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失笑,把匣子推还给他:“你看着办吧。”

“小萝卜头,真好玩。”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他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只见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正坐在树荫里,正是夏瑞昸和达儿。

夏瑞昸如同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抱着达儿在院子里疯跑,一会子拿了竹竿网了蜘蛛网去粘蝉,一会子又把达儿抛到空中又接住,弄得一院子都是达儿欢乐的笑声和他变声期的鸭嗓音。

夏夫人站在廊下被他的惊险动作吓得惊慌失措:“你莫抱着他疯跑,莫扔,莫扔,他骨头嫩,要是你拽着他的手,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夏瑞昸仿佛故意与她作对,她喊莫扔,他偏就把达儿抱起来往空中抛,又接住。这种事情对跟着木斐练了很久的他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他娘实在是罗嗦。

夏夫人气得够呛,只嚷嚷着要夏老爷去好生教训教训夏瑞昸。“你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夏老爷才出声,夏瑞昸就抱着达儿一溜烟地跑得没了影子。

“你给我站住!”夏夫人大喊,夏瑞昸越大越不肯听她的话,让她越发地不淡定。

夏瑞熙摇着扇子,吃着井水冰过的瓜果,不以为然地劝夏夫人:“他难得轻松一下,也不是小孩子了,有分寸,你们管这么严做什么?”

夏夫人皱眉:“什么都指望着他,不管严点怎么行。就你和青谨总宠着他,他要去军中瞧热闹,青谨居然也就让他跟去添乱。”

欧青谨笑着走出来:“娘又在怨我带瑞昸去军中了?我本意是让他多认识几个人,对他有好处,说起来他也不小了,男子汉么,总关在家里哪能行。”

前几日他把夏瑞昸带去了军中,结识了一些人,看军士们打斗练箭,夏瑞昸喜欢得很,还和那些军士们喝酒,小小年纪就喝了个半醉,弄了一身的酒味。夏夫人害怕他会萌生出从军的心来,心里有些不乐意。

“不怨。”夏夫人表面上平静如水,实则口是心非地说。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她已是渐老,总想过点平静安逸的生活。她身边只有夏瑞昸一个儿子,她不怕夏瑞昸吃苦,就怕夏瑞昸去做危险的事。

夏老爷呵呵地笑:“你娘都说不怨了,那便是你看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你这个做姐夫的,就该带着瑞昸四处见识一下,学学人情经济,别让他坐井观天。我们老了,以后要靠你们互相扶持。等你大姐和姐夫回来,蓓蓓的事处理好了,我要在这院子里好好摆上几天的席,你们趁早想想,要请些什么人。”

提到不通音讯的夏瑞楠,还有生死未定的夏瑞蓓,夏夫人有些伤感地站起来:“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夏瑞熙站起来:“娘,我和你一起去。”父母老了,他们的希望就是儿孙满堂,合家幸福。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入了秋,欧青谨送出的奏章和那二百五十万两的废银票似乎起了一点点的作用。跟着赵明韬闹事的人,死的死,关的关,夏瑞蓓仍然被关在那个小院子中,上面既不说放人,也不说要把她怎样,仿佛是被遗忘了。

这样的情况下,夏瑞熙只能是隔个十天半月的,送点吃食和衣物药品去瞧瞧她,知道她安好,也不是能经常见面。

木斐托人带来消息,说他已知这边的情形,师门有急事,所以赶回去了,大概在年底会回来,让欧青谨和夏瑞熙勿念。

中秋节前夕,和夏老爷夫妇商量之后,欧青谨和刘力子讨了人情,要接夏瑞蓓回娘家过节。

傍晚时分,夏瑞熙带了人去给夏瑞蓓收拾东西,却发现,夏瑞蓓跪坐在一幅观音像前,手里拿着念珠,闭目诵经。芳儿有些担忧,夏瑞蓓先前还只是看看经书,看完之后,每每要发许久的呆,现在却是仿佛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三姑奶奶不会想要出家吧?”芳儿现在已经不喊夏瑞蓓为夫人,而是称姑奶奶。

夏瑞熙低咳了一声:“蓓蓓,我来接你回家过节。”

夏瑞蓓不应,良久方站起身对着观音像礼了一礼,回身笑道:“二姐你来啦?”

夏瑞熙见她面容竟然比上次见到时似要丰满了些,一身的檀香味,眉目间不复从前的凌厉阴暗,多了些平和豁达之意。她大概是想通了,她的一生只能是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怜自艾,在亲人们的怜悯或是轻视中默默死去;一个就是选择青灯古佛,跻身佛门,好歹有点精神寄托,也不会受亲人的气。

说实话,这个样子的夏瑞蓓比那个眼里闪着复仇光芒,斗志昂扬的夏瑞蓓可爱得多。可她到底还是个十多岁,青春年少的女子,夏瑞熙有些心酸,夏瑞蓓醒悟得太迟了,一意孤行,碰得头破血流之后,却是这样一个下场。

夏瑞蓓对夏瑞熙眼里的那丝怜悯视而不见,笑道:“要接我回家过节,是爹和娘的意思呢?还是你们的意思?若是你们劝的,就不必了。我不好意思看见他们,也怕给他们添堵,反而不美。”

夏瑞熙叹道:“是我们大家伙的意思,不管你从前做了什么,爹娘到底也还是心疼你,还是去吧?”

夏瑞蓓也没有再坚持,和夏瑞熙站在院子里静候众人收拾东西。

一轮瓦灰色的月亮自天边升起,地面的热气蒸腾上涌,一阵微风吹过,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假如没有夏瑞蓓的这桩事,这绝对是一个美好无比的傍晚。

夏瑞熙道:“容家来接容氏的人已经来了。我们都觉得很快你就会自由,无非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后的打算?其实你也不必这般,你若不愿意回家住,我家的房子也不算小。”

夏瑞蓓迷茫地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暮霭,轻声道:“谢了。我活了十七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从小就不甘于人后,事事总想压下你一头,争来争去,现在才发现,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将来么,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我心已死,便当皈依佛门,可却又总是忍不住迷茫悲伤。这大抵就是命,我无福亦无慧根。”

这种迷茫的表情,让夏瑞熙想起早上容氏去寻她的事。

第94章 送上门来的生意

容氏是在欧青谨刚出门就让人递了帖子进去的。等到夏瑞熙听说迎出去,她的轿子已到了大门口。

一乘不起眼的两抬青呢小轿,只跟着一个半大丫鬟并两个婆子。容氏一身天青色的秋裙,素着脸儿,发上只插一根玉簪,胸前却是挂着个古怪的桃形银坠子。

这个打扮素净得很,却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夏瑞熙没想到她会亲自上门来寻自己,也想不到她到底来做什么,少不得只有含笑迎上去殷勤招待,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寒暄了几句,夏瑞熙自前面引路,领着容氏去后院正房。

容氏大踏步走了几步,跟着她的一位稍胖些,穿墨绿色茧绸袄裙,头上插一对金簪,耳上挂着碧玉耳环的婆子笑道:“九小姐,走路手莫甩,步子迈小些方显得淑雅。”

容氏大怒,紧抿着唇死死瞪着那婆子不说话,那婆子作低头伏小状,腰背却是挺得笔直,显见得是没有把容氏放在眼里,做做表面文章罢了。

容氏阴冷着脸,冷哼了一声,我行我素,结果那婆子笑着对夏瑞熙道:“夫人走路姿势极好看,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老身先前在宫里时,贵人们也是这般。”

夏瑞熙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她觉得这婆子无礼之极,跟着主人出门做客,当着别人的面就挑剔主子走路的姿势,还半点规矩也没有,直接就和她搭上了话。既然是从宫里出来的,就更该懂规矩才是,为何如此狂傲?

容氏脸上挂不住,一个耳光就给那婆子呼过去:“你给我滚!娘娘和母亲让你来教习我学礼仪规矩,并没有让你骑到我头上来无法无天,丢我们家的脸!”

那婆子被打得有些懵,很快僵着背对着夏瑞熙福了福:“夫人,得罪了,请容奴婢告退。”又尽职地对着容氏福了福:“请九小姐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贵妃娘娘和国公夫人的一番苦心。”

容氏被气得发抖,抬起脚就要踢那婆子。另一个穿酱色褂子的婆子忙上前说好话,容氏方沉着脸放下脚。

夏瑞熙对金霞使个眼色,金霞自领了那两个婆子下去喝茶吃点心不提,容氏指着那半大丫头喝道:“你也去!”

那丫头惊慌失措地福了福,碎步跑去跟上金霞。

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干净了,容氏方喘着气道:“让你看笑话了。那是我家贵妃娘娘和我嫡母从宫里弄出来收拾我的人,倚老卖老,粗野无状,没得脸皮。她那模样也配说是从宫里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虽然如此,她却也不敢把人退回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么,况且并不是一只虎,一只恶犬罢了。夏瑞熙笑笑,引她进去:“秋老虎厉害得很,咱们进去说话。”容妃又荣升贵妃了么?容帅已经封为国公,容氏一族越发地耀眼了。

容氏边走边叹:“你这地方虽小,却五脏俱全,花木扶疏,却也精致。我可以在院子里四处瞧瞧么?”

夏瑞熙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却也只有陪着她到处晃悠。走到后院葡萄架下,王周氏正扶了将近一岁的达儿学走路,两岁多的小黄屎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拿了个涂成黄色的木鸭子在前面引达儿,母子俩都耐心得很。

王周氏起身行礼,达儿伸手要夏瑞熙抱,很清晰地喊了一声:“娘……”夏瑞熙满脸是笑地将他抱起,在小脸上亲了一口。

“你儿子?”容氏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说:“已经会喊娘了?长得真好看,像欧大人多一些。”

“他们说还是像我多一些呢。”夏瑞熙笑着给达儿理理衣领,骄傲幸福洋溢脸上。达儿睁了一双乌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容氏,突然伸手抓住容氏胸前挂着的桃形银坠子。

容氏的脸涨得通红,夏瑞熙忙掰达儿的小胖手,轻声道:“乖宝宝,要有礼貌哦?放开手,好不好?”达儿紧捏着那银坠子不放,只看着容氏笑,露出几颗小牙齿来,讨喜得很。仿佛不给他这个银坠子,就是在犯罪。

容氏尴尬地自袖中摸出一个必定如意的羊脂玉挂牌来:“给小少爷的见面礼,早就准备好了的,不要嫌弃。”又紧张地解释:“这个银坠子,那个,是贵妃娘娘给的,所以……”

夏瑞熙失笑:“小孩子天性,看什么都好奇,九小姐莫要和他认真。”达儿紧抓着银坠子不放,她手下却不敢用大力,王周氏忙取了一个拨浪鼓在旁逗弄,希望转移达儿的注意力。达儿懒懒地看了一眼,并不搭理,夏瑞熙好说歹说,他才松开了银坠子,转而抓住了拨浪鼓。

夏瑞熙正要夸他,他随手就把拨浪鼓扔到了地上,恋恋不舍地看着银坠子,却是没有伸手了。

夏瑞熙笑弯了眼,谢了容氏的必定如意,将达儿递给王周氏,又引了容氏往前走:“那边有个凉亭,过去歇凉喝茶么?”

“好。”容氏回头去瞧达儿,好奇地道:“他竟然是听得懂你的话么?”

“能的。”夏瑞熙更骄傲了,人总是不自觉地觉得自己的孩子比其他人家的孩子要聪明可爱些,她也不例外。

“你这茶,是我们铺子里的特等白毫银针。”容氏细细地品着茶。

夏瑞熙也不否认:“是的。”虽然容氏人不咋滴,但她铺子里的茶叶确实很好,老板的人品不好不妨碍买茶品茶。

容氏眯了眼:“你一定很好奇我今日为何来寻你吧?”

夏瑞熙笑而不语。

容氏看了良儿一眼:“可否借一步说话?”

夏瑞熙微微点头,良儿福了福,退到两丈开外候着。

容氏解下胸前的桃形银坠子放在桌上,眼里冒出寒气,冷笑:“不瞒你,这是我们贵妃娘娘从万佛寺求来的,说是我运势不好,会给娘家带来灾祸,所以必须日日佩戴这个来转运。又说我规矩学得不好,没个女儿样,给容家丢脸,特意弄了那个老货来收拾我。早先的时候也不嫌我,感情我这会子不是闺女,成了寡妇,不金贵了,就可劲的整我。”又嫌弃地拍拍袖子:“难看死了,这衣服。”

夏瑞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垂着眼皮装聋作哑,只作没听见容氏说什么。她跟容氏又不亲,总共只见过几面,其中很长一段时间还是站在对立面的,容氏和她说这些,实在是有点过了。

容氏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长串,见夏瑞熙不悦,不以为然地收声:“你不喜欢听我家的这些破事,我就不说了。我是想和你做一笔生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瑞熙给她续上茶:“九小姐找错人了,我不会做生意。”这西京城里,无数个生意人,她怎么就找上了自己?

容氏盯着她:“我没找错人。前些日子,我想买几个铺子,看上了好几个好地方,结果一问,可都是你欧四夫人买了的。我吃的早樱桃,早桃,可都听说是从你的温泉庄子上来的。还有你那个当铺,生意也兴隆得很。”

夏瑞熙打个哈哈,摆摆手:“买铺子是家父的主意,当铺用的也是老人儿,不过是沾了父母的光。早熟果子么,出自温泉庄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真是巧,竟然九小姐得吃了,味道如何?”

容氏不高兴地挑眉:“你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多得很。说实话,我若不是没有合适的人,我也不愿意来求你。一本万利的生意,你绝对不会吃亏,我先把话说到这里放着,你自己考虑。”

夏瑞熙笑着递过一碟子芙蓉糕:“九小姐尝尝这个?我们家厨子自己做的,很不错,我以为比外面的做得好。”

容氏见她是打定主意要和自家推磨,气得把手里杯子重重一放,眼瞅着夏瑞熙不说话。

夏瑞熙脸上带着的笑容不变:“九小姐是用惯了好茶具的人,我这里简陋,没好东西招待九小姐,实在是惭愧。我还要去看蓓蓓,东西还没准备好,九小姐不介意我吩咐丫头们做事吧?”

容氏见夏瑞熙带笑下了逐客令,脸色瞬息万变,咬着牙说:“大家都是女人,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家里派人来接我,我不日就要走,文氏茶庄再无人管,放手给管事,我不放心。这是我娘一辈子的私房开起来的,兴许将来我和我娘都要靠这点钱养老。茶庄的生意如何,你是知道的,我不愿意将它白白便宜了他人。”

说到这里,容氏顿住话音,把眼看着夏瑞熙,她实在是希望夏瑞熙能接上她的话头。夏瑞熙笑道:“九小姐是希望我帮你找个合适的买家吗?我不认识生意人,恐怕帮不上这个忙,你不如请刘将军出面帮帮忙。”

容氏忡怔片刻,长长叹口气:“我不明白,我就是想和你合作,大家一起赚钱而已,你何必这样死守严防?这茶庄,真的是一本万利。”

夏瑞熙笑得害羞:“九小姐错爱,我真是不懂。我的愿望就是守着那几亩地,这几个铺子,相夫教子,好好过一辈子。”她暗想,你的茶庄一本万利,那是托了你容家的福,才能进到别人进不到的货,我买过来就是一个空壳子,有什么意思?你和你娘没养老钱,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欠你的钱。你都说了,你贵妃姐姐、你嫡母和你过不去,我趟你这塘浑水做什么?

容氏急道:“你可是记恨我没有帮你妹妹的忙?我真的是没法子,自身尚且难保。你不会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我自然不是,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我真没那本事。”

“我不是卖给你空壳子啊,我是想和你合作,出让一半的股权给你,我负责解决进货的事,你帮我在这边打理,大家五五分成,如何?我不瞒你,我这段时间,在这西京城里,已是净赚了这个数。”容氏伸出三根指头,“三万两!怎么样,你再考虑考虑?”

番外之欧四(二)

夏二的脚全烂了,刚才的狂奔让她耗尽了力量,我不得不扶着她。她身上的气味总在不经意的时候钻进我的鼻孔里,不同于母亲的檀香味,也不同于丫头们的脂粉味,亦不同于嫂嫂们的熏香味,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是淡淡的汗味夹杂着腊梅冷香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我有点心慌,我又想闻,又害怕闻,只好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她总找话和我说,不乏讨好之意。我知道她担心什么,她想必是很害怕我会半途扔下她不管的,但我并不是那种人,做事有始有终,把一个弱女子扔在山林里自生自灭的事,我还做不出来。

她问起了我的武功练得如何,想来她是想借此和我拉近关系,讨好我,不过她恰好问到了我最觉得丢脸的事。当年我不是没寻到好师傅,可是人家不肯要我,说是我年龄大了,不适合练武,根骨也不好。我吃了很多苦,却也只不过是弄了个半吊子,远远不能和木斐相比。

我好不容易敷衍了过去,她靠着树干渐渐睡去。她睡得很熟,我坐在不远处看着她,有些责怪她太不小心,有并不熟的男人在场,她竟然也能这样放心的大睡,也不怕吃亏。可是想到她不设防的人是我,我又隐隐有些骄傲,最起码,我在她心目中,是个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

她不肯告诉我关于赵明韬的事,我很生气,原来她还是不信任我的。我冷言冷语地打击她,她到底还是讲了事情的经过,我才知道原来她被她妹妹出卖了。

她被她的仆人抛弃,被她的妹妹出卖,她还关心她们的生死和安全,还给她们找借口和理由,也不曾当着我骂过任何人一句,也不曾抱怨。我想,她要不是傻的就是懦弱。

我们要下山,她根本没能力自己走下山,唯一的法子就是我或者木斐把她背下山。我不愿意背她,男女授受不亲,我怕背了她以后,她们家人就会不由分说把她塞给我。

尽管我不讨厌她,但她离我的要求还是太远。她不讲究细节,不注意形象,一点都不斯文,甚至不会哭,不会撒娇,除了长得像个女人,我觉得她的性子实在不像个女人。

她似乎也是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的,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木斐,眼里充满了小狗一样的哀求和希望之色。我很不舒服了,这明摆着瞧不起我嘛。自古女子都爱英雄,木斐武功那么高,那么厉害,她喜欢他也不奇怪,可救她的人是我啊,她怎么能这样瞧不起我呢?

木斐不愿意背她,她眼里的亮光顷刻熄灭。我有些幸灾乐祸,让她瞧不起我。可要我背她,我还是不乐意。她难过的笑笑,说她能坚持,率先走了。

木斐要我背她,而且暗示我,根据我和她双方父母的表现,她很可能就是我的妻子。我不要她做我的妻子!我没想过救人会救出这么大的麻烦。木斐是个没良心的,利用我的心软,呼啦就逃得无影无踪。

她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行走,没有因为天黑和路难行而停下来哭泣或是哀求我们任何一个人。我看见她的腰背挺得笔直,也看见她没穿鞋的伤脚不小心踩上石块,疼得抱着脚转圈,但她始终没有哼过一声,缓过气来继续往前走,眼里闪着恶狠狠的光。

我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忍不住跑上前去背她,她还不肯。我知道她是希望木斐背她的,所以不愿意让我背,我很不是滋味,我救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她还嫌弃我?

她委委屈屈地伏在我的背上,我差点站不起来。她的体味疯了似地往我鼻子里钻,头发在我的脖子上,脸上乱跑,让我痒得只想抓几下,最要命的是,她的前胸……贴在我背上,又软又烫,好似烙铁一样烙得我全身僵硬,心脏乱跳。

有一瞬间,我想扔下她,跑得离她远远的,能有多远就有多远。我转念一想,我是救人,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我是正人君子,怎么能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呢?我竭力驱赶走这些想法,搂住了她的腿弯,咬牙站了起来。

她原本就不算轻,每走一步,我都在受煎熬,脑子里乱哄哄的,越想不去想背上的温热,偏偏总去想。我不得不专注地想:“我背的是个黄毛丫头,是个可恶的女人,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是个母老虎。”我才念叨到心情平复下来,她又表示她可以自己走。

她说话的时候,呼吸吹在我耳边,痒得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只好呵斥她,让她闭嘴。她真不说话了,我又有点怀念那种酥麻异样的感觉,希望她多说两句话。

好容易到了水潭边,终于可以不背她了,我松了一大口气。她离开以后,我的背冷幽幽的,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的脸烫得不像是我自己的,我不敢看她,话都不敢和她说,生怕被她发现我的龌龊和无耻。

幸好,天足够黑,我掩盖得极好,她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显然心事重重,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坐得离我远远的。我隐约有些生气,我是洪水猛兽吗?

我悄悄地打量她,她怎么半点羞窘都没有?却看见她把头埋在两膝之间,身子微微颤抖,我终于看见她哭了。总算是正常了点,我怕她哭起来没完没了,忙问她:“你不会是要哭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

她凶巴巴地吼我:“是人都会哭。你才不会哭呢。”

我听明白了,她拐着弯骂我不是人,这就是一只母老虎啊。我想我应该很讨厌她的,但就是讨厌不起来。

她飞快地换了一张脸,谄媚地对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又朝我靠近了些,真诚地向我道谢和道歉。

我的心情突然很好,她还算有点良心。我想,反正我已经背过她了,有了肌肤之亲,我应该对她负责,于是我向她提起了那张庚帖。

她毫不犹豫地对我说,她一定会想法子解决这件事,让我不要担心。也就是说,其实她和我一样,根本不喜欢这门亲事,她也不愿意嫁给我。我有点挫败,我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值钱?

木斐找到了我们,她一看见木斐就露出欢快无比的神气来,仿佛背了她一路,为她担惊受怕,惹了大祸的人是木斐而不是我。她的笑容有点刺眼,我不想看,便借口去了水潭边洗手。

我发誓,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是夜风把他们俩的话送到我耳边的。她亲亲热热地和木斐攀关系,很快木斐就变成了她的木大哥,她向木斐打听他的师父,听他胡吹乱侃,她兴奋得像只小母鸡一样咕咕乱叫,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听到她提起那个烧烤桌,我才明白她那个时候就对木斐悠然向往之了。也是,木斐和我比起来,除了家世不如我,没我好看以外,什么都比我强,我都喜欢他,她喜欢他也很正常。

我知道,就门第家世而言,他们俩不太可能,不过我愿意帮他们,脚下一软,我的身子急速向前,我拼命的抓,可是周围没有任何可以给我抓住的东西,我控制不住地跌入了水中。冰冷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大声喊:“救命……”丢脸死了……

我晕了过去,救我的人居然是她,睁眼那一刻,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木斐这个混蛋,还调侃我,让我向她谢过救命之恩。她没和木斐一道嘲笑我,很温柔地问我冷不冷,饿不饿。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但我还是很感激她。她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子,夏瑞熙,是个奇怪的女子。

她家别院里的丫头失了踪,为了她姐妹二人的安全,夏老爷来求木斐帮忙。木斐偶尔回来一趟,都是眉开眼笑的,和我说夏二小姐是个趣人,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看得出,他们俩相处得很愉快。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背着她,走在漆黑的山道上,她抱着我的脖子说她喜欢我,我居然很高兴。我惊醒过来,一夜没睡着,只是一个梦罢了,只是奇怪,我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呢?大约是我年龄大了,又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的缘故罢?我决定忘了这件事。

木斐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一天他从她家回来,拉着我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我问他怎么了,他总也不肯说。我直觉他和夏二肯定是闹翻了,那女人就是一只母老虎,她的那些温柔不过是她偶尔无聊收起爪子的假象罢了。

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她。

没多久,贵妃娘娘终于生了一个皇子,我爹进京祝贺,睿王要替我保媒,此次我再也逃不脱。我听说对象是夏二的时候,我松了一大口气,心里隐隐有些欢喜。既然娶不到我梦想中的妻子,娶她也可以,最起码,她不虚伪,不做作,不恶毒,很讲道理,只要我小心些,我们应该会相处愉快。

我们两家人一起搭伴回西京,她有些无精打采,对我很冷淡。我理解她的感受,但我想,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应该努力把关系搞好,我送了她几朵野菊花,想告诉她,我不讨厌她,愿意娶她,和她好好过日子的。

她一路上不怎么理睬我,莫名其妙就给我脸色看,一门心思地想着要解除婚约,这让我很沮丧,也很生气,她不想嫁我,我还不想娶她呢,于是我也不理她,可是夜里总会梦见她,梦的内容越来越古怪。

她终于忍不住把事情提到台面上,非要解除婚约不可,我想了很久,觉得她是糊涂了,太孩子气。第一,婚约已定,不可能废除;第二,若是真的解除了婚约,以后我怎么办?目前看来,她是最适合我,我又不排斥的人。于是我和她爹商量之后,联手把这事给镇压了。

我看着她那又愤恨,又不甘心,又不敢怎样,傻呆呆的呆头鹅模样,忍不住地想笑。以后我不用在梦里才能搂着她了!

至于后来的,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O(∩_∩)O~,综上所述,这是一次肢体接触诱发了处男内心深处的萌动……然后,夏筒子很好滴抓住了机会,嘎嘎……

第95章 生意经

夏瑞熙坚决地摇头:“对不起,九小姐,我帮不上你。”

容氏失望地道:“我希望你能和欧大人商量一下,我六哥刚拜了虎贲中郎将,他还是很疼我的,如果我们合作,我可以把欧大人介绍给他……”

“谢九小姐好意,我家夫君志不在此。”夏瑞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容氏。这傻孩子真是直肠子,说话一点都不委婉,即便是利诱呢,也要换个好听点的说法让人听起来心头舒服,才容易接受,这样赤裸裸地,可没人喜欢。

“这样啊……”容氏有些无计可施,迷茫地看着空气中上下漂浮的灰尘,低声道:“为什么你不喜欢钱和权?”

我怎么不喜欢?只是不敢沾你的光罢了。夏瑞熙笑着送容氏出门,让良儿送上回礼,却是两匹上好的葛纱和两盒月饼,葛纱的价值足以抵过容氏给达儿的那块必定如意玉牌。

这样看来,夏瑞熙是一点都不打算和自己合作了,容氏失望之极,只得怏怏离去。

……

夏瑞熙把夏瑞蓓送回夏家,又在夏家吃了晚饭,掌灯时分才回家。车到了文渊街,远远就看见自家门前拴着两匹马,老苍头开了门,禀道:“夫人,家里有客,刘将军突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