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青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翼,心虚地说:“乱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讹诈我也没有用,因为我根本没骗你。”

夏瑞熙的确是在诈他。根据她长期观察得来的结果,欧青谨不喜欢凡事喜怒于色,但当他心里高兴或是心中愤怒的时候,鼻孔会情不自禁地张大,她只需要看他的鼻翼就知道他情绪的变化。至于他说谎时是什么表情,她还不知道,因为至今为止,他似乎还没有认真的对她说过假话。

看来要他主动向她坦白是不可能的了,夏瑞熙干脆道:“刚才我听见你们说话了。说吧,我家里怎么了?谁死了?为何你们都要瞒着我?”

欧青谨轻抚着她的背,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下人意外死了,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就是赵明韬上门去谈孙家的事,言语多张狂无礼,被岳父赶了出去。家里不告诉你,是担心你操心。真没多大事,要不能瞒着你?”

赵明韬到底还是动手了。夏瑞熙沉默片刻,直觉事情只怕没有欧青谨说的这么简单:“不要担心我受不住,我受得了。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我反而更提心吊胆。”

夏瑞熙见欧青谨的神色有些松动,继续鼓动:“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命的时候都不曾害怕,更何况好不好地在这里坐着。我一向都认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法子去解决,多一个人总多一分力量是不是?你要不告诉我,就不怕我将来埋怨你?”

夏夫人是让欧青谨瞒着夏瑞熙,他原来也打算这么做,毕竟他把夏瑞熙此时的身体状况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看来,到底是瞒不住,事关夏瑞熙的父母家人,将来落埋怨都是小事,最怕的是事情朝着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那时她突然知道了,打击和刺激反而更大。

欧青谨拿定了主意,挨着她坐下来:“孙家那件事,根本就是赵明韬设计的,现在拿来嫁祸。孙家那个原本该行刀剐之刑的小妾,不但没死,人还就在他手里。还有孙家姑奶奶,也倒戈相向。也就是说,现在他在这西京城里,差不多就是只手遮天,只要他一句话,人证物证都全了,夏家就得倒霉,就得被安上一个买凶杀人,以便赖婚的罪名。”

赵明韬上门指责夏夫人买凶杀人,要赖婚,白白害了孙家少爷一条命。夏家自然不承认,两下里起了冲突,夏老爷提着刀把人家赶出门去,被夏夫人拦住之后,当时就气得胸口疼的老毛病犯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接着夏瑞昸出门,险些被一匹发狂的马踏死,惊得半迷糊状态。夏大伯和夏瑞礼在相熟的妓女那里与人争风吃醋,被人打了个半死,夏大伯断了两根肋骨,夏瑞礼断了一条腿。不过几个时辰,夏家在城郊的一所庄子就被大火烧了个精光,还烧死了几个仆人。

“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动手?他到底想干什么?”孙家的少爷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既然始作俑者是赵明韬,按理他早就应该动手了,为何要等到现在才上门去威胁?

欧青谨惭愧地说:“他选择这个时候动手,是深思熟虑过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欧家拖累了夏家。”

皇贵妃刚刚有了在她名下抚养的皇子,气势又比从前要略微起来了些,假如皇帝的病全好了,能重新视事,倒也罢了。偏偏现在大部分权力还在皇长子手里,他们需要一个契机,借机彻底击败皇贵妃一派。

赵明韬如今靠上了皇长子,并不需要硬靠着做夏家的女婿为自己挣分,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挑欧家的姻亲动手,以这样的罪名,正是别有所图。如果他成功了,就是将来打击贵妃一派,扶皇长子上位的大功臣,得到的好处显而易见。

第32章 夜话

欧青谨从袖中摸出几张纸:“今天我去,岳父给了我这个。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京城汇通票号,大秦有三十多个分号,随到随取。”

突然给这么多的钱啊?夏瑞熙猜测:“是要你上京活动?是不是可以去求那位睿王爷主持公道呢?”

“不是。他说一百万两是瑞昸的,大姐,咱们,蓓蓓各得五十万两。让我替他们保管,将来合适的时候交给他们。虽然现在事情还没闹出来,但可以想象赵明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家里这个时候去求睿王,睿王如果应了,就会被拖入到这场买凶杀人,赖婚的闹剧之中。他和贵妃娘娘现在自顾不暇,哪里又会把自家陷入到这样两难的境地之中?所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那其他人呢?我们给他们钱,总有人会愿意伸手的吧?我们先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防患于未然好不好?”

欧青谨怜惜地看着夏瑞熙:“此一时彼一时,皇储之争,大家尚且躲避不及,又有谁敢拿这个钱呢?就是你舅舅那里,他也拿不出好的办法来。要命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尊师重道?”

和平时期,鸿麓书院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网遍大江南北,朝野上下,谁都想沾点光;关键时刻,人人自危,只想把自己择清,谁还管得了别人?自己先活下来才是王道。

这是谁也靠不上了,夏瑞熙沉默不语,摸索着穿衣,“我要回去瞧瞧。”夏老爷的安排,听上去怎么都有点交代遗言的意思在里面,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很害怕。

“不要去。我答应过岳父岳母,不告诉你的,你若是去了,不但不起作用,还会徒然给他们增加烦恼担心。你不要担心,我已经送信回家,托人去打探了。”欧青谨抱紧了她,“今晚咱们不回锦绣园,就在这里小住一晚。我给你买了你想吃的酸辣粉,在暖壶里暖着的,拿来给你吃好不好?”

夏瑞熙倔强地挣开他的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是女儿也是姐姐,怎么能不去呢?”

欧青谨怒道:“你是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什么叫孝顺?不是你一听说家里怎样就噎巴巴地跑去,你现在这个样子,跑去只会给他们添乱,你知不知道?你若真的要他们心里舒坦一点,就要好好的,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省得他们操心了这个又要操心那个,你明不明白?”

夏瑞熙道:“难道要我装什么都不知道啊?谁知道姓赵的会不会又去使坏?要是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欧青谨叹气道:“你怎么这样糊涂?他若是真要动手,就不会只是吓吓瑞昸而已,肯定就是一击而中。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请木斐住到你家里去了。”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吧?夏瑞熙颓然坐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吃。平时尚且不觉得,还总觉得自己孤独无依,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早已离不开他们,离了他们她更孤独无依。

欧青谨却不由分说,拿了酸辣粉坐到她面前,要喂她吃。

夏瑞熙摇头:“我不想吃。”

欧青谨皱了皱眉头,轻声细语地道:“你要听话,再不想吃也得吃点,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得为孩子和我、还有岳父母考虑一下。现在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大家最大的帮助,乖,张口吃点,好不好?你就算真想去看看,也等明日一大早我陪你去,好不好?”

夏瑞熙接过碗:“我自己吃。”才吃了两口,就放下碗扑在欧青谨肩头大哭:“难道就看着他这样欺负咱们家?”被欺负还只是小事,怕的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才算完事。

欧青谨轻拍着夏瑞熙的背:“熙熙,不要哭。你不是常说母亲情绪波动对孩子不好吗?你先停住,听我慢慢的分析给你听,这件事情也许没那么复杂,也许有转机。还哭呀?不想听是不是?”

夏瑞熙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来,停止了哭泣,用手捂住哭得狼狈不堪的脸,使劲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拿帕子给人家。”

欧青谨忙绞了一块热帕子过来:“我给你擦好不好?”

夏瑞熙又怎么肯给他看见她拖着长长鼻涕的模样?低着头夺过帕子背过身按在脸上:“你捂住耳朵呀!”

欧青谨忍住笑:“我捂住了。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夏瑞熙很响地擦鼻子,掩耳盗铃地把自己打整干净了,才把帕子扔进盆里:“可以说了,我不哭了。”

欧青谨小心翼翼地道:“先吃点东西垫底,边吃边听我说好不好?”

夏瑞熙烦躁地皱起眉头:“人家不想吃。”自怀孕以来,虽然她很注意控制,脾气仍然变得有些情绪化,有的时候无法控制,高兴起来快,难过起来也快,原本不爱哭的人现在也变得眼泪多了起来。

“好,好,不想吃,等想吃了再吃。”欧青谨千依百顺,脱了鞋子坐上床去拥住夏瑞熙:“我想,赵明韬虽然让人去吓唬瑞昸,打了大伯和三堂兄,也烧了庄子,但目的都是为了起警告威慑作用。他应该是另有目的,而不是单纯地想讨好皇长子。否则,他就不是先上门去警告而是指使孙家直接把这事闹到公堂上,这就是留了余地。他所图的,应该还是钱财。”

当然,也有可能是更恶毒的招数还在后头,比如先逼得夏家就范,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拖得一穷二白,人仰马翻之后,他还是要逼得夏家家破人亡。不过这个话,欧青谨是不敢告诉夏瑞熙的。

夏瑞熙不笨,她也能想到事情的两面性。但听欧青谨这样一说,她还是抱了不少希望的。“那我爹娘的意思是怎样的?只要人好好的,拿那么多的钱干什么?”

夏夫人倒是愿意舍钱免灾,可夏老爷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去。旧恨未了,又添新仇,怎么不叫他痛恨?

欧青谨道:“我仔细想过了,这件事情要分两步走。京中的情形我们不能及时掌握真实情况,可是赵明韬却可以,因此我们现在不宜和他硬碰硬。先前家里已经派人快马送信到京城去了,但愿能截住大哥,让他去探探娘娘和睿王的口气,也把这事知会他们一声,如果他们能帮忙,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但我们不要抱太大的指望,主要还是得靠自己;另外,我也托了一位靠得住的朋友,他和赵明韬有一定的来往,让他去打探一下赵明韬的意思,知道了赵明韬的目的,我们才好商量对策。”

夏瑞熙软软的伏在他怀里,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我现在胆子好小,总是害怕。我好害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大约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不知不觉中她变得有些胆小怕事了。

欧青谨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不要怕,有我在,你和孩子会很安全的。”

夏瑞熙靠在欧青谨的怀里,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情绪慢慢变得平和起来,此刻她真的就相信欧青谨能说到做到。女人总是敏感和容易被感动的,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和一句不经意的话,往往就能让她们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能从此全然相信对方,也有可能从此厌恶对方。

等夏瑞熙的情绪平稳些了,欧青谨和她商量:“岳父给的这些钱,我不想要。是你家的钱,我把它交给你保管。将来合适的时候,你再把它拿出来还给瑞昸。”

“为什么不想要?”夏瑞熙捏着银票,试探他:“家里现在很需要钱,如果有了这笔钱,大家都会好过许多。再说,如果我们不拿,姐姐和蓓蓓也不好意思拿。”

欧青谨毫不犹豫地说:“岳父母该给我们的,结婚的时候就已经给了,现在这个钱,分明是留给瑞昸的。岳父是没法子了,怕被赵明韬或是其他什么人拿去,才会想到交给我保管。我们怎么能拿这笔钱?家里,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若是没有这笔钱,难道他们就不过日子了吗?至于姐姐和蓓蓓那里,你不必告诉她们我们的做法,她们愿意拿,无可厚非,若是不要,也是她们的人情。不要管别人,做好自己该做的。”

灯光下,他的神情平静真诚,眼神清澈,没有一丝的惺惺作态和贪婪。“我如果需要钱,我会靠我自己的力量去获得。这样的不劳而获,我会羞耻一辈子,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夏瑞熙默然不语,欧青谨很聪明,很骄傲,考虑事情也很周到。古人始终认为儿子才是继承衣钵的,女儿是外人。夏老爷的钱原本就是留给夏瑞昸的,只是想到夏瑞昸太小,钱太多,容易引起人觊觎,若是全都留给夏瑞昸,只怕最后夏瑞昸连命都保不住。

而采取见者有份的方式,三个女儿和儿子统统都有,谁都没有话讲,也就不容易引起矛盾,几姐弟还是能抱成团。就算是他和夏夫人真出了什么事,夏瑞昸也能在姐姐们的关心下成长起来。

夏老爷敢把这笔钱交给欧青谨和自己,其实已经是对二人莫大的认可和相信了。不过夏瑞熙最欣赏的,还是欧青谨对于这笔钱的态度。不贪,不爱,不占,不嫉,而且还是在欧家开始落败,他体会到钱的重要性之后。

第33章 信任

夏瑞熙把银票交给欧青谨:“你来保管吧。我身子越来越沉重,脑子也容易犯糊涂。交给你保管比我自家保管我更放心。”夏老爷不是把钱直接拿给她,而是选择相信欧青谨,那就说明他对欧青谨的信任最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她还是按照夏老爷的意图做事吧。

欧青谨看着夏瑞熙,眼神很复杂:“你不怕我说不想要其实是骗你的?这么多的银子,多少人终其一生也不曾见到过,更不要说拥有。你要知道,当时什么人证都没有,我也没写条子,我拿着这笔钱,如果我不愿意拿出来还给瑞昸,满口否认,你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夏瑞熙微微一笑:“我爹爹这么信任你,我相信你不会辜负他的所托。”没有人证,没有写条子,就把几百万两银子和儿子的未来悉数交到欧青谨的手里,夏老爷如此信任欧青谨,自然有他的道理。

和几百万两银子相比,她那箱只值五万两银子的金条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她那点小心思也显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夏瑞熙弯腰翻开堆在床头的一堆布匹,露出那只装满了金条的木箱:“这个箱子以后我就交给你保管。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让我和孩子饿肚子,不能让我们的小家无以为继,不能让我没钱养老,不能让孩子一穷二白,没钱做嫁妆,没钱娶媳妇。”

这样骄傲敏感的人,她不应该为了一点钱就让他难过生气。万一,万一将来他都实在做不到,让她失望了,她也趁早不指望他,省得还总记着自己欺瞒了他而内疚,好歹她还有首饰(她下定决心是要死抱着谁也不给的)。

欧青谨打开箱子,看见装得满当当,黄灿灿的一箱金条,这么多的钱,嫁妆单子上并没有列出来,是独立于嫁妆之外的,那就是说,是夏家给夏瑞熙的另一重保障。他心里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久久没有说话,半天才挤出一句:“原来你买房子还附赠金子的?”

夏瑞熙坦然地说:“你知道,有些男人对于钱财不是那么在意。有些男人,很仗义,为了朋友和兄弟,可以不顾妻子儿女,外人都说他好,可他的妻儿却是天下最可怜的人。我向来知道你仗义,却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你开了口,我是无法拒绝你的,所以不敢完全告诉你。穷一点紧一点没关系,可我怕饿肚子,更怕让我的孩子饿肚子。这个钱不是防谁,只是为了有一天,我和孩子无所依靠的时候,可以有一个栖身之所和一口饱饭吃。”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欧家会不会像武家那样不要脸?

欧青谨背过身去,一言不发,灯光把他的侧脸投影在墙上,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绷紧的脸部线条。

女人存私房钱,太正常不过。家里的老老小小,从他的母亲到嫂子,再到哥哥们的小妾通房,有谁不存私房钱?可是,他一直对夏瑞熙是坦诚相待的,无论他的优点和缺点,小心思和别扭,他从来都不在她面前有丝毫隐瞒。

他也一直以为夏瑞熙从来不曾隐瞒过他什么,她的狡黠和她的笑容一样毫无保留,而且今天她也确实全都向他坦白了。她向他坦白这笔钱,等于把她的另一重护甲脱下来给他看,他应该感动。

但他心里就是不好受,不为那点金子,只为了夏瑞熙那种生硬的解释方式。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夏瑞熙之前并不是全然信任他的。她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给她和孩子安定富足的生活,所以她自己才要留后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伤人的呢?

夏瑞熙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他回头。此时他的心里必然不好受,不要紧,她相信他会想通的。严格说来,他和她,还只是在热恋当中,还没有培养出那种经过岁月和风霜沉淀过后的默契和亲情,两个人相知相爱相惜相敬必须靠两人共同努力才能逐步做到。

很久之后,灯芯爆出一声轻响,惊醒了仿佛沉睡过去的两个人。欧青谨默不作声站起来就往外走,夏瑞熙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就这么不能接受她的坦白?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小心眼和气性。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轻响,欧青谨手里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热汤面进来,往她面前一递,声音有些别捏,态度也有些粗暴:“快吃了!”

既然想到煮面给她吃,那就说明他没那么生气了。夏瑞熙忍住笑,拿起筷子却不动面条。

欧青谨恶声恶气地说:“你不饿,我的儿可饿了,饿着了他,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夏瑞熙扔了筷子,站起来委屈地拉住他的袖子:“我要早知道向你坦白,全身心地信任你,依靠你反而会让你这样生气,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欧青谨黑了脸:“你这会儿知道要信任我,要依靠我了?我靠不住,你还是去抱着你的金子的好,只有它才靠得住!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呢。”

夏瑞熙厚脸皮地把脸贴上他的手臂:“你怎么这样小气?人家那会儿一直都以为你不喜欢我,娶我是迫不得已的嘛。我是女人,又不比男人可以出去干活挣钱,不多为自己考虑一点都不行啊!人和人相处,哪有一见面就把全部身家都托付给别人的?你不希望你老婆那么傻吧?”

欧青谨的脸色稍微要好看了些,嘴里却不饶人:“奇怪了,难道你比你爹还要聪明识人?怎么我从前就没发现呢。”

夏瑞熙谄媚地说:“我哪能和我爹比?我爹那是慧眼识英雄,目光超前。我是摸着石头过河,得一步一步的来。我现在才明白,金子是死的,你是活的。金子没有心,不会认人,谁拿到都可以用,可是你不同啊,你有心,只会认我和宝宝,只会疼我和宝宝,对不对?”

“把面吃了!”欧青谨别扭地拉开她的手,坐在一旁,嘴翘得老高。但夏瑞熙瞧见他的鼻翼扩大了,说明刚才她吹捧他的话他都听进去了,还很受用,现在不过是继续摆气质而已,他那模样就是说:我生气了,你快来哄我呀!快来哄我呀!

夏瑞熙偏不去哄他,微笑着把面吃了,敲着空碗说:“你要是再生气,我也要生气了。难道我一片真心交付给你,反而还惹得你不高兴了?你要不愿意,那我拿回来得了。”

见欧青谨还是没反应,夏瑞熙装模作样地要去抱那箱金子:“唉,这么多金子,我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好呢?看来没钱不行,有钱反而是负担啊。这么重,也不知道抱得起抱不起。”

第34章 回家

欧青谨见夏瑞熙当真要去抱箱子,忍不住伸手按住她,斥道:“你傻了啊?没听说现在不能抬重物的?”

夏瑞熙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笑,他虎着脸说:“你要放在哪里?”

夏瑞熙凑过去:“这可是我留给我儿子闺女的,我想把它埋在院子里的某个地方,可是我不相信其他人,这个活儿只有交给孩子他爹做啦!你看怎么样?”

欧青谨不说话,却是把箱子放到了他身边。

夏瑞熙在买来的那堆杂货中寻出一叠油纸,另从床脚下取出一只早就准备好了的坛子来:“把金条放进这里面来,银票用油纸包起来,装在一只小花瓶里,用腊封死花瓶口,两样东西分开埋。”

二人把东西收好后,欧青谨仍旧把坛子搬到床下藏好,拿着那只小花瓶有些坐立不安:“这个东西埋在哪里好呢?会不会让人家知道?要是被刨了去,我怎么向岳父交待?”

夏瑞熙道:“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后院不是有口枯井吗?等会大家睡了,咱们把坛子吊到下面去,然后把那枯井给封了,等日后熬不下去了,再把它取出来。至于这银票,咱们就把它埋在一个花盆里,上面种棵花,天天放在眼面前看着。你看怎么样?”

“好。”欧青谨想了想,又从坛子里取出六根金条来,不等夏瑞熙问他,他就解释:“这东西都要深埋了,再想反悔拿钱的时候就很费力,轻易就不要再打开了。这个还是你拿着吧,藏也藏个方便取出来的地方。”

夏瑞熙听他这意思,竟然是除非实在不得已,坚决不会动用那笔钱了,心中大乐。笑得也就格外甜:“还是夫君大人想得周到呀。”不管她其他的嫁妆散去多少,这笔钱都是有保障的。

欧青谨哼了一声,低着头封坛子,又到处寻绳子。

夏瑞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还生气呢,这样小气的男人就没见过。”

欧青谨略微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多话,别耽搁我做事,明日还要起早,我把你送回家去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比如去夏家铺子里挨个儿的巡查一遍,看看可有什么人去捣乱,令庄子里加派人手,注意安全。夏夫人再厉害,到底也不好抛头露面的到处跑,家里还得有个主事的,这些外面的事情还是得男人去处理的好。

夏瑞熙笑道:“那你答应我,别生气了好不好?”

欧青谨闷闷地说:“我不喜欢你跟我解释的那种方式。态度很生硬,仿佛你不是你了。还有以后不许不信任我,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好。我发誓再也不会了。”夏瑞熙偷偷在心里添了一句,那还得看你的表现,否则该骗的还是会骗。

欧青谨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的心眼,也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

“什么?”夏瑞熙没听清。

“没什么,让你快准备睡觉了。等会儿还要起来给我把风呢。”

第二日一大早,欧青谨便让花老虎跟车,自己骑着马把夏瑞熙主仆三人一并送到了夏家。夏夫人就在前厅里候着,欧青谨问候过夏夫人以后,不及去瞧夏老爷,自己立刻带着花老虎和一队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家丁巡查铺子去了。

俗话说,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模样来,这样,无论是族人也好,下人也好,外人也好,才不敢轻瞧了夏老爷这一房去,同时,得到的助力也就会更多。要是还没怎么的,你这房人先就垮了,人家就算想帮你也不敢伸手。

夏夫人一看见夏瑞熙,先是两眼绽放出惊喜,接着又埋怨:“青谨也是个沉不住气的,明明让他不要告诉你了。”

夏瑞熙笑道:“爹和娘体贴女儿,可是女儿也牵挂爹娘。他要不告诉我,我才要生气呢。这个时候,就是能宽宽爹娘的心,也是好的。我瞧瞧爹爹和瑞昸去。”

娘俩携手往夏老爷屋里去,因见夏瑞蓓不在夏夫人身边伺候,夏瑞熙便皱眉:“蓓蓓呢?”

夏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来:“昨儿夜里你弟弟发烧说胡话,一直都是她在一旁守着的,多亏她细心周到,瑞昸半夜里就退了烧。天亮我才让她去休息了。”

夏瑞熙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些,“蓓蓓今年懂事多了。”

夏夫人轻声道:“自从孙家那事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乖巧沉静多了。昨日那姓赵的上门来闹腾,她还哭着说是她不好,拖累了家里。”

不管夏瑞蓓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说起来,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夏瑞熙叹了口气:“等会儿我去瞧瞧她。”

刚进了里院没多远,王氏气哼哼地带着一个穿粉色衣裙,娇滴滴的小媳妇迎面过来,见着了夏夫人就气势汹汹地道:“那个扫把星呢?你把她藏在哪里去了?害得大伯哥哥碎骨断腿,她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你叫她出来!”

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小媳妇就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我苦命的夫君啊。”

夏夫人气得半死,夏瑞熙沉了脸,丽娘轻声道:“这是三少爷新纳的小妾朝霞。原来是唱戏的。”

夏瑞熙冷声道:“大伯母,你这是要干什么?谁是扫把星?谁害得大伯哥哥碎骨断腿?你一大清早就带着这不知什么身份的人到我们这里哭闹,你不忌讳,我们还忌讳呢。”

王氏这才假装刚看到夏瑞熙,“哟!”的长长叫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二姑奶奶回来了。二姑奶奶,以前我还道你的终身大事就是最难解决的了,如今看来,三小姐才是那命里带煞的扫把星,这是要闹得家破人亡才算了事啊!”

夏瑞熙道:“大伯母,任谁都知道大伯和三哥是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与人争风吃醋才被打了,怎么就和蓓蓓扯上了?你这样闹,实在是不讲道理!”

王氏脸一变,尖声道:“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一大早,就有人来说,就是因为你们害了孙家的人,所以才要敲断他们的腿!你们自己做下的缺德事,却要害得我们跟着倒霉。”

夏瑞熙寒了脸,一字一顿地说:“大伯母,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害了孙家的人?我们是指哪些?包不包括你们呢?”

王氏嚷嚷道:“自然不包括我们,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做的缺德事?”

夏瑞熙冷笑道:“你不知?那你从何得知是我们做的?这个罪名一落实了,你以为你就讨得了好去?你不是主谋也是从犯,最起码也是个知情不报!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过堂挨板子呢?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王氏愣了愣,再不敢提孙家的事情,如同一个乡村泼妇,嗨嗨连天地哭闹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这是招谁了惹谁了,害成这样?我的儿呀,孩子他爹呀,你们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跟着你们去了呀……”

夏瑞礼那小妾也跟着依依呀呀地哭起来。

夏夫人气白了脸,她也是一夜未睡,思前想后弄得心力交瘁,如今给王氏这样一闹,头就有些眩晕起来,靠在丽娘身上才算是勉强站住了身形。

夏瑞熙烦不胜烦,她小辈的身份不能吼王氏,便拿那小妾做文章。对着那小妾一声厉喝:“住口!你是什么人?也敢到我娘面前哭闹!给我打出去!”

纯儿先就上前去给了那小妾一个耳光,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家少奶奶面前这样胡闹!”

王氏立刻止住了哭声,护住那小妾:“这是你三哥新纳的妾。她哭正是天经地义。”又指着纯儿骂:“你个臭丫头,也敢欺主?”对着纯儿的脸就要搧上去。

纯儿躲开,良儿冷笑道:“真是笑话了,奴婢们跟着姑奶奶离开家才几日,原来外面买来的戏子也是主子了。也敢到正经八百的夫人面前哭闹了,这西京城里可是独一份呢。”

夏瑞熙嘲讽地道:“大伯母,这事是您老欠缺考虑了,妾是什么?就连身边体面些的一等丫头都还比不上呢,不让她在三哥身边伺候,怎么还让她出来闹?丢的可是您的脸呢。”

丽娘给了两个粗使婆子一个眼色,那两个婆子上前去拉那小妾:“对不住啦,谁让你这么不懂规矩呢!”

这边的人要去拖,王氏身边的人不让拖,两下里乱闹起来。纯儿和良儿怕危及到夏瑞熙,忙把她扶到安全的地方,用身子护住她。

夏瑞熙头都焦大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威风八面的夏老夫人此时也闷声不出,任由闹得这般不像话,夏夫人这日子,可也真难过。她给丽娘使了个眼色,今日不管怎样,都得趁着机会把王氏的威风给灭了,否则以后烦都烦死人。

其实夏瑞熙却是冤枉夏老夫人了,昨日事情一发生,夏老爷怕夏老夫人年纪大了,禁受不住吓,早就安排她去了家中相熟一间庵庙散心去了。老的不在,夏老爷又病倒,夏瑞昸还迷糊着,所以王氏才越发的有恃无恐。

花厅那边传来丫头的惊呼:“三小姐,三小姐,您要做什么!别乱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