连点头,向陆三夫人笑道,“我虽挂心,因知有女婿和亲家太太,也知委屈不着她。”

苏瑾坐在一旁含笑听着。自家的爹爹她可是知道的,见了人的客套话,不过那两套。一套是先斥自己家的女儿不好,第二套便是猛夸旁人家的孩子好。

这不,自方才那句话后,接下来,苏士贞便自归宁府初见到陆仲晗说起,事无大小巨细,句句都是夸他的女婿如何好,人才又好,才华又好,顺带自然也要夸陆府世家和陆三夫人教导得好。

可巧碰到这位婆婆,也是这样的作风。于是二人便对着夸对方的孩子好。

每当这种时候,苏瑾的虚荣心总是能得到极大的满足。谁人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呢?何况陆三夫人的夸赞她大部分还是受得起的。

看着自家老爹嘴上谦虚,实则笑开了怀的欣慰模样,苏瑾不止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还有一种为老爹挣光挣面子的自豪感。

后一种比前一种更加强烈。不知何时,也不知受了谁的影响,她那种“做为儿女要光耀门楣”“让父母亲为自己骄傲”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清除了。

这边客套叙话儿,周妈妈和常氏等人却不闲着,忙忙出去安排宴席,张罗着往朱府送信儿,一面又安排人去给苏士贞买下的院子打扫安置等等。

整个陆府因苏士贞的到来,而显得忙碌又热闹,透着一股子喜气。

苏瑾有心去帮忙,无奈陆三夫人早发了话,这等事儿不要她操持。所以,她只得作乖乖女,乖乖媳妇状陪在他们在正房闲话儿。

苏士贞此次回来因是短时间不再离开,故而补聘之事,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

午饭后,上了茶,又坐着客套了些闲话,陆三夫人笑道,“我知亲家老爷今儿刚回来,一路劳累,还要去朱府瞧一瞧,今儿便不多留你了。我听瑾儿说,新置的宅子就离这边不远,今儿先歇息歇息,明儿再叫晗儿备了宴,给你接风洗尘。”

苏士贞也正有告辞之意,闻听此言,也忙起身笑道,“如此,我就先失礼了。”

苏瑾见状也忙站起身子,她还没和自家老爹说句体已话儿呢。苏士贞见她起身,眉头微微一皱,方要说话,陆三夫人便笑道,“是了,瑾儿也有些日子没去你外祖家了,陪着你爹爹去罢。只是路上要小心,莫动了胎气。”

苏瑾忙笑着应了声。苏士贞无奈,只得随她。

待父女二人出了正院儿,苏士贞便唬了脸儿,轻斥她道,“你婆婆还没未发话,你倒是会自做主张”

苏瑾嘻嘻笑抱着他的胳膊,埋怨道,“爹爹也真是的,我嫁了人,难不成就成了应声虫,做什么事儿都得瞧旁人的眼色”见苏士贞神色微沉,又要斥她,忙又笑道,“我不过在爹爹面前说说而已,说还说不得了?”

说着看了看苏士贞的神色,又嘻嘻笑道,“爹爹只管放心罢,我做事有分寸呢。偏你还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苏士贞长叹一声,又笑了,偏头打量了她一回,满眼欣慰,“看你如今这日子,爹爹总算放心了。将来在九泉之下见到你母亲,总不怕她怨我了”

这话说得苏瑾心头一暖,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忙偏了头,故意强笑道,“爹爹也真是,整日家的只操些没用的心。我好着呢,你也瞧见了,婆婆也好,相公也好”

是啊,如今都好了苏士贞点头感慨,见她如今一切都好,直到此时,才敢跟她说自己的心中所想,因叹道,“你不知当初我出海归来,得了你嫁人的信儿,爹爹心中是个滋味儿生怕你日后过得不如意,那陆府的门第岂是我们能配得上的?只是这话却不敢与你说,生怕你沉心现今虽一切都好,你做人家媳妇的,也不可如在家中那般什么事只依自己的性子”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篇话,最后冲着天空长长一叹,“还好,还好,你是个有福的。”声音透着百般万般的庆幸。

第一卷:梁家巷子256章喜事临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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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章喜事临门(一)

在苏瑾的记忆中,她似乎从未真正的害怕过什么事,即便是前世父母离世,她面对着那么一大摊错综复杂的事儿,也只是些微的迷茫之后,便无知无畏地一头扎了进去。

隐隐的,她相信自己能做好,因而不怕。

可当阵痛来临时,她心中第一次有了莫名的恐慌,这次是真的害怕。不止是因这件事她从未经历过,还有常氏和周妈妈所表现出来的隐晦担忧,以及她之前道听途说的关于难产,关于鬼门关之类的话。

当然,与其说害怕死亡,不如说,不甘心丢下目前的生活。

比之她,家中的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产房外的房间里,陆三夫人急得直搓手,不时看向密垂的门帘,又不时低声问周妈妈,“你再去瞧瞧,怎么里头没半点声响?”

丁氏虽然也急切,担忧,却比陆三夫人略稳些,见状忙起身笑着拉陆三夫人,安抚她道,“瑾儿是个好强的性子,不疼得没了法子,必不肯出声。里头的产婆可是杭州城最好的,您就放心罢。”

“是,丁夫人说的对。夫人您呐,还是歇一会儿,没得叫少奶奶在里头听见了分神。”周妈妈也连忙说道。

正说着,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助产妇人挑帘出来,微笑着和众人说道,“两位夫人不若到偏厅等着。贵府少奶奶身子还好,不过头一回生产是要遭些罪”她这是委婉的说法,实则外头有人确实也叫陆少奶奶分心。

丁氏忙携了陆三夫人的手,笑道,“这话儿正是,咱们还是出去等。”

与此同时,前头客院陪着朱老太爷坐着苏士贞亦是急得无可奈何,不顾老泰山在跟前儿,在厅中,转着的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出去瞧,又知按理他不能去。不去,实在放心不下。

撇眼儿看了看老泰山正闭目养神,他一咬牙,抬脚就要出去。才刚迈了一步,朱老太爷眼睛豁然睁开,喝道,“哪里去?”

苏士贞脚下一顿,赶忙回身赔笑道,“我去瞧瞧瑾儿怎样了,这半天的功夫怎不见有人来回。”

“哼”朱老太爷打鼻子眼里发出一声轻哼,花白的胡子因而翘了几翘,“家人们都是聋子摆设不成?有了信自然会来禀报,产房可是你能去的?”

说着又重重一哼,“半点礼数不知,可见我的瑾儿都是你教坏的”

苏士贞苦笑连连,低声辩解道,“实是担心她,我只在院外听听动静”

话还未完。朱老太爷便又是一记冷哼。苏士贞只得闭了嘴,按理今日这种事儿,有婆婆婆家的人在场呢,是没他这个娘家爹爹什么事儿,可他

见朱老太爷又闭了眼,只得微叹一声,强压着心中的急切,坐了下来。老泰山是固执了些,可这也算是大户人家讲究的礼节,苏士贞现今也有些明白朱老太爷是为何这般。

说白了,不过是事事将婆家放在前头,样样礼节做到周全,自己虽然略受些委屈,但也少给女儿添烦忧

心中七上八下的坐了一会子,终是还是放心不下,刚想叫人再去里头瞧瞧,便见陆仲晗自里院出来,苏士贞忙道,“晗哥儿,瑾儿如何了?”

陆仲晗原本也在产房院儿,被丁氏和陆三夫人赶了出来,便想着来前头和朱老太爷、老泰山说说话,见他急忙,只得安抚他,将助产婆的话儿说了一遍儿。

苏士贞扼腕叹息,又见他面色肃穆,知他也忧心,便不好再说什么,便引着他进了厅里,又把那话说了一遍给朱老太爷听。

朱老太爷嗯了一声,紧接着想到旁的事儿,把眼睛一瞪,冲着这翁婿二人斥道,“陆家的聘礼怎的还不到?早叫你们加紧备着,如今竟还是迟了。莫不是陆家打定主意不认这个曾孙了不成?”

苏士贞忙赔笑道,“咱们送了信儿过去,可那边总要准备一两日启程,也要瞧一个好日子。如今说不得已在路上了。”虽说自他回来的次日便差人去陆府送信儿,这中间才不过七八天儿,便是送到当日就启程,今儿也不知能不能赶到。

陆仲晗也忙告罪,朱老太爷又一记冷哼,闭目不言。

听得外面的人都去了,苏瑾疼得终于受不住,不自觉的呻吟起来,产婆在一旁大声鼓劲儿,不时有人把碗凑到她嘴边喂她喝些汤水以补充体力。

这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折腾苏瑾真有一股跳下去,不生了的冲动。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耳边产婆千篇一律鼓劲儿的声音象是枯燥的西洋钟摆,一声又一声,对她已失去效力,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也逐渐麻木,偶尔睁开眼睛看向窗外透进来的光,光线已微微的变暗了。自昨儿后半夜开始有疼痛的感觉到现在,大约也有五六个时辰了罢。

这罪也不知还要遭多久

苏瑾昏昏沉沉地,机械地听着产婆的话,吸气,呼气,用力。刻意不去想肚子里那股子抓心挠肝的绞痛,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到大表哥嫂家的两个孩儿,粉嫩嫩的可爱,稚声稚气的可喜,偶尔调皮时的可恼,还有见了朱老太爷避猫鼠一样的可怜。

想着想着,就轻松了许多。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股绞痛大力涌来,产婆在耳边大声鼓劲儿,“少奶奶,用力,再用些力”

这婆子叫得实在太让尴尬苏瑾气恼得很,又无计可施,将全身力气发泄似的使倒某一处,想要把这恼人的疼痛赶走

“哎哟,添头了,出来了,再加把劲儿”产婆声音高亢得变了调,苏瑾因这声音更加尴尬,好在随着一个物体涌出,那绞痛得只想割掉扔了不要的肚子,奇迹般的,顿时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