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耳手上不停:“我要走了,三爷和三夫人要搬出去住,明天就走。我听说你很快也要赎身出去了,以后我们可能再见不着面,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紫缎手一顿:“你们要搬出去?你听谁说我要赎身出去的?”她上次是求过四夫人,但四夫人没有明确答复她。红绸也没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啊?

银耳笑着把一件衣服提起放到旁边的清水中:“我昨日听见青木家的说的。好像是说四夫人和大夫人提起姐姐的事来,大夫人说过些日子就和老夫人说,还说想必老夫人不会为难。恭喜姐姐了。”

紫缎高兴起来,又想到三房立刻要搬出去,自己也不可能再给欧青英做妾,赎身的事倒是不急在这一时。抬起眼看见银耳一副娇憨天真的模样,芝麻饼的余温透过衣衫捂得她怀里暖呼呼的,心里不由内疚起来。

银耳这段时间营养好,皮肤白净了许多,脸上也有些肉了,头发更黑更亮,看上去比刚进门那会儿好看了许多,只有那双眼睛,一样的纯净无暇。紫缎暗忖,银耳的纯善,也不知能维持到哪一天?

银耳手脚灵活地洗净一件衣服,将衣服提起抖开正要晾到竹竿上,突然发现紫缎静静地盯着她瞧,眼神让她有些发毛。不由讪笑了一声:“姐姐,你别这样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紫缎眼神锐利地盯着她:“银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和你非亲非故,不过就是带了你几天而已。”

银耳不安地搓着衣角,低下头:“那件事情,她们都说是我害了你,我想着,也是怪我不会说话才害的你。你原来过的日子是和红绸姐姐一样的,可是现在……”她飞速瞟了紫缎身上的粗布衣服,还有通红皲裂的手一眼,“都是我的错,我太笨……”

紫缎垂下眼,半晌才轻声道:“你听着,你没欠我什么,你没有必要这样。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想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才是正理。”

银耳歪着头:“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就很好啊?吃得饱穿得暖,三爷对我很好,虽然三夫人不怎么喜欢我,但我想着,只要按着姐姐说的,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她以后慢慢地就会不讨厌我了。”虽然三夫人身边的兰心和兰叶总爱打骂她,但也不敢太过分。

你做得再好,三夫人也永远不会喜欢你的,她只会更恨你,更讨厌你。紫缎叹了口气,假装无意地问:“你怎么知道三夫人不喜欢你?”

银耳把她当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点隐瞒都没有:“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端水给三爷泡热水脚,三爷让我给他按一下那条伤腿,按着按着,他就笑起来,说是痒。这时候三夫人来了,问什么事情这样好笑?奴婢就照实说了,三夫人当时就笑了一声,说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女孩子果然都有过人之处,轻轻就能把三爷伺候得这样舒心开心。”

“我不明白这事和老夫人有什么关系,我才见过老夫人几次呢。但我知道,三夫人当时很生气,极不喜欢我。当时三爷就发了怒,踢翻了脚盆,让我退下去。我刚出去,就被夫人身边的兰心姐姐搧了一个耳光,骂我不要脸的贱蹄子。我很害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才十三岁,刚来欧家不过三个月左右的银耳,哪里会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紫缎眯了眼:“你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要不要我告诉你?”

银耳眼睛一亮:“我正想问姐姐呢,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三夫人不讨厌我的?我吃得苦啊。就算让我天天给夫人守夜,我也肯做的。”

紫缎道:“我没有法子。我只知道,你再努力,再吃得苦,三夫人也永远不会喜欢你的。以后兰心她们还是会抽你的耳括子,还是会骂你。”

“为什么?”银耳迷茫极了。

真是个蠢丫头,紫缎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清楚,难得她良心发现一回,这丫头怎么就听不懂她的暗示呢?算了,反正她也要走了,不如提点一下这个傻丫头:“我问你,如果将来你嫁了人,你的夫君对你不好,偏偏对其他女子好,你喜不喜欢?会不会恨不得那个女子死掉才高兴?”

银耳脸上飞红,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我才十三岁,还早着呢。不过我怎么也不会想着要别人死的。”

真是朽木不可雕,紫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谁和你说你的婚事?不知道,不知道就回去好好想吧。我的事儿还多着呢。”

银耳忙揪着她的袖口央求:“好姐姐,你帮帮我。”

紫缎却是抿紧了唇,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银耳无奈,见天色擦黑,又怕兰心她们寻自己不着,等会儿要挨骂,只好怏怏地回去。

紫缎干活的地方比较偏远,其间要绕过好几个院子,银耳经过西边一个荒凉的小院子时,听见里面压抑的哭泣声悲悲切切地传来,听上去让人肝肠寸断。

银耳好奇心起来,悄悄地凑过去扒在院子门缝里偷看。暮色里,模模糊糊能看见院子里一个妇人垫着凳子立在树下,把一根麻索往树上挂,下面跪着一个少年,正拼命把头往地上磕,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娘,都是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不会犯糊涂了,我再不提搬出去住,不认欧家的事了,求您不要啊。”

银耳大惊,这不是前日里挨打的童姨娘和四少爷吗?童姨娘怎么会寻短见?这四少爷也真是,就这样跪着磕头干什么?不行,她得赶快去喊其他人,出了人命可不得了。

她正要走,就听见童姨娘说:“你要我活着也行,你必须对着你爹的在天之灵发毒誓。第一,我费尽心思,才让你做了正正经经的欧家少爷,以后不管他们怎么欺负你,凌辱我,你都要忍,再不许提那不认欧家的话;第二,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让他们好好看看,我的儿子比任何人的都要强,到时候把我母子受的罪和侮辱一并讨回来!”

欧信风哭泣着应了,举起手对天发了一通誓。

童姨娘利落地跳下凳子,恨恨地骂:“蒲草那个死丫头,没良心的,枉自我养了她十多年,竟然把我藏东西的地方泄露出去,害得我母子又受此等凌辱。有朝一日,这个贱人若是落到我手里,一定把她扒皮抽筋,方解我心头之恨!”

银耳被童姨娘那恶毒凄厉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童姨娘不是真的想死啊?她隐约知道这些话她不该知道,正要走,又听见欧信风说:“娘,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们?难道我就不是欧家的子孙吗?如果爹还活着,他们是不是就不敢这样对我们了?”

童姨娘叹了口气:“不管你爹活着与否,你的地位都比不上嫡子的,除非你比他们强许多。这一点你要明白,但总比从前没有入宗谱的好。这就是命,我也没想到你爹会这么早就去了。我现在只担心,你的嫡母恨我母子入骨,等她回来,我们会更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你千万要忍住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银耳小心翼翼地从院子门上收回手来,谁知那院子门只是虚掩,她的手甫一松开,“吱呀”一声便大开。院子里正说话的娘俩大惊失色,抬头向她看来。这西边小院偏僻破败得很,天已黑了,这个时候奴仆们都在吃晚饭,任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有人从这里过,又来偷听。

银耳再单纯也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祸,拔腿就要跑,童姨娘已冷了脸:“你是谁?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边说边和欧信风使眼色:“抓住这个贼!”她刚才那些话要是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定要惹大祸。

欧信风犹豫了一下,到底他娘的安危超过了一切,冲上去便追银耳,但他刚刚挨过鞭刑,罚过跪,身子不是那么灵活有力。

银耳吓得双腿发软,只来得及喊一声:“我不是贼!”惊慌失措的拔腿就跑,她只知道这里离紫缎最近,忙不迭地向紫缎干活的地方奔去。

第73章 命运的转角(一)

银耳边跑边回头看那母子二人追上来没有,猝不及防中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大喝一声:“干什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成何体统?”

此时天还未黑尽,银耳抬眼一瞧,原来是欧信舍,忙跪下去,抖成一团:“奴婢见过大少爷。”眼睛不住往后瞟,却没看见欧信风和童姨娘追上来。

那二人见着了欧信舍,哪里还敢追上来?欧信风大汗淋漓地悄声问他娘:“怎么办?要是那丫头说出去怎么办?”他不会怎样,但童姨娘肯定要倒大霉。

童姨娘低喘一口气:“不怕,一个小丫头而已,量她也不敢说出来。她要说出来,咱们死不认账,打倒一耙就是。你看清她了吗?”

欧信风犹豫片刻:“好像是三叔旁边那个小丫头银耳。”

童姨娘冷笑:“更好。反正没有真凭实据,到时候就说是白氏让她来诬陷咱们的。走!”

欧信舍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面容娇憨,满脸惊色,抖成一团,心里大不忍:“起来吧,你是哪个房里的?乱跑什么?疯疯癫癫的。怎么学的规矩?”

银耳听他语气温和,心里略松了松,站起身来回答:“奴婢是菊英院的,刚才,刚才,奴婢从那儿过,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下子窜出来,呼地一下,也没看清,吓死奴婢了。”吃了当初说实话的亏,这次她再不敢乱说。

欧信舍微微笑起来:“一定是琉璃干的好事。不要怕,一只猫而已,你去吧。”

欧信舍走了几步,发现银耳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见他回头,手足无措,眼珠子吓得乱转,不由哑然失笑:“这么胆小?跟着我做什么?”

银耳哪里敢离开他半步,含泪央求道:“求大少爷让奴婢跟着吧。这里黑乎乎的。”

欧信舍踌躇了一下,他原本是奉了欧青原之命来寻欧信风的——到底是自家子弟,进来没多长时间就闹出这么多事。欧青原担心欧信风越走越歪,有心想和他促膝长谈一番,又发现欧信风对他们都抱着一种怀疑抵触情绪,便让年龄相差不多的欧信舍来和他说说话,开导开导。

欧信舍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呢?他先前去了欧信风的小院子,却没有找到人,心想肯定是来看童姨娘了,便过来瞧瞧,结果还没到地头,却给这个鲁莽的丫头撞上了。

他正想拒绝银耳说他还有事要办,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盏灯笼移过来,正是白氏身边的兰心和一个姓孙的婆子。

银耳一看,大喜过望,急促地和他说了一句:“谢过少爷,奴婢先去了。”就跑过去喊:“兰心姐姐!”

兰心没看见远处暗影里站着的欧信舍,沉着脸问银耳:“三爷呢?”欧青英吃完晚饭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白氏因见银耳也不在,疑心病发作,便让人出来寻。兰心寻了一回寻不到,想着银耳肯定来找紫缎,便往这个方向来,果然给她寻到了。

银耳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三爷不是和夫人在房里吗?”

兰心一听说欧青英不在,破口大骂银耳:“贱蹄子!就知道你死到这里来了!明日就要搬家,大家伙儿都忙得要死,你倒好,跑到这里来躲懒!还要害我出来寻!看我不回禀了夫人,送你一顿竹笋炒腿筋肉吃!”说着手就又掐又打地往银耳身上招呼。

银耳含着泪,忍气吞声地站在那里,任由兰心打骂出气。

那孙婆子劝道:“兰心姑娘算啦,好歹也是爷身边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算啦!”

孙婆子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更是引得兰心妒性大发,她和兰叶跟着白氏这许多年,年龄也大了,还没有放出去。心里不是没有心思,只是被白氏吓得不敢动作,如今一个黄毛丫头短短几个月竟然就得了欧青英的眼缘,凭什么呀?

知道银耳不会去告状,此时又没其他人看着,兰心索性不管不顾地发作起来,一口浓痰吐在银耳脸上,叉着腰骂道:“什么东西!爷身边的人?她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想爬爷的床!想做姨娘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毛都没长全就想做骚货xxxx……”一大串下流的话冒出来。

银耳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她终于明白紫缎和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欧信舍站在黑暗处再也看不下去,低咳了一声走过去:“何事喧哗?”

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兰心愣了愣,看看银耳,又看看欧信舍,挤出一个微笑低头行礼:“奴婢见过大少爷。这丫头不懂事,小小年纪不学好,躲懒,奴婢正教她规矩呢。”

她当初陪着白氏一起逃难,和欧信舍兄弟俩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比较熟悉,胆子也要大些。见欧信舍沉着脸不说话,她用手拐子拐拐银耳,示意银耳吱声。

银耳抽抽噎噎地说:“是……是奴婢不懂事。”

欧信舍冷声道:“有你这样教规矩的?又打又骂,那些污言秽语是从哪里学来的?也不怕丢人!我看倒是需要人教教你的规矩才是。”

兰心见势不好,忙跪下去磕头:“大少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不敢了。”那婆子也忙跪了下去。

欧信舍不理她二人,任由她二人跪着。只把自己的帕子丢给银耳:“擦擦脸。”

银耳感激地接过帕子擦脸,擦着擦着“哇”地一大声哭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就从天堂掉入了地狱。

欧信舍等她哭够了,才淡淡地唤兰心二人起身:“以后莫要再犯这种错误,好自为之。回去吧。”三房毕竟马上就要搬出去了,他也管不了这许多闲事,意思到了就行了。

银耳感激地说:“大少爷,您的帕子等奴婢收拾干净再还您。”

欧信舍哪里会稀罕这样一块帕子?更何况是擦过别人口痰的?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径自走了。

回去的路上,兰心到底是不敢再动手打银耳,只拿话挤兑她:“你可真厉害,刚刚还是三爷身边的红人儿,转眼又搭上了大少爷。你倒是传授我两招呀?”

银耳又气又急,壮起胆子分辩:“大少爷是好人,你不要乱说。”

兰心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这两人黑天黑地的在那里出现,大少爷又是为银耳出头,又是拿帕子给她擦脸的,没有鬼才怪!不过这丫头怎么会这么讨爷们喜欢?兰心不甘心地瞪着银耳。等回去后,她可得好好和三夫人禀报禀报。

第74章 命运的转角(二)

回到菊英院,白氏已经知道欧青英的下落——原来是去寻欧青原说话去了,也知道银耳没跟着,肝火不再那么旺。

白氏见银耳那副狼狈样儿,不用问也知道是被兰心收拾了,当下便让银耳回去歇着,只怕她那副模样给欧青英看见了,又要寻自己晦气。马上就要搬了,这节骨眼上,她不想再得罪欧青英,先搬出去再说。

兰心见左右无人,少不得上前把大少爷如何护着银耳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倒说得白氏心花花,若有所思的:“你说大少爷把自己的帕子给那丫头擦脸?”

“是啊,那帕子就在那丫头袖子里呢。说不定这会儿正坐着洗。要不要奴婢去拿来?”兰心是想撺掇白氏好好收拾银耳一顿,却不知道白氏想到哪里去了。

白氏冷冷一笑:“不必。不要管她。”既然是吴氏和夏瑞熙买进来的人,就不如借吴氏的手除了这块心病。当下招手让兰心过来:“你说的话都是实话?你可敢当着三爷再说一遍?”

兰心冒了一身冷汗,见白氏眼神冷冷的,一副她要不敢说就要一大脚踢过来的样子,硬起头皮道:“当然敢。又不是奴婢一个人看见了,还有那孙婆子也瞧见了的。”

欧青英一回来,倒头便要睡,白氏拦住他:“我有事要和你说。”

欧青英烦躁地说:“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明日再说不可以?”

白氏笑道:“明日就要搬家,再不说就迟了呢。兰心,你过来,把你和孙婆子看见的回禀三爷。”

银耳的窗子半开着,欧信舍的那方丝帕就晾在窗前,只等着第二日一干了就送过去还欧信舍。银耳想着自己差点被童姨娘母子当贼打死,又想到兰心对她的打骂和侮辱,由不得不停地擦泪。

欧青英在窗外看了一会,低声唤道:“银耳,你出来。”

银耳听见他的声音,匆忙擦干眼泪走出去:“奴婢见过三爷。”

欧青英道:“你为何哭泣?”

银耳大惊:“奴婢没有。”兰心骂她的那些话,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她也不敢说。

欧青英沉默了一会,指着那方帕子:“这是谁的?”

银耳不疑有他,爽快地回答:“大少爷的。”

欧青英皱起眉头:“他的帕子怎会到你手里?”

银耳犹豫了一下,始终不想把兰心欺负她的那些事说出来,只得道:“奴婢摔了一跤,摔脏了脸,刚好大少爷遇上,就借给奴婢的。奴婢洗净了,明日就还大少爷。”

她见欧青英的脸色突然沉下去,似是很不喜,忙紧张地问:“三爷,可是奴婢做错什么事了?”

欧青英长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大少爷怎么样?”

银耳不明所以:“大少爷是个大好人。”话音未落,就见欧青英转身就走。她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不多时,就听见兰心过来拍门:“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银耳瞅瞅自己那个小包袱,有些害怕的回答。

兰心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她:“拿上,出来!”接着走进去一把扯下那张手帕,鄙夷地道:“哟,还拿来供着呢。”

“兰心姐姐,不是明天才搬家吗?怎么这会儿就要走?”银耳夹着她的小包袱,被兰心狠狠地推着往前走。

兰心冷笑:“你还想跟着我们一起搬走?做梦吧你!”

银耳大惊,打起哭腔:“那要我去哪里?”

“自有你的去处!”

“不要卖了我!不要卖了我!我要见夫人,要见三爷!都是我的错,我再不敢了!”银耳猛然明白过来,大声哭喊起来,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下意识地就开始求饶。

欧青英在屋里听着,烦闷地拉起被子盖住头。

白氏在镜前抿抿头发,冷笑道:“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也值得你这样?你可是舍不得?若是舍不得,趁早留着,别过后又骂我良心黑,容不下人。”

欧青英道:“给信舍就给信舍了,你过去可别乱说话!”

白氏哼了一声,一甩帕子仰头走出去:“我能说什么?实话实说。大嫂要怎么办,那可是她的事!怎么的?你还想再替别人养一个呀?心不在你这儿,你对她再好也没有用!”

欧青英被戳着痛处,气得半天没缓过气来,等他缓过气来,白氏已带着人走远。

白氏呈上那块手帕,笑得灿烂无比:“大嫂,人我给您送过来了。”你买来怄我,我也送回来怄你一回。

吴氏手都气抖了,不得不强忍着应付一番,待送走白氏,转身就一个耳光打在哭成泪人的银耳身上,只恨不得剥了银耳的皮才解恨。

小小年纪,竟然就敢去勾引她儿子。这是孝期,更何况,银耳还是老夫人看中要给欧青英的人,这叫她这个长嫂,当家主母的脸往哪里搁?当下便要叫人把银耳关起来,明日就要卖了。

银耳这一天,当真是经历了冰火几重天,她刚才也听明白了白氏含沙射影的意思,只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夫人,大夫人,奴婢真的冤枉,真的冤枉啊。若是有半句假话,叫奴婢不得好死。”

青木家的平时和银耳处得好,知道她不是那等狐媚之人,便瞅着机会悄声提醒吴氏:“大夫人,您莫怒。奴婢想着,大少爷可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这丫头全身没有二两肉,才十三岁,人事都未通。到底怎么回事,把大少爷喊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吴氏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刚才实在是被白氏那种刻薄讥诮的模样气着了。寒着声气问银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实招来,我饶你不死,若是有半句假话,仔细你的小命!”

银耳只当不能再说假话,便哭着把她去看紫缎,回来听见人哭,窥着了童氏母子的行迹,惊慌失措撞上欧信舍,又被兰心打骂的事说了一遍。

吴氏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暗自痛恨童姨娘不是个好货,果然没有见识,好好的孩子给她教成鬼。又痛恨白氏名堂多,无事生非,竟然想出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却沉了脸骂道:“竟然敢胡说八道!”

银耳正想分辩自己的确没有说谎,青木家的冲她挤眼睛:“还不认错?怎么就敢编排四少爷的坏话?”

银耳想来想去,脑子里只有先前欧信舍和她说的那句,是琉璃吓着她了,便提心吊胆地说:“是,奴婢是被猫吓着了……”

吴氏瞅了青木家的一眼,只见青木家的讨好地望着她笑。吴氏原也不是个心狠的,冷哼了一声道:“既然是胡言乱语,以后就不要再提起了。你没有和别人说过吧?”

银耳哭兮兮地说:“没有……奴婢只敢和夫人说,其他人不敢说。”她天性纯善,也不会刻意用言语来讨好人,这句话却是无意中拍了吴氏的马屁。

吴氏已经起心要放她一码,只等欧信舍来了,看欧信舍的态度,如果欧信舍对她不感兴趣,便饶过了她,若是有半点不对劲,银耳还是得打发出去。省得这叔侄共同争抢一个丫头的丑事传出去。

欧信舍进了屋,见银耳在地上跪着,愣了愣神:“怎么又是你?你又犯什么事了?”

吴氏指着桌上的帕子:“她来还你的帕子。”

欧信舍泰然自若地走到吴氏身边坐下:“哦。多大的事儿,不还也无所谓。”

什么叫不还也无所谓?这块帕子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吴氏推推那帕子:“收起来。”

欧信舍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嫌弃,本想说不要了,当着银耳却不好说,只得道:“先摆着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三婶把人送过来给你?”吴氏见他大大方方的,心中的疑虑早去了一多半。

“送过来给我?这是哪儿跟哪儿?”欧信舍把经过说了一遍,叹道:“我本来想不管的,实在看不下去。三婶也太小题大做了。”

吴氏戳了他的额头一下:“你以后给我收敛点。人你要么?”

欧信舍忙道:“我不要,我不要,我拿着没有用。”见吴氏笑了,又道:“不过这丫头没什么错。反正人都送过来了,娘身边不是差个跑腿的丫头吗?就让她跟着你呗。”

吴氏也知道白氏要借她的手除去银耳的意思,既然银耳没有错,她偏就要赌这个气把银耳留下来,以后给银耳配个好人家,也堵了白氏的嘴。当下换了一种口气,唤银耳起来:“你起来吧,以后就跟着我了,记得小心做事。”

“奴婢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夫人和大少爷的。”银耳喜极而泣,不停地给二人叩头谢恩。

“不要你做牛做马,凡事多动点脑子,别只会哭,只会忍,笨死了。”欧信舍怪笑起来。

吴氏瞪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换个名字吧,就叫金霞好了。”

为什么要换名字?银耳有些愣怔。

欧信舍却是明白他娘的意思,不就是和白氏赌气,连名字也要压过去一头吗?当下哈哈大笑着离去。

白氏竖起耳朵等了半宿,也没听说吴氏动家法打人,或是要卖人的意思。第二日一大早,她和福儿正在吃早饭,准备吃过早饭就搬家。就见兰叶脸色古怪地进来说大夫人身边的金霞奉大夫人之命,来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