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半天不回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甄惜烦躁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喂,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是真的很紧张,你看看,这还没见到你父母呢,我光凭想象,都出了一手的冷汗。”

听着头顶一阵阵爽朗的笑声,甄惜白眼一翻,死死地瞪着钟励炎,“我跟你说真话呢,别笑。”

“你太夸张了,其实,我们证都领了,他们还能拿我们怎么样?你就是想太多,我父母就算一开始不待见你,时间久了,也会渐渐接受,毕竟,你现在已经是我们钟家的儿媳妇了,这是事实,我们的结婚证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钟励炎有条不紊地阐述着道理,奈何甄惜脑海里乱作了一团,怎么也无法理清。

她现在光是想象明天见到了钟励炎父母会有的苦逼后果,她的心就悬在了半空中,一刻不得安宁。

“可是,如果你父母一直都没有办法接受我该怎么办?也许时间久了,他们想通了,还有可能逼着你和我离婚呢?”

甄惜越想越悲观,钟励炎简直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行为,给弄得纠结不已,只能耐着性子轻哄着,“好了,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不然的话,我敢肯定,你明天就算是见到了我爸妈,也跟只熊猫一样,本来就不受他们待见了,还想把自己搞得更另类吗?”

甄惜明知钟励炎是在和她开玩笑,但只要一听到他父母不待见她的这个话题,心底里就溢满了苦涩。

是的,她的人缘从来都不算好,她的性子冷淡,不懂得逢迎拍马,更不会圆滑做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左右逢源,这些都是她的弱点,不仅领导不喜欢她的这个性子,她想,或许连长辈对于她这种不知变通的性子,也是极为头疼的,就连她爸爸都时常说她做人太直,脾气太倔,很多时候就跟只刺猬一样,竖起了一身的保护色,谨防其他人的靠近。

为此,她开始越来越愁了。

可转念一想,钟励炎说的也对,于是,她开始逼迫自己睡觉,闭上眼,她在心里不断地默念着:快点睡,快点睡,甄惜,别多想了,把自己放空,睡觉,睡觉……

就这样,甄惜的整晚,都在她的自我催眠中度过了,可想而知,她第二天起床时的精神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过钟励炎替她准备好的衣服。

“你就穿这一套吧,我实在是怕了你了,为了避免你又挑来选去,等得我黄花菜都凉了,你都没有准备好出门,干脆由我来替你搭配今天的服装吧。我爸妈的性子比较传统,这件衣服朴实大方,很适合你的气质,穿穿看吧,若是不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换。”

甄惜摇头轻叹:这个男人啊!为她想了那么多,体贴周到,生怕她因为紧张而耽误了时间,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断地用着他特有的方式,在抚慰着她那颗紧张不安的心。

或许,她真的该放下心结,将手交到这个男人的手里,任由他带领着她,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浪。

她不怕,只因,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他。

她深知,钟励炎定会倾尽所有,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如此说来,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么想着,甄惜反而释然了。

接着,她步履轻快地换上了钟励炎替她准备好的衣服,将头发高高扎起,盘了个较为端庄的发髻,再配上那一套朴实大方的着装,简直就是相得益彰。

对着镜子,握了握拳,她抿了抿嘴上的浅色唇彩,暗忖道:甄惜,加油!

——

两人在钟家下车时,甄惜还是不可避免地满手冷汗,但她仍旧是梗着脖子,不让钟励炎察觉出她有一丁点想要退缩的想法。

紧握着她的手,钟励炎微微施力,朝着她展颜一笑,“准备好了吗?”

看着他那郑重的眼,甄惜竟是陡然间发觉,或许,站在她身边,这个伟岸挺拔,神态镇定自若的男人,很有可能也在暗自里紧张着,他只是怕,怕她会受委屈,怕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她。

甄惜眉眼带笑,冲着他坚定点头,“嗯。”

两人来得较早,此刻,辛丽萍与钟建恩正坐在餐桌上吃着早点。

钟建恩手里举着一份报纸,挡住了脸。

他极为自然地翻到了政治板块,细细研读,而辛丽萍则是因为门开时的轻微响动,下意识就转头,朝着门口瞥了一眼。

她这一瞥可是不得了,本来吃进嘴的东西,只因她望见了自己儿子的手紧握着甄惜,眼神坚定而又执着,甚至是情深款款地进门,而直直地噎在了喉咙间,咳得她眼泪都挤了出来。

钟建恩许是被她这反常的行为给惊到了,忙是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看向了自己的妻子,谁知,辛丽萍一手以拳捂嘴,一手僵硬地指着门口那一对手牵着手走进的男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钟建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猛力拍着桌面,整个人站了起来,佣人们见状,也各个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胡闹!真是太胡闹了!钟励炎,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难道你都忘了吗?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和你妈吗?还手牵着手带着这个女人进了我们钟家的大门,你究竟想干什么?”

钟建恩努力抑制着心口的那股怒气,尽量放平语气。

“爸,小惜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理应进我们钟家的门。”钟励炎毫无畏惧地迎视着钟建恩狂怒的眼。

钟建恩大手一挥,桌上的报纸“哗哗哗”地落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妻子?谁承认了?你真以为现在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吗?你懂‘妻子’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谁承认了?呵……法律承认了!”说罢,钟励炎掏出怀里的两本结婚证,极其潇洒地甩在了桌面上。

辛丽萍早已瞪直了眼,哆嗦着双手,捧着那两本结婚证,不断摇头,“这……这……这怎么可能……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钟建恩看着那两本刺眼鲜红的结婚证,气得浑身直抖,举起巴掌,便毫不犹豫地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彻了整个钟家。

宋妍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情景——男子高大笔直的身躯,牢牢地护住了身后的女人,而他的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着,头昂得极高,结结实实地受了钟建恩的一巴掌。

钟建恩几乎将所有的怒气都聚集在了这一巴掌里,可想而知,他的力道该有多大,钟励炎的脸上不仅霎时间就出现了一个极其深刻的五指印,嘴角处,更是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你这个孽子!给我跪下!跪下!”

钟建恩大喝,心底里的怒气不断翻滚,辛丽萍被他的这一巴掌给吓得不轻,虽然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与气愤,也都化为了紧张与担忧,此刻,她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母亲,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于是,她伸出双臂,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护在了钟励炎的身前,“建恩,你别动气,有什么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谈?有什么好谈的?他就是太了解我们的个性,深知我们是不可能逼着他和这个……这个……狐狸精离婚,他才故意给我来这么一招!”

钟建恩指着甄惜的双手抖了又抖,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可恶行径,气得连一句简单的话,都打了好几个哽。

钟励炎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仍旧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将甄惜牢牢地护在身后,坚定道,“爸,我希望您能够祝福我们。”

钟建恩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嗤出声,“呵……祝福你们?做梦去吧!她就算真的嫁进了我们钟家,我也不可能会承认她这个儿媳妇!这种使手段勾引我儿子的女人,搁在古代就该浸猪笼,被五马分尸,乱刀绞死!”

“一切与她无关!瞒着你们结婚登记的事情,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根本就没有唆使过我做任何的事。”钟励炎每多说一句话,嘴角就钻心的疼,一次次撕裂般的疼痛,反而让他的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甄惜被他牢牢握住的手,仍旧是颤抖得厉害,她有好几次都想冲上前,直接与钟建恩理论,但钟励炎却是一次次挡在了她的身前,将所有的责难与打骂都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她的眼泪随着他的举动而止不住地掉落。

头一次,她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只能躲在他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为自己受苦。

可她更加明白,如果她真的冲出来与钟建恩对抗了,钟励炎才会更加的难做,她不愿让他为难,所以,她选择了沉默,任凭钟建恩用任何恶毒的语言来咒骂她,都不为所动,更是半句话都不反驳,只因——她身前的这个男人,耗尽了所有来护她周全,她又怎么舍得让他的苦心白费?

作者有话要说:钟先森这一章帅的冒泡,有木有?!

第43章

宋妍见状,几步上前,与辛丽萍一同拦在了钟建恩的身前。

钟建恩更是气急,浑身抖的厉害,从未有过的失态,“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今个儿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

辛丽萍紧紧地拽住钟建恩的袖口,眼眶红润,沙哑着嗓音,半是哀求,半是感伤,“建恩,算了吧,你今天就算把励炎给打死了,他们也已经结了婚,不是吗?”

“结婚?”钟建恩冷嗤一声,大手一挥,愤恨地扫下了桌上的那两本鲜红刺眼的结婚证,“我有承认这个女人是我们钟家的儿媳妇吗?既然你有本事背着我勾引我儿子,有种就别躲在我儿子的身后!你这样算什么?把他给迷得神魂颠倒后,还得让他给你收拾烂摊子?”

甄惜咬着下唇,将头埋得很低,钟励炎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加重,以此来安抚她那颗不安的心。

但当甄惜终于鼓足了勇气,抬眸的那一刻,钟建恩望着她的眼神,就犹如一把尖锐的刀,深深地刺入了她的骨髓,疼痛蔓延,四肢百骸都带着狠狠地震颤。

她僵硬着笑容,轻柔地抽出那双早已被钟励炎握得发麻的手,无所畏惧地向前,钟励炎大骇,下意识就扯住了她的袖口,想要制止她的行为。

她仰面凝视着钟励炎担忧的眼,终于看清了他嘴角旁的血迹,心口不由地疼得一抽。

这一刻,她挥开了所有的顾忌,用她那坚定的眼神,无声地示意,仿佛要让钟励炎安心,她还刻意将空出来的那只手,搭在了他微微有些颤抖的胳膊上。

或许是被她眼中那无所畏惧,坚定而又执着的神情给感染了,钟励炎终是放开了对她的束缚,任凭她一步步向前,站定在了钟建恩的面前。

她抬眼,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的男人,不疾不徐道,“伯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我也无力去辩驳些什么,但这并不代表您心中所想的,就是事实的真相,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甄惜与钟励炎结婚,只因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如若违誓,天诛地灭。”

她的每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如同一把巨锤,狠狠地敲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钟励炎眼神微动,心头荡起一圈圈涟漪,早已震撼到无法言喻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双眸浓黑,闪耀着无以伦比的光辉,嘴角紧抿,双手背在身后,握得很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赋予她更多的勇气,让她将接下来想要表述的话,一并说完。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般的窒息感,安静得将每一个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扩大到了无限倍……

只听,她唇角开启,继续道,“我知道,从一开始您就不喜欢我,认为像我这样身家的女孩配不上您的儿子,这一点,我从未否认过。

就像您所调查的那样,我有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爸爸,还有一个即将大学毕业,面临就业难题的妹妹,又或者说,您真正无法接受的是我的妈妈,因为她为了金钱,为了名利,抛夫弃子,远嫁美国,您担心有其母必有其女,您担心我也会学着我妈那样,只是为了钱才和励炎结婚。

这些,我都能理解,也很羡慕。”

说到这里,甄惜吸了吸鼻子,话语中带着几分沙哑,和那显而易见的哽咽,“我从小就没有一个健全的家,所以,我一直都很向往在我以后的人生里,能和我所爱的男人,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也正是因为我受过苦,知晓那种被亲生母亲所抛弃的滋味,才更加懂得,这辈子,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抛下任何一个我爱的人。

或许,钟家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但对于我来说,它存在的意义,只是因为它孕育了一个男人,一个我最爱的男人,仅此而已。

说了这么多,伯父也许仍旧会觉得我很虚伪,但是,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也请您亲眼看着,我与励炎的结合,并不是一个错误。”

说完全没有感觉,那是假的,钟建恩的心脏里就仿佛被人一次次揪起,又放下,但如果让他因为甄惜的一两句感人的话,而完全释怀,那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辛丽萍到底是个女人,心思细腻,又或许是因为女人更为了解女人,她不仅被甄惜的这一大段话给真正感动了,更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真诚与勇敢。

甄惜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刚好是她的儿子……

或许,一切的错误,归根结底,都要怪甄惜的命不好,没有生在有钱人的家里。

“我不管你说什么,教唆我儿子与你偷偷注册,那就是你的不对!既然你说你能够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心,当时就不该这么做!你这是欺骗!是先斩后奏!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了你所想要的那个家而毁了我们钟家的名声,这不是自私是什么?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你对励炎是真心的,不存在任何的物质因素,那又怎么样?光凭你的家世,你能帮得上励炎什么吗?你的存在只会拖他的后腿!”钟建恩句句紧逼,语气犀利刻薄,冷若冰霜。

甄惜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就好似钟建恩此刻所说的话,完全与她无关,无法动摇她一丝一毫,“伯父,说来说去,您反对我和励炎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家无权无势,配不上你们钟家这样的大门大户,但你真的能够保证,励炎娶了那些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吗?其实,您比我更加明白,您所要的,不过是一份心安,一份说出去家世体面的儿媳妇,而我不论怎么做都无法达到您的要求,这也是事实。但出生的好坏,我并没有选择,这也不是我的错,不是吗?当然,若是你一定要将我扣上一个别有用心的罪名,那我也无话可说。”

钟建恩沉默不语,目光如炬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静默了片刻,他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好,既然你坚信你不是因为钱而与励炎在一起,那么,我立即打电话给律师,只要你签署了我待会儿拟好的婚前财产公证,我就相信你。”

甄惜面上一僵,垂在身后的双拳,死死地陷入了皮肉里,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委屈,还有不甘。

钟建恩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侮辱她的人格,如果她真的签署了这份财产公证,就是将所有的屈辱都默默地吞进了肚子里,任由别人践踏她的尊严,但如果她不签,钟建恩也有一百种理由怀疑她的用心不良。

她和钟励炎都已经结婚了,还签署个劳什子的婚前财产公证,这不是故意刁难她是什么?

钟励炎眉宇微蹙,上前一步,再一次挡在了甄惜的身前,“爸,您太过分了,您这样做是在践踏我妻子的尊严!”

“我过分?呵……难道你们俩就不过分吗?背着我偷偷结婚,有问过我这个长辈的意见吗?如今我只不过是让她签署一份财产公证,有什么不妥的?她如果真的有心,也不会在意这个形式!但若是她不敢签,或是不想签,那就证明她心里有鬼!这样的女人,你不要也罢!”

“我不同意!”钟励炎坚决反对,“小惜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来就没有主动要求我为她买过什么,要说她真的贪慕虚荣,全是为了我们钟家的财产才与我结婚,那简直就是污蔑!”

钟建恩一听这话,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提了上来,“你早就被这个狐狸精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哪儿还有什么基本的判断能力?她之前那么做,都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让你看到她伪装好的那一面,实际的情况又有谁知道?”

辛丽萍看着这两父子嚣张跋扈,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手来的危险境地,忙是在一旁帮腔道,“建恩,我觉得婚前财产公证这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若是真的误会了甄小姐,传出去了,外人会怎么看我们钟家?他们一定会觉得我们恃强凌弱,白白冤枉了一个小姑娘。”

“丽萍,你这叫慈母多败儿!”钟建恩拍着桌子,执意坚持,“就这么定了,我马上打电话让律师来草拟一份婚前财产公证,你就当着我们的面,把它给签了!”

语毕,钟建恩掏出手机,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钟家爸爸出绝招了,甄小姐华丽丽地被伤了。。。

话说最近都木有人给我留言了,还在看的筒子们粗来冒个泡吭一声啊!别让伦家一个人孤独寂寞冷啊!

第44章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一瞬不瞬地盯着钟建恩抬手拨通电话时,宋妍却是轻叹一声,沉默了许久,她终是开了口,“钟先生,我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

她的话语不卑不亢,随意得就如同一个老朋友聊天般,轻柔叹息,含带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钟建恩凝神瞥了眼宋妍,在他的印象里,宋妍是安静的,温柔的,他也曾经亲眼目睹过宋妍抱着儿时的励炎入睡,轻拍着励炎的慈爱目光,也难怪这么些年来,钟励炎与他和辛丽萍这亲生父母倒不如他与宋妍的关系亲。

很多事情,有因必有果,对于钟励炎而言,他其实也并不是毫无愧疚之情的。

但他不仅是一名父亲,也是一个中央级的领导人,很多时候,他只能选择为了大我舍弃小我,这辈子,或许他能顶天立地地发誓,他无愧于整个国家,但却没有办法亲口对着钟励炎说上一句——儿子,对不起,爸爸亏欠了你太多太多……

于是,当宋妍那声叹息飘荡在两人之间时,太多太多的回忆,一并爆发,而这之中,带给他最深的感触便是——自责与愧疚。

“钟先生,励炎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心性淡漠,对于任何事都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或许你不知道,别的小孩都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便已经挥去了一身的稚气,告诉我,这辈子,他定不会从政,因为,他怕他日后会因此而伤了自己孩子的心。或许,你们更不会知晓,他对我说这话时,只有六岁。”

辛丽萍满脸泪痕,惊痛的眼,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钟建恩身子微微颤抖,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单手撑在桌面,才不至于踉跄后退。

宋妍说到这里,鼻头微酸,“人人都敬仰钟家,称励炎生的好,有一对那么有权有势的父母,可他们又曾明白,这样的权势与艳羡,对于一个孩子脆弱的内心而言,其实,只是一种伤害。

作为领导者,不可否认,你比任何一个人都做得要出色百倍,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你又能不能拍着胸脯,扪心自问,你究竟可不可以过得了及格线?

你们又知不知道,励炎小时候最常询问我的两句话是什么?是问我他的爸妈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是问我,他是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儿子!

你们家的家务事,我本来不便干涉,但是,钟先生,如今我实在是憋不住,不吐不快,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理解励炎的心,你们这一对做父母的,为何就不能体谅体谅他的心呢?

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有着比你们俩更为爱他的心,起码,她能够代替你们时时刻刻陪伴在励炎的身边,你们能吗?

难道你们真的要因为那些个世俗的东西,而毁了你们儿子一生的幸福?不仅自己没时间陪伴在他左右,毁了他的整个童年,还要让他的下半辈子都孤独终老?

他只不过是娶了一个他爱的女人,有什么错?值得你动怒成这样?非得将他打死,将他最爱的女人逼死,你才肯罢休吗?

说来说去,错的最深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你!”

宋妍深知,今日的这番话,多多少少有些逾越了,但就像她所说的这样,有些话,她憋了几十年,看着励炎一步步成长,从一个天真无忧的孩童,变为了一个对任何事情都冷漠异常的孤独少年,再成为今日这样在商场上手段狠厉,不留半丝余地的男人,在他的背后,会有多少的残忍与孤独,没有人会比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宋妍更能了解。

今日,如果她再不说,只怕这辈子都会后悔了。

她想替她视作为亲生儿子的男人,讨回一个公道,仅此而已。

甄惜鼻头微酸,眼眶渐渐红润,大滴大滴的泪珠无声滑落,她从不知,原来她深爱的男人,有着这般冷漠孤独的童年,她心疼,疼得抽成了一团,疼得她只想抱紧他,好好安慰,抚平他所有的伤痛。

辛丽萍也在无声流泪,此刻,她的头垂的很低,仿佛是因为太过愧疚,无法直视钟励炎的眼,又或者是说,她真的知道错了,但是一切都已太晚太晚……

没有人能够让时光倒流,赔给钟励炎一个全新的童年,而她,只能捂住心口,狠狠地揪着自己的衣襟,默默流泪。

钟建恩听完后,眼神呆滞,无意识地盯着前方的某一点,没有人知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能够猜透他究竟有没有将宋妍的这些话听进心里。

只是,看着他微微佝偻起的背,和那满脸的疲惫之感,甄惜想,或许,这样一个如山般高大伟岸的男人,终究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在忏悔……

转身,钟建恩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撑着墙壁,一步步朝着楼梯而上,他没有再提那份婚前财产公证的事,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就这么背脊微躬,颤抖着身子,上了楼。

辛丽萍见钟建恩上了楼,抬手拭干了眼底的泪,三两步就跟了上去。

甄惜怎么也想不到,一场家庭纷争,就在如此悲凉的氛围中,彻底结束了……

钟建恩并未发话,究竟是同意还是反对她与钟励炎在一起,但光凭他最后的沉默,甄惜便已明白,他的心开始动摇了,她也坚信,要让钟建恩完全妥协,接受她这个儿媳妇,指日可待。

——

回家后,甄惜赶忙将医药箱拿了出来,一边默默流泪,一边仔仔细细地为钟励炎的伤口上着药。

“你明知道他会打你,为什么还要挡在我前面?”

“这点疼不算什么,如果真让我爸的这一巴掌扇在了你的脸上,那我绝对会比现在更疼。”

他的语音柔和,温暖如斯,她不由地捧起他的脸,撇着嘴,嗔怪道,“瞧瞧,都被打成了个猪头,丑死了。”

钟励炎刚欲扯开唇瓣笑出声,便“哧……”的一声,疼得捂住了嘴角。

“活该!”

嘴里虽说着心狠的话,但甄惜的眼中,却溢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

蓦地,她倾身,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牢牢地搂住了他的腰,开始低低啜泣,“以后别这样了,我很难过,非常难过。”

“嗯。”钟励炎反手扣住她的背部,轻拍着,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细细地磨砂。

“还有……谢谢你。”

是的,钟励炎,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为我遮风挡雨,永远护在我的身前,为我承担了所有的责骂与伤害;谢谢你总是无条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无论我有多么的难过,伤心,失落,只要一个回头的距离,便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谢谢你让我遇见了你,也换来了一生的幸福……

钟励炎没有回话,唇角微扬,仿佛再多的疼痛,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里,也是值得的……

——

婚后,两人就如同一对普通的夫妇那般,会携手晨练,会肩并肩出门买菜,然后再回家一起动手下厨,钟励炎负责烹饪,而甄惜则负责洗碗,有时候,钟励炎也会主动请缨,替甄惜减轻负担,陪着她一同洗碗。

他们也会一同上街购物,买来许许多多漂亮的物品,用来装饰他们的新家,当然,这之中大部分的物品,都是甄惜所珍爱的物件,虽说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什么钱,但她就是觉得,有了这些物品以后,整个家都变得更加温馨,让人产生了浓浓的眷恋。

期间,辛丽萍独自上门过一趟,那时,钟励炎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得亲自处理,导致了只有甄惜一个人在家。

进门后,辛丽萍左右观望了数秒,不禁感叹,“布置得还挺不错的,有请佣人吗?”

甄惜连声回应,“我和励炎都觉得刚结婚,还是比较喜欢两个人的生活,所以,就没有请佣人了。”

“这样也好。励炎从小就性子冷淡,不是熟悉的人,也不怎么习惯别人侵入他的生活,我们钟家的那些佣人,也全是些看着励炎长大的老人了。”

甄惜点了点头,略显局促,她弄不懂辛丽萍独自找上门来的用意,也不敢大着胆子去猜测。

仿佛看出了甄惜的紧张与不安,辛丽萍拍着身边的座位,轻笑一声,“来,过来坐着陪我说说话。”

甄惜瞪大双眼,怔忡了数秒后,这才受宠若惊地挨着辛丽萍坐了下来。

“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人老了,很多事情都看透了,励炎也长大了,就像宋妍所说的那样,我和建恩亏欠他的太多太多,但是你,的确不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毕竟,我一直都希望励炎能够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作为他的结婚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