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去找李妍馨商量,却发现李妍馨一个人坐在琴室,断断续续地弹着那首《花好月圆夜》,痴了一般。

这女孩总是心思许多,自从来怀玉和大家相交后,总算开朗不少,现下又是为了什么?无瑕顾及她在想什么,闯进去对她道:“妍馨,大事情啊。”

她仿佛受了惊,又好像被人窥探到心思,有些慌乱,问道:“出什么事了?”

红袖向她讲了打听到的消息,担心不已地道:“怎么办,咱们到时候肯定过不了关,唉,我觉得事情要坏在我手里,都怪我平时没好好学,水平太差,到时候肯定会拖累你。依你的水平,独奏保准拿第一。”

李妍馨安慰她:“不必担心,你想的这首曲子虽然不是名曲,可是曲调新颖,中间那段词更好,一定可以过关的。”

“那也不行,如果过不了关,我岂不是拖累了你?”

李妍馨还是柔柔地说:“咱们之间哪有谁拖累谁这一说,再说现在换曲也来不及准备了,别多想,嗯?”

红袖看着眼前的女孩,柔弱似荷,美得让人叹息,难得心地还这么好,真真是老天独宠了。可又一想她身体不好,两年了自己居然没有细细问过,不禁有愧。

拉起她的小手,瘦而白晳,皮下血管清晰可见,让人顿生怜意,忍不住问:“姐姐究竟有什么病,告诉我听听,我必去求了神医来治。”

李妍馨低首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母亲生我时受了惊吓,出生后我又着了凉,这些年总有心悸感觉,也看了不少名医,只说得好生将养着,别的倒也不妨事。”

看来有点故事,不过别人的伤心事就不必打听那么多了,转个话题问她:“咱们快离开学府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赤岩?”

李妍馨不知为何红了红脸,道:“父亲来信说会派人来接我,可能会多留一段时日。”

这样也好,本来红袖还想和她一路回国,路上好照应她,又想想起爷爷交待的话,正好不用违背。

李妍馨又道:“回去后咱们可要多多来往,我自小在家养病,交不到什么朋友,你们是我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真是可怕的孤独,无人不孤独。可是这世界就是这样,女子养在深闺,没病也得憋出病来,去哪结交朋友,注定要孤独,所以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很容易就会发生。结婚对象没得挑,嫁过去还得忍受着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是可以白首相伴,但是可能会是三个人、四个人、甚至更多人和你白首相伴,这取决于你丈夫有几个小妾,永远的寂寞。

所以古人感慨最多,早死早了,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无情似水向东,等等等等。

思绪飘到很远,李妍馨问什么都没注意听,花灵的声音突然出现:“红袖姐姐,李姐姐,你们俩在这里发什么呆?卫姐姐考校过关了,她做的五色被青云楼高价标走了。”

花灵一出现,气氛活跃起来,听她叽叽呱呱地说着卫妍考校的情形,不光有夫子们评定,还有定州各大酒楼的负责人,评定菜式后有意者可参加竞标,价高者可得到菜谱和做法说明。尝过菜的人都在说菜式如何如何新颖,味道如何如何鲜美,青云楼是定州有名的酒楼,客户多是文人雅客,走的是高档路线,一般菜式入不了掌柜的眼,这道菜首先名字就起得雅,看着更是雅,青云楼从竞标开始就志在必得,最后以一千两银子竞得。

红袖一听一千两,马上双眼放光,虽然自己只是提供创意,都是卫妍在设计,但是总能分个一两成吧,一千两,真是大手笔啊。忙要去找卫妍,被花灵拉住:“你去哪?卫姐姐说晚上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要我来通知你们,现在她还在忙呢。”

红袖笑道:“找她分钱啊,里面还有我一小点功劳,这次还不发了。”

花灵瞪着她,不可思议地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这银子照规矩是归学府所有,怎么可能分给卫姐姐。这次她的菜式得价最高,别的菜式顶多就是几十两,你想啊,一下子就出了名,比得钱划算多了。”

什么?太没天理了!

花灵接着说:“别人说你赵家是赤岩首富,怎么这么一点银子都要争?”

红袖反过来教训她:“一点银子?你知不知道普通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一百两银子,看来你肯定没有管过钱,不知道柴米油盐价几何。”

花灵吐了吐舌头,李妍馨这时言道:“不可如此,让夫子看了要教训你。”

花灵却又做个鬼脸,不在乎地道:“李姐姐,怕什么,只有咱们在此,没人知道,再说她一向散漫,比我还过份呢。”

又对红袖道:“我当然没管过钱,你呢,难道你就懂了?”

其实红袖也不太懂银钱管理,只是当初刻意留意过这世界的金钱贸易情况,爷爷拖她去商号的时候,也不全是在打混,多少明白一些,但自己上街机会不多,买的东西也只是小吃和小玩意,零用是够用的,为了将来去游历攒了些金银珠宝,真正适合携带的银票倒还没见着过影。

也不去和花灵打辩,就有样学样地吐吐舌头,做做鬼脸,李妍馨也拿二人没办法。

一时三人俱无语,李妍馨又弹起琴来,只是换了夫子教授的曲子,红袖支着下颌听得渐渐睡意袭上头来,差点不支进入梦乡。

好不容易到得晚上,参加六人聚餐,只是少少地四道,均是红袖提到过的菜式,能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红袖一见卫妍就直说可惜,直嚷嚷着要卫妍把这四道也卖给青云楼,私下卖,一两银子也不给学府了。

卫妍忍不住乐了,告诉她:“要是私下卖,四道菜加起来估计几十两都难卖得出。”

红袖刚要不忿反驳,可也不笨,仔细一想也明白了。每年学府这样的考校是出了名的,各商家也是为了这热闹把这菜价哄抬高,试想哪有这么贵的菜式,青云楼买去了这道菜的做法,早传了出去,那就是说只有青云楼做得出来,想吃就得去那里,别的酒楼做得再象,那也不是正宗的。世人多逐名利,冲着这千金之名,也要去尝尝地。

叹口气道:“那也不甘心啊,咱们一点好处也没。”

卫妍倒是满目自信,悄悄告诉大家一个决定:“也不是没好处,起码我做得好是大家认可的。今天也对大家摞个底,我卫家在高唐略有薄名,以诗书传世,可偏生我从小就不善读书,来怀玉之后又学了膳理,没想过会有这点成就。我决定回去后开个酒楼,或者是开个研究新菜式的店,专门研究新菜式,在高唐推广,让我高唐也有象定州一样的美食。”

众人皆愣,红袖率先鼓起掌来,说得太好了,卫妍一向合她脾气,最大的原因是两人的主课业均不出色。谁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行行都能出状元啊。

但其他人都没有附合的,莫语冰更是脸色沉重,问她一个现实的问题:“你有几成把握让卫伯父和卫伯母答应你这想法?”

卫妍也泄气:“一成也无。”

莫语冰劝道:“那你还是想想就算了吧,我可连想都不敢想。”

众人都明白她这想法不会有家人支持的,能来怀玉读书已是家中开恩,抛头露面去做事恐怕是不可能的。

这时也只有红袖会站起来去鼓励她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争取得到机会最好,就算不能,也不会后悔。卫妍,你到时候发达了一定别忘了给我提成啊,今天这几道菜算是我白送的,以后会给你多说一些菜式让你研究,行不行?”

不管怎样,先把这点说明了,多条财路总是没错的。

卫妍感激地看着红袖,说道:“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要不是你吃过那么多好吃的,能说出这样的菜来,我真做不了这么好,以前我说自己爱吃,看来咱们中间是你最爱吃,我甘拜下风了。”

红袖忙道:“你别客气了,咱俩谁跟谁啊。以后我会想出更多好吃的菜来,因为我也有个决定告诉大家。”

柳慧恩一听,这两人怎么比着做决定啊,刚才卫妍说的就够让人吃惊了,这红袖平时就爱搞怪,现在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惊人之语了。

红袖接着宣布:“为了更好地开创我和卫妍的美食事业,我决定回赤岩待一段时间后就去外面游历,去尝遍天下美食,发掘美食!”

众人哄地一声笑开来,都当她是胡言乱语,去游历?你当你是男子?还尝遍天下美食呢,说穿了就是个馋猫!

狗肉乎

说不紧张,其实那是假的,从小到大每一次考试都让红袖心惊胆战,从来都是抱着坚持一下就能熬过去的心思,可以说她是极度痛恨考试的。

转眼既到了选修课业考校的时候,乐礼考校不同与其他,属于表演性质的,更象是上台表演,没办法,观众太多,几乎所有夫子和同届的学子都会来参观,很难得的全学府聚会。

在善才堂的大会场前,一旁观看的李妍馨和红袖两人心里没了底,男学子勤奋和有天分的人大有人在,个个出手不凡。不知为何,红袖她们的考校被安排在最后,倒象是压轴戏。越是这样的安排,越让红袖不安,她怕搞砸了丢人,但面上一点没露出怯来,反过来安慰同样紧张的李妍馨。

考校持续了一天,冬日天短,到得最后时间,天色已经黑透。善才堂在会场挑起了数盏长灯,把夜色推到远处。

吃饭时间就是休息时间,紧张了一天也麻木了,红袖吃的格外多,花灵问她呆会不会跳动她也不理,除死无大事,不就是几分钟的表演吗,一会儿就让你们知道赤岩美女的厉害。

吃过晚饭又来观看的人倒也不觉得很冷,看得津有味,尤其最后上场的是女学子,这届女学子出奇得少,平日里大家恪守礼教,素无机会往来,有胆子大的和她们说过几次话,柳慧恩正正经经地和他们探讨诗文,又让他们觉得还不如女子学识好,再也不敢造次,除了刚入学府的时候新鲜过,两年下来也只剩下同学之谊的名号在那里。这次听说参加乐礼考校的二位女学子是要合奏,曲目是无人听说过的《春江花月夜》,想来必定新鲜,均想一睹为快,红袖和李妍馨是赤岩人,从赤岩来的学子更是要来捧场。

这一刻终于来了,二人各自带着乐器走到场中,向院长和各位夫子行过礼,李妍馨坐在古琴前,红袖站立一边,待琴声先奏完一遍,再至唱声部分,横笛唇前,吹出柔柔地笛声,李妍馨同时也离开琴台起舞。她身娇体弱,即使只是穿着淡黄色学子服,也使人觉得得如兰花般弱质芊芊,令人入迷。轮到红袖起舞时,李妍馨又以琴声为她伴奏,这般表演两人已排练多时,纯熟得闭眼也能完成。

到了这时红袖已将所有情绪排出脑外,一心只想把自己改编的剑舞给跳好。自知不会象李妍馨那样跳舞,就直接拿着笛子挽起花样,使了三分巧劲,一管笛子在她手中将离未离,随着她指东向西,颇有点出神入化的感觉。二人一灵动一清逸,最后合奏一遍全段乐曲,到末尾时李妍馨低声吟唱出那四句词来,琴声与笛声缓缓结束,配合得天衣无缝。

笛声悠扬,琴音流畅,这是世人都没有听过的新曲,清新活泼。都说灯下女子月下郎,场中二名女学子穿的虽不是长袖舞衣,只是学子服饰,但也让人在感官上觉得是种享受。

可算是结束了,红袖二人如释重负,抽空瞄了瞄前方的院长和夫子们,老院长一直是笑咪咪地,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教授她二人的女夫子过来点评了二句,结果如何明日才会公布出来,过也好不过也好,都已经结束了,就是不知道反响如何。

离开会场,两人立刻被柳慧恩四人围住,且不住叫好,因一整天的乐礼表演学子们挑的都是当世名曲,曲高和寡,再好听听多了也沉闷,一曲既歌且舞的《春江花月夜》瞬时点亮人的眼睛,大大为女学子争了光。

花灵眨着大眼睛兴奋道:“早知道你们练这样的曲子我必定日日去看,名字起得也好,春江花月夜,不知道春江在哪里。”

原来歌名叫《花好月圆夜》,但是学风严谨,叫这名字怕是不好,会影响夫子们对她们的印象,所以改了个名字。

红袖心下暗自得意,小小一首歌就能有这么好的效果,真是没想到,面上却谦虚道:“这都是妍馨姐姐的功劳,你们也知道我才学这些,哪会懂编曲排舞,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关呢。”

李妍馨小脸通红,也连说结果未知。

花灵道:“肯定通过,我看到院长的表情了,笑咪咪地,好像挺喜欢,别的夫子就更不用说了。”

柳慧恩对最后那四句词最感兴趣,追问是何人所做,红袖支唔过去,只说在书阁中曾经见到过,不过不知道是哪本书了。这个答案让才女遗憾不已,不过又想自己还要在怀玉一年,书阁又不会跑了,难道还找不到吗?

卫妍也赞道:“妍馨妹妹不必说了,一向是擅长这些,可今天最叫我们吃惊的就是红袖妹妹了,不说她笛子吹的好坏,就说这舞嘛,跳得可真好。只是你二人都穿着学子服,如果事先准备舞衣的话,会不会更好?”

莫语冰忙说这事包在她身上了,专为两人设计套舞衣,虽然迟了,但可以让她们看啊。

几人只顾说话,直到文冬堂主过来冷哼了一声才停下来,一看周围几乎没人了,学子们都回去休息,院长和夫子们也早走了。

急急忙回到恒院,枝兰已在门前等了半日,见她们回来才松口气,催促几人快去歇息。

红袖正要回房,枝兰管事却留下她,言道适才有人送来封信,已放在她屋内书桌上。

谢过枝兰管事回房,进屋还没点灯,忽然感觉到不对劲,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好象有另一个人在她寑房,抽出短笛护身,低声喝道:“是谁?”

那人却敲响火石,点上了灯,原来是封柔雨封夫子。

“夫子?吓得我……”红袖拍着心口,后怕不已。

封夫子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开口道:“你也知道这样吓人,却为何又天天跳我的窗户进我的寑房?”

红袖心虚,嘿嘿不语。本以为没被发现过,还自鸣得意她武功一日千里呢。可封夫子今天来是做什么啊,肯定不是为了吓自己。

她也不敢坐,半响才低声下气地说:“那个,学生只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把夫子教授地功课落下没有,才自告奋勇帮林阁主送信的,实在是……好意啊。”

封雨柔并不答话,只是打量着她的房间,一时房内无声。

红袖也偷偷看着封夫子,她总是一袭白色夫子服,从没有打扮过自己,封夫子是个好人,对自己也不错,好好的红颜,误了青春,如果是在现代正是黄金年华,万幸还有林润之这个明眼人,发现了金子的光辉。

封雨柔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在别人的脑子里转悠着,她发现墙上挂着一圆形的木板画得一块黑一块白,一圈圈,围着一个红心,还有许多带着丝线的小针扎在上面。

红袖随她眼光看到那里,忙解释说:“这叫镖盘,我自制的,夫子你看好了。”说罢抽下一根小针,站开了些,手一甩针就飞上了镖盘,正中红心。

封雨柔看她的手法不见高明,却很准确,取下镖盘细看,发面上面布满了针眼,可见她暗里练习了无数次,也许自己今夜来对了。

在怀玉教授武学这几年,学武的女学子不多,都是冲着个新奇劲去的,没几日都叫苦,她也只教一些花拳绣腿,这个赵红袖一来就说要学轻功,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根本不在学府安排的课程内,一时感慨她那番话教了她,也故意整了她一段时间,没想到小女孩居然能坚持下来,虽然学得晚了点,也算是可造之材。遗憾地是第二年就转了课业,便对她放下了心思,等红袖又来找她却要求学认穴,没有多说拒绝了她,教她轻功身法已是出格,不能再错。过几日发现自己寑房有人进过,多了封信,还是情书,惊慌之余立马猜出是林润之的手笔,可他一介书生又怎么办到无声无息把信送来?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找一天空档在旁边寑房静等,来人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若不是她有心守着是发现不了的,一看居然是自己那个曾经的小弟子,快一年没接触,她轻功身法好到这程度实在让人吃惊。当下也没有对那些情书做出回应,只是收了起来,今夜再看红袖的乐礼表演,想起前段时间她来找自己要学认穴,自己忽然改主意了,想要在她临走前满足她这个愿望,难得遇上一个愿意学的。

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封雨柔把镖盘放到桌子上,问她:“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认穴吗,明日下午来找我。”

红袖大喜,心想当红娘果然是有好处的啊,这不谢媒礼提前就给了,难道封夫子和林书呆有进展了?

忙替林润之问:“你和林阁主要成亲吗?”

封柔雨大窘,板着脸道:“再胡说八道明天就不用找我了。”

红袖赶紧噤声,看来林书呆的爱情路还漫长得很哩。

美滋滋地送走封夫子,放松下来的心情使得红袖上了床就进入梦乡,浑然忘记桌子上那封信。

黎明时分,红袖从好梦中突然醒了过来,隐约记得有件事没有办,是什么事呢?窗外偶尔传来早起的鸟儿鸣叫声,象在嘲笑她的愚笨,啊,对了,信,昨天夜里枝兰将信放在桌上了,一回来就被封夫子吓到,居然忘了这回事。

反正也再睡不着,她起身去看信。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打开一看居然是安少君写的,说是从高唐回来了,让她看到信后去后山,他等着她。

“啊呀,这可怎么办呢?”该死的是她居然睡了一大觉,现在天都快亮了,安少君这小子不会还在那里等着吧?

急忙套上衣服出门,小心隐藏身形,使出全力往后山赶,边跑边在心中埋怨安少君:要见她还非得写什么信,直接让人跟她说好时间不得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很容易出现这种偏差好不好?

红袖一直冲到后山,又哀叹后山这么大,具体在哪儿啊?可既然来了,就找找吧,认命地刚要往山上冲,就看到安少君从台阶上慢慢走下来。

看到她轻喘着气站在山坡下,安少君郁闷了一夜的心情突然变好,她来了。

“你来了?”安少君没有改变下台阶的速度,走到她面前的台阶上停下问道。一年没见,红袖觉得他又长高不少,还站在比她的位置还高一层的台阶上,气势更迫人。

“我来了,昨晚没看信,刚刚才看到。”不是她的错吧,不过看在他等了一夜的份上就当是她错了。

安少君淡淡一笑,他并不在乎等这么长时间,只要她来就好。

“昨晚我也去善才堂了,你表现得很不错。”

真的很不错吗,红袖一直自认为属于狗肉上不了桌的那种人。抬起头看安少君,不期然与他清亮的眼神相撞,原来他一直注视着她,红袖忍不住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不可否认,安少君是她最喜欢的类型,之前基于大家未成年,红袖常提醒自己不可对他发生感情,一直相安无事。可在这将明未明的清晨时分,莫名其妙觉得眼前人变得既陌生又熟悉,想问他有什么事,又觉得这问题有点矫情,明摆着人家是来与她相会,装纯情也不能装过了象白痴。

可不说话又不是个事,正陷入自己纠结的情绪中,安少君开口说话,声音轻得象怕打破这寂静的清晨:“我的名字其实叫做淮安,你要记住。”

记住什么?名字而已,不过是个代号,只是没想到他来上学还用假名字,到怀玉上学的学子一个个都是要审查的,他怎么办到的?

“淮安这个名字没有少君好听。”其实红袖是想说:你难道不是要说喜欢我吗?她暗自轻松之余又有点失落。

安少君轻笑,他笑起来真是好看,不再是纯粹少年的风采,这一年不知道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好象经历过时光锤炼,多了一些成熟男子气息。

她不知道自己看着安少君的笑脸发起呆来,飘远的思绪在嘟囔着为什么自己站在台阶下面象是仰望君主一样,君主那张脸却浮上红云,猛地低下头亲了她一下,刹那间两人都吓了一跳,红袖捂着脸跳了开去,她的左脸啊,刚才被男人亲了,天哪。

安少君也没想到自己就怎么把心里想的给实现了,明明是要跟她继续说自己是谁的,这下怎么好好说下去,便道:“时间不早了,你还要上课,我也要回定州,你回定州我再与你细谈,好不好?”

红袖低着头,安少君也看不出来喜怒,只听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才匆匆地走了。

确定他已走得不见踪影,红袖才把头抬起来,又想笑,又觉得害羞,可笑地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男女会出这种意外,害羞地是身为当事人之一不由自主就脸红。

如果她刚才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低着头苦忍。

明年及笄,便可嫁人了呢,真是越想越脸红,什么跟什么嘛,难道她真的是重活一回,青春期的萌动开始了吗?

被安少君亲了她一点都不生气,这么优的男人最好用来接吻……啊~,猛地觉醒早过了早饭时间,该上课了!

往回赶的路上红袖还在想刚才的事,才说自己是狗肉不上桌,就有人出现证明了她真的是一块香肉。

离人意

安少君这厢早有安才为他备好马车,一干人等护卫着他离开怀玉。一夜未眠,本应趁此时间歇息,却仍很清醒。这次为从高唐赶着回来,引起了宫中关注,想来不日即会有所动作,他得抓紧时间做些什么来转移他们的视线,或者为将来做些铺垫。时常要应付各方善意的恶意的关心,十七岁的少年早已习惯了谋算,刚刚脸上那抺红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双眉。

怎么会失控去吻下去?何况那女子还是他唯一的朋友,从认识到如今,两年多了,真正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中秋相遇,携看焰火,学府共读,陪她练武,她从异国来,不论是生长环境还是生活习惯都与他不同,可就是感觉只有她的陪伴让自己觉得时日好过。

也许随着年纪长大关系会有所改变,但不是现在。他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宫中从没有耽误过情事方面的教育,甚为殷勤,面对她们,当然不会有这种动心的感觉,红袖与她们太不同了,是他想保护的人,如果因他受到什么委屈,今后再难为友。

虽然还未到大婚的时候,父母已几次提到过可与哪位大臣之女匹配,明示暗示,以前把花妹妹整到他面前,想让他们之间日久生情,花灵年纪小,思想单纯,好应付,只是走了花妹妹,还会有草妹妹、水妹妹,他心中早有抗拒心思。年纪渐长,在这件事上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拖,暂时他还没有能力自己说了算,只有尽力让整件事朝着他期望的方向走了。

古人重谋略,勾心斗角的把戏红袖最不擅长,她正疲于应付梁夫子的恶补,哪想得到安少君没说完的身份问题会带给她什么麻烦。自那晚出了点小风头后,梁夫子发现平时没注意的小红袖居然表现不俗,对她的关注备增,如果主课业考得不好就是自己教授的水平问题,充分利用考前十天的时间,对她进行恶补。

这样一来每天下午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找封夫子学认穴,好在穴道是固定的,除了死记硬背,封夫子手把手在她身上指点,这确实不是男女之间互学的功夫。

她很忙,忙得很少想起与安少君之间那青涩之吻,想起来时候也为那种纯纯的感觉而感动,唉,以前上学时候禁止早恋可是被三令五申的,中学校园就操场大些,上了大学还好,可也比不上这里啊,那冬日清晨冷冷的湿气,周遭如画的景致,那种朦胧地感觉,两个少年男女,突如其来的被一个吻——好吧,她承认,只是亲了脸一下,算不得吻——引发了一场即将展开的情愫……多么地唯美,就象电视剧里描绘的场景,再加上安少君还没说完的身份问题,为未知的以后加上了一抺神秘,这是她从未敢想过的好事啊,比在现代去相亲感觉好上一万倍!

也许她想得太简单了,柳慧恩提醒过她,安少君家中怕是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怕什么呢?她家中有钱,外祖家又是官,她又不是不得宠,只要她不去外面惹事,事来惹她也得绕着她走吧,失恋?切,风花雪月早在大学中体验过,失恋并不可怕。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人活一世常常不到百年,一天到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活着还会有什么乐趣?世事无常,她就是个例子,二十五岁,刚刚是百年的四分之一就离开了原来熟悉的生活轨道,重新开始。所以,尽量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是红袖现在的处世原则。

简单化不是让她变得头脑简单,可跟封夫子学习几天,红袖觉得自己变笨了,比如永远搞不懂脐下三分指的是哪里,她自己的知道,别人的她觉得无法掌握,都穿着衣服呢,谁知道每个人的肚脐眼长在哪个位置?这认穴不是要求精确才行,稍有差池就会点别的重要穴位吗?从小受的是科学教育,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她刨根问底地想要弄明白这件事,封夫子哭笑不得,直接问她是怎么学武学到今天的,招式是具体的,可是理论是概念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常言道:“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要看每个人能领悟多少了。

这纯粹是糊弄人,红袖不忿,越钻研越是想不通,小说电视里的高手从来都不用讲究什么一寸三分之说,随手一点就是一道指风,认穴还贼准,要都靠约莫着去点穴,那得点死多少人才能练成这功夫啊。

可惜这个没有诀窍,只有靠以后努力和领悟了,终于主课业也考校结束,成绩没丢梁老夫子的人,不过也不出色,红袖自己很满意,看,她多有本事啊,居然在古代学府毕业了,只是这里称肆业,放在现代就是大学没上到最后就结业了,听着很是别扭。证书是没有的,但每个人的成绩都会写在学府给本国的束礼阁回执上,愿意留在学府继续进修的不多,只有本地些许学子。

红袖最后绕着学府走一趟,当作对这里的告别,如果自己学的是画画,那么便可以将这一切画下来,将来必不致忘记,春夏秋冬,两度轮回,太多开心的画面。走到书阁处,最后一次跃上高墙,不知道林润之会不会在。小心翼翼地在楼上楼上找了一遍,居然没有,看来以前只知道看书的老实人也不老实了,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呐。

临行前老院长倒是召见过她一次,让她给在赤岩的两位老友各带书信一封,因为那两人红袖都认识,一个是爷爷,一个是外祖父。另送她一本笛子曲谱,并言若有憾的说不知何时才能再吃到那晚的火锅。想到那年入学老院长的恶作剧,可能也有几分真实在内,立马觉得他好可怜,一辈子做学问,到这份上估计早腻了。世人多寂寞,古人更为甚,看到老院长这例子,使她更坚定不能白活这一世,享乐趁早。

和李妍馨的关系这一年大有改善,比以前亲近,二人结伴回定州,共同研究老院长送的曲谱,互相吹吹奏奏,一路上殊不寂寞。

自二人一起学乐礼相处时间长以后,红袖发现李妍馨并不象自己以前认为的那样一味柔弱,只是由于长期有病在身,限制各方面的发展,从一定方面来说,李妍馨的心性比柳慧恩还要坚韧,遇事坚持到底,从不后悔。过完年大家就会各自回国,两年相处,回去后天涯一方,再相见不知是何时。

再次回到原园,兰儿早把一切打点妥当等她回来,竟是亲自服侍她沐浴更衣,向来红袖是用不着她做这些,忙向她打听,才知道二叔归国之前,曾把这原园中人全部给训斥了一顿,重新立了规矩,因着红袖不常在这里,不理事,园中人多有偷懒、无用之人,整顿之风也烧到兰儿身上,不但再不能常见赵思城,还得以身作则,凡事亲为,这榜样当不好,侍候不好小姐,回原城也得受罚。一时间园中众人人人自危,个个打起精神来,一年中即使没有主子在,也不敢放松。

红袖立马给大家放了三天假,她最烦的就是这整风运动,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干嘛一天到晚非得忙忙碌碌才算好,主子都不在,好能好到哪去了,马上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谁家里不是一大堆事?在本地雇佣的短工多,让人家全部候在这里侍候一小女孩,象话吗?

更是免了兰儿所有工作,语重心长对她道:“好姐姐,你现在要紧的就是抓好思城哥哥的心,一年,时间太长了,我看你们之间危险了,给你时间去看看能不能挽回。”

其实时下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长情,虽然一年没怎么见面,赵思城和兰儿感情却很稳定,看来好事近了。

园子里种了许多蜜茶花,就是入学考校时在善才堂那条小径两旁种的那种小花,长得象野生蔷薇,生命也象,好养活,成片成片地长。却不知道为何冬季还要开花,没事干的时候红袖就喜欢含一两片,怪不得名叫蜜茶,甜甜的味道泡茶也足够了。这还是去年冬天她从安少君送来的一堆东西中刨出来的呢,现在花开正浓,人却没了影。

天气晴冷,原园被红袖的放假计划弄得几乎空无一人,她一人坐在园子里无聊到做年终总结,以前是被领导逼着写年终总结,尤记得那时上网搜文照搬的情景,现在倒好,没人逼迫她倒是怀念万分,犯贱啊。

年纪是又大了一岁,算是初成年了,个子比几个好朋友都高,但还没到现代1.65的标准,容貌嘛,因决定走气质路线,不是顶级也无所谓了,但也可肯定是很有看头的,要不然怎么小小年纪就招惹情事上身了呢,呵呵呵。

就这样总结变成了自夸带幻想,天上偶尔掠过的飞鸟会看到一张傻笑到差点流口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