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也不眨眼,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

欧青谨被吓着了,将她扶起来坐好,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嘶哑着声音说:“你怎么了?是我啊。”

夏瑞熙终于眨了眨眼睛,“你扯着我的头发了,好痛。”她的头发被夜风吹得乱七八糟,更被欧青谨胡乱地抓在手里,压在怀里不少。

“呼……”欧青谨出了一口长气,手忙脚乱地帮她理头发:“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伤着了。”他停了下来,抚上她的脸,给她擦那仿佛总也不会流不完的泪水,笨拙地安慰她:“别哭,别哭,我不是来了吗?是不是哪里痛啊?”

夏瑞熙不理他,只是伤伤心心地哭。欧青谨急着在她身上检查,看是她不是受了伤。

夏瑞熙被他翻得心烦,又觉得无限委屈,使劲打开他在她背部和腰腹间摸索的手,闷着声音说:“烦死了!”

欧青谨颇有些不知所措,沙哑着脖子反复解释:“我一直都在追,一直都在想办法,真的……”

夏瑞熙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很快他肩头的衣服就被浸湿。“我以为你死了,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再也看不到达儿了……”她哽咽着,那一刻,所有的坚强和倔强统统无影无踪。

欧青谨抱紧她的腰,催动马匹:“怎么对我这样没信心?就算你去了天边,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追着去的。”

夏瑞熙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你怎么会来?到底怎么回事?”她问他。

第89章 黄雀

“说来话长,稍后我再跟你细说。”欧青谨让马儿走到相对较远的地方,勒住马儿:“你等着,今晚我必然要叫他死在乱刀之下,好生出了这口恶气。”

夏瑞熙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听着熟悉的心跳,只觉得浓浓的倦意潮水一般袭来,全身再无半点力气:“我不想看,我们可以先回去么?”赵明韬肯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但她对怎样活活砍死一个人并不感兴趣。

欧青谨摸摸她的头:“你不想亲自看看他的下场么?”

夏瑞熙打了个呵欠:“我想睡觉,好累。”这几天以来,她就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每天都绷紧了弦,骤然放松,就再也坚持不住。

欧青谨却是瞪大了眼睛,关注着战况,赵明韬必须死,赵明韬不死,难解他心头之恨。闻听夏瑞熙的话,把她往怀里更搂紧了些,叹息道:“睡吧,我带你回家。”

那边赵明韬从马上跌落,他当机立断割断了系马镫的牛皮绳,动作敏捷地在地上滚开,好歹没有被马压住或是被马蹄踩着,却是新伤带旧伤,摔得爬不起来。

埋伏在地坑里的人已经跳出来,抡刀就砍,他匆忙中只顾得举起匕首往上一格,另一边又是寒光闪到,他原以为他怎么也躲不过这一刀,他的部下却是反应敏捷得很,很快护住了他。

“放信号!”他吼出一嗓子之后,匆忙寻找夏瑞熙的身影,却只看见两人一骑飞速跑开。那个身影何其熟悉,他曾经在梦里,在脑海里,无数遍的描摹了许多遍,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总情不自禁拿他与自己相比较而已。

欧青谨竟然又没有死,他又中了欧青谨的圈套。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赵明韬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此刻的场景已经由不得他慢慢去思索,欧青谨带来的人同样不多,可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好手,非文家茶庄里的人可比。而且此刻文家茶庄里的人也赶上来了。

接应的人还远,就算看到信号立刻打马狂奔赶来,也要将近半个时辰,所以必须拼命,怎么也得熬到那一刻。他红了眼大吼道:“接应的人片刻就到,拼了就有活路在,拼了……”一群亡命之徒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

欧青谨眯起了眼睛,只恨时间匆忙,不能多挖几个地坑,多伤几匹马,多摔伤几个人,要是有弓箭就好了。

这边李钺揪着容氏的头发,一瘸一拐地拼命拖着她往赵明韬这边靠拢,大声吼道:“住手!否则老子宰了她!”

容氏恨恨地瞪着李钺,她同样摔下马背,她的运气却没有夏瑞熙那般好,有个死心塌地的人在一旁守护。她虽靠着敏捷的身手不曾摔断脖子,却是扭着了脚,五脏六腑都几乎砸得移了位。

靠着直觉,她缓过劲来就拼命往旁边爬,却被李钺抓了个正着,重新又沦为了人质。她那个恨呀,一方面恨不得赵明韬被碎尸万段,另一方面却又害怕拦截的人不听李钺的威胁,害她白白送了性命。

毕竟,仇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还是自家的性命重要许多。所以,在李钺的刀割破她的脖子时,她配合的痛楚无比地尖叫了一声。

截杀赵明韬的两帮人,欧青谨带去的一帮人不为所动,继续砍杀,文家茶庄的一群人却是不干了,伸刀挡住了攻势,大吼道:“住手!你们若是害得我们九小姐出了什么事,以后就不怕我们大帅怪罪下来么?”一个庶出小姐的命不重要,丢了容家的面子事大。

欧青谨的人不曾得到指令,犹豫不决。先前摸进赵明韬房里的那个年轻人扬声道:“欧大人,你不能只顾着你自家人的死活,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了吧?若是九小姐真出了点什么事,只怕刘将军也是不好和容大帅交代的。”

赵明韬松了口气,抬起眼四处搜寻欧青谨和夏瑞熙的身影,当看见远处的人影时,他不由握紧了手里的钢刀。

夜风把青年男子的话吹过来,惊醒了昏昏沉沉的夏瑞熙。她听得一清二楚,抬眼看去,只见欧青谨脸色更黑,可以说是已经狰狞,便低声安慰:“青谨,我知道你希望快刀斩乱麻,尽早把这事处理了。但容家这么多人在这里,都看着呢,你怎么也得表个态,撇清了你自己再说。否则,将来要被记恨的。”这些武将,面子可是看得很重的。

欧青谨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不想功亏一篑罢了,我们过去。”夏瑞熙不知道,他对付赵明韬,花了多大的力气和心思。眼看就要得手,却又突生变故,也不知容家的人为何这般没本事,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把容氏救出来。

若是有容家能做主的子弟在这里,断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牺牲容氏,拿了赵明韬,以全大义的;然而,此时此地,尽是一些怕担了责任的小兵,唯恐容氏死了被怪罪,自然要先顾容氏的性命。

至于发话的这位么,来历不明,行径古怪,说是专为容氏而来,有些举动却颇让人费解,此时又说这话来逼他,也不知到底是走的那条道,打的什么主意。罢了,罢了,先憋过这一关再说。

欧青谨拿定主意,打马上前:“请各位兄弟先退后二十步。”微笑着对那青年男子说:“这位兄台说话可真是难听。我若是只顾着自家人的死活,抢了人就该跑,还留在这里帮各位的忙做什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留下来不是帮忙,而是应该的。”那青年男子语气嚣张至极,看了看欧青谨怀里的夏瑞熙,嘴角绽开一个笑:“伉俪情深,今日算是开眼了。”

“他是谁?”夏瑞熙轻声问欧青谨:“我觉得他有点古怪。”

既然能摸到赵明韬的房间,用剑指着赵明韬,逼得赵明韬不得不把她当做人质,说明他非常人。这样一个人,却偏找不到容氏的藏身处,非要嚷嚷说让把容氏交出来就饶赵明韬一条活路,之后又那般窝囊的跟在后面,实在说不通呀。

欧青谨叹口气:“我也不认识他是谁,是他告诉我你们往这个方向来的,也是他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平原,你们必然要从这里经过,否则我不会来得这么快,提前挖好了坑等着。”

不得不承认,这次偷袭成功,离不开此人的提醒和帮助。他隐约觉得,此人虽然一口一个容大帅的,只怕并非是容大帅的人。

神秘青年男子此时已在和赵明韬谈判,最后双方各退二十余丈,大约两刻钟后,接应赵明韬人赶来,容氏被放回。赵明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临走之前,他狠狠看了夏瑞熙和欧青谨一眼,随即绝尘而去。

欧青谨难过得很,这么好的机会,竟然给那青年男子破坏了,看向那男子的眼神就颇有些不善。那男子打马过来,笑道:“我坏了欧大人的好事,欧大人此时只怕是恨透了我罢?”

欧青谨淡淡地笑着:“兄台说哪里话?兄台不是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么?兄台做的既然是忠君之事,我又何来恨透兄台之说?”打着忠君的旗号,却放走逆贼,分明就是违逆!他恨啊,只恨手里没有弓箭,不能给乱箭射杀赵明韬。

青年男子默了片刻,呵呵一笑,抱拳道:“今日之事,情非得已,但也算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剩下的事,请欧大人莫要再管,他日必然会给你一个交待!”说完不等欧青谨回答,也不和文氏茶庄里的人打招呼,打马飞快地去了,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人到底是谁?态度傲慢得很。”夏瑞熙更奇怪了。

欧青谨却是恍然明白过来,勒转马头:“走吧,先找个地方歇歇,明日回家。赵明韬定然插翅难飞。”见夏瑞熙不明白,他亲热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困啦?他是皇帝的人。”

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这般做派,反复提醒他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观其行,察其言,只能是新帝的人,是新帝布局在西京城的一颗很关键的棋子。

赵明韬作为名义上的叛军之首,身份又特殊,新帝需斩其首级,才能震慑天下。相比较而言,于全局来说,容氏却是微不足道,她的死活与赵明韬的生死所含的意义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然而,此人口口声声都是容帅,都要救容氏,为此不惜拦阻他的人,放走了赵明韬。这只能说明,新帝在竭力讨好容帅,在忌惮容家军!

容氏的事,说好了,就是君恩隆宠;若是说不好,有朝一日便是容家为了救女儿,私自放走要犯的大罪。结局如何,要看容家怎么把握,也要看新帝是否有容人之量。

讨好了容帅,赵明韬却是不能放走的。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有人等在前方某处,张开了天罗地网等着赵明韬。这人这般匆忙地赶去,只怕就是去报信和帮忙的。

“哦,原来是这样。”夏瑞熙不再去想它,左右逃不脱那些争权夺利的阴谋诡计。她抱紧了欧青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远离这些纷争?好累。”

欧青谨抚着她的头发:“很快了。”今晚的事情让他看到,新帝才是最后那只黄雀,刚柔并济,谋略在胸,布局天下,由此可见,天下指日可定。

夏瑞熙从欧青谨怀里醒来的时候,已是身处一间简陋之极的农舍中,身下睡的床铺有股异味,但是身边有她最爱和视她若宝的男人,所以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夏瑞熙有些失神地看着欧青谨黑瘦了许多的脸庞,他怎么就不问她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呢?

第90章 最宝贵的

外间传来人们的调笑声和食物的香味,可见时间不早。再不起床,只怕要被人嘲笑。

“青谨……”夏瑞熙轻推欧青谨,欧青谨翻了个身,把腿压在她身上,搂住她的腰,孩子气的拧紧眉毛:“别闹,还早,再睡会儿。”随即又沉沉睡去。

“不早了呢。”夏瑞熙伸手摸摸他的脸,一摸一手的油污,胡茬戳人,再看他身上的衣服,脏得要不得,不由哑然失笑,这还是从前那个特别讲究仪表和卫生的欧青谨吗?

“你笑什么?”欧青谨睁开眼,声音带着久睡之后的沙哑。

“你脏死了。”夏瑞熙把手递给他看,又去剥他的衣服,拉衣领给他瞧。“我记得你当初就算要饿死了也要洗了手才吃东西的。”

“敢嫌我脏?”欧青谨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就把他那块脏兮兮的脸贴在她脸上使劲擦了几下。在夏瑞熙的躲避和轻笑中,他的气息变得逐渐不稳。

当他顺着她的脖子轻轻吻下去,手抚上她的肩头时,夏瑞熙一僵,紧张地制止了他:“这里脏兮兮的,我们也脏兮兮的,没有洗,外面又有人……”

欧青谨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黑色的眸子里情绪变幻莫测。夏瑞熙咬住了唇,犹豫片刻,很干脆地把领口拉开,露出被赵明韬咬伤的肩膀:“看见了么?”

雪白莹润的肩头上,赫然是两排深深的牙印,紫中透青,红肿不堪,犹如怪兽狞笑咧着的嘴……

夏瑞熙静静地观察着欧青谨的表情,任何细微之处都不曾放过。伤口不暴露在阳光下,一直捂着,不但不会痊愈,反而会越捂越烂,流脓流血,等到最后,痛入骨髓。

尽管并没有和赵明韬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到底她还是被侵犯了,古人对此看得极重,还有人言可畏,她不知道欧青谨这个不折不扣的古人对此怎么看。

她自己不是很在乎这件事,但她在乎他的态度。赵明韬最多给她点皮肉之苦吃,欧青谨却是可以伤到她的心。

她认为,假如他不能容忍,假如他不能给她想要的,或者他有一丝犹豫,再继续下去,勉强下去,带来的都是无穷尽的伤害,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不如趁早死心,趁早放开。

盯着这个伤口,欧青谨的瞳孔骤然紧缩,下颌骨绷紧,夏瑞熙明显感觉到他握着她手臂的手掌收紧之后微微颤抖起来。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她紧张地看着他,只等他脸上露出屈辱,嫌恶的表情。

“熙熙,你不要这样。”她听见他说,这是什么意思呢?嫌她不给他留情面?还是他没有做好心理建设,嫌她太过直接,她应该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自欺欺人地生活?

夏瑞熙眨了眨眼,深呼吸,打算起身,他固执地拉着她的手臂不放,“青谨……”她微微叹了口气,想让他放手。

可是他拥紧了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吻了上去,用舌尖轻轻地舔了起来。犹如狗啃骨头,猫吃鱼,舔得无比专注认真,每一个缝隙都不曾放过,务必舔得到位,舔得温柔细致。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夏瑞熙把话哽在了喉咙口,全身僵硬,随即战栗着,热泪盈眶。他不嫌弃她,他怜惜她,赵明韬留下的伤口,他都愿意吻上去,本身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还疼吗?如果还疼,我再舔舔吹吹?”他认真地问她,她泪眼模糊:“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她笑着推打他:“你以为你是小狗呀?有伤舔舔就好的?”

“其实我是想要你投桃报李,给我也舔舔?”他掀开他的衣衫,露出壮硕的胸腹和几十条被荆棘刮破的伤疤,拿眼觑着她,坏笑着还要往下脱。

夏瑞熙红了脸,佯作要跳下床:“不要脸的,你再脱?再脱我开门了啊。”

“开吧,开吧,我被人看了去,总之是你吃亏。”欧青谨拉着她的手耍赖:“回家给我舔……”

“美死你……快起床啦!”

“我给你梳头。”欧青谨将夏瑞熙半搂在怀里,细细为她打理那一头乱发,长发打了结,他不厌其烦地一点一点解开,实在没法子了才仔细剪去。“有些话我想还是先和你说清楚的好,省得你过后又胡思乱想。”

夏瑞熙微眯着眼,犹如一只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无比惬意的猫:“你说。”

“我不想和你说假话,说我不在乎什么之类的。我在乎,很在乎,但我更在乎你的安危和快乐。不管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你活着,能回到我和达儿的身边,就是最重要的。你明白?”

“明白。”夏瑞熙反手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前。

“假如发生了什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他的错。你不应该为了别人的错惩罚你自己,你明白?”

“明白。”她觉得,他身上的汗臭味也挺好闻,挺性感的,因为这汗是为她流的。“其实,他只是动手动脚,并没有……”解释的话很自然地就从她的嘴边溜了出来。

“我知道。”见她肯解释了,欧青谨终于松了口气。他看夏瑞熙看得比她所想象的还要透彻,她从来不是一个肯放下尊严乞求怜悯的人。

先前她那种表情,那种动作,那种眼神,都透着危险的气息。他知道,他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字不对劲,她必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解释都不屑于。

“你怎么知道?”夏瑞熙扬了扬眉。

“因为都一样。”他捧起她的脸。“我踢伤了赵明韬的后腰,我当时恨不得把他踢得半身不遂,永不能人道。但当我滚下山坡,看着铺天盖地的山石檑木,耳边充斥着同伴凄惨的叫声时,我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突然就悟了。”

“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我们除了努力之外,还要学会接受。我很害怕你这样的性子,遇上他那样的人,会折断。我祈求上苍,只要我能再看到你,再和你在一起,什么我都愿意接受。所以,他对你做了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仍然是我的妻子,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其次。”

夏瑞熙勾起嘴角:“很好,你很会抓重点。”

欧青谨小心翼翼地和她提起了回家以后的事,夏瑞熙隐了笑容,人言可畏,也是烦事一桩。“派人去寻小竹和金霞了么?还有信舍和崔元……”

“自然去寻了,信舍和崔元那里你放心,他们不会乱说话,信舍自责得不得了。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欧青谨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要是住得不开心,我就带了你和达儿,搬去其他地方住也是一样。”

“你怎么就这样好呢?”夏瑞熙觉得自己果然就是来享福的,这种好男人都给她遇上了,不枉她一番苦心调教。

“真要觉得我好,就该好生伺候我一番,来,帮我洗脸梳头,咱们准备上路。”欧青谨轻快地将她拉起,把梳子塞进她手里。

夏瑞熙容光焕发地跟在欧青谨的身后走出房门,二人一出现,院子里的人安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夏瑞熙。原以为是什么勾魂夺魄的妖艳美女,谁知是个大方稳重,亲切有礼的小妇人。

夏瑞熙大大方方地给众人福了三福,谢过他们的襄助。有人还礼的,也有人高声大笑的,更有人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对着欧青谨挤眉弄眼的。但都嚷嚷着回去要二人请他们喝酒,要夏瑞熙敬酒。

欧青谨担心夏瑞熙会不习惯,轻声说:“他们在军中野惯了,没有坏心眼的。”

夏瑞熙微笑:“知道了。不就是喝酒么?应该的。”人家救了她,开个玩笑,敬杯酒有什么大不了的?

文家茶庄的人坐在一旁,颇被冷落。有个领头的站起身来,对着欧青谨略抱了抱拳:“欧大人,我们九小姐受了伤,要将养将养,恐怕不能和诸位一起走了。”

欧青谨也不勉强,还是关心地问了有没有车马,又劝他们路上要小心。众人收拾东西,夏瑞熙则去瞧容氏。

因为文家茶庄的人占着容帅的名头,事事都要占先,欧青谨也不愿意和他们计较。容氏住的房子比夏瑞熙二人住的那间干净宽大许多,最起码床上的被盖就是新换的。

夏瑞熙进去时,她正两眼空洞的歪在床上,脖子上用细白布包了两圈,身边跟了个临时找来的半大丫头,正拿了药膏给她擦手脚上的伤。

容氏看见夏瑞熙那梳得有些歪扭的发髻,还有脸上轻松自在的表情,顿时觉得刺眼无比。夏瑞熙未开口,她先就道:“喊我九小姐吧。”她怕夏瑞熙再称她为王妃。

夏瑞熙道:“我来瞧瞧你,我们就要走了。你好些了么?”

容氏摸摸自己的脖子,冷淡地道:“有什么可瞧的?总之很狼狈,不如你好运就是了。”

夏瑞熙见她态度不好,便打算告辞:“那我告辞了。”

容氏突然道:“你不必刻意和我套近乎,你放心,你妹妹我不会把她怎样的,还有你,我不会再和你计较了。”

夏瑞熙吃惊地回头,看见容氏刻意高抬的下巴,心中明白她这是心理不平衡,故作姿态,连和她计较的心都没有,淡淡一笑:“我不认为我和九小姐有什么可计较的,我来,只是因为大家都是女人。至于蓓蓓,我想是她该回家的时候了。再见。”

“不送!”容氏僵着脖子目送夏瑞熙走出房门,又硬撑了一会,扑在枕头上嚎啕大哭起来。

夏瑞熙把手递给欧青谨,灿然一笑:“我们回家吧?”

第91章 所谓家风

夏瑞熙没有想到,她再次踏进欧家的大门,会得到如此的礼遇,全家人,无论是搬出去住的,还是在家里的,除了小一辈的,大人们统统都来了。

欧家二老对她和颜悦色,吴氏则是看着她欲言又止,薛氏同情地看着她,尚夫人眼圈红通通的,只有白氏,幸灾乐祸,眼睛乱转,却不敢开口。

这分明就是一副认定了夏瑞熙出了事的模样,这颇让夏瑞熙有些忐忑,不会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吧?欧青谨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拉了欧家二老进屋去说话。

剩下的人坐在一起,竟然找不到什么话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你吃苦了。”“回来就好。”“想吃点什么?”

男人们的脸色讷讷的,女人们总是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夏瑞熙,气氛诡异得很。夏瑞熙有心想开口说几句话解释解释,却又无从说起,反而显得心虚似的。

多亏达儿及时睡醒救了场。

夏瑞熙被达儿的反应震撼了,她以为小家伙见了她,必然是要欣喜地扑上来,舔得她一脸的口水,再抱着她的脖子好好撒回娇的。谁知小家伙见了她,别扭地把小脑袋转开,面无表情,怎么逗弄都不肯看她一眼。

良儿眼里含着泪哄达儿:“爹和娘回来了呢,达哥儿笑一个,亲亲爹和娘呀?”

达儿只是不吭气,良儿无奈,只好低声和夏瑞熙解释:“小少爷自您去了那日开始,夜夜哭闹不休,奴婢和王周氏什么法子都想尽了,也不起作用,后来还是大夫人抱去,白日里抱着,夜里亲自搂着,第四夜上头才算是安静了些。”

夏瑞熙万分感激地看了吴氏一眼,吴氏亲切地望着她笑了笑。夏瑞熙心酸地伸手去接达儿:“宝宝,娘亲抱?”

达儿贴着良儿,小手紧紧攥着良儿的衣襟,仍然不理夏瑞熙。他这是生气了,只不过人小,只能这样表达。夏瑞熙心里内疚得不得了,这孩子气性挺大的,也难怪,从来不曾和她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整整七天,他突然找不到娘,必然很难过,很害怕吧?

夏瑞熙哄了好一歇,达儿才算是抬眼看了她一眼,慢慢儿的,才不拒绝她了。夏瑞熙把他紧紧搂在怀里,难过得要死。

不多时,欧青谨并二老出来,二老的表情明显地轻松了许多,笑容都灿烂起来,命令开饭。夏瑞熙看在眼里,有些黯然,到底还是很在乎她的贞洁与名声的。她要是真的失了身,他们会怎样待她?只怕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是有疙瘩的吧?

看到饭桌上的菜肴,夏瑞熙眼眶却又热了,统统都是她爱吃的汤菜。吴氏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往她的饭碗里夹菜,薛氏也默默地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尚夫人还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看上去比谁都难过。

白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低咳了一声:“我看四弟妹的脸色不好看,身子要不要紧?需不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该用药的还得用药,免得留下什么病根。对了,我那里有一瓶上好的伤药,不会留疤的,等会子让人送过来,你搽搽?”

她这话听上去句句都是关心体贴的话,实则字字不含好意。请大夫瞧,用药,留病根,含沙射影,歹毒无比。

欧青谨抬起眼,冷冰冰地看了白氏一眼,欧家二老沉下了脸,尚夫人眼睛吓得咕嘟乱转,却是都不好挡白氏的话,她说得太冠冕堂皇了。

欧青英在桌底下狠狠踢了白氏一脚,白氏不为所动,反踢回去,笑盈盈地等着夏瑞熙回话。倒不是她和夏瑞熙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处处和夏瑞熙过不去。

只是,一样的都是儿媳妇,凭什么夏瑞熙被人掳去,失了贞洁,一家子还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她却要被薄待?成日里被丈夫气不说,还要被那两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兰心和兰叶合起伙来气她怄她。

这一切,都是拜欧二夫人所赐。欧二夫人不是偏四房偏得紧,处处都说夏瑞熙好么?她今日不气气欧二夫人,她就不姓白。

夏瑞熙慢吞吞地咽下汤,又拿丝帕细细擦了嘴,才微笑着说:“谢过三嫂的关心。我是吃了点苦头,挨了饿,受了冻,但和容王妃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不需要大夫,也不需要伤药。倒是青谨,那日他和赵明韬打斗,身上有伤口,三嫂那伤药正好给他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