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力子因想着此事光躲不是法子,迟早还得面对,否则这个女人每日的来闹腾,他还办不办公事了?于是便让人请容氏进去。

容氏窝了一肚子的火,进去虽然铁青着脸,却没有动鞭子,只是坐着不停地喝茶——她吵得饥寒交迫,口干舌燥。

刘力子先前还防着她会乱来,见她一直喝茶,没有多余的动作,便放松了警惕,恰恰就吃了容氏的大亏。

容氏问他要容六的信件,等他回身去拿信时,容氏就从后面甩了他两鞭子。刘力子大怒,扯过她的马鞭就扔进了火盆里,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满脸凶相,似乎要把容氏生吞活剥了一般,吼道:“我看你这王妃不要做了,回去给你姨娘养老去,让你家里另外送个人来。我这就给你六哥写信。”

放眼这西京城,除了他,当真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和容氏说话,并且说得这样透彻。他不同于其他人,他不是容家军出身,虽然是奴仆出身,他却和睿王有过命的交情,战功赫赫,是近臣亦是功臣。所以他敢说,敢管。

但这些话他也只是吓唬容氏,想想就知道,新朝哪里会有那么多合适的女人嫁给赵明韬?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容氏越闹腾,她的处境越不妙。

容氏心里想的却是,赵明韬连她的贴身婢女都敢杀,她家里不但不吭气,还解散了娘子军,自己真的是无所依靠了?想赌气一走了之,却是不敢回王府去,只怕赵明韬得了消息就在那等着收拾她——他不会休妻,也不会杀她,但他一定会加倍折辱她。

思来想去,刘力子是她唯一可以指望的依靠,便伤心地大哭起来,说是刘力子要逼死她。她没了娘子军看守王府,夜里睡觉都不安稳,赵明韬要是来欺辱她,她就死在将军府,做鬼也不放过刘力子。

曾经当着西京城大大小小官员,一刀砍死原布政使张大人,并把人家的头割下来用枪挑着当球耍,血污四溅,面不改色,狠辣无比的刘力子,一时之间还拿一个哭的死去活来的女人没有法子,只得忍下气白白挨了那两鞭子,又再三保证,不会让她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容氏还是大哭不止,哭声传到外面,弄得好多人探头探脑地看。刘力子把头发都揪断了几十根,险些要给容氏作揖,只求她别哭了。

第69章 家长里短

夏瑞熙听欧青谨说完,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道刘力子被他算计了。捏着他的脸颊:“你可真够讲义气的,容氏打刘将军的时候,你一定就在旁边吧?你就那样看着不吭气?不提醒他一下,也不帮他挡挡?热闹很好看吧?这会儿笑得这么欢?”

欧青谨把自己的脸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我正是为了他好呢。他要不吃点亏,怎么会知道这个女人无礼霸强到了何种地步?这正好证明他听我的没有错啊,多亏娘子军解散了,要不然那女人迟早要闹出人命来。”又笑倒在床上:“你是没看见刘力子的脸色,又憋屈又郁闷,真是精彩极了。我一直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原来他怕女人哭的。”

夏瑞熙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我竟从来都不知道你肚子里有这许多坏水。我看你是故意把容氏的注意力和恨意引到刘将军身上去,逼着他和你一条战线吧?这虽没错,却白白让他挨了两鞭子。”

欧青谨道:“他皮糙肉厚,养几日就好了。此地山高皇帝远,除了他,再没人能制住容氏,不把他拉下水怎么行?我总不能日日地去求着他帮忙吧?容氏除了打他那两鞭子以外,不是也只有嚎啕大哭的分么?”

“我想,她可能也是真委屈,真没法子了。其实她要不是那般暴虐无聊,别人只有同情她的,哪里会这样憎恶她,所以她是自找苦吃。”

不同的人面对幸与不幸,有着不同的反应和态度,有人泰然处之,宠辱不惊,淡定自强,这样的人始终能得到别人的敬重和怜惜;有人荣耀时耀武扬威,天下唯我独尊,遇到逆境困境时便怨天尤人,消沉失意,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暴虐发泄,以烂为烂,这样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太好的结局,除非有救世主来救他,否则靠他自己永远无解。

容氏的家族虽然把她推出来做牺牲品,但实际上,却是给了她一支娘子军带过来,如果她运用得当,就是助力,就是立足的根本,所以对她并不是真的无情无义,而是在无奈之下的一种周全保护。

反而是她,白白浪费了她父兄的一片好意不说,还把自己的主动权和机会都给葬送了。明明是牺牲了,却不曾得到怜惜,反招人憎恶讨厌,所以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人同情。

欧青谨就着夏瑞熙的手喝了茶,把她按在怀里一起躺着:“如果不折了容氏的羽翼,我出门心里都是慌的,就生恐她哪日又想不开,来寻你的麻烦。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容氏和赵明韬的矛盾再激化的时候,刘力子再不能坐山观虎斗,像原来那样劝劝就可以,他必然要卷进去的,让他烦恼的事情还在后头。我觉得,咱们报仇的日子不远了。”

“不是说前线战事吃紧,容家军吃了败仗,伪帝又扳回一局了吗?新朝要用赵明韬,肯定会继续容忍他的吧?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我好怕这里又重新变成战场。”

欧青谨搂紧她:“你别怕,打仗向来都是有输有赢的。赵明韬不能活着到新朝建立,他只能死在乱世。如果给他活到后面,睿王的脾气我知道,最是好面子,好名声,最起码也得硬撑着让赵明韬好好过上几年风光日子才会让他无疾而终,其间变数太大,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容家军吃败仗,对我们来说,正好是个机会。”让赵明韬看到伪帝还有希望,他就会更加的摇摆不定,动作才会更多。

“你悠着点。”夏瑞熙俯身给他揉额头:“成天这样深谋远虑的累不累?”这段时间,夜里她常听见他翻来覆去地,想必就是在考虑这些事情。

欧青谨闭着眼睛舒服地哼哼:“原本是累的,不过你这样温柔,我就不累了。你记得出门一定要请了玉姑一起走,凡事多小心,别嫌烦。”

欧青谨根据廖氏的事来判定,赵明韬应该是已经生了二心,有别的打算,有些憋不住了,贼心不死,所以千方百计想从达儿身上找突破口——他先打的是廖氏的主意,结果廖氏请辞;他立刻就弄来一串奶娘备选,奶娘没要;又用夏瑞蓓的名义请夏瑞熙去玩,被拒绝;又让廖氏回来请做短工,也被拒绝了,不知道他下一步还想干什么?

欧青谨担忧地看了夏瑞熙一眼,赵明韬做这一长串的动作,都是为了她。赵明韬对夏瑞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同是男人,他隐约能猜到几分,无非就是保留着初恋的美好回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问题是他要怎样才能让她和达儿都安全无虞,不受伤害呢?

“我们不说这个了,说点轻松的。”夏瑞熙见欧青谨忧虑的样子,忙岔开话题,把她回老宅的见闻讲给他听:“三嫂他们大概这几日就到,到时候要回去吃饭。紫缎要赎身,悄悄来求我和娘说好话,我想答应她,又怕娘着恼,毕竟娘一直都是想把她给三哥的。”

“但我想,紫缎做得那样狠绝,只怕真的做了姨娘也不安心,还不如遂了她的意。我试探了大嫂的意思,大嫂说如今娘又看上了那个新来的丫头银耳,想等孝期一满,银耳满了十五岁,就开了脸给三哥做通房。”

说起来,银耳是被紫缎有目的,有策略地推进了陷阱,代替她走了那条路。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欧青谨皱眉道:“银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好像没见过?”

“她刚买来,咱们就离开了。”夏瑞熙形容着银耳给她的印象:“长得漂亮,很天真,很纯洁,很可爱,很质朴,很善良的一个小丫头。今天她去大嫂那里取东西,帮着我抱了一会子达儿,很是细心周到。这个丫头,明明是被紫缎算计了,反被其他下人误解,说她手段高,踩下了紫缎。她也觉得委屈,偏偏一点都不恨紫缎,只记着紫缎对她的好,现在其他人都不怎么理睬紫缎,只有她和红绸总去照顾紫缎。红绸是和紫缎有十年的交情,她却是只记紫缎对她的几日照顾之情。”

夏瑞熙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实在是太老实了,我先前怎么就没把她留在锦绣园,要不然我也省心许多……”

欧青谨轻笑了一声:“你觉得她给三哥做通房可惜了是不是?我怎么觉得,你不光不许我纳妾,还见不得好女子给别人做妾?或者是,你还怨着三哥?”

夏瑞熙白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她可惜了,你要怎么样?这么好个丫头,在三嫂的手里,也不知道能撑几日……”她翻了个身:“三嫂虽然有她可恶的地方,到底也是可怜……要我说,不是都有儿子了吗?三嫂才二十多岁,又不是不能再生,娘又何必操闲心?”

欧青谨道:“不要管她们的闲事,反正你也管不了,平白招人恨。左右已经分了家,三嫂一回来,娘的话未必还能像从前那样做得数,不信你看着。只要一稳定下来,三嫂必然要闹着搬出来住的。”

夏瑞熙道:“物伤其类,我现在就担心,哪天娘又突然想不通,硬要塞个女人给你怎么办?”

欧青谨把脸埋在枕头上低声闷笑起来,夏瑞熙羞恼地掐了他一把:“你笑什么?”

欧青谨道:“没什么,你和我说了这半日,不就是想听一句话吗?不管谁给我的,我都不要,统统都不要,我只要你一个人。现在你可放心了?”

夏瑞熙张牙舞爪:“你敢要!”

二月十六,白氏携了一双儿女,带着欧信舍、欧信予两兄弟归家。

经过这次变故,欧信舍和欧信予明显长大并老练得多,不再是当初躲在书斋里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弱质少年。他们也并没有像欧信风那样因为欧青谨孝期出仕而对他有看法,相反很是感激欧青谨对欧青原、吴氏的照顾。连着对夏瑞熙的礼遇都提高了一个层次。

再说自己不在乎,其实能得到他们的肯定和尊敬,欧青谨心里还是很高兴,一个晚上笑容就没离过脸上。

却说白氏,她乍见欧青英的腿时,虽恨透了林轻梅,却隐隐有些快意。她带着两个幼小的儿女,还有两个未成年的侄儿,颠沛流离,寄人篱下,担惊受怕,度日如年的时候,她一想起欧青英和林轻梅来,就恨得牙痒,不知诅咒了多少遍。如今见了欧青英的惨样和林轻梅的下场,她觉得自己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也有些指望欧青英从此收心的意思。

为着林轻梅的死,白氏还没高兴够呢,她就看见了欧青英面前的银耳。女人都是敏感的,她才看了欧青英对银耳的那个态度,就猜到了几分,心头恨意一时滔天而起,随即又挺起了胸。

她有儿有女,又是正室,最主要的是,她有钱!在元洲的时候,吴氏的兄弟们对她们照顾得很周到,加上她藏钱省钱有道,现在仍然是小富婆一枚,有了钱撑腰,她怕什么?一个小小的银耳实在是不在话下。

只是欧青英对她的态度虽然比走前要好了些,始终还是冷淡。想到这里,白氏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多亏欧青英和欧青谨夏瑞熙之间的不对劲,让她八卦因子活动起来,她才又有了几分精神。迫不及待地就想打听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很想知道四房是怎么搬出去的。

第70章 家庭矛盾(一)

刚吃完饭,白氏就特意寻了夏瑞熙说话,绕来绕去,无非就是想问林轻梅的事情是不是与这个有关系。她偏偏又不肯明问,要转弯抹角地,言辞中不乏对林轻梅的死幸灾乐祸的意思,说起来,整件事情最高兴的人就是她了。

夏瑞熙觉得白氏和欧青英到底是夫妻,有些话自己说了她不见得会认同,不想和她多说,便推道:“这些事情,说起来我心里就不高兴。反正家里其他人都知道的,三哥最清楚,不如三嫂过后去问三哥,想问什么都可以知道。”

欧青英会愿意和她说吗?白氏心里不确定,却不愿意在夏瑞熙面前露出怯来,只拿眼睛瞟银耳,神态倨傲:“这个丫头是你买来的?我看着挺招人喜欢的样子。”

难道是怨自己买银耳进来买错了?夏瑞熙淡淡地回答:“是我和大嫂一起挑的人,挑的时候,也没想着就要送去菊英院。三嫂也觉得她招人喜欢那就更好。”

白氏看出夏瑞熙不高兴,忙转移了话题:“你们的新家在哪里?改天我带了孩子们过去玩玩,认认门?”

夏瑞熙笑了笑:“就在文渊街上。”

“不知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宅子,要是有,弟妹帮我看着点,我也买一座。”白氏瞅了瞅吴氏,轻声道:“反正已经分过家了,信舍和信予都要成家,我还是像你们一样早些搬出去的好。我看你们日子过得不错,最近做什么?带着三嫂发发财?”

夏瑞熙低头吹着茶沫子:“能做什么?不过是人少节约罢了。”

白氏叹了口气:“姑奶奶一家也在,还有二伯家里的那两位,这家里人那么多,开销挺大。不是说当初家底全都掏空了吗?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怎么能撑得下来?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嫂倒是真真厉害。”

夏瑞熙听不过去,暗自冷笑,难不成白氏还以为二老有什么钱财没拿出来分,全都拿来补贴其他人了?这才刚回来呢,就算计起来了。总不能让吴氏和欧青原绞尽脑汁地养活这一大家子,他们还窝着钱东算西算的舍不得拿出来吧?

当下笑道:“的确一文钱都没有了。不瞒您说,我们原来还在家里住时,家里的开销,是凑份子凑的,有钱的出钱,有物的出物,有力的出力,这才有了今天的模样。我们搬走以后,当家的是大嫂,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今年你们家的地,还是大嫂借钱借种子去种起来的,三嫂可以去问问大嫂,有什么能出力的地方没有。”

原来是这样,白氏讪笑一声,不作应答。迅速打起了小算盘,又要她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贴尚夫人一家和欧青华那个外室生的儿子,又要她受气,凭什么呀?不行,她得立刻想法子搬出去,自立门户。

这边夏瑞熙问她:“难为三嫂这么体贴大嫂,要不要我喊大嫂过来?”

白氏忙道:“不用了,我改个时候再寻大嫂。啊,福儿寻我呢,四弟妹你慢坐,我去去就来……”她才不想拿钱出来呢,喊吴氏过来做什么?她这一去,自然就是去了再没回来。

夏瑞熙松了口气,和白氏说话,真的很累。不这样逼逼白氏,不知道白氏还要缠着她追问些什么。这个家,越来越复杂,她想着都是替吴氏头疼的,多亏她脱离了苦海。

第三日,听说白氏要搬出去,被欧青英拒绝。欧二夫人提出,算了每个月的开销,让各家交纳一定的费用给吴氏,统一支配。

欧信予两兄弟当初是带了不少家财走的,如今回来原封不动地还了吴氏,吴氏便带头拿出大房该出的一份,并连着尚家的一份也出了,很好地做了表率作用。

白氏不吭气,只推说自己没钱,等以后再给,结果被欧青英翻出一些来,不由分说就交去了上房,气了她个半死。

尚世卿却是个硬气的,把自己所有的俸禄和铺子里的收入全都交给吴氏,不够的打欠条,言明将来会还。

至于欧信风母子,因为薛氏也还没回来,孤儿寡母的,童姨娘又过得凄惨,推说当日欧青华给的钱全都被搜走了,因此也没人问他们要。

夏瑞熙听说,便让人每月送去一百两银子,又送去夏衣,言明是四房孝敬老人的。

这样一来,白氏找不到任何借口可以发作,只是心里窝着无数的火,少不得寻着机会,指桑骂槐。欧青英对她越发的厌恶,更是不准她搬出去住。

三月,绿了芭蕉红了樱桃,气候越来越温暖宜人。

达儿已经七个多月,可以自己扶着床头站一小会儿,动作表情越来越丰富,总爱哈哈大笑,能表达自己的喜好和愤怒,偶尔还会冒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娘,不”之类的话。

夏瑞熙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弄些有营养,好消化的辅食给达儿吃,务必让他不挑食;或者就是和王周氏,小黄屎一道,逗弄达儿玩。她抱他出去晒太阳,拉着一片树叶,或是指着一只飞过的鸟,一本正经地和他交流,告诉他这是什么。

再或者,她像个疯子一样,上蹿下跳地陪着他藏猫猫,玩游戏,做怪动作,发出古怪的声音。文渊街的小院子里,经常传出母子俩欢快的笑声。

这天午后,夏瑞熙又继续每日的功课,拿了一块绸布盖住自己的脸,和达儿藏猫猫玩——这是达儿最爱的游戏。娘两个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吴氏突然来了。

吴氏一进门就笑夏瑞熙:“老远就听见你的笑声,什么事儿这样开心?”

夏瑞熙头发微乱,脸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逗孩子玩儿呢。”

吴氏笑着坐下来:“四弟还是不在家?我听世卿说,他又要升官了?”

夏瑞熙有些黯然地点头:“听说是这样。他这段时间,基本都是天未亮就出去,经常整夜不回来的。”

这段时间,欧青谨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和刘力子关在将军府里议事通宵达旦。他偶尔也会和夏瑞熙说起一些事情,关键的却不肯多说,夏瑞熙只知道,他向新帝献了一策,成功地诱降了伪帝的手下一名能臣,打破了僵局,封赏很快就到——他又要升官了。

吴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要高兴才是。等天下平定,说不定你还能跟着他一起去京城享福呢。官夫人,多威风啊。”

夏瑞熙可不稀罕什么官夫人,她的志向一向很小,只想好好过日子。淡淡笑过,问道:“我这段时间不方便出门,好久没有回去,家里可好?”

吴氏愁兮兮地叹了口气:“不好。这个家太难当,我都要愁死了。”

夏瑞熙忙问:“怎么了?”

第71章 家庭矛盾(二)

吴氏喝着茶:“家里现在吵成一团糊涂。福儿总和尚敏吵架,那天裁夏装,为了一块衣料,两人又大闹了一场。福儿这丫头,年龄大了越发不像话,说的话极难听,硬是逼得尚敏嚎啕大哭。姑奶奶只会哭,三弟妹又装晕。世卿和世玉便闹着要搬出去,三弟为此打了福儿,三弟妹为此寻死觅活的。我还不敢把这事说给娘听,只是说小孩子不懂事。这都是些什么破事,说出去真是丢人现眼。我心里闷得慌,就想到你这里来躲半日清闲。”

没想到曾经显赫一时的世家,一旦穷下来,也和小家小户没什么两样。为了一根针,一股线照样可以撕破脸面,闹得不可开交,什么诗书传家,什么礼义廉耻,在生存需要面前,简直比狗屁还不如。

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白氏就争得挺凶的,总怀疑别个占了便宜,她吃了亏。现在家里养了这许多人,而且还要她拿钱出来养,她不闹腾才怪。

说起来,夏瑞熙觉得白氏心里不舒服并不奇怪,媳妇的想法和儿子的想法永远不一致。儿子愿意拿出自家的钱去养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子女,那是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有感情,媳妇却是只和儿子是夫妻,只和自己的儿女有感情。

夏瑞熙愿意拿钱出来贴补家用,除了她舍得,觉得欧家二老和吴氏夫妇对她们极不错,她和欧青谨感情极好以外,还因为她富裕,所以才能如此大方,不计较。否则她也是要发愁的。就比如从前刚结婚那会儿,她就不愿意拿自己的私房和嫁妆出来补贴欧家人。

吴氏愿意多出钱,夫妻感情好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她是长媳、长嫂、未来的族长夫人,儿子已经长大,又成器,没有后顾之忧,有底气。如果她处在白氏的角度,虽然以她的性格来说,不会像白氏这样直白,但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氏呢,她有什么?儿女幼小,丈夫的心思明显地不在她身上,婆婆还想着要给自己的丈夫添小妾通房,在她的角度看来,欧家对她是不好的。她有什么理由要为他家养亲戚?养一窝子对她不好的人?

夏瑞熙理解归理解,却不能把话和吴氏说透,正好小丫头小竹送上刚摘下来洗净的樱桃,便热情招呼吴氏吃樱桃。不发表任何看法,听着就是。

吴氏一边吃樱桃,一边说:“其实,我来寻四弟妹,是想让四弟妹去做个中人。这样闹下去不是法子,还不如趁早搬出去大家都清净,偏偏老三又不肯搬,我不好开口,怕他们说我想赶他们出去。我想来想去,就是你开口最合适。”

夏瑞熙笑问:“大嫂的意思是,让我去和娘说,让他们搬出去?”她才不要做这个冤大头呢,若非到了紧要关头,她是不会插手三房任何一件事的。

吴氏早猜到夏瑞熙不愿意,笑道:“你不愿意去也可以,必须得给我想个法子解决了。这样闹下去,欧家的名声都不保了。”

夏瑞熙不依她:“有你这样当嫂嫂的吗?威逼利诱弟媳妇,真是过分。”

吴氏道:“也还得是你我才敢。怎么样?快拿个主意出来。否则我愁死了,你就只有等着给我烧香烧纸钱了,舍儿和予儿的婚事还不得你去操心?快说!”

夏瑞熙想了想,正要开口,良儿进来行礼:“老宅那边有人来寻大夫人。”

吴氏皱眉:“是谁?”抱怨道:“我躲会子清闲都躲不得。”

“是青木家的。”

青木家的进去给二人行了礼,笑道:“家里有急事,要请大夫人赶快回去呢。”

吴氏烦闷地问:“什么事?我不过才出来片刻功夫。四夫人不是外人,快说。”

青木家的讪笑道:“刚才三夫人带了人从四少爷住的院子里那棵梨树下,挖出了一大包金银珠玉,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二房分家时分得的。问了四少爷,四少爷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正把童姨娘拉出来打耳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是要替二夫人正风气,收拾这个家贼狐狸精。见童姨娘挨了打,四少爷提了棒子要和三夫人拼命,三夫人挨了一下,要请大夫人赶快回去呢。”

吴氏一下站起来:“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真是反了!”她犹豫地看了夏瑞熙一眼,见她一点要跟了去的意思都没有,只好叹口气不再勉强。

因吴氏先前是租车来的,夏瑞熙便让花老虎套了马车送吴氏回去。

等着套车时,夏瑞熙见吴氏愁眉苦脸的样子,轻笑道:“大嫂担心什么?这样不是正好把你的难题一并解决了吗?你也不必再伤脑筋,要让我去和爹娘说。”白氏这般闹腾,不过就是想搬出去单住,现在只怕全家都闹开了,还不如顺了她的意呢。

吴氏闻言一笑:“也是。”

待吴氏去了,良儿骂道:“这个四少爷,他那时节满口仁义道德的,怎的这会儿他亲娘挨了打,他就不讲仁义道德了?居然敢举着棒子打三夫人?真是大不孝!”

夏瑞熙笑道:“我还以为他读书真读呆了。原来看见他亲娘挨打,也是可以动手去打长辈的,他到底还是有几分血性。搜出来的金银多啊?这样也好,省得二夫人回来没有着落。”不过,白氏是怎么知道童氏在那里埋了金银的?这个问题值得研究。

却说吴氏回了家,刚进了欧信风住的小院子,就看见一大包金银珠玉明晃晃地放在院子正中,白氏捂着一只肩头,在她的丫头们的团团护卫下大声地哭泣着。

童姨娘披头散发,脸肿起老高,畏畏缩缩的跪在一旁,欧信风脸被挠得稀烂,五花大绑,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按倒在地上。

欧二老爷高高地坐在正中椅子上,老脸气得乌青。欧青原和欧青英站在一旁,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白氏一看见吴氏,嚎啕大哭着扑上去:“大嫂啊,你要为弟媳做主呀!到底是贱人生的贱种,不知道礼义廉耻,长幼尊卑的白眼狼,四弟养了他母子那许久,被他逼得年都不得过下去!我出钱养他母子,他居然想要我的命!我做错什么了?不明不白地埋了一大包金银,问问也错了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会有这样不知礼法的畜牲?传出去,还说什么诗书传家,笑死人了!”说着拿眼睛去瞟欧二老爷。

欧二老爷烦躁地大喝一声:“闭嘴!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死人!”这是他分给二房的金银珠玉,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欧青华太过分了,原配嫡子连路费也要借,他却给了外室和庶子这么多。

这个童氏也不是好人,明明藏着这许多金银,却不声不响的,还说都被搜去了,若不是白氏刨出来,谁都当她母子身无分文。可要说童氏是小偷,却又说不过去,欧青华不给她,她从哪里去偷?从某方面来说,她没有地位,无依无靠,多留点金银也没错,但她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嫡妻嫡子尚无余钱可用,她却如此富有,还装穷,谁也不会容忍。

白氏是个搅家精,这事她过问没有错,但手段确实过分。可不管怎么的,欧信风也不该拿大棒子去打她,若不是福儿提醒白氏,白氏闪得快,险些就打在她头上了,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白氏让人当着欧信风的面不住地甩童氏的大耳刮子,欧信风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又连畜生都不如。

而欧信风脸上的那些抓痕,却是福儿抓的……她见欧信风一个外室生的贱种竟然敢打她的亲娘,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这一点,她深得白氏的真传,吃不得半点亏,更没有什么风度可讲。

谁都有理,谁都没有理;谁都有错,又谁都没有错,就看你站在哪个角度去看。清官难断家务事,正是一团乱麻,丑陋不堪,欧二老爷疲累交加,烦躁不堪。他到底是老了,看来这个大家庭,终究是维系不下去了。

有欧二老爷坐镇,吴氏能说什么呢?她只知道,这钱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落到欧信风母子手里的。可怜的薛氏,回来以后还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欧二老爷做了最后的判决,金银珠玉全交给吴氏收起来,只等五月薛氏母子四人回来以后交给薛氏处理。至于童氏,白白挨了一顿打,又被提溜回老地方去蹲着。

倒霉的欧信风因为对婶娘动了棍子,又挨了罚,再度被鞭子抽,被罚跪。

福儿因为失了体统,也被禁足罚跪挨训。她不恨惩罚她的祖父,反而最为痛恨她的亲爹,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白氏不断的抱怨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欧青英不要她母子三人。前几日她和尚敏发生争吵的时候,欧青英动手打她,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氏虽然被欧二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她的目的终于达到,欧二老爷限三房三天之内搬出去。欧二老爷不瞎不聋,儿媳妇这样闹腾,为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索性成全了她,勒令欧青英一起搬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独门独户,要怎么闹腾都可以。

白氏早就让人买好了房子,拖着一只伤了的膀子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其实,欧信风胆子到底还是小,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去打她。但白氏硬是装得一条命去了半条的样子,欧青英也拿她没有法子。

白氏想着,等她搬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收拾银耳,把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根一根地拔掉。欧青英不是看不上她吗?她倒要看看,没了钱,离了大宅院的欧青英,还能拽起来不?

第72章 撞破

“紫缎姐姐你还在忙啊?吃了晚饭没有?我给你带了两个芝麻饼。”银耳笑嘻嘻地扬着手里的油纸包。

紫缎低着头洗衣服,倒理不理地应了一声。银耳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把油纸包往紫缎怀里一塞,挽起袖子就蹲下去洗起衣服来。

紫缎有些烦躁地撵银耳:“你没事做吗?谁要你来帮我的忙?你不伺候主子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比白痴好不到哪里去,怎么总是一有空就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帮她做事,再没有比她蠢的了。她现在一看见银耳就烦躁,要是银耳讨厌她,憎恶她,她还要心安理得一些。

“有兰心姐姐她们,现在不要我伺候。”银耳好脾气地说:“姐姐,你就别推辞了。天都要黑了,这么多的衣服,你一个人要洗到什么时候?你以前也常常帮我的。”

紫缎低下头,闷声道:“不过几天而已,分内之事,你不必记情。快让开,等会儿让人看见,你要挨骂不说,我也要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