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下两相为难。

“他的确是个好人……”米小媚在苏夫人的凝视下轻声慨叹道,“可是苏夫人,我恐怕帮不了你这个忙。”

苏夫人抓住米小媚的掌心立马冰冷,这突然而来的刺骨凉意激醒了米小媚,让她不由联想起苏夫人的天山雪功,大惊,忙着撤手,却被苏夫人扣住脉门,一时半边身子酸软,无法动弹半分。可掌心的温度却没有再继续冷下去,米小媚认为这可以理解成一种变相的威胁,只要自己不答应下来,怕是就会命毙当场。

米小媚抬眼看向苏夫人,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直直看着米小媚的脸,见米小媚目光迎来,竟是垂下眸子:“小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考虑小桦的立场?我不是要你勉强他发生什么事情,让他觉得自己浑身罪恶,不想再进入佛门。我只是希望你用真情去留住他,当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很无礼,可是这是唯一两全的方法了,让他心甘情愿的想留下来。”

“苏夫人,你难道认为感情真的可以打动他么?先不说他可不可能对我动感情的问题,即使我米小媚魅力无穷,他动了,到那个日子,这大半年的感情能敌过你们的亲情对他的挽留?敌不过的话,又为何要在这上面下功夫?敌得过,你认为还是那个苏桦么?”

米小媚原本以为这番话算是合情合理,严谨缜密,挑不出任何一个漏洞让苏夫人反驳,可苏夫人却不紧不慢的淡淡一笑:“小媚,其实你最懂的不是么?人为了感情可能有的疯狂,你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敢呆在小桦身边不是么?你怕,怕他对你产生感情,挣扎不已,但你更怕你对他产生感情,到时候他出家,你会受伤。可是你现在扪心自问一下,你希望他出家么?”

好狠!

苏夫人的每一个字都说中了米小媚潜藏的心事,将她那些故意忽略的担忧一一挖出来摆在她的面前,让她的自私无藏,而最后那句质问,更是如一记闷锤,狠狠敲在米小媚心口,震撼久久难平。

她希望苏桦出家么?

才相处半天的陌生人啊,她为何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内心有埋藏极深的渴望在鼓噪,她并不想他就这样远离尘世。而这种渴望的深层原因,她想都不敢想。

可是挽留苏桦么?她不相信自己有把握撼动那个仿佛已经没有心的男人。他早已经如同世外仙人,无欲无求。她算啥?还未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枚,媚术上只会纸上谈兵,从无跟人交锋的实战经验,她竭尽全力赔上一切,能换的窗外假寐的男人稍微一回顾么?

而且她说过,苏桦想做什么她都会支持,她从来自诩为一个讲义气的人,别人待她好一分,她都会尽十分的力去回报。

抬眼看向面前的苏夫人,米小媚仍然决定撒谎,说不定还能帮苏桦挡住些什么……外加上,她如果要从这苏府逃走,也需要麻痹苏夫人。处处实打实的对着干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更何况她并不是什么好人,从来便是满口谎言,所以无惧。

“小媚,你还在犹豫么?”苏夫人握了一下米小媚的手,掌中冰凉就用一根刺扎向米小媚。

浑身一哆嗦,米小媚笑了:“软硬兼施,苏夫人,我真的是佩服你的手段,故意让我跟他呆了半天有余,稍微了解他之后,才来声情并茂对我来上这么一段……我还能说什么呢?”

米小媚抬眼对上苏夫人打量的目光,稍一交锋,她又避开,微微垂下了头:“可是我只能说尽量,我确实没有把握能吸引他注意。”

无限愁思少女怀春地看向窗外,却一个咯噔,马上惊了回来,娘的,苏桦什么时候醒了?

完了完了,刚刚自己那伪装出来的满是情思的眼神,岂不是被看向这边的他收入眼底?

米小媚脸都僵了,却又还怕苏夫人看出什么来,便满是哀怨地看向苏夫人。一脸没有自信需要安慰的样子。

苏夫人轻叹一声:“小媚,我相信你,小桦对你不一样。再加上媚术门的关系,你就算不是真正的弟子,也因为那本典籍,更清楚男人的心思。”

米小媚咬了咬唇,心里暗想,苏桦那还算是个男人么?那就是尊神仙。

缓缓吐出口气,米小媚答道:“我会尽力的,苏夫人。”

苏夫人笑了笑,米小媚为那个因为放松而绽放的笑容所动,其实苏夫人只是想找个希望吧,就像在溺水时,看到一只稻草,哪怕明知它承担不起自己的重量,也难免会把它当成最后的希望是一样的道理。

“小媚啊,三天后家里的聚会你一起来吧,能看到小桦不少叔叔伯伯呢!”苏夫人松开紧紧抓住米小媚的手,改为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说道。

米小媚点了点头,乖巧的笑道:“好。”

丫鬟扶着米小媚从苏夫人房中出来,苏桦便从回廊边走过来,从丫鬟手中接过米小媚,往回走。

很长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米小媚微微扬头,看着他柔和的侧脸弧线,咬了咬下唇内嫩肉,轻轻一笑:“苏家很大吧?听说三天后有聚会?”

“是,这里是主宅,还有很多偏室的叔伯兄弟都住在焰国其他地方或者是武城另外的宅子里。”苏桦温声解答道,“我祖母是祖父的正室,而我祖母只得我爹一子,所以现在主宅里只有我们一家人。”

“哦……”米小媚更是理解为何苏夫人会这般难过了,这种大家族很讲嫡庶之分,主宅只有每一代的嫡子嫡孙才能居住,苏老爷和苏夫人在他们对苏钦失望后,几乎是有将苏桦当作嫡长子培养的打算。小时候的苏桦想必就是非常懂事了吧,不然为什么苏老爷和苏夫人不肯放手呢?

某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在米小媚脑子里窜过,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苏泽一定要苏桦出家了。如果说苏钦无能,苏桦出家,那么这苏家的产业,能继承的还有谁呢?

以往苏家是代代单传,可偏偏这一次苏夫人生了五个儿子,所以可以选择比较。

苏泽……他居然安了这样的心?

米小媚虽然讨厌苏泽,可仍觉得难以置信,但想来想去,苏泽那些对苏桦不冷不热的表情,那些冰凉的目光,想方设法破坏苏夫人要挽留苏桦的行为,一切都与这个解释无比吻合,由不得米小媚不信。

一时心里气愤难当,虽然苏桦想要出家,可是,一个弟弟这样对哥哥真的合适吗?

苏桦将米小媚送回了房便离开,据说又是该去修佛的时间。

米小媚坐在床上,怀抱着自己的双膝,仍然无法安静下来,她想要去找苏泽问个清楚,可又不知道问清楚了来干嘛。如果苏泽真是这样想的,她能做什么么?难道和苏泽对着干,偏偏要挽留苏桦?她没有能力,可能徒留笑话,而且……出家毕竟是苏桦的本心。

这个家庭真的好不正常,米小媚抱膝坐在床上,才进入这个家生活不过半天而已,她就觉得自己已经要被逼疯了,矛盾非常,帮苏夫人,等于对不起苏桦,阻挠苏泽的计划,等于对不起苏桦,而真的什么也不做,她心焦,而要是真做什么,她又没有那个本事。

——“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希望他出家么?”

突然想到苏夫人的问题,她几乎是要咆哮了起来。

她不想苏桦出家……真的很不想。

她是好奇,好奇为什么他一定要出家,她是被他的温柔所迷惑,被他的神秘所吸引,她从未见过笑容如他一般纯净的人,在她见到的世界里,人人都有肮脏的一面,可在他身上,一切都如此美好,她找不到他身上任何一个瑕疵。

他明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却还是收留自己,细心照顾,哪怕是表明他的立场,说出他想她离开之类的话也是那般委婉。除非他是刻意让她对他有愧疚的感觉,从而做不出一些对他而言比较“可怕”的行为。可是还是说不通啊,如果是她的话,他只要将她置于一边,完全不加理会,她就会默默的离开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纠结。

再除非,他对付以前的几个女人就用的这样的手段,所以对她,本能的沿用了?还是他在怀疑她……想到这里的米小媚不由冷汗直冒,他有那么恐怖么?

好乱,简直是一团浆糊。

呜呜,不能想了。米小媚觉得自己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娘的,她吃错药了吧,谁对她下了迷魂汤?让她半天之内关心起一个人的人生来?

捏拳,嘭的一声砸向床板,打的放在床边的书一跳,一张纸页居然就顺着掉出一大半来。

米小媚讶异地看着它,半晌才伸手去把它抽出来,上面飞舞的一排俊秀行书,米小媚辨认良久才认出来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注意好好保管你的春宫图。”

苏家的男人

米小媚看到纸条的瞬间,又惊又怒,这是苏泽给她的警告么?

他想在春宫图上动什么歪脑筋,公之于众?告诉他二哥,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可笑!冷冷哼了一声,她是在忍他,不想给自己带来太多麻烦,可不代表就能任他欺负毫不还手,兔子被逼急了都是要咬人的。

米小媚从床上下来,一时找不到笔墨纸砚,干脆拿着那纸条,一路蹦着,顶着烈日,到了不远处苏泽的水泽院,绕过他院中此时风光正好的荷花池,找到他住的地方,破门而入,可里面却没有苏泽的身影。

她气愤地一转身,却刚好看到站在她后面,表情阴冷的苏泽。

苏泽轻哼一声:“跟我娘谈完了?怎么不缠着我二哥让他不要去念佛经?跑来找我浪费时间干什么?”

“苏泽!”米小媚喝住他,磨了磨牙齿,却突然嫣然一笑,“我是来借纸笔的。”

“纸笔?”苏泽蹙了蹙眉,“二哥这么亏待你?”

“你那么大方,是借还是不借?”米小媚继续笑着,手上挥了挥她拾到的那张纸条。

苏泽瞥了那纸条一眼,就看向米小媚,唇角上扬:“借,当然借,你跟我来吧。”说完就转身,米小媚喘了口气,正要跟上,苏泽却突然转过来,挑起眉尖,“要扶么?”

米小媚忙跳着后退一步,苏泽薄唇一弯,转过身大步走了。

米小媚啐骂一声,愈发肯定苏泽定然是变态。骂完她见苏泽去的远了,被逼无奈,运轻功,单左足往前纵了一截,可没有脚换的话,待一落地,又要休息好一会儿才能重新运功。不过好歹三个起落,左足膝盖已经承受不住的时候,米小媚追到了苏泽。

米小媚觉得好像自己又被他玩了一次:“苏泽,你究竟什么意思。”

“不是你要借笔墨纸砚么?我院子大,书房远,有什么问题?”苏泽带着淡淡笑意,悠闲自得地观赏着疲累不堪的米小媚,见她左足膝盖已经在不停的抖,又微蹙眉,摇了摇头,“何必逞强呢?你师父没教过你,这样用轻功容易受伤么?尤其是只会轻功,内力不济的你。”

“我轻功自己学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谁都有师父跟在后面详细指导……”米小媚冷冷横了他一眼,轻功是跟着那本册子自学成才,所有的经验都是她自己在不断的吃亏中总结出来的。开始的时候,她决定学轻功,不过是为了偷了东西后方便逃跑,可第一次运气,却只会原地上下乱窜,后来终于一下窜上屋顶,却好半晌不敢下来。那次跳下来的时候,她也是扭伤了脚,无医无药,三天没有办法出门偷东西吃,就整整饿了那么长时间,饿到最后昏了过去,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总之她的过去就是段心酸血泪史,听着伤心,闻者掉泪。

苏泽看着米小媚半晌,蓦地向前跨了一步,凑近她,正沉浸在回想中的米小媚被吓得本能身子往后一仰,膝盖更是抖如筛糠,终是承受不住,一弯,米小媚便要跪了下去,却被苏泽长臂一揽,拦腰抱住,将她拉了起来,身体却被迫跟他无限靠近,慌张中一抬脸就直对上苏泽的狭长眸子,略带着促狭轻嘲的黑幽瞳仁,静静的凝视着她,在她促急的呼吸声中,这眼中的平静,便是最好的挑衅。

米小媚回过神来,便要去推他,苏泽一手伸到她膝盖弯之下,便这样平平将她抱了起来。米小媚大惊,却听他声音响在耳边,仿若吐气:“如果你不要你的膝盖了,就再动动试试,我会很乐意成全。”

米小媚一听,稍愕,便咬着嘴唇去推他:“谁稀罕!”可身子突然一空,失重感还未清晰传来,身下便是一痛,从臀部到背部,火辣辣的疼。苏泽居然生生的放了手。

她疼的皱眉,倔气上来,哼都不肯哼一声,却又被苏泽抱了起来,警告的声音冷冷传来:“米小媚,你不是想伤好了赶快走么?还是你说谎,根本就想不断受伤延长呆在我家的时间?”

米小媚听了后,推拒的动作止住,抿紧唇不再多说,任他抱着自己,用轻功掠回了木桦院。

被放在床上,苏泽手扶上了她的左膝,酸痛的感觉传来,米小媚浑身一抖,就欲往后缩,却被死死抓住,一道热流突突地灌入膝盖,在膝间回绕,将那种疼痛席卷的干干净净,米小媚几乎是舒服的哼出声来,可那热流便在此时生生戛然而止,苏泽的手也随着离开。

“上次苏桦给你的药记得擦脚踝的时候也擦擦左膝。”苏泽站起身来,后退几步,远远地看着她,“纸笔我会让人给你送来,你想怎样骂我,写下来就是。”

不待米小媚说话,苏桦目光落在她床头的书上,唇角扬起冷嘲的弧线,“不过我真心劝你,好好看着你的春宫图,别给了人可趁之机。”话音一落,他便转身往房门外走去。

“苏泽……”米小媚喊住了要出门的他,就对着他没有回身的背影说道,“其实你真的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伤一好,就一定走。”

苏泽回身,冷冷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没有强呆在你们家的理由。”米小媚微微一愕,便回道。

“你不是一直生活无依么?难道就不想找个富贵之家,安安稳稳的呆着?娘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自己不是更清楚么?”苏泽回过身来,目光冰凉入骨,直直射向米小媚。

米小媚气结,这纯属对于她的无妄猜测:“请不要用你的惯性思维想别人。”

“这样想的不只我一个,你不是更清楚?”苏泽目光颇有深意的瞥向了隔壁,唇角微扬,“你想知道以前的女人是因为什么走的么?”

“不过是你逼走的,至于你用了怎样的变态方法,我没有心情听你炫耀。”米小媚怒气逐渐上升,可这话却说的颇无底气。

苏泽眉间一寒,唇边拉开的弧度却大了一些,缓缓道:“你其实已经想到了,干嘛自欺欺人呢?”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只知道你想继承苏家大业,想的发疯了,一心盼着自己哥哥出家,我有说错么?这样的弟弟,你可当的真‘称职’!”仿佛只有愤怒地将矛头重新对向他,才能消除那些恐慌,米小媚这时就如张开全身刺的刺猬,见谁都扎。

苏泽听得笑了,似是无比愉悦:“呵呵,对,你说的真对,可是难道不是他自己要出家要成全我的么?我只是配合他罢了。”

苏泽虽然还站在原处,米小媚却觉得压力无限逼来,几乎扼的她无法呼吸。

苏泽止住笑,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米小媚,眼睛微眯,“你难道还打算留下来阻止我么?还是找到了另外一个借口让自己光明正大的留下来罢了?”

“你,胡说!”米小媚气的喘粗气,心里满腔反驳的话,却只得了三个字。

苏泽弯了弯唇角,冷冷讽笑一声:“无聊。”说完,便跨出了门去。

米小媚倒在床上,气得不断磨牙,她还真是跟苏家风水不合啊,这都还没到一天,她就被气成这样,还弄得浑身是伤。

翻了个身,却觉得有些难受,她真的怕,怕苏桦对她好是因为想要她自己退缩。一个这般善良的人,你怎么会忍心将一些肮脏的想法加在他身上?

米小媚遇见苏桦之前,绝对不相信,世上有一种男人,是你喜欢上了之后还会觉得愧疚和罪恶的。

真喜欢的人,说不出口,假喜欢的人,四处乱吼。她现在真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完美的人,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要啊!她不要喜欢上一个要出家的人……总不至于说,等到他出家后,情深不寿的自己跟着出家?

和尚和尼姑?脑中窜过这般不和谐的场景……米小媚决定自己还是早点逃走吧。

女人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千般不同,可却有一点是一样的,受不得自己喜欢的人的侮辱。如果以前的那么多女人被逼着离去,跟苏桦有关的话,她只能说,苏桦,她惹不起。毕竟在做一个能够很理智的分析感情的人之前,她是个女人。女人都是易冲动和感性的。师父说过,她没受过伤,不可能做一个淡然看待感情的女人。

而现在,她唯一希望的是,自己的第一道伤,不是苏桦给自己的。

即使现在知道了苏泽目的的她,仍然对于苏桦为什么要出家无比好奇,仍然不想看着他被自己的弟弟算计。可好奇心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让她活得身心舒畅。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选择还是——离开。

打定主意,接下来的三天,米小媚美其名曰养伤,安心地窝在屋子里,吃饭睡觉洗澡,都有人进来伺候。当她右脚可以触地的时候,苏桦找来了,还是如清风般的温柔笑意:“小媚,叔叔伯伯们都来了,我们出去吧。”

这是打探苏家地形全貌的最好机会,米小媚自然不会错过。笑着点了点头,拒绝了苏桦的搀扶,一跛一跛的跟着他往外走去。

上午的聚会是苏家的才艺比试环节,据说这个规矩是三代之前的族长定下的,用来刺激大家族内共同进步。苏家不追求武学上的造诣,因此比试都定在了传统的琴棋书画上面。参加的人不一定非是要年轻人,每一年都会抽一家人的长辈进行表演,作为开场,来鼓励年轻一辈。这一年,抽中的就是苏家的族长和族长夫人,也就是苏桦他们的爹娘。

夏日的气息已经非常浓厚,幸而水榭边微风阵阵,凉爽舒适,人工湖中种了粉色荷花,虽然不如苏泽的水泽院中的玉色荷花珍贵,可此时正当盛开,生机勃勃,也是美不胜收。饲养的锦鲤成群结队,嬉闹游玩,偶尔一摆尾,水波乍开,激起层层涟漪。两人共用一个小几,在水榭的回廊上一溜儿排开,小辈都已经在聚会的水榭边找位子坐下,米小媚“万分荣幸”的和苏桦共享一张桌子,面对着多双陌生的眼睛的打量,米小媚干脆专心的……走神。

“小媚,你脚伤好些了么?”苏桦突然开口问道。

苏桦不饮酒,因此桌上无酒,米小媚正捧着放了冰糖的冰镇菊花茶喝的开心,听到苏桦的问题,微微一顿,将杯子拿离自己的唇边,看向苏桦盈盈笑着:“好多了,可能还有几天就痊愈了吧,”又压低声音,“等会儿你们的比试开始,我就会离开去查探苏府地形。”

“你真要的话,我有苏府的地形图给你,”苏桦微微蹙眉,“可小媚,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别那么草率。”

米小媚一顿,一百天?她苦笑着摇头道:“哪有那么严重,不需要等那么久的。至于地形图,必要时我会找你要的。”

水榭尽头,一行人鱼贯而入,截断了此次对话。当先几个丫鬟端着棋盘棋盒,预先放在水榭当中的汉白玉桌上,接着便退下。米小媚看着那棋盘,唇角就开始不断抽搐……他们难道还真用这个办法?不知道苏夫人知道那一局怎么解没有,是不是还真准备按照那一局两人来上演一出。

没过多时,苏老爷和苏夫人相携而出,这是米小媚第一次见到苏老爷,不由定睛好好打量了一番,因为她实在是很好奇,苏老爷是个怎样的人物,才能收服如苏夫人这样的女人。他们的身影刚刚转过回廊,米小媚便眼前一亮,翩翩的风度,成熟而有棱角的面庞,优雅自若的气质,和苏夫人并肩站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不过,这样外貌温和的人,却能收服苏夫人,该是极深藏不露的吧。

看看苏老爷和苏夫人再看看苏桦,米小媚又猜到了苏桦得宠的另一个原因:面庞似极了自己的母亲,可展露出的性格气度却和自己的父亲一般,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清风,这样的男子,无论是不是不相信自己,用了手段想要逼自己走,对她来讲也是难得一见,想要好好珍藏的。

可能是感受到米小媚的目光,苏桦微微偏过头来,漆黑的瞳与米小媚的对上,当中含了几分笑意,不深不浅,可渐渐的便渲染上一种沉沉的色彩,形成一个漩涡,几乎是将米小媚给吸了进去。米小媚慌忙地扭头转过来,却又撞上了苏泽含着淡讽的目光,那目光仿佛是要将她所有心事都挖出来放在太阳下面直晒,却冰凉的一如他指尖执着的白玉杯。

强烈的局促感让米小媚有了想要逃跑的冲动,幸好这时,众人都是起身,向苏老爷和苏夫人问好,这一打岔,才让米小媚回过神来忆起了呼吸。

她摸摸自己的小心脏,苏家的男人都是狼,得罪一个活不长,何况她现在得罪的是两个?

棋局开始后,大多数人都站起身来去围观,米小媚便从人墙后面,偷偷的往水榭外面溜。挤出人堆,米小媚站在太阳底下,却反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右脚,喃喃道:“要争气啊……”说完,便足尖轻点,掠向事先打听好的,前花园中的一棵号称有千年之龄的巨柏。

到了巨柏下,她轻轻一窜,就上到了树杈上,隔着树枝,她打量着整个苏府的构造。屋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不敢再上,如果不能从四个门出去的话,她唯一出府的途径就是翻墙。可……苏府真够大的,她还真摸不清楚要到这四面围绕着苏府的高墙该怎么走。

半眯着眼睛,用手挡住钻过树的缝隙投射进来的阳光,米小媚努力辨认着在这苏府之中,她去过的有限的几个地方。

突然眼前一亮,有折射的波光流转映入眼中,米小媚一笑,那个小池子所在地,应该就是苏泽的水泽院,这样,她顺着就找到了木桦院……

等等……苏桦这头猪,为什么不告诉她,木桦院后面,就是苏府的东北角?那里一翻墙便可以直接出去。什么打探,什么地形图,她只需要他一句话就能确认了。

米小媚泪流满面,她又被苏桦这个面里不合的阴险之人给耍了……

他害她,他救她,她好像喜欢他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找出府的途径,还什么都不说,让自己拖着伤残的身体,接受烈日暴晒,四处找寻。

既然这般无趣的就找到了,米小媚一提气,便决定回到地面。在她“翩然”落地的瞬间,一声响亮的声音传来:“小媚姐姐!”

如果一个人,反复在同一个地方受伤,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自己太傻,二是被人陷害。

而作为米小媚,她找到了第三种解释,气场不合。

这一声突来的呼唤惊得米小媚脚下一歪,幸好她及时扶住了树,才避免了伤势加重。捂住胸口,米小媚看向一边肉嘟嘟的小培:“小培,你怎么在这?”

“小媚姐姐,你刚刚怎么在树上啊?”小培没有听到米小媚的问题,小培反问了米小媚的一个问题。

米小媚黑线,勉强保持着僵硬的笑:“小培,你先回答姐姐的问题好不好?”

“可是我对姐姐为什么在树上更好奇也?”小培羞涩一笑,脸上全是肉褶子,绿豆眼中闪耀着好奇色彩,“为什么姐姐每次都从高的地方掉下来呢?”

米小媚唇角抽搐着还没说话,小培却又接了一句,“还每次都差点摔跤……”

米小媚绞尽脑汁,找不到一个解释的理由,一时憋得面色发青。

“小媚姐姐,你是坏人么?你会半夜爬上小培屋顶吓小培么?”见米小媚不说话,小培又逼近了米小媚一步,满含殷切期望:“娘说你是好人,可是大哥和四哥都说你会

“你三哥没说?”不是他更可能说这样的话么?还是他不屑于在一个小孩面前诋毁她?

小培低头,委屈地用脚在地上划着圈圈,“我不敢跟三哥说话。”

米小媚深刻的理解,小培这样可怜弱小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安慰,至少证明了,苏家不是每一个人都很恐怖。

堆起满脸甜腻的笑,米小媚眨着眼睛:“小培,放心,姐姐我是好人来着。”

“真的么?”小培抬头,晶亮的瞳仁清澈见底。

米小媚滴汗,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小培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可这个时候,自己这样想的话,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