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韩氏的肚子愈发隆起,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吃饭就是抱着肚子闲逛。

有夫君宠着,婆母惯着,这哪里是一个小妾呀,简直比正室瞿林氏的架子还大。而瞿林氏在家里的地位更加尴尬,完全被当作一个粗使婆子,或者是一个不会支付任何报酬的免费劳工。

有好多次瞿林氏都会抱着二妮在冰冷的被窝里哭,二妮便会偎在她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娘不哭,娘不哭,以后等二妮长大了,二妮给娘买好吃的…”

瞿林氏把无限的母爱都倾注在二妮身上,“还是二妮好,还是二妮好啊…”瞿家对她越不好,她对林小花的恨意就越深。

瞿林氏看着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落雪花,心里无比恶毒地想着那个让她陷入如此艰难境地的林小花,当初真该连一床被子都不给的…心中越是咒怨,心便越是揪心的痛…怎能不痛呢。

私塾休学,瞿家生便呆在家里,不过每天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是去摸瞿韩氏的肚子,两人亲密地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一声窃窃的笑声。瞿林氏便在旁边端茶递水的,俨然一个丫鬟婆子,要是在旁边站久了一点,就会被瞿童生呵斥,“你个懒婆娘杵在这里干什么?家里那么多事都不知道帮衬下娘啊,你是要累死我娘还是怎的?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娶了你这个婆娘…”

瞿韩氏便在旁边故作娇嗔的推了推瞿家生,“生郎,儿子在这儿听着呢,你看,他都在踢我的肚子里呢…哎哟哎哟…”

瞿家生连忙紧张道:“英娘怎么了,来,让我看看这个调皮家伙,看爹不好好教训他,这么小就知道欺负娘了…”偏头见瞿林氏还站在那里,眉头一皱,吼道:“林氏,你且等着,现在是我的话也不肯听了,等过几天我定会把你休了!对了,左厢房你也不用住了,这偏房地势矮许多,潮湿的很,对英娘身子不好,你搬到这偏房来,英娘到正房去住…”

瞿林氏感觉自己眼眶里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要冒出来,她微仰着脖子,使劲瞪着眼睛,想让那让她看起来无比懦弱的液体憋回去,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瞿家生,又无比怨毒地瞪了一眼无比娇弱的瞿韩氏,偏头对瞿家生说道:“生郎,可是…可是那是我我们的婚房…”

“可是什么?她现在也是我的娘子,就不能住婚房了吗,你乃大妇,却连这么一点容量都没有么?你的妇德都修到哪里去了?更何况现在英娘现在有孕在身这里所有一切都是瞿家的,”

慌忙夺门而逃,脑袋里嗡嗡作响…想当初在集镇上初遇,他一身儒衫,蓝色纶巾,儒雅而温和,对自己一个粗鄙的村妇也温文尔雅,俊朗的面容上何其的温暖和煦,她的心瞬间就被征服了,她决定,他就是她的良人。于是不顾父母反对,也不管媒妁之言,也不计较什么三媒六聘的礼数,也不顾什么颜面问题,毅然决然地嫁给对方。

如今想来,瞿林氏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做错了?

刚强的她岂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切错都是林小花引起的,倘若她是个男娃,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的生郎就不会起纳小妾,也不会跟小妾在那里卿卿我我,而自己更不会像个丫鬟婆子一样被使唤着…最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把他们的婚房让给小妾住,而让她这个正室住偏房?!婚房里面的布置都是爹娘给她置办的嫁妆,想着自己的嫁妆被另一个女人糟蹋,心中就憋的难受。

第三十二章 自作贱则贱

临近年关,瞿韩氏的肚子愈发的大了,魏老婆子可是一颗心都放在那肚子上了,每天都在向神明祷告,一定要给瞿家生个带把的,来继承香火,而她也可以告慰九泉下的瞿家列祖列宗了,百年之后到地下也不会觉得无颜面对了…

瞿林氏终于还是搬到旁边破败的偏房里面,而小妾却真正的登堂入室,住进了用她的嫁妆置办起来的婚房里面。

这个年关瞿林氏过的无比憋屈疲累和艰难,因为瞿韩氏就要临盆了,更是把瞿林氏忙的像陀螺,各种事,无论大小,无论谁吆喝一声,她就的屁颠屁颠去做。有时候大半夜的,瞿林氏刚刚忙完,屁股刚挪到床板上,那边正屋就传来瞿韩氏的哎哟哎哟的痛呼声…

然后瞿林氏不得不立马去烧水,做吃食等等。而瞿韩氏得宠日久,脾气见涨,侍宠而娇,瞿林氏做来的东西不是嫌凉了就是烫了,不是淡了就是咸了…然后等瞿林氏忙到快天亮,把东西送到门边时,里面竟然穿来瞿家生让她把东西放那里就是了…

所有一切都是白做的,那瞿韩氏就是想折腾她。

瞿韩氏敢以一个小妾的身份这样做是有原因的,瞿家生已经私下里跟她说了,等生下了男娃就休了黄脸婆,把她扶为正室。如此瞿韩氏更加变本加厉地折腾瞿林氏了…

最重要的是娘家爹已经发话了,只要她成为正室,他就能出一大笔银钱支助瞿家生考取功名,甚至以后打点之类的费用都包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老丈人这句保证在先,还是因为瞿韩氏肚子里那个种,总之,只要不出意外,瞿韩氏成为正室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二妮抱着瞿林氏的颈部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我听爹跟姨娘说,等她生下儿子,就把你休了,然后让姨娘当正室夫人…”以瞿家生现在的身份,还没资格配“夫人”,所以他只是在给瞿韩氏预支以后的发达运势呢,那意思就是要瞿韩氏的老爹多多“支助”。两人被窝里的悄悄话被二妮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瞿林氏。

瞿林氏身体猛地紧绷,这“夫人”二字实在刺耳。这句话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这次从二妮嘴里说出来,心中无比惊惶。她两手紧紧抓住二妮瘦弱的小肩膀,神情有些狰狞,“二妮,这这是谁告诉你的,快跟娘说。”尽管自己心里无比清楚,谁会跟一个小娃子说这些事情,肯定是二妮偷听来的。

二妮被娘的样子吓坏了,奶声奶气道:“是,是我想找爹陪我玩,就去房里找他了,正好他在跟姨娘说话呢。哦,对了,家婆还站在旁边呢…姨娘还说,只要我爹考中秀才,就会让她爹给我爹捐个官做…”

瞿林氏现在已经彻底慌了,她根本没意识到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娃子竟然懂得这些…好吧,贫苦家小孩都早熟,可是她却将语言逻辑组织的如此清晰,除了声音是一个小孩子的外,那语气,恐怕是好多成年人也赶不上的。

瞿林氏傻愣愣地缩在被窝里,双手紧紧拽着被子,仍旧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么?自己在瞿家当牛做马七八年,到最后竟是如此下场!

被休了自己该怎么办?当初为了嫁给这个男人,自己把父母兄弟姐妹全部得罪完了…一个弃妇,天下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瞿林氏不由得紧紧抱着二妮,“二妮,你说娘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呀?娘不能离开这个家,要是被休了,娘就没有活路了…”

瞿林氏只是因为太过惶恐而抱着身边唯一的温暖寻求慰籍的,没想到二妮还真奶声奶气的说道:“娘,娘别哭,等二妮长大了,就打姨娘,是她抢了二妮的爹爹,以后让二妮保护娘,不让娘哭…”

就是石头做的心肠也会被这样的稚气童言软化吧,瞿林氏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她猛地惊回,对了,这一切都是那个贱人惹得祸,是她,就是她把男人的心勾走了…要是等她生下男娃的话,一切就晚了…

此时,一个极其歹毒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她一点没有注意到乖巧偎在自己怀里的二妮嘴角浮起的一抹与年龄极其不符的冷笑。

二妮拿着一根小手臂粗的糊满泥巴的植物根茎,乐颠颠跑到瞿林氏面前,“娘,娘,我捡到一根红薯了,娘,我要烤着吃…”

瞿林氏正在给瞿韩氏熬安胎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魏老婆子和瞿家生都把瞿韩氏宝贝的不得了。尽管瞿林氏知道这其中很大程度上因为肚子里极有可能是带把的,还有韩氏娘家给瞿家的承诺,但是她心中仍旧隔应的慌,真怕集镇上的安仁堂贺大夫说有些胎相不稳,要多加注意,便开了几剂安胎药来。这两天魏氏和瞿家生都前前后后的守着呢。

瞿林氏尽管心里很难受,但是听到小女儿欢快的笑声,心里顿觉舒快不少,宠溺的道:“拿来吧,正好这里有火星,灶膛里炜一会就熟了。”

瞿林氏接过二妮手中的根茎,正要丢进灶膛,迟疑了一下,伸手抹了下根茎上的泥巴,皱着眉头道:“这,这不是红薯呀…天花…”刚一说出来,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二妮,“二妮,你这是哪里弄来的?”

二妮见娘如此郑重的样子,心道有门。她带着怯怯的样子,指着外面,“就是那个山坳下呀,埋在地下好深呢,我我只抠出来这一截。娘,这可以吃吗?”

瞿林氏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对二妮道:“二妮呀,这个给姨娘吃,姨娘要补补身子,以后娘再给你炜红薯吃好不好?”

“好…”二妮乖巧地应道,心里却轻嗤,呵,这女人总算是开窍了么?!不过这也是为了自己以后打算,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古代,她可不想有个被休弃的娘亲。

第三十三章 要大还是要小

瞿林氏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的,双手抖嗦个不停,连带着身体都颤抖了起来。这段时间自己正在愁怎么除掉那个狐狸精,二妮就给自己找来了这个,真是瞌睡遇到枕头,她真是自己的福星呀。

瞿林氏脑袋中闪过一个瘦弱而木讷的身影,叹口气,要是她是男娃的话该有多好,若不然有二妮一般聪明伶俐也好呀…瞿林氏再次看向二妮,眼里心里都多了双倍的怜爱,将刻薄大妮的那一份也全部给了二妮。

其实二妮原本不知道这天花有什么作用,但是她以前却听娘说过,天花不能给孕妇吃,否则有小产的危险…

瞿林氏熬好药,恭顺地送到正房门口,魏氏竟然亲自接过药碗,对瞿林氏挥挥手:“好了好了,你快忙你的去,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瞿林氏恭声应诺:“是,婆母。”

瞿林氏站在街沿上并没有走远,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私语,把药喝下去了才转身忙自己的去。

…第三天,大半夜的,正房那边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瞿韩氏猛地从梦中惊醒,片刻的惊惶后随之而来的是窃喜,脑袋里还在思索着有没有将那些药渣销毁…查无遗漏,这才一边应着外面婆母和夫君慌乱的叫喊声,一边忙惶惶地穿衣穿鞋。

瞿家生对瞿韩氏道:“快去照顾好英娘…”说着便手忙脚乱穿着棉袄往院外跑去请稳婆去了。

瞿林氏到房间的时候,里面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瞿韩氏在床上痛苦哀嚎。

魏氏呵斥道:“还不快去烧些热水来…”

瞿林氏又忙惶惶地去烧水。

稳婆姓吴,人称吴嬷嬷,五十多岁,是附近几个村子公认的接生婆。身形瘦削,带着一股子精干劲儿,手腕上挎着一个蓝布包,走路风风火火,这大半夜的丝毫不逊瞿家生的脚程。

瞿家生刚将吴嬷嬷让进院子,魏氏就迎了上去,抓住对方的手一脸焦急和殷切。吴嬷嬷反握对方,轻轻拍拍安抚道:“莫急,让我先看看,这一关哪个女人都是一样的。”

吴嬷嬷掀开帘子进入房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心中微微一沉,早产,大出血,还是头一胎…还未走到g前,便有了初步的估算。

魏氏跟在后面,用帕子捂住口鼻,伸着脖子看向床上面如死灰的女人,胸口轻微的起伏表示还活着,她小声问道:“吴嬷嬷,怎,怎么样啊?”

吴嬷嬷掀开被子,看了下一片腌?的床铺,已经被血和羊水完全浸透了,有伸手摸了摸瞿韩氏的脉搏,摇摇头,“不行了,这大出血,而且孩子的头是偏的…还是头一胎…”

魏氏急了,“吴嬷嬷,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呀?”

吴嬷嬷从房间里面出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狠色,对魏氏和瞿家生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能保住一个,你们要大还是要小?”

魏氏和瞿家生相视一眼,魏氏没有任何犹豫,先开口道:“当然是要小了。”那样子貌似理所当然应该这样的。

吴嬷嬷貌似对这场景见怪不惊,偏头又看向瞿家生。

瞿家生有些畏缩地朝后面列了列,越过吴嬷嬷看向后面那个帘子,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说话,最后还是默默点点头。

在街沿转角的地方一个身影轻微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抓着泥巴墙的手硬生生掰下一块泥巴,扑簌簌掉落,让她身体倏然一惊。吴嬷嬷的耳力很好,感应到响动,向旁边街沿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场景对于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被魏氏焦急的声音拉了回来,同时将一个小布包塞到对方手里:“吴嬷嬷,一切就拜托你了。”

吴嬷嬷很自然地拽紧手里铬手的硬物,心中有数,了然地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瞬间若有若无地扫了眼旁边站着的童生爷,以及街沿的角落,直接掀开帘子,折进了房间。

不一会,大概是吴嬷嬷用了什么方法将昏迷的瞿韩氏刺激醒了过来,传来虚弱的叫喊声,“不,不要…婆母,相公,我我不要死,救救我…爹已经给我们准备好捐束了,不要啊…”

吴嬷嬷的声音传来:“你还是配合一点吧,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顺利生下来。难道你要告诉你的孩子,你曾经要杀死他来保住你的命的吗?世界上的母亲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就认命吧…”

这是所有女人的软肋,即便是自己死,她也不要给孩子留下,自己曾经为了活命而要扼杀掉孩子的印象…

瞿韩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婴儿啼哭。

魏氏和瞿家生悬着的心均松了下来。

片刻,吴嬷嬷抱着一个包裹好的婴儿出来,连连道贺:“恭喜童生爷,生了一个儿子…”

魏氏双手合十,仰望天空,“多谢上天保佑,我们瞿家终于有后了。”

吴嬷嬷说道:“孕妇早产,又加上血崩,老身无能,没能救住。小孩身子骨有些弱,不宜在外吹风。”

瞿林氏就站在屋檐转角的地方,将这所有一切都看入眼里,呵,终于除掉那个狐狸精了吗?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反而有股寒意直冒。魏氏喊了好久她才反映过来,帮着打理剩下的事情。

为了弥补对瞿韩氏的缺憾,这个幸运又不幸的孩子未满月便被他童生父亲赐了名字,瞿轩。希望长成一个气质优雅轩昂的人。

瞿韩氏难产而死,自然而然的,瞿林氏仍旧是妥妥的正室,并且还多了一个儿子。

现在没有瞿韩氏娘家的靠山,瞿家生便再次看中瞿林氏,便让她再次搬回正房居住,并温存了几天以示安慰。

瞿童生不愧为读书人,几句话,几番温存,便让瞿林氏的心又融化了,巴心巴肝地为瞿家打算。

只不过在瞿林氏的内心深处,在睡梦中,偶尔也会被那天晚上的那句“当然是要小的…”这句话惊醒。

第三十四章 借钱

瞿家刚过年关又紧接着家中突变,一生一死,大喜大悲,在这个人如草芥,而女人的命更如同烂泥一样不值钱的地方,瞿韩氏的死并没有给这个破落农家带来丝毫影响,就像一阵风一样就吹过去了。

韩氏娘家本来就是经商出家,士农工商,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兜里是有几个钱,但是根本说不上话来。再说了,这是韩氏难产而死,大家都是过来人,即便懂得其中一点猫腻,但是就算告到天涯海角都占不到理。女人生娃本来就是从鬼门关过一遭,怨不得别人,所以韩家还得备上一套礼行(礼物)给瞿家,为的就是让他们能给自家女儿好好安葬,至少死后可以安享丰厚一点。

自始至终,不管是因为女儿是否真的死于难产,还是心里若有若无忌惮瞿家生这个准秀才爷,韩家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就此揭过。

对于林氏来说,如鲠在喉的小妾没了,而且还平白多了一个儿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这娃一生下来便由自己带着,叫自己母亲,和亲生的也没多大区别。最重要的是瞿家现在为了“要小的”,也就没了韩氏娘家的承诺,自然就对林氏依仗的多了,于是乎魏老婆子也对林氏的态度也改观不少。

林氏的日子过的愈发轻松起来,她终于想起了大妮,自己偷偷的去看了几次,都只是远远地瞟了一眼…还活着,貌似长高长壮了点。她便向婆母提出将大妮接回来的打算。

魏氏这才想起还有个灾星呢,一转念,过去半年多时间家里可谓事事顺意,没有灾星在家里挡着下面弟弟的运数,果真就添了一个孙子。她愈加笃信梅姑的话。现在虽然孙子有了,但是自己儿子眼看着就要去赶考,要是那灾星一回来,挡了自己儿子的运数怎么办。

所以连丝毫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就直接拒绝了。

林氏在瞿家虽然地位稳定了,加上自己格外勤劳,没有“儿子”的事情困扰,日子还过得去,但是要说当家做主,她还的靠边站。

年后不久,瞿家便要准备着瞿家生去赶考的所有物什费用,前段时间家里一红一白两件大事,将以前的结余都榨干了。

魏氏打算到瞿家生的几个叔伯那里去借钱。

瞿家一支有三兄弟,老大是瞿家生父亲,老二瞿燕山住在下沟,还有一个老三瞿大山。

瞿大山是个憨直的汉子,以前瞿家几个兄弟分家,他什么好处都没落下,反倒是因为魏氏的精明被设计进去,而自己被父母嫌弃,最后带着妻女搬到村子边缘,靠近深山地方白手起家,独自开辟院落田地等等生活。

魏氏自然先到下沟去找瞿燕山,瞿家老二生了三个儿子,均已娶妻,他们家过的还算殷实。

可是魏氏还没进到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王氏的声音,“当家的,我可跟你说了,等会那老虔婆来说什么也不能借钱哈,如了她的口袋就别想让她吐出来了。这些年来从我们这里抠走多少东西了,从来没见她拿出个啥。还有,二郎媳妇又有了身孕,看样子应该是个男娃,我还想着去给她买点东西补补身体呢…”

魏氏气的直哼哼,难怪刚才看见山口一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原来是这个死女人,就是她,把瞿燕山压的死死的。也怪瞿家老二没点魄力,什么都听女人的。不过已经走到这里来了,总不能空手会去吧,儿子的前程都在这上面呢。于是平息下敲响院门。

片刻,院子里就传来王氏夸张的叫喊声,“…这个怎么过活哟,家里连一个铜子都没有了…”魏氏心理堵的慌,正要转身离开,院门开了,王氏夸张笑着,“哎哟,大嫂子,你可终于来了,我正要说到你家去呢,你看,我家三郎要去做什么生意,把所有银钱都搭了进去,连个影子都没有…家里连买盐巴的钱都没有了,大嫂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呀…”

魏氏在王氏这里从来讨不到半点好处,论精明,论手段,她们两个不相伯仲,不过这次是被王氏逮着先机,魏氏灰溜溜离开…

魏氏站着山垭口,拄着拐杖,长叹口气,现在只能看看那家人了。

瞿家老三,瞿大山。自从当年分家,瞿大山被赶到村尾,几十年来两家人逢年过节从不走动,看是族亲,却比一般邻里关系都不如。这次魏氏是实在逼的没办法了,瞿家老二不肯帮,而她娘家现在的兄弟姐妹过的比她还不如,而且他们现在巴不得从她这里抠点什么回去呢,所以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瞿大山这家里。

瞿大山还是以前的憨直,啪嗒着旱烟,心里想着,瞿家生怎么说也是瞿家的苗苗,现在他借钱赶考,自己这个堂叔帮衬一点也是应该的,这样想着,心里已经在筹谋自己能够匀出多少银钱了。

魏氏见对方已经松口,心中大喜,不由得傲娇起来,双手撑在拐杖上,挺直了腰背,笑着道:“我儿子家生再怎么说也是瞿家的种,哪像女子家,养的再好,给的再多,都便宜了别人家…以后等家生有出息了,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叔叔的恩情的…”

她话音还没落,一个略微有些富态的妇人从屋里冲出来,随手操起门边的扫帚边叫骂边朝魏氏冲过去:“是自己家别人家的?你这个老虔婆到这里来干什么?啊?你当时是怎么把我们赶到这里来的?现在没钱了,就想起来了,还说什么女的男的,我告诉你,我女儿就算是嫁的再远,她也是我女儿,也是我生的…”

“你这个疯女人,要不是我们瞿家收留了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讨饭呢…”魏氏被吓的在院子里乱窜,她以前在涂氏手里吃过亏,但是现在见对方几个女儿都嫁出去了,两个老东西守着个小院子,农闲瞿大山去打猎补贴家用。没有生男娃的家连说话都挺不起腰杆的,因为无后嘛,无后自然不用担心以后那家人会发达,自然就好欺负咯。

第三十五章 借条

涂氏气的哇哇大叫,挥舞着扫帚把魏氏撵的满院子乱窜。

魏氏嘴上依旧不饶人,“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大山兄弟,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女娃生下来就是养给别人的,终究是要儿子才能给自己养老送终,我们家家生好歹也是瞿家的…”

瞿大山猛地吼道:“够了,我们家没有余钱,你走吧!”

涂氏拄着扫帚直喘气,看不出来这个小脚老虔婆跑的挺快的。而魏氏整个人却懵了,这么多年没见,瞿大山什么时候变了性子了?

原来这涂氏本来是一个远方逃难来的女娃,被当时的瞿家老太收留,结果竟跟瞿家老大看对眼了,瞿大山不顾家人反对将她娶做娘子。但是瞿家一直不待见涂氏,所以以前涂氏和魏氏妯娌间都是魏氏占了上风,而瞿大山为了不将矛盾恶化,都是将自家婆娘吼住的…

而这次,没想到瞿大山竟然不顾自己亲侄子的前程,也不顾自己这个长嫂直接喊自己走?!魏氏受不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瞿大山大骂起来,“瞿大山,你脑袋给驴踢了吗?这个女人算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小乞丐,你把她当宝一样,连个带把的都没给你生…”

“滚——”瞿大山猛地站起来,怒目圆睁,精壮的身躯微微前倾,就像狩猎的猎豹一样蓄势待发。魏氏被彻底唬住了,一边后退一边不甘心地骂骂咧咧。

涂氏拿着扫帚叫骂着哭着冲了出来,被瞿大山一把抓住手腕,涂氏不服,哭诉道:“山郎——”

瞿大山手中一带,将涂氏收进怀里,有力的大手将对方揽进臂弯里。涂氏放下手中扫帚,偎在宽厚的臂弯里嘤嘤哭泣起来,这些年,因为自己曾经是逃荒的乞儿,因为自己没有生下一个男娃,受够了旁人的白眼,唯有这个臂弯,是她唯一的温暖的踏实的依靠。

魏氏跑到山坳转角,还不时回头叫骂,看到两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龌龊的事情,大呼败坏门风,同时心中又无比嫉妒,貌似那个死鬼从来没有对她这样温存的呵护过…

魏氏从瞿老三那里悻悻而归,眼看家生赶考在即,心急如焚,对林氏道:“秀兰呀,我这老婆子也没几天好活了,以前我做的有过的地方你千万莫要跟我个老婆子一般见识呀,我也都是为了瞿家为了你们这个家呀。我就只有家生这一个儿子,以后家生有了出息,定是有你这个做娘子的功劳…”

林氏受宠若惊,婆母从来没对自己这么…低声下气过,心思通透的她已经明白对方接下来的话,这也正是她这几天愁的事情。她的身她的心早就扑到瞿家,连忙说道:“婆母,你快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媳妇应该做的本份。”

魏氏抓着林氏的手,语重心长,“秀兰呀,以后就靠你了,这次家生要去赶考,你看家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那两个叔叔也是个自私的,一个子也不肯拿出来…”

秀兰咬咬嘴唇,“婆母,我我再回娘家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魏氏一听,心中大定,她等的就是这句话。而后魏氏破天荒地地亲自帮秀兰准备了回娘家的礼物。

且说林家上次硬着心肠把小花送回瞿家,也心有戚戚,现在听说林秀兰在瞿家还过得去,有了儿子做护身符,料想那瞿家生中了秀才也不会抛弃糟糠,所以林秀兰一开口,林茂生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回绝,与和也氏艾香以及几个儿女商量之下,决定,要支助瞿家可以,但是必须写借条。

林氏没有拿到银钱回到瞿家,还说要瞿家生写一个借条。魏氏一听说林家愿意出钱供自己儿子去赶考,心里还乐了一阵,决定这个儿媳妇娶的值,但听对方说还要写什么借条,心里便老大不乐意,逢人便说亲家处还要打欠条,林家是多么的不堪云云。

上村下坎的,站在村头吼一句,整个沟都能听见,这瞿家当家主母是出了名的尖吝之人,不过话说回来,她也算好福气,有了一个那么争气的儿子,而且那媳妇也是一心向着瞿家的。所以听到魏氏的唠叨,只是随口附和两句,笑笑了事。

因为借条的事瞿家对林氏嫌弃更重,即便是瞿家生也觉得自己十分没面子,堂堂大丈夫竟然要靠女人…好吧,哪个男人娶娘子没有依仗或者说让靠娘子发家的?说白了就是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娶到富家女,然后平步青云什么的。

只是这些都是约定成俗的事情,要是娘家无能,不能给自己女儿在背后撑起,那就真是“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驴,任我打来任我骑”了。所以娘家出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去打什么借条呀。

林氏被林家和瞿家夹在中间,她知道父母都是为自己好,即便以后瞿家对不起她,好歹还有借条在,不管认不认这份情,至少可以凭借条给自己搏一份生活费什么的。但是林氏决定自己做瞿家更加抬不起头,被婆母指着鼻子骂,被瞿家生各种抱怨,她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最后,在两边夹击之下,林氏自己站出来签这份“借条”。

林家没辙了,明明起了好心,打算用给林贵准备娶媳妇的十两银子再次将女儿在夫家的地位稳固一下,没成想,弄巧成拙,现在竟然将女儿逼到与自己父母签订“借条”的份上了。

借还是不借?她们心疼这份钱,更心疼林氏…恨铁不成钢呀。

林秀兰无比决绝,最后终于还是将十两银子拿到手,再次将林茂生气的坐在街沿上直哼哼,没办法,女生外相呀,偏偏那和也氏偏向这个没出息的女儿…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狠不下心肠呀。

林宝将林秀兰送出院门,说道:“你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林秀兰决然道:“那是我的家!”

林宝微不可察叹口气:“那小花呢?”

第三十六章 终于想起了么?

林氏在林家与自己的父母签下借条,终于拿了银钱回瞿家。

银钱是拿回来了,可是有了借条这一档子事,瞿家非但没有对林家丝毫感激之情,也没有觉得这个媳妇娶得值,而是觉得对这银钱用起来更加理直气壮,开口便道:这是向亲家借的!几乎是把“借”字从牙齿缝蹦出来的。

对于瞿家生来说,虽然最后自己没有去签那个啥借条,但是附近相邻哪个不知道他瞿童生是靠女人,靠女人娘家才能去赶考的?他心里无比郁闷,将这份郁闷都发泄到林氏身上,态度再次变得冷漠起来。

瞿家生也有自己的打算…姑且拿到这笔银钱,先考上秀才再说吧。好歹有了身份,再打点一下,在县衙谋个职位什么的,做了秀才就可以参加京都会试,若是了一举高中,再做计较不迟。

…一番折腾,瞿家生终于收拾好行李去县城赶考了。

方山县县城距离榆树村有几百里远,坐将近一天马车还要搭半天的乌篷船才能到。所以考试之前都需要在客栈先住下,顺便温习一遍,然后再应考,考试过后再等着发榜…所以这一来一去,至少要一个月才行。

瞿家生一走,家里顿时清静了下来,林氏才发觉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例了,同时强烈的孕吐反应来了,差点将胆水呕了出来,加上前段时间的奔波,整个人疲惫至极。

这次妊娠反应特别激烈,跟上两次怀大妮和二妮不一样,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一胎应该是个男娃。

魏氏见此,连前几天因为借条的事情也淡化许多,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瞿家终于要开枝散叶了…要是儿子家生争气能考中个秀才,以后能够为自己长脸,要是再搏一块什么慈母呀贞洁之类的牌匾回来,那这一生就算风光而完满了。女人这一生奔的不就是这个么。

原本林氏想将大妮接回来的,现在自己有了身孕,而且极有可能是男娃。于是再次将这个想法搁浅,不为别的,就怕小花一回来将自己肚里的男丁给冲走了。

瞿轩现在已经四个五个月了,很是可爱,但总不是自己亲生的,而且其中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所以每次看着小娃,貌似那句“要小的”的话就在耳边响起,心里就隔应的慌。不知不觉中,林氏对瞿轩疏远起来,再加上有了肚子里这个依仗,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需要凭借这个她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了。林氏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对于魏氏来说这都是自己的亲亲孙子呢,是来传宗接代传承香火的呢,所以带瞿轩的任务则全部落到她的手上。

三个月后,瞿家生回来,县里的初试已过,明年就能正式到京都会考了。

也就是说现在瞿童生已经不能叫童生了,而是真正的秀才爷了。

瞿家生比别的赶考童生足足晚了两个月才回来,但是因为有这个喜讯带回来,林氏没有追究,魏氏更加对儿子宝贝的不得了,而且看瞿家生貌似更加**得体,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

掐指算来,林氏已经有近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肚脐外凸,肚儿尖尖的,都说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瞿家生也很高兴,不过林氏却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变得疏离和嫌恶起来。以前虽然也不怎样,但是却没有这种冷到骨子里的感觉,也只有对方在看自己肚子的时候才有一丝丝温暖。

一晃,又过去两个月。瞿家生借温习为由搬到镇上私塾去了,偶尔回来拿些米粮用度,看林氏的眼神更加冰冷。

林氏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凄凄,大概是一种对危险的预警本能吧,她感觉自己这次很难挽回瞿家生的心了。直觉告诉她,瞿家生晚回来的这两个月肯定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又是一个瞿韩氏吗?

林氏现在即便是一手牵着二妮,一手抚着肚子,仍旧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和踏实。她蓦地想起来小花来,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子,在那样的荒野山林,她…现在还活着吗?

第二天林氏便对婆母提出给大妮送些生活用度。

没有了传宗接代的问题,大妮的“克星”便不存在了,好歹都流着瞿家的血脉,要送就送吧。魏老婆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林氏在背篓里放了点东西,因为肚子已经很凸出,不能背负过重,只略微放了点米粮以及几个杂面窝窝头。

林氏心中是很忐忑的,七年多来,她第一次在心里对小花产生了愧疚。或许这样的情愫早就存在,只不过一直被仇恨压着,被生活压着,不得已释放罢了。

二妮已经快满五岁了,更是乖巧可人,她拉着瞿韩氏的手,有些畏惧地说道:“娘,我我怕…”

林氏能够有今天,很大程度上都是二妮的功劳,再加上她一直将亏欠大妮的那一份母爱全部倾注到二妮身上,所以现在对二妮更加的宠溺,摸着二妮的脑袋柔声问道:“二妮怕什么呢?我们去看你姐姐啊?她一个人在外面,等过几天你爹回来了,就商量看看把她接回来住。”

“我怕,姐姐会打我,疼…”

“不会的,她是你姐姐,怎么会打你呢?”瞿韩氏柔声安慰,心中却浮现一丝隐隐的不安。

林氏走到野岭子的小木屋时,被眼前场景惊呆了。

只见一座修葺一新的小木屋掩映在翠绿的林中,小屋旁边新修了一间小房子,屋顶全是芦苇杆和茅草捆扎起来的,既通风又暖和。

屋外是一圈整齐的栅栏围成的小院子,院中开垦出两垄菜地,长着绿油油的青菜,还有香菜,小葱,蒜苗等等佐料用物。两只母鸡一只公鸡在地里徜徉觅食…

好一片和煦温馨的农家小院的风光。

不,不可能,她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子,怎么能弄出这么多东西?还有当初她只给了她一床棉被,一个月的粮食,她来之前已经保定来收拾或者说收枯骨的打算了,万万没想到那个死妮子竟然过的如此舒坦。

带着疑惑的心情,林氏牵着二妮走下山岗,一条石板铺成的羊肠小道直接延伸到院门口,很显然有人专门铺整出来的。

第三十七章 “冒”出来的妹妹

二妮被眼前所见惊呆了,她对这个“姐姐”没一点好感。但是先前瞿家已经将她恨笃了,将她赶出家门,所以根本用不着她动手。照她看来,即便这个“姐姐”还活着,也仅仅是有条命而已…绝对不会活得比在自己瞿家还滋润还舒坦的。